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晓渠

作者:晓渠  录入:01-01

“真的不行吗?”蒋捷的眼睛里带着恳求,直勾勾看着周正,“我多带几个人也不行吗?”
周正不想心软,可是,蒋捷的眼光让他不忍拒绝,想着晚上沈兵就能回来,而且,川上应该不会这么快行动,脑子里还没想周全,却听到自己的声印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蒋捷看着跟着自己来的人都散到各个角落,转身走上窄窄的楼梯。敲门之前,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水果篮,还有周正在南北行买的参。他那么粗心怎么可能想到这些?一定是江山帮忙买的。这么想着,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爸爸,看见是他,立刻喜笑颜开:
“快进来。”
蒋捷一边脱鞋,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爸爸。
“怎么象外人一样还买东西?”爸爸低声和他说,却高声跟在客厅的妈妈说:“看看儿子多孝顺,给你买了参呢!”
坐在客厅的妈妈站了起来,冲着他淡淡笑了笑:
“到了就开饭吧!也该饿了。”
“还好。”蒋捷跟在妈妈的身后,她是满族正黄旗,平时多穿旗袍。今天的这件白底蓝花的短身旗袍,衬得她腰身更显瘦削。
“菜是店里师傅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妈妈给他往盘子里布菜,好象以前那些不快都不曾发生过。“快要开学了吧?”
“快了,下个星期就报到。”
“成绩还好吗?”
“不错,运气挺好,都有申请到奖学金。”
“那就好。”妈妈看看他,看看爸爸,“开动吧!吃完了再说。”
吃饭的时候依旧无言,爸爸很殷勤地替他盛汤,妈妈也给他夹菜,蒋捷的心里对这样的亲近,竟有些受宠若惊。吃过了饭,妈妈拿出盘水果,这才又开始说话:
“听说你的胳膊伤到了,己经好了吗?”
“早就好了,没有大碍。姐姐和姐夫呢?”
“噢,他们很好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啊,”妈妈的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你快要做舅舅了!”
“是吗?”蒋捷吃惊地,“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星期证实的。你姐夫家里也都高兴呢!他是长子,家里也都很看重头一胎。”
“那真是太好了!”
爸爸妈妈心情似乎都很好,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堆满笑容。蒋捷心里也有遗憾,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给父母带来这样的喜悦。

蒋捷要走的时候,妈妈忽然对他说:
“前两天,有个叫江山的男人来过。”
蒋捷系鞋带的手僵了一下,“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的哥哥非常喜欢你,替你还了高利贷,想和你交往,希望我们家里能支持和祝福。”
“就这些?”
“他还打算给我洗脑,说了很多象同性恋也有爱情的论调。”
蒋捷站直,低着头没敢看她妈妈,也没敢说话。
“你喜欢他?那个叫周正的男人?”
“他,对我挺好的。”蒋捷这么说的时候,觉得脸上热热。
“嗯,”妈妈慢慢地握著蒋捷,“其实妈妈一直希望你能象你姐姐这样,成家立业,将来也生儿育女,多好?可是我也知道,这些不能强求。如果你和那个周正能一心一意对待彼此,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我也不说什么。小捷,你知道妈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可妈妈,也祝福你们!”

 

 

蒋捷走到楼下,看见一辆黑色林肯已经等在那里,那是周正的车。蒋捷没有动,直到角落里的保镖走过来,低声对他说:
“正哥来接你。”
“什么时候来的?”他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等了大半天了。”
蒋捷拉来车门坐进去,周正看他脸上轻快的表情:
“有好消息?”
“江山去跟我妈说,你怎么没告诉我?”
“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生来就是做媒婆的,不用不浪费了?”
“你让他给我妈说你们家兄弟三个,世代经商的?”
“那都是实话啊!”
“这是什么实话啊?”蒋捷笑了起来,左脸上有个小小梨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危险吗?”
“就是危险才担心发生什么他们应付不了。”
“是不是真的呀?你来就能应付了?”
“至少‘洪门’里论功夫,论枪法,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沈兵也不行?”
“不行。”
蒋捷以为周正说笑,可是看他的神态又不象。他的心思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停留太长,他想起爸爸妈妈跟他说的话,想起柳暗花明的转变,这一切顺利得有些不真实,他的头慢慢倚在周正的肩膀上,长长舒了口气说:
“周正,我心情很好。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太仁慈,美妙得有些过分了。呵呵。”

 

 


16

 

 

