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裳的脸色绯红,羞涩地转开了头,想要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你别脸红呀,我不是因为要哄你开心才这么说的。”方笛向侧面跨了一步,依旧站在孟云裳的面前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不是家里的独子,我曾有一个大我八岁的哥哥,我从小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我虽然严厉,可是再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好了,我一直觉得能当他的弟弟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方笛很自然的牵起了孟云裳的手,慢悠悠地向前走着,眼睛望着无尽的远方缓缓地说:“可是我自己不争气,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终于到最后……他不再要我这个弟弟了,远远的离开了我。”
孟云裳眼角微微颤动,方笛那令人神伤的话语听得她心里也是一样的难过。
“我很内疚,很自责,很难过……也很绝望。那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把这些事情忘掉,会一辈子受折磨,直到两个多月以前……我终于能把那些事情当成回忆,而不再是负担。”方笛收回目光转向孟云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所以说,你是我的幸运女神!”
听了这话,孟云裳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嘿嘿……说得肉麻了。”方笛咧嘴笑了笑,“来车了,走吧。”说着跟孟云裳上了车。
把孟云裳一直送到家门口,目送着她走上楼,然后在家中阳台跟自己挥了挥手,方笛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黄昏时分,暑气依然笼罩在地皮之上挥之不去,橙黄色的夕阳给路旁的树木、街上的行人都投下长长的阴影,方笛突然之间有些耐不住寂寞,挨个打电话给了齐闯、杨皓和朴树明,碰巧大家全都没有吃饭,便约了个地方见面。齐天本来在家里闲得要命,非要跟着出来热闹热闹,被齐闯一脚踹了回去。
“我说方家二少爷,今天补习班第一天,过得可好啊?”刚一见面,杨皓便拍着方笛的肩膀问。
“就那样呗,补习班也是一样跟着教材的进度讲,能讲出什么新花样来么?”方笛回答道。
杨皓嘿嘿地笑了起来,在他胸口使劲推了一下,“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战况如何?”
方笛脸一红,小声说:“转弯抹角的……关你什么事?”
“哎哎!怎么说话呢?”齐闯一边看着菜谱一边数落方笛,“大家都是兄弟,你的事怎么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小心我们集体以重色轻友的罪名批斗你!”
“好好好……虎子哥,我错了,我错了行吧?”方笛无奈地说。在三人的连番追问下只好交代了些内容,一顿饭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他这段小小的初恋展开的。
酒足饭饱,四个人一看时间还早,便照例去了靠近市中心的杨皓家去打扑克,分伙的结果不错,方笛和齐闯一伙,总算让屡屡被朴树明拖累的方笛松了口气。
扑克打得是意气风发,方笛却渐渐觉得身体有某些地方变得别扭起来,浑身上下好像总是有哪里感觉很不舒服,却又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哪儿的问题。他喝了口冰橙汁,也没在意,想继续趁着好运的时候多赢几次,谁想到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不一会儿额头上都冒了汗。
“那个……杨皓,”方笛舔了舔嘴唇,“能不能把空调先关一会儿?我……感觉有点冷。”
“嗯?不像你啊,”齐闯在一旁嘟囔,“晚上你屋里点着空调我都不能呆超过五分钟,否则一定感冒,今天是怎么了?”
