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哥，我睡不着……”

“那见哥哥来还敢装睡！”

“我……我怕哥生气，”方笛嗫嚅着说，“哥，您饶过我了吗？”

“饶你？你疯玩了这一年还敢指望轻饶？我是看一次打死你未免便宜了你，今天暂且放过你，明天再打三十藤条，打满七七四十九天才算你偿完了这些罪过。”方宙一本正经地说着，把方笛听得眼睛都直了，眼看弟弟眼睛里闪烁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方宙心里觉得很是好笑，这小子一年不见可真是变笨了，哪句真哪句假都分不出来，莫不是被自己打傻了？

“好吧……不过，哥，我有个请求。”方笛一脸乞求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每天打完了都给我煮绿豆汤喝。”说着嘿嘿笑了起来，满脸的鬼灵精怪丝毫不像刚才乖乖受罚的可怜模样。

方宙心下坦然，轻轻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看着弟弟噘嘴的样子，不禁笑骂：“还有脸说，明明属龙的倒长了个狗鼻子，闻到味道口水都流出来了，没一点出息。”说着给弟弟身下加了几个厚垫子，端着绿豆汤慢慢地喂了下去，看弟弟那一脸满足的表情，味道比绿豆糖水还要甜些……

第四章

“苗苗，你电话。”方宙拿着电话走到弟弟床前，“齐闯的电话，别讲太久，注意休息。”

“知道了，哥。”方笛懂事的点点头，接过电话。“干吗？先说好，出不了家门，也上不了网。”看哥哥出了房间，方笛对着电话说。

“没问你这个，这次打得很重吗？”齐闯的声音透着紧张。

“……”

“说话啊！”见电话那头没动静，齐闯有点急。

“哪次不重？”方笛轻轻地反驳了一句，“别问了……”

“你那个哥，简直就是个禽兽！”齐闯的声音咬牙切齿，拳头用力打在墙上，发出的声响方笛隔着电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这么说……”方笛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孝顺，做了错事……”

“你！”齐闯想到自己的一腔怒火不过是自己气自己，当事人竟然是这样想的？“好……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你干脆被他打死好了，我真是多余！”吼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方笛怔怔地看着电话，心里有点懊恼，自己干吗要说这样的话呢，在责怪自己的同时也给齐闯按上了不孝的罪名。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未必是这么想的，可能只是这样想能让自己挨打挨得更加师出有名吧。没想到，却伤到了齐闯。愣了半天，方笛又拿起电话拨了回去。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喂，您好。”电话那头是另外一个比较洪亮的声音。

“齐天哥您好，是我，苗苗。”方笛礼貌的问了好，是齐闯的亲哥哥齐天。

“哦！苗苗啊，呵呵，跟齐天哥不用那么客气，”齐天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无论什么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眼前就能浮现出那副无论何时都挂着微笑的面孔。“我没你哥那么老古板，规矩多得跟兵马俑似的，嘿嘿。”齐天故意小声说，逗得方笛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找虎子吧？等着啊，我给你喊去。”齐天搁下电话，跑去找弟弟，咚咚的脚步声都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我不接！”电话里传来齐闯斩钉截铁的吼声。

“又怎么了？发哪门子脾气？是苗苗的电话，方笛，你喝高了？”齐天不解地问。

“去死！就是他的我才不接！”声音听起来越发气急败坏。

“切，你也就是我弟，换别人我把你从六楼扔出去。”齐天无奈的说，随即传来一个摧天坼地的摔门声，想也想得出来，齐天被弟弟赶出来了。

“苗苗啊……”齐天重又拿起电话，“呵呵，虎子……在厕所呢，你着急不？不着急让他出来给你打过去。”

“嗯……我没事，您别麻烦了，晚些时候我再打过去吧……谢谢齐天哥，齐天哥再见。”方笛礼貌的挂断了电话，心里无比失落。

被哥哥重责，一身伤痛，现在连自己最好的兄弟都不理自己了，偌大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

方笛咬着下嘴唇，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话想了一会儿，又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温柔的女性声音，透着无限的关怀。

“娘……”方笛轻轻地喊了一声。

“苗苗？怎么嗓子都哑了？出什么事情了？”电话里声音有点吵，但还是能听得出来母亲的焦急。

“我没事，娘。我……就是想给您打个电话。”心里无限的委屈就要决堤，方笛赶忙捂住了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两行眼泪静静的流了下来。

“那你嗓子怎么哑了？”母亲忍不住追问道。

方笛使劲地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尽量平稳地说，“没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哥又打你了是不是？”

