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海小夜叉————区区小鸟

"今天抓到的又是什麽猎物？"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坑上面传来。娃娃抬起头，看见他往下张望，还惊叫了一声："海音，快来看，是个小宝宝！"叫海音的人连忙拿来一根长叉子，叫娃娃抓住，把他拉了上来──因为坑底是个小漩涡，娃娃自己游不上来。
救了娃娃的是两只人鱼。人鱼也分男女的，这两只都是男人鱼。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他们长得都很美，叫海音的那只人鱼有一双温和的眼睛。
"流螺，我早说过不要用这种方法打猎，万一有人不小心掉进来怎麽办。"海音抱起宝宝，埋怨流螺。
流螺是另一只人鱼，他长得要比海音健壮一些。流螺笑著说："这个海洞地势这麽偏僻复杂，除了我们，还有谁进来。这个宝宝掉进来是意外，肯定是谁家的孩子，不小心迷路了。"
海音把宝宝放下来，轻声问道："好宝宝，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会到这里来？"
娃娃带著哭腔说："我叫叉叉，从前是一只巡海小夜叉。现在被赶出来了，没地方住，又被很凶的大螃蟹追。我看这里有洞，就顺著走进来了。这是哪里啊？"
海音和流螺互望了一下。海音惊讶地抱起娃娃，左看右看："好奇怪啊！这麽可爱的宝宝，肯定不是夜叉了。可我又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麽种族的。流螺，你看得出来吗？"
流螺也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我从来没见过和他一样的生物。"
"说不定是什麽高贵种族的孩子呢。"海音说："小宝宝，我叫海音，他叫流螺。我们住的这个洞，离海胆城已经很远了。挖了陷阱是为了猎捕食物，不是故意吓到你的。小宝宝不要怪我们好吗？"
娃娃看著他温和美丽的笑容，心中浮现出龙静轩的脸孔。於是他亲热地上去搂住海音的脖子："我不怪你们，你们一看就是好人。"
海音一怔，看看流螺。流螺也苦笑看著他。
海音和流螺把娃娃带到了他们居住的房间。这个房间在海底迷宫最深的一个洞穴里，是由一个很破旧的大海螺壳改装的，里面没有什麽装饰物，干净又朴素。
海音给娃娃煮了一锅海带炖鲜贝肉汤喝。娃娃喝著汤，好奇地问："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在这里吗？"
海音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摸著小娃娃的头说："乖宝宝，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娃娃确实不懂，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娃娃暂时在海音和流螺这里住了下来。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就是去猎取食物，回来之後一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窃窃低语。娃娃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麽，有时候甚至可以一直说上一天也不嫌烦。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里，他们仿佛一点都不觉得乏味似的。
娃娃呆了几天，憋闷得有些受不了了。他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实现，比如他的身世，还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二龙子。於是他央求著海音和流螺，带他出去。海音犹豫著："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不好麽？"
娃娃憋憋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海音的表情有些受伤，然後开始出神。娃娃小心翼翼地摇摇他的手。海音回过身，笑著抱起他。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海音哥哥，你怎麽了？"娃娃看出他不对劲。海音慢慢说："连你也觉得这里不好，流螺他很定早就厌倦了......"此时流螺出去猎捕食物了，并没有在家。海音终於忍不住，把他们的故事讲给娃娃听："其实我和流螺是一对恋人......宝宝，你会不会歧视我们？"
娃娃摇头："不会啊。你们人都这麽好，长得又这麽好看，我觉得你们很般配。"海音一开始很高兴，後来又很黯然：宝宝这麽说，是因为他太天真单纯，没有性别与世俗的观念。
"流螺的身份很尊贵，他是我们幻月人鱼族下一任的族长。可是一年前，他却爱上了身为同性，又是贫民的我，不肯娶梦星人鱼族的公主，和老族长闹得天翻地覆。我们俩不得已，背叛了全族的人，隐姓埋名，来到这个地下海洞里生活。"海音叹了口气："我觉得真的很幸福，理所应当地认为，流螺也和我一样幸福。可是只有两个人，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一辈子过见不得人的生活，难道真的是一种幸福吗？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毁了流螺的幸福......"
娃娃不说话。海音以为他听不懂，也不再言语。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娃娃是最好的对象。

