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无声————笨来在天上

还不都你害的。我还火着，一抬手想要挣脱他的环抱，一记抽气声却让我乖乖住手，放弃挣扎。凌诚顺势收紧怀抱，我被迫和他靠在一起。
凌诚的下巴抵在我额头，让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春节。
父亲公干出国，母亲在医院照顾病重的外婆。除夕之夜，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晚饭过后，闲来无事的凌诚父母带着他过来串门，见此情景后，让我过去他们那，在我努力的摇了几百次头后，他们留下凌诚走了。
那个晚上，凌诚就是这么抱着我睡的。
想到这个，我不自觉的放松了身体，把头靠在了凌诚的胸口。我，害怕一个人。

6
我陷在我自己的回忆中，却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依然是当年那一个，但那个人的心，已不复当年的纯粹。
我清晰的听到凌诚的心跳，和过去的记忆重叠在一起。那个寂寞的夜晚，那个温暖的夜晚。
渐渐的，我察觉凌诚的心跳在逐渐加速。
我不解的抬头看他，却在黑夜中看见一对发光的眼眸。
是不是我应该联想到狼？很可惜的是，当时我没有任何联想。
你怎么了？我问。
别说话。凌诚把我的头按下去。睡觉。
是啊，我也知道要睡觉，但是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睡？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凌诚狂乱的心跳，逐渐僵硬的身体和开始升高的体温。
喂，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凌诚只是恩了一声。声音有点闷。也不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我不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不再有那种莫名心慌的感觉时，迷迷糊糊有些睡着的时候。凌诚放开了我。我顺势翻了个身，靠着墙准备更深的睡去。然而凌诚又贴了上来，而且一下把我的瞌睡全惊跑了。
我僵直在那，丝毫不敢动，因为，我感觉到了，凌诚的下半身，坚挺的抵着我。
那一刻，我仿佛忽然间大彻大悟，凌诚对我，是有欲望的。即使曾经想过，却没有事实就放在眼前这么令人震惊。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我想起，凌诚问我，这样真的好吗？那时的语气，分明是话里有话，却拐弯抹角的不直说。
而我的回答，基本等于是默认了。
为什么当时不多想想，为什么那么简单就说没关系，为什么每次都要到事后来后悔，我有些恨自己。
算了，洛洛，今天先放过你。凌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很轻，很低沉，有些闷。然后，他起身，开门出去了。
但是，即使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依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今天放过我了吗？我不知道心底升起的异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至少，我知道，我很烦躁。
一个晚上，凌诚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而我，也没有再睡着过。
我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无尽的未来有无数个不眠之夜等待着我。
等我很久以后，明白什么是情欲的时候，我才明白，凌诚为我忍受了多少煎熬。但是，我并不领情。那本来就是他的问题。
第二天，我依旧没有看到凌诚，于是带着两熊猫眼自己回家了。
父母没有多问，只是以为我为了学习，熬夜导致睡眠不足精神不济。而我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便开始补眠。
等我醒来，首先看见的是一只诺基亚的新手机，父母为我准备的。
我并没有看见他们，只是看到了桌上的留言条。
洛洛，爸爸要出国三个月，妈妈去机场送行了。这手机给你买的，你起来给我们打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都给我们打个电话。爸爸妈妈希望能多听到你的声音。爱你的爸爸妈妈。
我看完随手把纸条夹在书里。拿起手机开机把玩了几下，在收到一条简短的，只有我是凌诚这四个字的短消息后，我立马关机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虽然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看到他，一部分的原因是我偷偷躲着回来的。
只是，我没想到，只是那一念之差，我便犯了无法弥补的错。