“没有。”方笛平淡的回答。

“小东西，就不怕娘跟你哥说你又撒谎。”母亲轻轻的喝斥，“你是娘的亲儿子，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去吗？等着，我这就给你哥打电话。”

“别”方笛急忙制止了母亲，却止不住呜咽，小声哭了起来，“娘……您别……别说，我怕……”中间夹着几声抽泣，让人心疼。

“怕什么？你哥不会因为你给娘打电话再为难你的。”方母心如刀绞，她一直觉得亏欠小儿子，从他刚出生家里就对他不公，每次听到他挨打都难免心疼好一阵子，可丈夫又不让她管，说大儿子心里有数，她这当妈的也不把孩子带在身边照顾，没资格过问孩子的教育问题。所以尽管她经常会给大儿子打电话兴师问罪，小儿子却一点都没有少受那家法的苦楚。

“不是哥的错……是……是我的错，我不长进，败坏家风。”方笛抽噎着，复述哥哥训斥他的那些罪名。

“胡扯！你爹就是个老顽固，你哥跟他一个德性！”方母越说越气，连丈夫都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

“娘……别生气……别为苗苗的事气坏了身子……这样苗苗以后什么事都不敢跟娘说了。”

“你呀，你这个孩子……”母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苗苗，”正说着，哥哥推门进来了，一看他还在打电话，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你可真是……”方宙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能听话点？”

“电话给他！”母亲的声音威风凛凛，方笛不敢拒绝。只好把电话递了过去：“是娘……”然后低下头，抬着眼睛看着哥哥，抿着嘴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弟弟可爱的样子逗得方宙笑了起来，他一手接过电话，坐在弟弟身边，轻轻抚摸着弟弟的脑袋。“喂，妈妈。”

“你……你简直……”方母气得喘气连连，想起小儿子哭得那么可怜都没个人疼，连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我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方宙听母亲停顿许久，礼貌地把话头插了进来。“苗苗是您的乖儿子，他也是我亲弟弟。这些年，是我一直带着他，我们俩一起长大。对他的管束上我确实有很多过激的行为，我不是因为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对我严厉现在就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小弟。我现在是成年人，希望您也能相信我的判断，我不会屈打他的。”方宙说得有些动情，讲到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男孩子总会做错事的，您也知道，这次打过他，希望他知错能改……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吧，小弟长高了，身子也变壮实了……”

放下电话方宙在弟弟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了声：“小东西。”

方笛好像受了惊一样，急忙说：“哥，我只是给娘打了个电话，我不是向她告状，真的不是。”

方宙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哥说你告状了么？”

“我知道是我做错事情了，我该打，我不敢怨哥的。哥你相信我……”

“行了行了，老实点。”方宙无奈地看着惊弓之鸟般的小弟，怕是这顿好打要让他心悸很久了。“准备吃饭了。”

“嘻嘻，哥做什么好吃的了？”方笛喜笑颜开，和刚才那副懂事乖巧的样子完全不同。

“嗯……炒了点蔬菜，有胡萝卜、芹菜、茼蒿……”

“哥……我现在没胃口，等我过两天再吃吧……”方笛一听菜谱顿时开始反胃，这几样菜他一口不沾，哥哥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偏偏还就拿这些来对付自己……

“敢！有你说话的份吗？”方宙顿时黑了脸色。

方笛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半分钟，方宙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小苗苗，还敢跟哥置上气了啊？”说着按下弟弟的头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疼得方笛呲牙咧嘴。

“起来起来，躺了两天了，烧也退了。”说着方宙把薄薄的蚕丝被掀开，弟弟的伤口依然骇人，青紫一片，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悔。“披个上衣就赶快过来吧，屋里温度已经调高了。知道你那点挑食的毛病，哥给你煮了鸡肉蘑菇粥，炒了菠菜，蒸了鱼，不过不能吃多，海鲜是发物。”拍拍弟弟的小脸，转身离开了。

“知道了，哥。”方笛抿着嘴笑了起来。麻利地套上衣服，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哼哼。

刚吃了两口，就传来了门铃的声音。方宙抬头看看钟，傍晚这个时间谁会到家里来呢？先是示意小弟上楼穿好衣服，自己放好碗筷拿起听筒：“喂，您好……呵呵，知道了，进来吧。”转头看见小弟正走在楼梯上，笑着说了一句：“齐闯和他哥，不穿也行啦。”

