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深处————烨岚

「欸这位姑娘想要些什麽呢？」看著笑容灿烂的男人让封羽檄很想一拳直接挥过去。
说句老实话，这男人一点儿也不适合这种灿烂的笑容。男人是长的俊逸不错，但是那对细长的凤目却硬是让这男人邪上三分。试问当你看到一个明明气息邪魅的人却硬是在脸皮子上放了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时会有什麽样的反应呢？自然是浑身鸡皮疙瘩落满地了。
男人一身打扮并不像是个普通掌柜，普通的掌柜是穿不上这一身上好丝绢的衣裳的。那麽，这男人究竟是谁？
就在封羽檄思索时，旁边姑娘的惊呼已经给了他答案。「尹老板！」
尹老板，尹飞殇。封羽檄望向男人，忍不住想笑。
这人大概是天底下相貌最适合当商人，但是个性最不适合当商人的人了吧。假设这人跟怀逸口中形容相去无远的话。
看见眼前容貌秀丽的姑娘忍笑的模样，尹飞殇心里想著自个儿应当是没做什麽令人发噱的举动才是，怎麽这姑娘竟笑了起来呢？「嗯，敢问姑娘在笑些什麽呢？」
这话没出口便罢，一出口倒让封羽檄是真正地笑了出来，「呵呵呵呵......」这种彬彬有礼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好笑的紧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封羽檄一个抱拳，「久仰尹老板大名，不过区区想尹老板可能有些搞错了，敝姓封，是个男．人。」男人两字还特别加上了重音。
其实在封羽檄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尹飞殇就知道自己搞错了。会有哪个女子有这麽低沉的声音呢？「呃...真是抱歉，封公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尹飞殇道了歉。
这真是个挺怪异的事儿，刚看见封羽檄秀美的容颜时，他认为他是个女子。可是在知道他是个男人後，他突然发现其实封羽檄有著属於自己的潇洒。何况，封羽檄的身高及气息照理来说，都应该不至於让他将他误认成为女子才是。
「尹老板？」有些不解地看著望著他发呆的尹飞殇，封羽檄出声叫他。
「呃，啊！没事儿没事儿。」摆摆手，尹飞殇问道，「那不知封公子上我这专做女人生意的地方，是有想要些什麽吗？」
玩味地挑挑眉，封羽檄对这人语中流露出的淡淡敌意不置一词，「尹老板多心了，区区只是想来买些玉瑕膏孝敬家母罢了。」啧，我对什麽鬼胭脂水粉才没兴趣呢。在心中暗道，封羽檄虽然能理解尹飞殇的敌意来自何处，但仍不免有些淡淡不悦。
听闻对方只是来买东西，尹飞殇也就重新展现出原来那灿烂的笑颜，「是麽？那请稍待一会儿吧。在下替封公子包上一些儿。」
「不急，反正区区也是得等到尹老板离开，才能跟著离开的。」巡目四周，封羽檄想著得找个位子坐下才行。还是他根本应该到两条街外的云来楼找无封磕个瓜子聊个天儿呢？
尹飞殇挑眉道，「封公子何出此言？」
听见这种有些无礼的语气，封羽檄也不著恼，「因为我下个目的地跟尹老板离开後是一样的。」
「一样的！？」尹飞殇一怔，「你认识北辰家的......哪位？」
哪位？可以说四位都认识吗？正当封羽檄张口欲言时，却闻尹飞殇大叫一声。「啊，你姓封！你就是怀逸之前整天都挂在嘴上的落花公子，封羽檄对吧？」语毕，还用一脸孩子气的表情望著封羽檄，像是在等待封羽檄称赞他一般。
有点啼笑皆非地看著这样的尹飞殇，「正是区区。」一边微笑著说，封羽檄一边却是在心里头想著北辰怀逸那家伙干嘛一定要提到他的别名，提到那别名他那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啊。
封家是有名的巫术世家，自从一百年前封家家主封钰涟以控尸术灭了金刀门共一百七十八口，并险些因此为武林正道人士灭门後便绝迹江湖。封羽檄为百年来第一个入江湖的封家人，一开始自然也是为人所怒骂不齿，但随著其事迹越来越亮丽，不齿之人亦越来越少，称赞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後他就被那个写武林排名的家伙给写进了排名谱里头，还给安上了个天下第七。好吧一个天下第七算不上什麽，反正顶多就是被追杀个没完，追杀没什麽了不起的，逃跑也就是了。可最麻烦的是，有些人就硬是给他安上个别号。好吧安上个别号也还是算不上什麽，顶多就是人家在叫你的名字之前会先叫你的别号罢了，可...这别号也别取得这麽...女人味儿啊！
落花公子...说是什麽，见了他秀丽的容貌连花儿也会自惭地落下！？这麽个烂理由也真是亏这些人编的出来...
「既然你是怀逸的朋友，那就在这儿等我一下吧？」尹飞殇也没等封羽檄回答，便转头往里头走去。
封羽檄也只能苦笑地等著尹飞殇的人影再度出现，没法子，他还来不及说话，这人就消失了啊。
看著一大堆姑娘来来去去，看到他都觉得是不是京城的姑娘都选在今天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尹飞殇才又重新从後头钻了出来。
「啊啊抱歉，让你等我。」看著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的尹飞殇，封羽檄也只能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後抚了抚缠在腰上的月燕。
「啊，这就是名动江湖的月燕了吧？」尹飞殇好奇地指著被缠在封羽檄腰上的月燕。
「是啊，你想看看麽？」说著，封羽檄就把月燕给解了下来，递上前去。
「真是有趣呢！」抚摸著月燕，尹飞殇发出了赞叹。
封羽檄看著尹飞殇，觉得他的笑容真是灿烂。

