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别提了！连吃的都买不全啦！都怪那个死朴树明，写作业写到今天早上！”杨皓气愤地说。

方笛听了脸色微红，转头一看果然齐闯在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你和朴树明一起过年？”

“对啊，就我们俩，可怜吧？”

方笛想了想，便把头探到前面小声问方宙：“哥，我有两个同学，他们……”没等说完就看方宙点了点头，方笛开心的笑了笑：“谢谢哥。”对着电话说：“你们俩跟我一起过年吧，有齐闯，还有我哥。”

“你哥？！”杨皓再次震耳欲聋的吼了出来，顿了一顿，“方便吗？”

“嗯，方便。”

“好！就这么定了，过一个小时我们俩到你家去！嘿嘿……我一定要见见你哥。”杨一皓笑着挂断了电话。

“呵呵，我这么有名么？”方宙从前排转过头来盯着方笛，目光灼灼似箭。

第三十四章

门轻轻地推开，朴树明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向两边紧张的看了看，一不留神被方笛狠狠地敲了一下。“干嘛？来我们家偷东西的？”

“不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朴树明话没说完便被杨皓从后面推了进来。

“那许多废话。”杨皓进来迅速向四周望了一眼，一边脱鞋一边小声问，“你哥呢？”显得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方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头看看，方宙已经站在了楼梯口，织着亮线的白衬衫敞着两个扣子，显得很随意，袖子挽在肘部，微笑着望着门口的四个孩子。

“哥哥好！”杨皓和朴树明站直身子，异口同声的喊了声好，神情一片肃然。

方宙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来来来，快进来坐。”把两个人让进了屋，方宙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方笛。方笛刚要张嘴，杨皓抢先说了出来：“我叫杨皓，白告皓。”然后轻轻地用腿碰了一下朴树明。朴树明也跟着说了自己的名字。

闲聊了些琐事，方宙突然笑着说：“看你们俩怪有意思的，刚才进门的时候问声好都紧张得要命……”说着瞟了一眼齐闯和方笛，“是不是他们俩跟你们议论我了？我很凶吗？”

“不，不很凶啊……”朴树明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果然是议论过了……”方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说：“苗苗你胆子不小。”

杨皓心里这个气，朴树明在这方面一点脑子都没有，两句话就被人套进去了，看方宙又怪罪方笛，赶忙说：“哥哥，你别听他瞎说，没这回事，齐闯和方笛都没跟我们说起过你的事。”

“哦？”方宙笑眯眯的看着杨皓，慢悠悠地说，“刚上高中就开始说谎可不好哟。”然后把眼神转向方笛，“苗苗小的时候撒谎，被我好好的治了几次，后来就诚实多了，对吧？苗苗你说，以前有没有跟杨皓和朴树明说起过哥哥啊？”

方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嗯，还算老实，你要是再撒谎哥可饶不了你。”声音虽小，威势却在，听得方笛冷汗直下。

看四个人都闷了声不说话，方宙心里有点奇怪，莫不是自己这两句话把四个人全都吓住了？若果真如此，苗苗和虎子肯定没少搬弄自己的是非……算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除夕，大家都过个好年最重要。想到这里，便问道：“哎，我问你们，谁会包饺子？”

问题一丢出来，朴树明先把手举了起来：“我擀皮慢，包还行。”然后眼光扫过剩下三人，都是一副沮丧的表情。“不是吧……”

“呵呵，这下可看出来谁是从小就被惯大的了。”方宙笑着说，“你们四个人玩吧，我先去和面调馅，等一会儿东西拿过来让朴树明教你们包。”说罢便去了厨房，厅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喂，说话啊。”齐闯先开了口。

“说什么？”剩下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反问。

杨皓想了想，凑近方笛的耳边，轻轻地问：“你哥知道了吗？”

方笛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一副苦涩的神情，让杨皓好生奇怪。“怎么了？不知道还不好？”

“我倒宁愿他知道了，”方笛无力的倒在沙发上，“你没听他说什么？再撒谎饶不了我……”

杨皓盯着方笛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傻啦？今年是过年，长工都放假，你哥也不是土匪，还能赶这个当口打你不成？”

方笛生气，回了杨皓一下，反问道：“你见过判刑还休黄金周的吗？”一句话说出口，杨皓也没了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方笛突然问齐闯：“你干吗非要来我们家过年？在自己家呆着有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啊……”齐闯还是那套游击战的老路子，避重就轻不答要点，抓住方笛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你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表情古怪十分好笑。

方笛眼睛眯了起来，“少恶心我……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可是我的虎子哥啊，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来我都想好了，一回来就跟我哥他坦白，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然后最起码我还能好好过个年。这下你来了……我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靠，方笛！”齐闯握紧拳头在方笛肩膀上使劲捶了一拳，疼得方笛捂着肩头对他怒目而视：“干嘛！”