七
流螺打猎回来，海音把娃娃想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他。流螺想了想说："这个海底洞穴又大又复杂，宝宝一个人走肯定会迷路。明天我就把他送出去吧。"
海音点点头。流螺觉得今天晚上的海音很奇怪，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娃娃看看海音，又看看流螺，乖乖地捧起碗吃饭。
第二天，流螺要送娃娃出去，海音目送著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娃娃才对流螺说："流螺哥哥，你快点回去吧。"
流螺很奇怪："为什麽？"
娃娃说："你再不回去，海音哥哥就要走了。"
流螺大吃一惊："海音要走？他要到哪里去？他和你说了吗？"
娃娃摇摇头道："不是，是我猜的。海音哥哥怕你在这里陪著他会不幸福，所以肯定会趁今天你不在的机会，偷偷离开你。"
流螺自言自语道："这个傻瓜，我怎麽会不幸福呢？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他在一起啊，他怎麽不明白呢？"
"我想海音哥哥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吧，不愿意让你觉得不开心。"娃娃说。
流螺犹豫了一下："我回去了，你怎麽办......"e
娃娃很懂事地拍拍胸口："没关系，我找得到路。"流螺怀疑地看著他："你找得到？"
娃娃说："是啊，你们住那麽复杂的地方我都能找到，区区出口，不成问题。"
流螺放弃了，叹气道："算了，我还是先把你安全送出去吧。"
"那海音哥哥怎麽办？"娃娃很担心和善又温柔的海音。流螺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先一起回去，劝说他不要离开，然後我再送你走。"
娃娃拍手道："真是个好主意。我怎麽没想到呢？"说著还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流螺却想：这个小家夥看起来笨笨的，想事情却很周到。感情敏感细腻，又招人疼爱，真是个宝贝。
两人转身又回了家。脚前脚後的功夫，海音果然不见了。可是屋子里却乱七八糟，像好多人打架了一样。流螺眼里冒火，拳头"咚"地捶在了石桌上："海音不是自己走的，他是被人抓走了！"
娃娃吓了一跳，心里又有些愧疚：都是因为自己，让寸步不离的两人分开。才这麽一会儿，海音就被抓走了。
"一定是我父王派人干的，他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要逼著我回心转意。"流螺的心意很坚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海音的。可是现在海音在他们手里，我不能让他们伤了海音......娃娃，我这就送你走，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娃娃摇头："不，我不能自己走。我要帮你找到海音哥哥。"
流螺苦笑著摸他的头："傻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助我们。可是我不能把你也扯进来。"
娃娃说："知恩要图报。你们对我这麽好，现在遇到麻烦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流螺感动得快要流泪了，把他抱起来："好孩子，好孩子。可是此行实在太危险了......"
"我不怕危险，我一定会帮你把海音哥哥救出来。"娃娃坚定地说。
流螺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於是他收拾好行李，带著娃娃向遥远的幻月人鱼族的领地──幻月海山出发。

八
两人走了很多天，才来到幻月海山。族长的宫殿比不上龙宫豪华，但也蔚为壮观。守卫看到流螺回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让他进去。
流螺把娃娃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他说："好宝宝，你就在这儿等著我吧。"他想父王只是对海音有成见，不会对一个外人怎样的，所以不想把娃娃扯进来。
娃娃知道，就算他说什麽流螺也不会带他进去了。只得乖乖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流螺一走远，娃娃就不安分地到处游荡──他想找到海音被关押的位置，好事先救出海音。
可是幻月宫殿非常大，虽然不如海底洞穴那麽复杂，但以娃娃的智商是绝对走不出去了。所以迷路是必然的结果。可是谁知道是因为娃娃运气超级好呢，还是幻月宫殿的守卫太松懈，娃娃转悠了半天，居然被他发现了隐藏在海底的地牢。
地牢有很多人鱼卫兵在看守著。娃娃躲在一块大石头後面，苦思怎麽才能把卫兵都引开。这时，娃娃发现身边有一颗大海螺壳。他敲了敲，低声问："里面有人吗？"没有回答，看来是被原来的主人抛弃了。娃娃扭动著胖胖的小身子，先把脚插进去，再吭哧吭哧把身子也挤了进去，只留了个小脑袋瓜在外面。他蹭啊蹭，一面注意著卫兵，一面蠕动著前进。这样走了不知多久，娃娃终於看到了被关在最里面牢房里的海音。他激动得快速滚了过去，敲了敲栏杆。
海音只看到一只大海螺慢慢蹭到自己牢前，诧异地走过去，发现海螺里伸出的竟然是娃娃的脸。海音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左右，见卫兵都没有注意到才松了口气。他尽量压低声音，用嘴形向娃娃示意："你怎麽会在这儿？"
娃娃也学他的样子："是流螺哥哥带我来的。他去找他父王了，我负责来救你出去。"
海音著急得不知道怎麽办才好──流螺可千万不能为了他做什麽傻事。还有小宝宝，虽然好心来救自己，可就凭他们俩怎麽对付得了幻月人鱼族的军队士兵呢？他搓了搓手，对娃娃说："你老老实实呆著不要动。呆会儿趁士兵们不注意，偷偷逃走吧。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救不了我的。"
娃娃却心意以绝。他决定要把挂在正打著瞌睡的卫兵腰上的钥匙偷下来，救海音出去。於是他不顾海音的劝阻，一下一下，慢慢蹭到了卫兵跟前。
卫兵睡得正香，头一点一点的。娃娃伸长了脖子，张嘴去咬那个小钥匙。工夫不负有心人，娃娃"嗷"一口咬住了钥匙，却将卫兵惊醒了："谁？"
娃娃松了口，背著大螺壳拼命地逃。可背了个大壳怎麽可能跑得动，娃娃没逃几米就被卫兵给拦了下来。卫兵打开牢门，把海螺娃娃扔了进去。
"真对不起宝宝，连累你也被抓了进来......"海音深深感到愧疚。娃娃却没心没肺的一乐："没关系呀，正好和海音哥哥做个伴了。"
娃娃折腾了这麽半天，有些累也有些困，打了个呵欠，窝在壳里睡著了。海音把从栏杆上扯下来的海藻叶子盖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门口突然喧哗起来。好多卫兵闯进来，把海音绑起来抓走。对怎麽处理娃娃，大家犯了难。有人提议说："这个海螺怪和他是一夥儿的，一起带出去。"於是众人拿来渔网，把娃娃螺罩了起来，拎走了。