想起了五年前的尹飞殇，想起了五年前的初遇，封羽檄又不禁想起了今日在街上与他偶遇时的情景。
尹飞殇邪魅的凤眸没变，尹飞殇灿烂的笑容也没有变。封羽檄想著，这是否能够代表著，最起码，他在这三年中依然过的很快乐呢？
即使没有他，他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呢？e
内心深处有股酸楚蔓延至表面，破出了疼。封羽檄知道，这感受叫做伤心。

伍

翌日。
午时。
云来楼。

北辰无封看见来人时，笑著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了，三少。」
「这声三少由您说来，略显怪异了些。」北辰无封恭恭敬敬地应声。
「是麽？」像是真的在思考一样，来人微微地偏头。
「您可以这样随便跑出来吗？」北辰无封无奈地笑道。
来人是一名青年，相貌端正，青丝束冠，乍看之下并不特别显眼，然再细看，青年即使挂著柔和的笑意，全身上下却散发著一股让人不敢侵犯的气息。
四处望望，北辰无封压低了声音，「请不要为难我啊，太子殿下。」
束冠青年正是当今太子：翟应。
「我只不过是想出来体察民情罢了。」眨著眼无辜地笑著，翟应搭上了北辰无封的肩，「哪，无封。陪我喝个茶吧？」
北辰无封只好笑著摊了摊手，回过身喊著：「鑫皓，来壶上好龙井！」

封羽檄站在云来楼外的转角处，将刚刚那幕尽收眼底。
已经开始了吗？现在就是看谁的手脚比较快了...
他一个旋身，往天下楼外楼的方向而去。

稍晚。
天下楼外楼。
正厅。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你是说...太子殿下吗？」凝重地望著下头的封羽檄，纪昭陵开口道，「你确定吗？」
「我不可能认错人的。」封羽檄以同样凝重的语气回答，「昭陵，你该做决定了。」
「决定吗？」纪昭陵苦笑著反问。「封，那你呢？你的决定呢？」
定定望著纪昭陵，封羽檄的唇畔勾起了冷漠的弧，而那寒意，让纪昭陵骤然一凛。只见封羽檄朱唇开阖，这麽问了：「何时，我也有了做决定的权利？」

离开了天下楼外楼，封羽檄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心里头空盪盪的，封羽檄常常在想，究竟他是为了什麽活著的呢？是为了家族，为了兄长还是为了他自己？
「檄儿，你要记得：我们注定是要帮助纪家的。」
「檄儿，这是我们的命运。」
「檄弟，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父母及兄长的话回盪在耳边，命运跟注定，这他自小到大总是听著的两个词，封羽檄如今只能被动地接受。
自从，他违背了天命和尹飞殇在一起，却差点害他丢了性命的那刻起.........