“干嘛？你问我干嘛？我还问你干嘛呢？我说你是不是犯贱啊？他一天不打你你都不舒服？”齐闯瞪着眼睛质问他，“那是挨打！不是分红！拖得久了你少利息是怎么的？”

“你！”方笛虽然气愤，可也驳不过他，憋得脸都红了。

“吵什么吵什么？”朴树明突然坐到齐闯和方笛中间，“今天过年！齐闯你也别说他，你最贱！自己有家有爸有妈有哥哥等着你回去过年偏不回，跑来人家家里搅浑水。”看齐闯愤怒的瞪着他，他也毫不示弱的一眼瞪了回去，转头指着方笛说：“你！也不比他好哪去。最没良心的就是你！什么叫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然后还能好好过年？你哥万里迢迢从地球那边飞回来陪你过年，耽误多少事情？你光想着自己怎么过好这个年，想过你哥没有？他打了你他这个年过得好吗？”一顿话训得齐闯方笛两个人都没了脾气，低着头闷着一句话不说。

杨皓向朴树明眨了眨眼睛，竖起大拇指对他做了个“说得好”的口型，朴树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板起脸说：“今天你们两个都把这事忘了，要死要活的过了年再说！”

方笛抬起头隔着朴树明看了齐闯一眼，齐闯也正好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中都满是歉疚。

“哎呀……讲得好精彩呀。”杨皓舒展一下身体，懒洋洋地说，“果然是旁观者清啊，亏得你们俩打得好好的小算盘……”

“嗯？谁打小算盘呢？”方宙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宽大的案板，上面放着两个盆和两根擀面杖，稳稳当当的放到了茶几上，抽出旁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在四个人脸上扫视一圈，笑眯眯地问：“谁打小算盘呢？”

“啊？没有啊，”杨皓下意识地说，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齐闯和方笛想找借口不包，去打游戏。”

方宙一听便装作生气的样子皱着眉头望向齐闯：“……虎子？”

“没有！”齐闯慌忙竖起三根手指，“我对灯发誓！死耗子你污蔑我……”

方笛没有等哥哥看到自己，慌忙擦干净了手，低着头说：“我包我包……”看着弟弟可爱的样子方宙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然后便倒出一些干面粉，招呼朴树明擀起饺子皮来。

“对了哥，”方笛坐在沙发上蜷得不舒服，从厨房搬了个椅子坐在桌旁看着哥哥迅速地擀着皮，“咱不是刚吃完饭？还包饺子？”

“傻小子，”方宙在弟弟鼻头上使劲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圆圆的白点，方笛倒也不在乎，继续老老实实地看他擀皮。“现在包好晚上煮啊，晚上你们要么看电视要么打扑克，谁来帮我包？呵呵。”然后停下来看朴树明怎样教剩下三个人包饺子。

朴树明一双灵巧的手还真的包得不错，一张椭圆的饺子皮摊开在手心，先是用筷子挑不少馅放上去压平，然后自下而上一折在半圆弧中点捏一下，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掐住两边，使劲向中间一挤，一个漂亮的元宝型就捏了出来，滚圆的饺子肚靠近边的地方有几个漂亮的褶皱，的确是个正宗的东北大馅饺子。

“呵呵，朴树明可真够谦虚呀，这就是‘还行’的水平？你这要只是还行我看就没人敢说自己包得好了。”方宙一阵夸奖让朴树明脸都红了。

“这个包起来不好看，我教你们个简单好看的吧。”朴树明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张皮，比刚才仔细不少，从一端一点一点捏到另外一端封口，在边缘捏出了一套漂亮的花，放到案板上一看是一个弯弯的月牙型，典型的南方饺子。

“呵！”方宙不禁感叹道，“什么都会啊，烫面饺子也包得这么好，可惜今天没有准备烫面，糟蹋了朴树明的好手艺。”

看着另外三个人有板有眼的学着，虽然不好看，馅也小，不过倒是挺认真的，方宙跟着指点指点，把包漏包坏的饺子又重新处理处理，一会儿那点饺子皮就包完了。

“还是四个人包快啊，要是你们手再快点我还跟不上了呢。”方宙笑了笑，换了根稍长的擀面杖，左右手各取一团面，一边前后推动着擀面杖，两手的大拇指一边灵活地转来转去，没有几秒钟，两个几乎一样大小一样形状的饺子皮同时擀了出来，看得四个人叹为观止。