在川上的威胁下,周正取消了很多公开的活动,连“洪门致公堂”那里也很少去,洪门的事务交给傅晓年在管。江山在为赌船开业做最后的忙碌,每天晚上到公寓这里,和周正谈到很晚。周正遥控各边,倒很难得地清闲下来,因为蒋捷还没开学,短短的两个星期,竟成了两个人交往这么久,第一次朝夕相处。
蒋捷克服了晕水的毛病,学游泳的速度简直让周正刮目相看,也让他高估了蒋捷学武的能力。简单的擒拿和散打,蒋捷都做不来,和学游泳的那个灵气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慢慢地周正发现,蒋捷是仗着敏感的视觉听觉,反应特别快,力道也还不错,可就是狠不下心,每次出手迅速有效,关键时刻却会自己放弃,拳头老是打不到目标身上,典型的虎头蛇尾。周正为了激起他的斗志,狠狠地摔了他两下,蒋捷开始还忍气吞声,继续爬起来跟着学,可摔多了,就不干了。
“今天到这儿行不行?”他坐在地上不起来。
“认输了?”周正俯首看着他,抱着双臂笑着。
“我不想学了。”蒋捷微微皱着眉头,“给你摔得很疼。”
“你练好了,强大了,就不会给人摔,就不疼了。学武哪有不吃苦的?”
“到那时候我摔人,别人不一样疼吗?吃苦我不怕,可是吃苦是为了伤人,就没有必要了。”
周正哭笑不得,蹲下身子,看着坐在那了揉胳膊的蒋捷:
“不是为了防身吗?”他一把拉着蒋捷的胳膊,把他拽着站起来,“我亲自教你,就怕别人下手没轻重,要是沈兵,你现在就残了。”
功夫学了一天就放弃,因为第二天蒋捷身子象散架,根本起不了床。周正也尝试过教他枪法,蒋捷却怎么也不同意,他连枪都不愿摸,更别提让他随身带。
“走火伤了人怎么办?我又不是黑社会,不带这个。”头摇得象波浪鼓。
没办法,周正拿出最后的杀手裥,他送给蒋捷一只小匕首,不大但很精致。
“对手不会对这样的小武器设防,但是,你看这里,”周正握着蒋捷的手,给他看刀柄上一个玉石的按扭,手指一按,刀刃“砰”地弹出一尺多长,速度之快,蒋捷差点没有拿住,吓得他“啊”地喊出声。周正再按了一下,刀刃收了回来,又变成了小匕首,周正说:
“关键是不要引起对手的注意,要离他够近,就算你不用力,刀刃弹出来的力可以也刺穿他。”
蒋捷看着回复小巧的匕首,古香古色,透着冷漠的光:
“刀刃不弹出来的时候,挺好看的东西。我真的要用它吗?”
“我也希望你用不到,但该用的时候不要犹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改天让沈兵给你上安全课。”

 

 

沈兵到的时候,看见蒋捷老实坐在桌子前,脸上有些紧张。他已经搬到楼上去住,楼下这个小房间改成个书房给他用。
“紧张什么?”沈兵问他。
“不为什么,没和你这么单独相处过,不习惯。”沈兵给他的感觉,就象是个背景,有周正的地方就有他。
“你怕我?”
“不是怕,是不习惯。”蒋捷把“不习惯”三个字加重了一下。
“我看也是,最凶的你都不怕。”
周正最近脾气又升级,有时候在蒋捷面前也不掩饰,这在以前不常见。沈兵坐在蒋捷的对面,
“正哥最近脾气大,和你吵吗?”
“嗯,他心情不好,说话是不客气,倒没有吵架那么严重。”
“他就那样儿,没人敢跟他说‘不’,你别往心里去,不是冲你。你在他心里不一样。”
蒋捷觉得沈兵这么说,有些怪怪地,不象平时那个他。周正和他,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周正也不给他时间胡思乱想,所以很大程度上,他是想顺其自然的,怎奈身边的人老是点拨他,好象他们都很明白一样。还好沈兵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很快进入主题:
“我听正哥说你武功也不学,枪也不肯碰,不知道能教你什么安全的常识......”

 

 

