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泽大师却在园观开口拒绝前说话了:"你不是早就希望见识一下天下的名寺么?如今竟有同伴,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你没有去过的灵隐寺呢?"园观不好忤逆,只有勉强答应去,但见游伴中有李源,也觉得尚可享受游玩的乐趣.李源在天竺寺住宿的日子里,让园观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有别于其他弄风卖俏的文人,真正可以被称作一方名士.不过今天的李源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园观不禁觉得有点担心,想去问一下但又觉得不好说,这时,惠泽大师问话了:"李檀越,身体不适么?"
李源仿佛才回过神似的,说:"只是昨天晚上休息得不大安稳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多谢大师关心了。"园观听见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李源看见园观在坐,恍惚间似乎又把园观认为成了那个长发服饰华美的人,自己也觉得奇怪,园观是一个出家人,怎么可能会有头发呢?更是觉得自己在园观面前神游天外实在是太丢脸了,幸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送走各位才子,园观顿觉舒了一口气,心下也觉得奇怪:前些日子送走李源的时候心里隐隐约约盼望他可以多在寺里多住些日子,怎料今天送客却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在僧室里读经,园观不禁希望佛祖可以用他无上法力开导自己,引导自己走出心魔。念经让园观暂时离开了心底的尘嚣回到了佛的宁静的怀抱.
晚上,念了一天经的园观正准备好好休息为明天对佛祖的侍奉好尽心尽力,哪里知道,刚到睡着时分,又出现了梦魇。又是不认识的地方,似乎还是上次的地方,今天的梦里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这是一座岛--一座海岛--梦境变得更加清楚了。有人,是拥有长发的自己,自己被另外一个人抱在怀里--是个男人,那个人的脸依旧无法辨认,他的面庞藏匿在自己的头发里,有声音,很模糊,依稀听见了一些,那个面容不清晰的男人说:"..我们..祝福...在一起...永远永远..."梦忽然又模糊了,看不见,最终园观连自己的脸也看不见了,梦境中所有的一切一起消弭在黑暗中了......
灵隐寺
明明是七月,但却难得的是出游的好天气,不是太热,阳光明艳动人,却又有云翳遮掩,乐坏了准备出游的人.
灵隐寺是名刹大寺,园观倾慕已久.寺院位于灵阴峰上,飞来峰就在寺院的旁边.众人拾级而上,两旁古木参天,幽深清净.灵隐峰原本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知道了,现在的名字是天竺来的和尚慧理来到杭州,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所以就在这里建寺,取名"灵隐"。唐代诗人宋之问写到:"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的诗句,就是赞叹寺院美景清幽可人的.园观见到如此幽美的境地不禁心旷神怡,认为自己来此可谓是来对了.李源走在园观的身边,时时小心着路况,毕竟阶上青苔不少,园观心下也极其感动李源的作为.
到了寺院门前,只见绿树掩映云雾缭绕,颇有仙家居处的气态.正殿是天王殿,除了有极其高大的四大天王的彩塑雕像,还供奉着弥勒佛袒胸露腹,趺坐蒲团,笑容可掬.众人见之都说此乃开心佛也.天王殿后是大雄宝殿,殿阁修建得十分高大,仰头向上张望,竟然是金顶难寻,领路的僧人说高33.6米,众人赞叹不已.药师殿在大雄宝殿的后面,不及前两殿宏伟但有许多寺院珍藏--有古代贝叶写经、东魏镏金佛像等,托园观的名声众人也都可一饱眼福.
午饭众人就在寺院里享用了素斋,下午寺院将会派一个沙弥带领众人游览飞来峰和冷泉.飞来峰有青林洞、玉乳洞、龙泓洞、射阳洞等天然洞窟,内有雕塑,皆是信徒所捐钱银造的.
在玉乳洞深处有一石径可通往龙泓洞,又名通天洞,洞内壁上有一尊天冠观音,是观音造像中难得见到的一尊。西过通天洞往前便是一线天,举首可在石隙中见到一线天光,因名一线天,一线天前即为冷泉。冷泉旁有亭子,众人就坐在那里歇脚,别过沙弥,准备展现文才.
