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我发光————石子

作者:石子  录入:03-20
爱让我发光

这里是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在我最无措的时候。
静谧的走廊上,两个人轻声的对话。这里是医院,所见之处,一片惨白,比起外面的生气勃勃,这里安静的让人望之却步。

"医生,翔彦他..."女人穿著保守的套装,说话的时候肩膀轻轻的颤抖著,肩线的部份有点松垮,看的出来她近来瘦了不少。削瘦的脸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显得很大,眼窝凹陷,大眼中瞳孔部份占了大半,不安的左右看了一眼,随及垂下了视线,她有如鹿般容易受惊。

"夫人,你的儿子已经没事,他的失明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只是暂时性的,有可能明天突然就好了,也有可能一直都看不到。这要看他本人的意愿。"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可能是习惯了安抚病人家属的情绪,也知道怎麽样的答案是他们需要的、想要听到的。
沉吟了下,他继续道:"如果刺激他的事物消失了,很有可能就可以让他复原。"

女人在听完的时候,猛地抬头看著医生,毫无血色的脸衬得她黑瞳幽幽,像是一个漩涡,轻易将人卷入她眼底的绝望。
医生不由得看的心惊,是什麽样的刺激,让她的儿子失去光明,又是什麽样的生活,可以让一个人如此消瘦消沉至此?
女人又慌忙别下眼,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刺激儿子的东西,她很清楚是什麽,但是...她能怎麽办?

女人鞠了鞠躬,再三的谢过了医师。看著身著一身白衣的人离去,就好像他也带走了唯一的光源,唯一的希望。她低垂下头,瞳孔中没有焦距,犹如茫然的人生旅程,看不到尽头。

翔彦,想到唯一的儿子还等著自己。她也只好强打起精神。
走进一旁的女化妆室,扭开了水龙头,她捧起水往脸上泼,想藉由清凉的水让自己看起来有生气一点。慢慢的,前额的头发被打湿,贴住了肌肤,欢骨突出,两颊几乎无肉,看著镜中憔悴的自己,她想微笑,儿子唯一的依靠与支撑是自己,嘴角却是沉重的难以撑起。镜中的人渐渐模糊了,身体也不能控制的剧烈颤抖了起来。她终於忍不住用双手遮起羷旁,失声哭了起来。

医院的单人床不大,可是孩子细瘦的四肢,和乾瘪的身躯躺在上面,却是显得床无比宽广。
孩子翻了两次身,他睡的如此不安,两条细细的眉毛都紧皱在一起了,梦中似乎有什麽东西在追赶著他。
"不要,不要!"梦里的他跑著、奔著,他一直逃,这条路却像是无止尽般的蔓延下去,不管他怎麽跑,身後追逐著自己的那恶魔,都像是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他般的,追在自己後面只是为了增加乐趣。
他的挣扎延伸到了现实之中,他忍不住挥舞著双手,想要驱赶些什麽,却又只能碰到空气。

"走开!不要碰我!"庞大的压迫感逼的自己喘不过气,他快要窒息了,不,也许就这麽死去,也比被那恶魔折磨的好。

"翔,醒醒,醒醒啊。"

翔彦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摇晃著,却又小心的不伤害到自己,有人在喊著自己的名字,想把自己带出这可怕的梦靥。
温柔的声音中透著强烈的力量,安抚著情绪不稳的翔彦。

"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那个人轻轻握住了翔彦伸在空中的小手,微一用力,让翔彦感觉到身旁有人陪伴著自己,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他轻轻拨开翔彦汗湿的发,拿起纸巾为他拭去额上满头大汗。
翔彦睁开眼,什麽都看不到。
是妈妈吗?不是,妈妈身上会有淡淡的香味...。
那麽是谁?
那人似乎没有恶意,加上现在翔彦因为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极度需要旁人的安慰及陪伴,否则依他平常怕生的个性,早就缩到床角去,或是按铃请护士小姐过来了。

那个人看著翔彦愣愣的样子,伸手括了括他鼻子,轻笑。
"爱哭鬼,一点都没变。"
听到那人唤自己爱哭鬼,翔彦身子一震,抬手用力的擦拭著颊旁尚未乾的泪痕。

那人拉住他将自己水嫩嫩的皮肤上擦出一条条红痕的小手,一时之间,有点沉默。放下翔彦的手,他叹了一口气。
"什麽时候学会这麽傲慢的哭法了,以前的你都是就那麽躺在地上,嚎啕大大哭的。"
翔彦不说话,只是睁著眼想看清楚眼前人,不过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聚起焦点,眼前仍然一片雾茫茫的黑暗。