「封公子！」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封羽檄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居然走到了素颜坊。
露出了一个温文客气的笑容，封羽檄答道，「尹老板。」
「呃...不知封公子要不要与在下一块儿前去找无封呢？」仅凭著一时冲动就叫住了封羽檄，尹飞殇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藉口。
「...............嗯。」本来想要拒绝的封羽檄在看见尹飞殇的脸庞时，反而答应了。

就当做是他给他自己一点点的幸福吧，就算只能够在一起一下下也好。

「封公子...欸，我唤你檄可好？」挠了挠头，尹飞殇笑得灿烂，「老叫封公子实在挺别扭的。你也唤我尹吧，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那区区就僭越了，尹。」封羽檄笑著应了下来，心里却是一阵痛楚。
朋友，是啊，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就是朋友而已？更甚者，不过是个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朋友。
「既然如此，还说什麽区区啊！当然是说我啊！」尹飞殇笑著，试探性地问：「嗯...关於昨儿个的事...」
封羽檄皱著眉说，「如果真的当我是朋友的话，尹，那就别问。」那问的代价不是你付的起的，也不是你应该付的。
眼见封羽檄神情严肃，尹飞殇也没说什麽，只是淡淡说道，「嗯...我只是想说你别怪怀逸。他也只是脾气冲了点儿...」
听闻此，封羽檄不禁失笑。即使经过了三年，这人的脾性也依然像是个老好人似的没有变。「我跟怀逸认识已久，自然不会将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
两人只是閒谈一些不著边际的事儿，但是也一下子便到了云来楼。
齐掌柜远远地便看见了尹飞殇，笑呵呵地上前来，「尹老板，二少他还在和一位公子吃茶哪。」
吃茶？封尹二人面对面互看了一眼，尹飞殇笑著说，「这可有趣了，能让北辰无良放下工作陪著吃茶的人可少了呢！这我可一定得开开眼界了。」语毕，便一马当先往里走去。
封羽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了上去。他知道，他即将要见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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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雅座，封尹二人看见了两人正吃茶聊著天，并在听见声响时齐齐转过头来。
尹飞殇笑道，「北辰无良你居然在这儿偷吃茶啊。」
北辰无封也笑著回道，「尹奸商你好过我哪儿去？听说你还跟人搭讪呢？是哪家的女儿让你搭讪人家啦？」
尹飞殇啼笑皆非。只不过是在铺子前头叫住了封羽檄，怎地传一传就变成了是搭讪哪个姑娘家呢？
封羽檄在尹飞殇後头本来还静静地没说话，听到这话时便忍不住回了句，「是我。」
看见封羽檄居然和尹飞殇结伴而来，北辰无封竟当场有些傻了。
反倒是他身旁的另一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无封，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北辰无封眨了眨眼，决定先把疑惑放到一边儿去。於是他笑道，「怎麽会不给介绍呢？」他转向封羽檄那儿，「封、尹，这位是应天应公子。」再转回那位叫做应天的人面前，「应天，这两位分别是封羽檄及尹飞殇。」
应天嘻嘻笑了，「原来是尹老板及落花公子，久仰大名。」
封羽檄笑著还了礼，说道：「哪还是什麽落花公子，我武功早已废了。这名儿早已担待不起。」
应天应天，翟应，未来的天子麽？
尹飞殇忍不住开口，「什麽担待得起担待不起的，檄，这落花公子就是你，你就是那落花公子。跟武功哪有什麽关系呢？」
怎麽没有关系呢？担待得起的是落花公子这个名儿，担待不起的，却是落花公子这个名儿上头同时绑著的天下第七啊。
「可惜啊可惜，这麽个青年才俊...」应天摇著扇子，不胜唏嘘，「无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竟害的人家如此...」
「应天先生应天兄，这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无封忍不住讨饶道。我的天，再给这两人讲下去，他真要有是他废了封羽檄武功的错觉了。
「应天兄倒是无须挂怀，决斗一场，下手自然没有轻重。封某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然是万幸了。」封羽檄笑道。
四人正说著，一个小童推门而入。
「玺儿怎麽来了？」应天啪地收起扇子问道。
「公子您该回去了，小意姊姊说老爷在找您呢。」玺儿规规矩矩地低头说道，「夫人也是有叮嘱您要记得回府用膳的。」
「哎呀我得先回去了呢，无封。」应天一脸可惜，「本来还想多聊一会儿的。」
还聊，都聊上二个时辰了！巴不得赶快送走翟应的北辰无封脸上丝毫不露一丝不耐地笑著说，「多的是机会哪，你还是先回去吧。莫让令堂担心才是啊。」
「也好也好，下次连带上尹老板及封兄一块儿吧。」应天笑著回道。
「有机会一定一定啊。顺道上素颜坊坐坐。」尹飞殇充分发挥商人本色，顺道替自家店铺打打广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封羽檄才会认为尹飞殇确实是一个商人，而不是那个有点鸡婆有点和善的尹飞殇。
目送著应天的离去，尹飞殇笑著说道，「好啦我要先回去了。」
闻言，没等北辰无封说话，封羽檄立刻皱眉道，「回去？」
尹飞殇道，「是啊。我得先回去了。家里头今儿个有要事。」说是要事，也不过就是家里头的厨娘为了自家主人三天两头就硬是往北辰家蹭饭吃这点大冒肝火，直言难不成她做的菜比不上北辰家的厨子？所以尹飞殇得先好好回去安抚一下自家厨娘罢了。想了想，尹飞殇又戏谑道，「正好，今日檄可以去你们那儿谈正事了。」
闻言，北辰无封直接砸了个白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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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正。
北辰府。