杨则初先出一对: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众人说联的巧妙,只是如何答对才好.李源忽然灵光闪现,对到:泉自有时冷起,峰从无处飞来.众人叫:妙!然后都叫园观师父再对一个,园观推辞不过,便也吟咏到: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
众人得如此好对,不禁欣喜纷纷赞叹,只有李源一言未发,似有所感悟.园观见他如此,不禁感叹聪慧如此.
下了灵隐峰,众人找了一家卖茶的小店,就在西子湖的旁边.李源和园观正好坐在一处.李源机械的做所有的事,意识和情感似乎都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忽然端起茶杯要喝水,才发现自己走神多时.只有干笑掩饰过去.
园观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李源红着脸说:"是想了许多,但恐怕只能招人耻笑而已."园观说:"无妨."
"师父您说,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似乎是个好回答,但又是没有真正的回答,冷时又是几时?飞来处又是哪里呢?但是这个回答又可以解释的通.我常有疑问人是怎样有的,按照您的方法就可以说,人是从是人的时候有的.万物也都是由于万物的起始而起始的。不是吗?"
园观微笑:"李施主,天是什么呢?人探究了不下上千年的时光,不是吗,但谁又可以正确的解释天呢?天自然生成的叫做天然,天然生成的世间万物,自然鬼斧神工,人类虽然有能工巧匠,但总是达不到天然的境界,人恋慕天然,是因为无法去触及.人希望知道自己的来处,也是因为如此.我虽然是佛祖的弟子但很同意道家顺其自然的态度.人,就是人,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花就是花,仅仅如此而已.若要就根问底,天然就是最好的答案."
恍惚中李源把园观的样子和一个长发穿着织锦衣物的人影重叠了起来,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神志.园观见啊他的样子和耐按听讲经的状态极为相似,就开口询问到:"李施主,李施主."李源这才回过神来,说:"刚才突然把师父和一个穿着织锦衣服长发的人,请师父见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园观想起自己梦中的景象,想到自己距离李源近的时候就回做同样的梦,纠缠着,永远探究不清的梦.正准备细细想个明白的时候,分手的时候到了,园观怀抱着疑问走向了天竺寺.
当天晚上,园观有做梦了.不过场景不同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跪着自己和那个以前都看不清楚容貌的人.自己衣着华贵依旧,那个人却身上缚着绳索,头发遮掩了大部分脸庞,头低垂着,似乎吃了苦头,自己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个人,似乎很心疼,连做梦的自己的心脏似乎都抽搐了起来,正想探究,梦境却终止了,在梦境消失的时候,园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想要去拥抱那个人的冲动.
第二天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园观对惠泽大师讲述了自己的梦,惠泽大事仅仅是笑了说:"园观还年轻,要把心按奖下来才可以好好的侍奉佛祖啊."园观想争辩自己并不是心不安静,但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西子湖
在唐朝西湖并不是十分有名的去处,西湖最负盛名的西湖十景是在南宋年间形成的,但当时的余杭才子就已经知道了西湖的妙处.西湖自古就多植荷花,夏季七月正是赏花的好时节,李源等一干才子极力邀约园观同他们一起去赏玩游湖,顺变晚间去小瀛洲岛欣赏三潭印月的美景.园观本就很想见识见识,就答应了下来,方丈僧人惠泽也很高兴园观愿意与人交游的态度,便也就应允了.
出行游湖坐的是采莲姑娘的小船,只有园观,李源,杨则初和刘静斋一同游玩.荷花果真开得极盛,多是粉红色的花朵,碧绿的荷叶密密麻麻的铺排在水面上,悠悠闲闲的晒着太阳,那闲适的样子会让人以为来到了仙子住的仙园,哪里是在人间呢?