顿了顿,那人笑了,变声期中的声音却不像一般的男生刺耳,反而让人听了很是舒服。"想看我是吧,可惜你看不到,不如..."
他拉起了翔彦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手覆上了斜飞的浓眉,翔彦细细的摸著,江泯的眼尾笑的有点上扬,右眼下方有一颗凸起的小庤,坚挺的鼻,薄薄勾起的唇瓣,细细的胡渣有些札手。
再摸整个脸型,比以前长了点,窄了些,下巴也尖了点...
手心传来的热度让翔彦有些恍神了,在心中勾勒出这人的模样儿。
他的泯哥哥,一定比以前更帅气,更高了吧,也一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他了。
想到自己失明的眼睛,心中没来由一股怒气,这样的自己怎麽配的上泯哥哥呢。
他猛的随手拿起床上白色的枕头,用力的丢向眼前的人。
"回去,你回去,不要再来了!"

他不知道有没有打中那人,只听见枕头掉落地面发出的一记闷响。
一旁隔间用的白色窗帘被粗鲁的拉开,江泯迅速把翔彦拉入自己怀中。
头被按入一具厚实的胸膛中,鼻间顿时溢满那人身上清爽的阳光味,沉稳的心跳声一阵阵传来。翔彦不由得有些心跳加快。
"你们安静一点行吗?"大汉一脸睡眼惺忪,他留了一把绕腮胡,左手打著石膏,揉揉眼,不满的瞪著他们。
江泯赶紧低声陪不是,那大汉看了看他们,只隐约看到翔彦半张脸。翔彦因为精神状态不好,皮肤有些青白,加上长相俏似母亲,常常不小心就被误认为女孩子。
"小俩口吵架阿,真是。"大汉嘟嘟哝哝,又伸手拉回窗帘,翻了个身,没多久就传来细细的鼾声。
翔彦听他说什麽小俩口的,差点没起来跟他闹翻,江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压回床上。翔彦气得连刚才要赶江泯走的事都忘了,自顾自的倒回床上,背对著江泯生闷气。
江泯伸手轻拍著翔彦的背脊,安抚著他失控的情绪。直到翔彦有点软化的迹象後,才弯身拾起地上的枕头,垫到翔彦的头下,在让他重新枕下。
江泯苦笑,"我特地从美国回来,你就这麽对待我阿。"这音量不像是说给翔彦听,到有点喃喃自语的意味。
翔彦心中微一苦涩,他也不愿意阿。

江泯想到自己带了些水果来放在外面,跟翔彦说了一声要去拿。
他才一起身,翔彦就抓住他的手,指尖微微抖著。
江泯有点疑惑也有些讶异,"怎麽,又舍不得我了?"
话语中带著戏谑,翔彦脸微微一红,"我、...怕。"後面的怕字轻的不能在轻了,似乎他根本就不想讲出这个字。
江泯一愣,轻声笑了起来,"傻瓜,我一下子就回来。"
翔彦也不再多说,犹豫一下还是放开了。
江泯拍了拍他的头,笑著走了。
我这是在做什麽?翔彦暗暗懊恼起自己刚才未经思考的动作,觉得丢脸极了。

江泯走出病房,在走廊拐角遇著翔彦的母亲。翔彦母亲脸上有深深的疲惫感,在看见江泯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
"伯母。"江泯走到她面前,轻喊一声。
"江泯,你回来啦。"
江泯点点头,"听您说完小翔的事後就赶过来了,才刚到不久呢。"
她脸色暗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专程赶回来看他。"
"应该的。"江泯一笑,心中微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小翔他...看不到?"
原本他还不相信,翔彦刚才睁著眼时,看起来与平常无异。直到那双瞳孔的焦距转著,却一直无法没有办法对上自己时,他顿时感到心痛起来。
翔彦母亲一听,眼泪就情不自禁落下了,赶紧伸手胡乱的擦著。江泯看的手足无措,翔彦母亲也尴尬的笑了下。
走廊上静的悄声无息,她看了看翔彦的病房,然後看向眼前的江泯。"我们到外面说吧。"
那事发生了,她一直忙碌到现在,这些日子以来独自承受的辛劳,再不吐露出去,迟早无法承受。
江泯也转头看了眼翔彦的病房,他刚才说马上回来的。心中迟疑著,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也不忍心翔彦母亲的脆弱。
"好。"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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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医院外附属的花园,一起坐到园中的长椅上。眼前紫阳花开的娇豔,轻风四起,顿时清香满溢。
江泯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医院里浓厚的药水味呛鼻的很,连他都不太能适应了,那麽好动的翔彦居然没有抗议。
想到翔彦,江泯心中就好像要融了般的柔软。
翔彦母亲也是小小的呼吸著,交出肺中累积已久的二氧化碳,换入新鲜的氧气,这让她看起来精神多了。
她将手交叠放在腿上,坐的很端庄。
江泯看著那张与翔彦俏似的脸,鼓励般的拍了拍翔彦母亲的肩膀。
"翔彦他...目睹了翔平的死亡..."受到鼓舞的翔彦母亲,一开口就像是潺潺流水般川流不止,一口气说出积在胸口已久的压力。