北辰无封道，「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北辰怀逸插嘴，「可真怪了，这消息半点儿也没传回京里来啊。」
这类悬案，多半是得呈报刑部，由刑部依照事件大小决定是否要派人下去调查的。
「我看，这并不是什麽悬案吧？」几度寻思，北辰月霖这麽开口。
封羽檄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终是一个要面对的问题。「自然不是悬案。这案子早已结案。」
北辰怀逸惊问，「结案！？连这凶手是谁都查不清的事儿，如何能够结案？」
北辰月霖说道，「这结案的事儿，可是掌握在知府手中吧？难不成这知府便如此胆大妄为？」
北辰无封沉吟道，「沧州知府...我没记错的话，是前年状元路林意吧？」
此言一出，除了封羽檄外，其馀二人皆是一惊。
「路林意？」北辰怀逸不可置信地说，「怎麽会是他！他并不似会像这般因循苟且之人啊。」
北辰月霖只是转过头去，望向封羽檄。
「路林意不是个会因循苟且的人，他这麽做，自然是有其目的的。」封羽檄也不避讳，直接了当地道，「而这个目的，怕是跟太子有关。」
太子！
这两个字一出口，北辰家的人都是一愕。
封羽檄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剖析下去，「众所周知路林意乃太子一派，而会让路林意不惜痛下杀手也要隐瞒住的秘密，怕是李卫麒近来正在调查的事儿。」
「钱，这麽大笔的金钱流动绝对是将要发生了什麽事。」一直都没说话的北辰烨铮轻声地说，「那麽，封哥哥，你一定知道是什麽事吧。是什麽令你难以启齿的事呢？」
望向眼中写著了然的烨铮，封羽檄道，「谋反。」
北辰月霖猛地一震，道：「这绝不可能！」
北辰无封也说道，「封，他可是太子啊。话说的难听些，这皇位十有九成是他的，他何必干这谋反的事儿？何况，当今太子出了名的温和，怎会想干这大逆不道之事？」
封羽檄无奈道，「你们持的理由皆为他是太子。太子，这个位儿又不见得永远是他的，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不就是先把皇位抢过来？」
北辰月霖耐不住性子，大声说道：「是，这是个可能的理由。但，绝不会发生在当今太子身上！先别提太子这位子没有人会同他抢，今儿就算他可能会失去太子之位，他也绝不可能干出杀君弑父这种违背伦常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