“呵呵,没事,没事。”方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了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方笛渐渐变得心不在焉,那种一直缠绕他的不适的感觉最终聚焦在心口和腹部之间,疼痛也变得愈加明显起来。可能是源于十几年来经常受到方宙的无情责打,方笛忍耐疼痛的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强出许多,这会儿即使是腹痛如绞直不起腰来也要坚持着将扑克一局一局打到底。
又是几盘过去,方笛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的手将扑克掉了一地,齐闯有些纳闷的问:“嘿,你怎么了?连牌都拿不住了?”一边问一边瞟了一眼方笛的脸色,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齐闯一惊,将扑克胡乱扔到一边,凑到方笛身边去摸了摸额头,倒是凉凉的一片,没有发烧。
“苗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齐闯从身后拦住方笛,有些焦急的问。
“没……就是肚子……有点疼。”方笛这会儿突然觉得耐受不住,疼痛钻心般地从腹部散射开来,好像肠子被搅在一起扯来扯去的感觉,痛得他额头血管直跳。
“来来,先躺一下。”齐闯从沙发上拿了个靠垫放在地上,扶着方笛慢慢地向后倒在地上,轻轻地按了一下他的腹部,触手处坚硬如板,齐闯一惊,手下意识的弹开,不料方笛却发出一声惨叫。
齐闯脑子里面飞快的转了一转,果断地说:“杨皓你给他倒一杯温热的水,我们得去医院。”
第四十三章
“虎子,你给苗苗倒杯温水来,咱们得去医院。”方宙擦了擦弟弟满是汗水的额头,果断地说。
“啊?方宙哥,这么严重吗?”齐闯呆呆的站在一旁,难以置信的问。
“哥……”方笛疼得脸色苍白,说话都少了力气,“我没事,只是肚子疼,躺一会儿就好了……”
“七舅,小舅怎么了?”方宙和方笛十岁的小外甥赵志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问。
“呵呵,小航乖,你上楼去玩会儿电脑好不?”方宙笑着对外甥说,看他点了点头乖乖的上楼去了,心里稍稍平静了点,接过齐闯递过来的水,尝了尝温度,便一点一点将温水灌到了弟弟的嘴里,没想到只灌了小半杯,弟弟突然弓起身子,剧烈的呕吐起来。
方宙焦急地按了按弟弟的小腹,轻声问:“这里痛么?”表情异常凝重。
方笛吐过以后感觉稍稍轻松了些,看哥哥急得头顶的汗都下来了,齐闯也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咧着嘴笑了笑:“不痛,比哥的藤条差远了。”
“不是跟你开玩笑!”方宙使劲的瞪了弟弟一眼,见弟弟吐了吐舌头,又按了一下小腹右下部,不料弟弟一下子疼得“啊”地一声喊了出来,心里更加确定了,便披件衣服把弟弟抱起来,急匆匆的开车赶赴医院。
“阑尾炎,”一位中年男医生对方宙说,“要手术,怎么才送来啊?估计可能穿孔了。”
“他一直忍着痛不说……”方宙有些懊悔地说。
医生责备的看了看方笛,说:“可够能挺的,一般人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转而对方宙说,“你去办手续吧。”
方宙点了点头,摸了摸弟弟苍白的小脸,轻声说了句:“别担心,小手术,哥一直陪着你。”然后又私下里给医生递了两千块钱,跟医生说:“我弟弟是麻药过敏体质,以前普鲁卡因和利多卡因都有过过敏史,麻烦您费心多多照顾一下。”
“你太客气了,宋主任已经关照过了,放心吧,只是个小手术。”医生笑了笑,便安排护士准备手术了。
手术时间不长,可兄弟两人都是备受煎熬,一个因为罕见的麻药过敏体质只能用微量的镇痛剂减轻手术痛苦,另外一个则是在外面听着弟弟撕心裂肺的吼声而心痛欲碎,等到手术室的红灯好不容易熄灭,方宙被扭曲挤压了一个多小时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主刀的医生先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对方宙说:“手术很成功,只是委屈你弟弟了,他对麻药实在是太敏感,我跟麻醉科的主任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不用脊髓局部麻醉;他阑尾穿孔了,腹腔里面有很多脓液,清洗的时候受了不少罪……不过你弟弟真的是很坚强,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疼还能忍住不挣扎的……”
方宙松了口气,抓住医生的手使劲握了握:“大夫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医生略微有些疲惫的笑了笑,“因为创面比较大,他恐怕还要留院观察一周左右的时间,我会定时去看一下他的情况,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你一定让护士马上通知我。”说完便离开了。
方宙急匆匆地赶到病房去,刚好看到护士们把弟弟抬到床上去安置好,等到护士检查完输液等一干事项,方宙面容不善地坐到了弟弟的床边。
刚刚熬过一段苦刑般的手术,方笛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他歪着头看到哥哥正脸色发青地看着自己,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哥我错了……”方笛抿着嘴小声说。
“嗯?”方宙皱紧了眉头,锋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弟弟,“你哪儿错了?”
方笛咬着嘴唇,眼睛向下看着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那个样子真是既可怜又可爱,逗得方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个小子……”方宙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你疼了多久了?为什么不早说?”
“昨晚吃过饭不长时间就开始有点痛了,”方笛老老实实地答着,“我以为睡了一觉就没事了的……”
“你以为你以为,我抽你!”方宙作势高高扬起右手,吓得弟弟赶忙把头向下一缩闭紧了眼睛。
“哥我错了,我不敢了!”方笛连忙大声说。
“接着说,为什么今天疼了一天了也不说?”方宙放下手,摸了摸弟弟的脸。
“今天不是齐闯来了吗,小航也在这儿,我总说我难受多不好……”难得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别人着想,方宙简直无法想象弟弟是如何熬过这一天一夜的。
方宙一边倒杯热水放在一旁晾着,一边问小弟:“现在呢?好些没有?”