“方宙哥……你好强啊。”朴树明不由得赞叹起来。

“呵呵，”方宙轻轻地笑了笑，手里不停，一会儿就赶出来小小一摞饺子皮，“你以为养活这个小东西容易么？他上小学的时候我也在上学，每周要买三次菜，每天给他做两顿饭，不麻利点就不光是他，估计连我自己也饿死了。就是那时候明白的，什么东西都不白学，手艺是自己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杨皓和朴树明受教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方宙看了又想起两人刚一进门时问好的表情，不禁好笑。

五个人一边忙着包饺子一边聊天，说着说着方宙突然说道：“对了你们知道吗？我们家苗苗长大了，以前假期从来不上补习班的，今年竟然知道自己主动去报名了，我看桌子上的卷子都做得不错，挺认真的，值得表扬！”说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留下一点白色的面粉痕迹，似乎遮掩了方笛那僵硬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啊？啊！是啊是啊。”齐闯不动声色的把话接了过去，“我都找不到他人，短信不回，电话不通，上网也不见人影……是吧耗子？”

“嗯？”杨皓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啊，找不到人，是吧？”一边应着一边捅了捅朴树明。

“我不知道……我忙着写作业呢。”朴树明无论如何也不会帮着作假的，只是不戳穿真相罢了。

“呵呵，”方宙淡淡的笑了笑，把头转向一脸紧张的小弟，“是吗？”

方笛的心好像一瞬间凉透了，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哥哥最满足的微笑，一种夙愿得偿的由衷的喜悦跃然浮现在脸上，好像炫目的太阳，刺得他忍不住流泪。

“怎么了？”方宙把手擦干净，摸了摸弟弟的脸，“不就是让你上个补习班，不至于委屈成这样吧？还大小伙子了呢……”

“不是……”方笛哽咽着摇了摇头，刚要张口说点什么，却被齐闯打断了。“方笛你怎么回事啊？今天过年你还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我们几个耽误你们哥俩团圆了？”

“就是就是。”杨皓笑着在旁边起哄，“方宙哥你看方笛他……”

“呵呵……”方宙笑了笑，摸摸弟弟的头说，“走，苗苗，忙活一下午了，跟哥上楼看哥给你带什么了。”看小弟点了点头，便招呼齐闯他们三人歇一会儿，自己推着小弟上楼去了。

进了卧室，方宙让小弟坐到床上去，自己打开柜门拿出几个袋子，开始不紧不慢地整理里面的东西。

“有事瞒着哥？”方宙突然冒出一句，打了弟弟一个措手不及。“要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千万别拖着……”

方笛不知所措的望着哥哥，心里面矛盾重重。如果不是因为齐闯在其中搅合，他可能老早就跟哥哥坦白了。方笛毕竟年纪轻轻，心里装不下太多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哥哥的一顿打，早早说出来心里反倒畅快了。

可是朴树明说的也有道理啊，说到底我竟然是个那样自私的人吗？从来只考虑自己，没有想过哥哥的感受吗？哥哥，您教我的道理我一条都没有记在心上……可是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哥，如果……”方笛伸着头，手拄着膝盖可怜兮兮地问，“如果我做错事了……您能不能狠狠打我一顿就不再生气了？”

“嗯？”方宙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有些奇怪的看了弟弟半晌，缓缓的走到他面前，托起他的脸，很严肃的说：“我打你从来不是因为生气，只是很难过……”平淡的话语中仿佛蕴藏着深深的悲凉。

“我就是想问，能不能不难过……”方笛咬着嘴唇，艰难的开口。

“先说吧，这种事情……”方宙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整理那堆袋子里的东西，“没法保证。”

方笛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说：“哥，我根本就没有报寒假补习班，我一直都是自己在家里看书学习，对不起，我不光没有听话，还说谎了……”

方宙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的听弟弟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呆了一会儿，慢慢地脸上竟现出一丝微笑。他最后从袋子里面拿出几件用纸包好的衣服，将剩下的放进柜子里面，把衣服递到弟弟面前：“拿去换上吧。”

方笛有些不知所措，摸不清楚哥哥的心思和用意，只是懵懂的点了点头，接过那一摞衣服，默默的走进了洗手间。过了不多时候便换上新衣走了出来，只是从头到脚都显得乱七八糟。

“呵呵……”方宙轻轻的笑了起来，拉过小弟站到镜子前面，一边整理他的衣服一边说：“可真是难为了你，能把好端端的一件毛衣穿得像三十块钱的地摊货……看到了吗？领子这里从里向外翻一个边，下面堆起几个褶皱，袖口不要挽……裤子有点长，大概半英寸吧，本来以为这半年你能再长高一点……今晚再给你改一下。”来来回回忙了几分钟，看着小弟慢慢从一副邋遢的样子变得像个斯文的书生，方宙的笑容慢慢浮现在脸上，看起来却说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