九
海音和娃娃被带到了人鱼的议事厅。流螺一看到海音，双眼冒火，想要跑上去抱住他，无奈却被一群士兵给死命拽住了。流螺挣扎著："放开我！"
海音欲言又止，焦急的神色溢於言表。可是他看到旁边族长阴暗的脸色，什麽也没有说。
他不想给流螺造成任何负担。和他在一起，流螺永远都会被族人排斥，唾弃。原本属於他的族长位子，也会因为他而白白失去。
和流螺在一起的心，他从未曾动摇过。只是世间的事，并非每件都会尽如人意的。
娃娃在渔网里蠕动著，大叫"流螺哥哥！"e
他这麽一叫，不光流螺听到了，还令另一个人惊讶地注意到他。
龙静轩从上宾席位上走下来，好奇地寻找发声体，仔细一看，果然是娃娃。不由惊讶道："你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娃娃看到他，目不转睛的，突然大叫一声，把脑袋缩回壳里去：为什麽每次见到这个白衣飘飘的美人都是在自己这麽丢人的时候呢！顶著个大海螺壳，真是丑死了。娃娃心中羞愤难当，说什麽也不愿意再把头伸出来。
再说龙静轩。要问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话可就长了。要从他抛弃娃娃，独自消失那天说起。
其实那天龙静轩并没打算离开，可是手下的人突然来报，说龙後──也就是龙静轩的母亲，突发疾病，要他赶快回去。虽然拿女人很没辙但却很孝顺的龙静轩关心则乱，一点都没怀疑早上还好好地和诸姐妹吃喝玩乐的母亲大人怎麽会突发疾病了。著急忙慌地赶回去，果然中了其母奸计。龙後笑眯眯地告诉他，说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要关心一下龙宫的外交业务麽。幻月人鱼族的王子最近要娶梦星人鱼族的公主为後，这关系两个大族的姻亲关系，身为娃娃海统治者的龙宫说什麽也是要派人去参加祝贺的。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几乎没什麽政务的龙静轩身上。
龙静轩好不心烦，可是母亲的请求他说什麽也不好违背。事出紧急，他没功夫去关照那只被他独自留下来的小娃娃，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先到梦星族去拜访，龙静轩又到幻月族宫殿住了几日，幻月族敬他为上宾款待。龙静轩只见到了梦星族的人鱼公主，却不见幻月族的王子。龙静轩对他们的事情本来也不怎麽关心，不过是尽一尽龙宫的威仪。
据说今天便是两族正式结亲的日子，过完今日龙静轩就可以回去了。兴奋中的龙静轩怎麽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娃娃。
"流螺，我宽限了你那麽多天，今日就要你做个了断。"族长铁青著脸，手指著流螺："要麽和梦星公主结婚，要麽要他的命。你选择一样吧！"
流螺挣扎著："你快放了海音！我不会和公主结婚的，我要和海音在一起！"
族长气得浑身哆嗦。龙静轩对他们的事情其实也有所耳闻，要是平常，他是没功夫管这些闲事的。可是那只活宝娃娃居然也纠缠其中，那他可要管一管了。於是他煞有介事地问："这是怎麽回事？"
族长低声道："不怕二皇子笑话，出了这麽大的家丑，也是我的过错......犬子教育无方，居然，居然喜欢上了......"
"啊，喜欢上了男人麽。"龙静轩若无其事地说接道。他又转头看看流螺，看看海音："我看他们两个人感情真挚，情深意重，族长为什麽一定要拆散他们呢？人间有句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成全了有情人，也算是积德行功的美事一件啊。"
族长大概没有料到龙静轩居然会这样说，结结巴巴地回话："可，可是，我们已经和梦星族有了婚约，公主今日就要嫁给流螺......"
正说著，突然卫兵通传，说梦星族的使者驾到。
族长擦擦汗："您看看，肯定是公主的婚嫁队伍快到了，先派遣使者来。这可怎麽办？二皇子您一定要为我族主持公道。若是毁了和梦星族的婚约，那......"两族本来的矛盾就比较大。如果因此而激化了，後果不堪设想。
龙静轩心里却突然有了谱。他只是点点下巴，气派十足地说："先传使者，看看他有什麽话说。"

十
梦星族的使者先做了个揖，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代替我们的族长向您传递一个遗憾的消息：关於我们两族通婚一事，由於梦梦公主大人的原因，恐怕不能够达成了。"
"什麽！"幻月族长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这边有问题，没想到对方竟然先提出悔婚了。幻月族长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