沈兵说话和江山不同,他是完全没有语调,没有起伏,都是平平的。他也不管蒋捷明不明白,一直讲,一直讲,到最后才问了句:
“记住多少?”
蒋捷心想,你是根本就不想我都知道吧?嘴上却说,“差不多。”
“光记住没有用,发生事情不能老是慌,要快反应才行。象上次停车场那次,你站在那里多危险?”
“知道了。”
沈兵好象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跟着正哥,对这些都没有准备吗?”
“啊?”蒋捷给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我没想过这些。”
“硬币都有两面,正哥给你的也是一样,有好的,就有坏的。”
沈兵没有继续说下去,多嘴不是他的性格。他走到窗边,向外看着,一片沉默。
“你不是说没事不要站在窗口,会成为狙击的目标吗?”蒋捷在他背后说。
“这里是周围最高的建筑,所有的楼顶都一览无余。狙击都会选由上到下的角度,不过你说得很对,别站在窗口就对了。”沈兵转过身,脸上竟有丝微笑,“我以为你没有注意听。”
“噢,你是考我啊!”蒋捷也笑,问他,“一点关于川上的消息都没有吗?”
“进攻总要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只有一次机会,不会选现在下手。川上在这里还是有关系可以掩护他,把他找出来也不容易。”
“周正很怕他?”
“正哥谁也不会怕。问题是他在暗处,而且不知道他会从哪儿下手。你最好别象傅晓声那样连累正哥。”
蒋捷的眉毛无意跳动了一下,江山跟他说过,沈兵跟晓声几乎水火不容,这会儿他提出晓声的名字,让蒋捷有些诧异,一句话不禁出口:
“是因为晓声的原因,所以你不喜欢晓年吗?”
沈兵扭头看着蒋捷,“他跟你说了不少啊!”
“晓年经常找我聊天,却没提过你。但我猜他心里那个人是你。”
“他没跟你说我不喜欢他的原因?”
“他说你喜欢女人,可我觉得不是。”
沈兵目光阴沉地看着蒋捷沉静的面容,已经开出不高兴,
“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蒋捷的确没有时间关心别人,因为他与周正的和谐没有持续很久,终于要面对所有恋人都要面对的“相处”的问题。是不是给自己“幸福得过份”的想法诅咒了呢?于是冥冥中主载的众神决定收回去一些?有时候蒋捷会情不自禁地想。

 

 

虽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正好象沉不住气,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蒋捷感觉他好象又惹了什么麻烦,又或者川上给他们带了某些新头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许周正他们低估了川上的杀伤力。烦恼中的周正有些暴躁易怒,把持不住自己的脾气。谈到让蒋捷休学的问题,更是谈了一个下午没有结果。

 

 

“我不想休学。”蒋捷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没有愤怒,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好跟,一但他要对你下手,我们的人帮不上忙。”
“他能大庭广众之下闯到课堂上绑人吗?”
“难说。”周正最没有耐心,从来是他命令别人做事,没人敢跟他要理由,更别提讲道理说服人,他已经跟蒋捷废了一下午的唾沫,还是鸡同鸭讲,说不通,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就先休一个学期,你的功课本来就比别人提前,又不会有损失。不就是那点儿奖学金吗?我给拿学费还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
蒋捷也不生气也不急躁,却还是保留他自己的意见,倔得很。这不温不火的脾气也惹得周正不痛快,好象打在弹簧上,不管你多大力,都还是弹回来,不禁嗓门大了起来:
“那是什么问题?怎么跟你办事情就这么费劲?说什么你就听着,按我说的做,就那么难吗?”
蒋捷抿紧了嘴,长长喘了口气,周正知道这是生气了,也许是因为川上这件事情的压力太大,心里本来就非常不痛快,这倒是借机发泄出来。头一开,周正就感到火舌从心口漫延出来,此刻,他竟有种冲动,想把蒋捷的火也揭出来:
“怎么了你?灵牙利齿的,无话可说了?憋什么呀憋?有话你说出来,别做出那样的一张脸,我烦!”
“你有钱了不起吗?!”蒋捷的声音也高了,“谁靠你,谁用你养了?”
“靠我怎么了?你给人送过来,不就是给我养的?还要我随时提醒你?不爱在这呆着,就给我滚!”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蒋捷的眼前忽然黑暗一片,屋子里变得很静,连厨房没有关紧的水龙头的滴水,此刻也仿佛震耳欲聋。蒋捷的脸铁青着,他没有抬头,胸口不停起伏,站起来的腿竟然有些颤抖。他想也没想地冲到门口,开门之前,几乎咬牙切齿地对周正说:
“周正,你是个混蛋!”

 

 

 


17

 

 

周正楞在原地,有那么一刻,心思头脑不能运动,过了一会儿,瞬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侧头啐了一口:“Shit!”,想也不想就追出去。
蒋捷正在转角处等电梯,看到周正大步追出来的声音,连忙狠拍了两下电梯的按钮。液晶数字显示电梯才到十五楼,而周正光着脚已经在几步之外。蒋捷回头去找楼梯间,背后响起周正宏亮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蒋捷没有听,撒腿就往楼梯间的方向奔,不料周正的速度更快,窜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抡,蒋捷觉得头脑里“轰”的一声,就给按在墙上,周正的脸因为突然缩短的距离而变大,几乎顶在蒋捷的脸上,恶狠狠地问:
“没听见我叫你吗?老实跟我回去!”
“没人,没人要回去给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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