“嗯……就是刀口有点疼,至于有多疼……”方笛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就跟哥每次打完了差不多吧,哈哈。”
方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瞪了弟弟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倒让方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啊,既然还是有说有笑的就说明哥以前打得是一点都不疼,以后看样子要给你加些分量了。”
“别啊哥……”方笛苦着脸央求着,“真的疼……”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哥……”
“去去去,老实点,”方宙把弟弟的手放回薄被下面,“小心牵动了伤口还要重新缝,我看你是还没吃够缝针的苦。”
“这次不疼,比那次脖子上的伤口缝针强多了。”方笛老实地回答,一副天真的样子。
“还有脸说,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被你撞上,”方宙把热水来回折了几次,觉得不烫了便取了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到弟弟口中,“电车难得急刹车一次,扶手的钢管断裂也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偏偏你就那次手上扶不住,脖子上被撕了个口子,没死算你命大。”
方笛把水咽下去,吐了吐舌头,“又不怪我……再说我还吃了好多苦呢,缝的时候也不打麻药,你还死死地按着我的脑袋不让我动弹……”
“要么怎样?让你跟大夫同归于尽?”方宙瞪了弟弟一眼,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脸,“老实点,没见过刚做完手术还像你这么欢实的。”说完把杯子放到一旁,把弟弟从上到下的被子都掖好,轻轻地握着弟弟的手,柔声说:“睡一会儿,苗苗乖……”
晚饭时分齐闯又赶到了医院来,见方笛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搬了个凳子坐到方宙身边,小声说:“方宙哥你去吃饭吧?苗苗这儿我看一会儿。”
方宙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虎子,你回过家了?”
“嗯,”齐闯点了点头,“我妈跟值班的护士长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吧。”
“麻烦宋阿姨了。”方宙很诚恳地说。然后两人便不再讲话,只是静静的坐着,不多时候齐闯便打个招呼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盒饭,热气腾腾的。“方宙哥你要是离不开就先凑合着吃点吧,这是医院食堂卖的,我看还凑合。”
方宙笑着摸摸齐闯的头,接过盒饭说:“虎子真懂事,谢谢你。你哥呢?”
“他呀,他们学校变态,”齐闯说,“这不下学期要高三了吗?从考完试一直补课到现在还没停过呢。”
“哦……那是挺紧张的。”方宙应了一声,却发现弟弟动了几下,然后悠悠的醒过来。
“呀,是不是我吵到了……”齐闯有些内疚的说。
“不是……”方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疼……”一张小脸痛得都扭到了一起去。
“吃点药吧……虽然不一定管事,不过杜冷丁那些药肯定是没法给你用的……”方宙无奈地说。
“没事……”方笛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什么东西?好香啊……我饿了。”
“呵,”方宙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狗的鼻子……别说梦话了,你至少还要两三天才能吃东西呢,老老实实睡觉。”
方笛抿着嘴,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正在四处寻觅的眼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哥,那小航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了,好好养你的病,哥自有安排。”方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直到两天以后已经确定方笛的情况一切正常,几乎不眠不休的方宙才第一次显出了疲态。
“哥,你已经两天没有睡过觉了,”方笛忧心忡忡地看着哥哥逐渐明显的黑眼圈,“这样等到我出院了你八成也该住进来了。”
“乌鸦嘴!”方宙打了弟弟的脑袋一下,“哥也想好好休息,可你这个混小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出了事情还忍着不说呢。”
“我错了我错了,”方笛赶忙认错,转而笑嘻嘻的说,“那哥以后打我的时候我要是疼得又哭又闹哥可不准生气。”
方宙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叫。“我看你再敢耍贫嘴?看在你生病的份上给你几天好脸色你还变本加厉地胡闹了?可是该把你的皮好好紧一紧了?”
“啊,啊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方笛赶忙求饶。
方宙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转身拎起水壶要去接些开水。方笛冲着哥哥的背影负气地吐了吐舌头,方宙停下脚步,没有转身,恶狠狠地说:“再敢吐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方笛吓得赶忙把头缩进了被子里面,过了好一会儿偷偷把眼睛探出来,见哥哥不在,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第四十四章
“什么?腹膜炎?胃穿孔?住了七天院?”方母声音颤抖,愣在当地,“齐闯!为什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