7
电话铃响的很急。
明明和平时的一样的铃声，而此刻我却觉得它急不可待的催促着我去接听。
喂。我拎起听筒，不耐的开口。
洛洛，我是凌诚。凌诚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那是我第一次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想要挂掉电话。凌诚似乎察觉到了。洛洛，你先别挂电话，你听我说完。
我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
洛洛，你妈出事了。凌诚想了想，然后直接切入重点。
你说什么？我一下惊住，全身脱力到握不住听筒。出事一词，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没一件是好事。
洛洛，你先把手机开机，你马上到医院来，不清楚路就打我电话。
我第二次开机，心情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之前回家后是和衣而睡的，我只拉了拉衣角便直接出门了。
凌诚把医院地址告诉了我。而我也从他那里知道了简单过程。
真的，很简单。
爸爸要出国了，妈妈去送机。因为我一直没打电话给他们，妈妈担心我，便急着赶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很不幸的，当场死亡。送到医院，只是个过场的仪式而已。
高二那年的春天，特别的冷，我站在医院急诊室的门口，瑟瑟发抖，面前的平车上，躺着我的母亲，我看到她的最后一面，是她睁大的双眼，以及苍白扭曲的面孔。耳边仿佛还听到她一贯温柔的声音，洛洛，洛洛......
很想哭，但眼眶却干涩的一滴泪都挤不出。凌诚，为什么你先比我知道？我呐呐。
凌诚递给我个外壳磨损相当厉害的手机，是母亲的。
你妈最后的电话是打给我的，他们就先联系了我，还有，你关机。他的声音很冷漠，在我听来似乎还有着一丝的指责。
的确，的确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说别人。
凡事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的我，根本没资格说别人什么。
我无言。e
你爸还在飞机上，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凌诚的语气缓和了些，他也察觉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宜再指责我什么了。从心理上来说，我根本从来都没有长大过。我承担不了任何责任。
看着母亲被那些人推走，我只是楞楞的跟着，凌诚走在我身后。直到太平间门口，见我还有跟进去的意思，凌诚一把拉住我，洛洛，你冷静点。
冷静？我已经很冷静了。冷静到脑袋里一无所有。我茫然的看着凌诚。手足无措。
洛洛，回家吧。凌诚叹口气，异常温柔的抱住我。一切，回家再说。
回家吗？那个家，已经空了啊，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咬住下嘴唇。
洛洛，想哭就哭吧。凌诚摸了摸我的头，像哄孩子那样哄我。
而我的泪，在他的胸口，决堤。
怎么出的医院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等我哭够的时候，我依然在凌诚怀里，而我们，正坐在凌诚父亲的车里，凌诚的父亲，正坐在驾驶座上。见我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他，他笑笑说，哭过就觉得轻松了吧。
那一瞬间，我想起小时候，遇到委屈和不顺心的时候，母亲总是会说，哭吧，哭完就轻松了。母亲从来没有说过男孩子不能哭鼻子之类的话，也从没有打骂过我，一直一直，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又想起早晨回家时，母亲满是担忧的神色，我照过镜子，自己的状态的确就是那么差，那么令人担心。在那以后，我常常想起母亲的时候，就是那天她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8
父亲在下机后不久就接到了凌诚父亲的电话。母亲的噩耗让父亲也倍受打击。
父亲几乎当场就要飞回来，却被凌诚父亲制止。而终究是没有回来。
男人，更重要的还是事业吗？我不解。
母亲的丧事，是凌诚他们家帮忙办的。父亲不在，我完全派不上用场，家里也没别的什么亲戚了。这时候，凌诚家的存在，对我来说，有了无法取代的地位。如果没有他们，我不敢想象一切会变成怎么样。
母亲离开的第一晚，凌诚虽然留在我家但有所顾忌的没有和我同睡，只是在我被噩梦惊醒数次后他强行挤到我的床上，用他霸道的拥抱给了我最大的安心。
之后的我，不再抗拒和他同床。只是睡觉而已，即使是抱着我，凌诚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变得有些依赖凌诚。
那个时候，凌诚已经是读大三的成年人了。
而我却对凌诚始终一无所知。我也没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去了解一下这个人。
然后，就是飞快的三个月过去，父亲带着一脸的苍老回来了。
去接机的时候，依然是凌诚陪着我。
看到父亲时，凌诚似乎更积极。而我，向来与父亲少语，便依旧只是跟在一边不吭声。看着比父亲还高出那么一点的凌诚，与父亲极热络的交谈着。我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洛洛，过来，给爸爸好好看看。父亲停下他们的谈话，向我看来。
我靠近父亲，父亲的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又有些陌生的气息。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已经一米七三的我，还是矮了父亲近半个头的高度，于是在父亲面前，我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洛洛。我没想到父亲会说这个，一时之间，泪水收不住的涌出。
爸爸......我扑进父亲的怀里，呜咽地不停的叫着爸爸。仿佛要把过去多年亏欠的一次补回。
我后悔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多和她亲近，我后悔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多和她交流，我后悔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多关心她一点，我后悔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对她更好一点。
而现在，我不想让这一切在未来再次重复，所以，我要对父亲好些。
洛洛，你爸爸刚下飞机，已经很累了，先让他休息一下，有什么回去再说吧。凌诚强行把我从父亲怀里拖出，将我禁锢在他臂弯里。然后不顾的我挣扎，始终不放手。
就这一句话一个动作，惹怒了当时的我。也瞬间破坏了这几个月我对凌诚的感觉。
我决定敌视他，并且坚决的贯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即使是在后来，我也不能理解当时自己的反应。
然而，凌诚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以为母亲的去世对我打击太大，想和父亲多在一起已弥补那份缺失已久亲情而已。
等凌诚察觉到我刻意在逃避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我考进了大学，而他已大学毕业。
高三一整年，我都以忙于复习高考而刻意忽视凌诚，尽量减少和他接触的时间，虽然凌诚很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谁都不希望我的未来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有所影响。
而我，顶着这正大光明的理由，禁止除父亲外的任何人进我房间，包括凌诚。
虽然凌诚很想说为什么他不能是特例，在他看来，我和他关系匪浅但是，他依然没有正大光明质问我的资格。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很清楚，他心里也应该很清楚。
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凌诚喜欢我这件事连他的父母也知道。
我没想到，凌诚对他父母会坦诚到这地步。
我也没想到，他的父母会开明到没有反对。