采莲姑娘撑着蒿,站立在船头,口中唱着小曲,悠扬婉转的声音,让坐船的人的心都酥软了.除了湖光,更兼山色.环绕西湖,西南有龙井山、理安山、南高峰、烟霞岭,大慈山、临石山、南屏山、凤凰山、吴山,北面有灵隐山、北高峰、仙姑山、栖霞岭、宝石山.山山相互缠绕延绵,美不胜收.
忽然,一艘精致的画舫出现在旁边,一个小丫鬟出现在船舷,声音清脆,说:"我家小姐请诸位公子上船."
"啊,是香香姑娘的画舫."刘静斋说到.f
"一定是看见李公子,才邀请我们上船的."杨则初也开口调侃.不知道为什么园观的心里泛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很讨厌李源会和画舫里的香香姑娘牵扯上什么关系,任何关系.园观不想去探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自己确实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
三个人都准备登上那艘精致的画舫,只有园观没有动作.那个小丫鬟笑嘻嘻地说:"这位大师,我家小姐也请您一起."
"贫僧是出家人,到底不妥."园观推辞着.
"大师是侍奉佛祖的人难道怕俗人的议论吗?奴家只是邀请大师坐船游湖而已."从画舫中传出了优美的声音.
于是园观就上了船.他本来可以拒绝的,就算别人议论他怕闲言碎语,他也是可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考虑到李源也在,他会上那一艘船,园观就有一同乘坐的欲望.欲望,很奇怪的用法,他是一个和尚--侍奉佛祖的人,早就应该和所有的欲望愿望绝缘,如果说他还有梦想,那也应该是侍奉佛祖可以在死后进入西天的极乐世界里去.
香香姑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的五官单独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动人的地方,但合在一起就让人觉得很舒适,她若不笑,也只是一个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但她总是在微笑着仿佛总是很开心,她只要笑,就会让别人也觉得同样的开心,和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总是让人觉得愉快的.虽然她不是杭州花街的魁首,但喜欢她的客人却不在少数.她也不轻贱自己的身体,和她在一起的客人多是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气氛而不是她的肉体.
在画舫的人都看得出香香姑娘喜欢李源公子,她让他坐在她的旁边,亲自为他端来香茶,而别人的饮料则是小丫鬟小西.刘静斋则坐在了园观的身边,有的没有的,拉扯着园观讲话,杨则初就在香香姑娘那插科打诨.
李源看见刘静斋坐在园观的旁边不禁十分担心.刘静斋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男女不拘,走马斗鸡,流连烟花,什么都做.此刻他坐在园观的身边,李源不由得注意了起来.再加上园观的容貌十分的脱俗,李源实在担心.
园观也留心着李源,香香姑娘就坐在他的身边,园观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般的在意了起来.
香香姑娘为李源剥了一颗莲子,李源张口便吃了,着仍香香姑娘十分高兴,原来他是不这样子的,半点亲近的态度都没有.但是香香哪里注意到,原来李源是在注意着园观而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举动呢。香香又送了一颗莲子往李源的口中,这次她发现了,吃东西的时候,那个人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自己,他看的人是坐在斜对面的和尚!
香香苦笑.园观似乎没有注意,但其实已经把李源吃香香的莲子的样子看见了,心里十分的不高兴,但表面上水波不兴.他当然知道刘静斋打得是什么主意,于是就不动声色的接受了一杯刘静斋送过来的茶水并且一饮而尽.李源更是焦急.但园观似是无意的扫了李源那边一眼,却实在是让李源不好意思再向园观这边多看了.于是园观依旧小心应付起刘静斋来.
这所有的一切,也许别人没有注意,但香香姑娘却全部看入了眼里,更是心里酸涩,无法名状.只好开口相问到,说:"诸位想去哪里?不知道香香的船是否可以效劳."
"送我们去小瀛洲,可好?"杨则初接口到.
"是要去看月亮吧."小西说.
"是啊,小西姑娘."