方笛脸一红，冲着他做个鬼脸，加紧脚步走上去了。

第五章

齐天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垂手站在方宙身后的方笛，一副十分恭谨的样子。雪白的一套运动服，宽宽大大的，衬得红扑扑的小脸很是好看。不由夸了一句：“苗苗今天看起来很帅啊！”

方笛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看跟在齐天身后的齐闯，一脸阴沉。

“齐闯！跟方宙哥哥打招呼！”齐天看了一眼身后木头桩子一样的弟弟，眉头微皱。

齐闯还是不管不顾地杵在那里，连点反应都没有，这一下连方宙心里都开始犯别扭了。他明白齐闯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不过是源于对小弟的重刑加身，不过这样不懂礼貌未免太过分了，自己还没有指责他带坏了小弟呢……

“齐闯！”齐天也生气了，连旁边的方笛都跟着紧张了起来，齐闯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站在门口干吗？快进来坐。苗苗，你去给齐天哥哥和齐闯拿点饮料。”方宙及时地在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之前插了进来，把两人引进客厅。齐天隐约看到饭厅里的杯盘还都散在桌上，不好意思地笑笑：“方哥，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你和苗苗还没吃饭呢吧？实在是对不住。”

“齐天你客气什么，我一直也没怎么做饭，今天偶尔做点吃的手上生疏得很，等最后一个菜做完前面的都凉了。实在拿不出手，我就不请你和齐闯一起吃了，改天我们出去再找个地方聚一聚吧。”方宙接过小弟拿来的橙汁给齐闯倒了一杯，又问：“齐叔叔和宋阿姨还好吧？回来几天了一直都没去拜访，实在不好意思。”方宙微笑着说。

“方哥你客气啥？咱两家不说不讲究这个吗？倒是方叔和阿姨最近好像都没回来是吧？”

“五月末家母回来了两天办事情，那时候我也没在。估计是怕打扰你备考，没去你们家拜访。”方宙顿了顿，“对了，还没问你考得如何？”

“嘿嘿，”齐天摸摸嘴，笑了两声，“就那样呗，我就报的理工，机械工程，应该没啥问题吧。”齐天转过头看看齐闯，“离家近，还能看着这小子，我要是去外地上学他就该玩疯了。”

方宙微笑着看着齐闯桀骜不驯的眼神，心中暗想：他现在还不是一样。

“齐闯这两天回家都可早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苗苗没去队里训练，下午一散了他也没意思就回家了，我就说来看看你们……”

“嗯，呵呵，你可真心细。我这两天罚他不许出门，打球是好事，也怕他荒废学业……”方宙明白，小弟挨打在这四人之中不是秘密，他以为齐天没话找话，便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

“借口。”齐闯声音不大，两个字却掷地有声，硬梆梆地砸在方宙心上。

方宙脸色微变，心想这小子今天是打定主意找他的不痛快了。“呵呵，齐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就是替方笛打抱不平。”齐闯稚气的声音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虎子！”齐天瞪着齐闯，使劲的吼道。

“齐天，干嘛那么大动静？你让齐闯说，他们小哥俩感情好着呢，我知道。”方宙一如往常恬淡的笑容，倒让齐闯心里没了底。“齐闯，没事，你说，方笛他哪里不平了？”

“齐闯！”方笛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本来和和气气的两家兄弟现在竟然因为自己就要撕破脸皮，自己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别说了！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苗苗！”方宙怒斥了一声，“没规矩！”

“我管闲事？他凭什么打你？我替你喊冤你说我多管闲事？”齐闯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由得提高了嗓音，“方笛！你真够兄弟！”

“齐闯！说什么呢！”齐天厉声斥责弟弟，“别蹬鼻子上脸，爸妈宠着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说着扬起巴掌就要挥下。

“齐天哥！”方笛喊。

“你打！你也学他那样打我？”齐闯直指着方宙对齐天喊道，“你是不是我哥？现在你当了外人面要打我？”

方宙仿佛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个场面，别管是不是亲生的，兄弟之情都在里面了。可是在自己的家门口，当着自己的弟弟，当面指摘自己的不是，齐闯未免太不懂事。

“齐天，你别太过分。”方宙的声音很严肃，“齐闯说得对，我是责打了方笛。不过……”看着对面两兄弟都转向自己，他指着方笛说，“你倒是让他说说我为什么打他。”

“为什么？因为他玩游戏去网吧？”齐闯抢先质问方宙，“他凭什么不能玩不能去？我们班我们学校有的是人玩游戏，每天逃课去网吧的都有！还为什么？考试没考好？那怎么了？念书好不好能怎么样？你问问他自己整天看书他高兴吗？换了你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