9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却再也没见到凌诚过。
有一天在家门口，碰到凌诚母亲。
啊，洛洛啊，今天怎么出门了？一贯亲昵的态度却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恩，是啊。我点点头，正准备溜。
洛洛啊，凌诚下个礼拜天要去英国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也去机场送送他吧。凌诚母亲说这话的语气让我很不安。凌诚这孩子本来都不准我们跟你说，我觉得吧，你们两从小一起长大，那么亲密，有什么事都应该说清楚是吧，有事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小孩子闹别扭，一天两天也就过去了，是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只知道满脑子的是，凌诚要走了。
之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想到那个一直在我身边的凌诚要走了，走的很远很远，再也看不到。我便不再有做任何事的动力和耐心。
我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我有些放不开这个男人了。
那天凌诚出发，我还是去机场送机了。
我很早就出门了，自己坐车到机场，然后便一直等着。
一直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我看见了凌诚，还有他的父母。
我走了几步过去，却突然没了上前的勇气，站停在那。
看着凌诚和他父母告别，然后向的通关口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停住了，然后转身看向我这边。
他看到我了。e
一刹那间，我觉得凌诚的脸上变幻过成百上千种表情，然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憋了许久，凌诚的嘴努了几下，我似乎听见很轻的一句。
洛洛，等我。
于是，凌诚走了。
我开始了几乎空白的大学四年生活。然后，开始又将空白的啃老族生活。
我以为，那些过去的永远过去了，我能选择的，只有遗忘。
我开始让自己习惯孤独，习惯安静，习惯远离人群。
但是，其实我一直是错的。
父亲看着这样的我，用他一贯有些无奈的口气，说，洛洛啊，为什么你明明渴望站在人群中，却又总是极力远离人群？你渴望别人的陪伴，却又总是逼迫自己孤独？
父亲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从小开始，我便是如此，静静的看着人群最拥挤的地方。
我只不过，又回到了小时候。
变回到凌诚出现之前的我。
细细想来，那么多年，我一直被凌诚改变着，一直改变成凌诚希望的那样。
真正的我在哪里？
百无聊赖中，我有了女朋友。沈纤霓。我的初中同学。
人生真是很戏剧。当年的她，我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虽然同班，我却并不清楚班里有多少女生，她们的名字也从来不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之所以会有交集，却是因为大学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而在那次聚会上，我又见到了莫顾军。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其实，是我不够主动。如果我真要想去找莫顾军的话，当年的每个男生都可以给我他的联络方式。我只有莫顾军一个朋友，但他并非只有我一个朋友。他的人缘，绝对比我好的多。
或许，有些时候，我是嫉妒他的。一如他在某些方面嫉妒着我。

10
纤纤，我喜欢这样叫她，因为她纤细的身影。女孩子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有着异常坚强的内心。
她和我，完全不同。
从内心来说，我是喜欢纤纤的，但是，只是喜欢。我没有爱过她。或者也可以说，我没有学会过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过凌诚，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特例。
没事的时候，我常常会约纤纤，即使她很忙。
纤纤有时候会苦恼的抱怨，洛，你是不是太空了点。但是，她依然是欢喜的。因为，她能感觉到我对她的亲近。那是在过去绝对不可能有的。
纤纤从不挽着我，最初的时候，我们各走各的，有些时候，她会稍稍落在我后面点，无人的时候，她会从后面拉拉我稍长的尾发。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而却让我感觉很无奈。
纤纤，再拉的话，头发要被你拔光了啊。
恩啊。她简单的应了声，然后只是笑，然后继续拉，像个顽皮的孩子。
我喜欢看纤纤的笑容。在过去，我从没有注意到过，这个女孩的笑容能让我平静下来，然后，安静的与外界相融。在她身边，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
这又让我想到凌诚，在他的身边，我一直觉得很压抑，透不过气，也挣扎不脱。
那些日子里，我和纤纤日渐亲密。
父亲也见过纤纤，也默认了纤纤作为他儿媳的可能。因此，父亲有时候会想让我去工作。
父亲的事业越做越大，留给我的财富，虽不能媲美富豪，但却也够我一生衣食无忧甚至偶尔的小小挥霍一番。但是即便如此，父亲也不想让我一辈子做个二世祖，只知花销，不事生产。
我知道，这本来并不是父亲的意思。在父亲看来，只要我乖乖的，没什么三长两短的，就算一辈子他养着我，他也毫无怨言。那是他对母亲的愧疚，在我身上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