"香香愿意为各位公子效劳."香香低头潋滟说到.众人上岸,行不了多时,就看见了报宁寺.僧人听见说是要赏月的,又听说园观师父也在,便殷勤的招待在寺院里住宿一宿.众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高高兴兴的应承了下来.
赏月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园观一行人就来到了湖水的边上,准备好了果品茶水只等待晚上月亮的赏光了.在唐朝,三潭还没有在湖中竖立起来,三潭印月也不是当时的景物,但在小瀛洲赏月已经成为了风流才子们游玩的佳处.
天色渐次的幽暗了下来,湖水由夕阳下略微的金黄色变成了深兰色,幽暗的像是天空的颜色.现在虽然不是八月十五,但也是十五的日子,月亮应圆的日子,所以在这种日子的月亮也一定是极为美丽的.打发了寺院里派来作陪的僧人--用园观的一副字,今晚赏月的游人就只有他们,故也觉得十分自在.
众人依次散坐在地上,李源紧紧的挨着园观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月亮的升起.月亮悄然无声的从湖面上露了出来,圆圆的脸庞,似乎被轻柔的薄纱笼罩着,梦幻又美丽.园观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很庆幸自己选择出游.被美丽震撼过后,众人就开始了闲聊。
"杭州原来是越国君主的国都呢."刘静斋感慨到.
"越,我想起了西施呢.不知道她和范蠡泛舟湖上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月色呢?"杨则初很幻想的说。
"一定看见过的.在船上欣赏,说不定比咱们看见的更加漂亮哩."刘静斋说.
园观却不怎么同意世间流传西施最后和范蠡泛舟湖上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他总是隐隐约约的认为西施死了,是因为范蠡死的.
这时候李源开口讲话了:"那种样子的传说只是骗人的,我不相信这种事情.自古帝王成事,都是一朝功成万古枯.哪里还会有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事呢?"
刘静斋和杨则初都呆住了,因为李源的见解.园观也因为李源的话而对他的看法又有了新的东西。为了缓和气氛,刘静斋说:"哎哎,今天晚上我们多么有眼福啊,何必说那些扫人兴致的话呢.是吧园观师父."说话间,还不忘记讨园观的欢喜。园观见如此情形,只好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情形落在了李源的眼里就更加为园观担心了。
但破坏了的气氛终究是无法恢复的,又赏玩了一下子月光众人就散了.李源看见园观转过身去的样子又让他想起了那个拥有着长发,身穿织锦衣服,浑身上下都吸引着他的那个人,虽然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个吸引着自己的是一个男人!
目送着园观走向他自己的房间,李源忽然的叫出了声:"园观!"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唐突了--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李施主有什么事吗?"园观同样讶异着,同时又有一点点的期待,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又没有办法可以鉴别的清楚。
李源叫出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看见园观很平静的样子,就更加没有勇气了。于是敷衍的说到:"没有什么事,只是请师父您好好休息."
"知道了.李施主也一样."园观压抑着自己的失望,但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通过自己的语气散发了出来.说完,园观就走进了寺院为他准备的屋子.
谁都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不一样,只是各人怀着各人的疑虑而已。r
圆圆的月亮挂在清冷的夜空上.今夜没有星星.所以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明亮。到了三更时分,园观的梦又出现了,仍然是天宫的场景,只是今天的梦比以前更加清楚了。一个神官模样的人对跪在他身边的人说:"快认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那个人没有讲话,自己却开口了:"他有什么错?错的人是我姑射君,要惩罚的人是我才对。"
那个神官显然不敢若怒自己,恭谨的说:"大人请不要呆在这里了.您千金之躯何苦跪在这里呢?"自己没有搭理那个人,却对身边的人说:"依安,你还好吧?"自己的神色里全部都是关心。
同时李源也做着同样的梦,他全然看不明白,和园观有着同样脸的人在赶什么,唯一明白的是他们好象是在受惩罚.也许真正需要受罚的只有一个人,但园观脸似乎正在维护那个脸看不清楚的家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样子的故事还真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