翔平是翔彦的弟弟,他们仅相差一岁,江泯则大了翔彦一岁。他们上同一个高中,江泯原本应该也与他们一起,却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江泯被迫到了国外,一去就是好几年。
那天,两人因为都参加了晚自习,学校离他们家也不远,两人相约放学一起走,谁知道走到一半时,竟发生意外。
那是一群不良少年,正欺凌著一个女孩子,他们把她的衣物脱下,吊在树上,有人用香烟头烫她,还用许多他们不曾见过的刑具。(我实在不想描述这个)
更多的是在一旁嘲弄的人。
他们人势众多,翔彦先是打了电话报警,但是却见他们拿出刀要一根根削落那女孩的的四肢。
翔平虽是翔彦的弟弟,却生的比翔彦高壮。躲在旁边硬生生看了一段时间,翔平终於忍不住上前阻止他们。
翔彦来不及制止翔平。结果寡不敌众,翔平反到落入那群人手中,被用来代替那女孩被他们玩弄。
那些人手段之惨忍,加上翔平虽是男孩子,却有著一副好相貌,他还听到那些人大笑道,还没玩过男人呢。翔彦看到一半时忍不住乾呕起来,然後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警察来的太晚,翔平早已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听完了以後,江泯有些失神了。
那个爱笑的翔平,竟是被凌虐致死的。只是用听的,他就已经这麽难受,更何况是亲眼看到的翔彦呢,他胆子那麽小,又是个爱哭鬼。也难怪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进而失去了光明。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翔彦没有跟著翔平一起出去,虽然这样翔彦心中的罪恶感会很重,但总比两个人都走了好。

两人拎著江泯买的水果一同回到翔彦的病房。翔彦静静的躺在床上,听见他们的声音,立刻起身,眼眶和鼻子都红咚咚的。
他轻轻喊了一声,"妈。"
翔彦母亲上前抱住儿子,轻声询问他身体状况,又聊了一会儿天。江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拿著水果到洗手台洗乾净。
翔彦母亲原本打算陪陪儿子,但既然江泯回来了,又想起翔平的丧事还没完全处理好。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抚养两个儿子已经是够辛苦了,居然还遇上这样的事,这个时候又没有人可以支撑自己,体力与精神都快要到达极限了。
"江泯,小翔就麻烦你照顾。"她起身,要对江泯鞠躬,江泯赶紧阻止她。
"没的事,照顾他我很开心。"颇有深意的看了看翔彦一眼,翔彦正静静的吃著水果。

翔彦母亲走後,两个人无言的相处著。
"你刚刚去好久。"翔彦低著头,过长的浏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在走廊上遇到了伯母。"江泯回答,想想,又补充,"我们再外面聊了一会儿天。"
"我还以为...你就要这麽走了,不会回来。"
江泯呆了呆,想起自己出国因为怕感伤,也没通知翔彦,事後才写了信解释。
是这个让他心中有了阴影吗?
顿了顿,才想开口道歉。翔彦却已经先开口。
"我好怕,那时候,我叫小平别去,他说他马上回来,要我在一旁看,情况不对就快跑,结果、结果..."
隐隐的又看到两滴晶莹的珠子由翔彦脸上快速落下,然後渗入棉被中。
江泯张了张口,想出口安慰,却又说不出话来。
翔彦又继续道:"江泯,你说我会不会永远看不见,是不是我胆小的惩罚,我不应该让翔平一个人..."
翔彦说著,气息絮乱了起来,鼻子也小小的抽蓄著。
江泯胸口猛地提了一口气,把翔平给拥住。"别胡说,你一定会恢复的!"

过了几天,江泯获得医师的许可後,带著翔彦到他们以前最爱的湖畔去。
湖边绿柳摇曳,湖面波光洵洵,清风带动水面涟漪,一圈一圈。
江泯丢了颗石子进去,里面的小鱼便快速游开。
江泯微微一笑,小心的将翔彦带到岸边,拉著他的手玩水。
"翔,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最爱来这游泳了吗。"
翔彦点点头,手拍了拍水面。
"记得呢,还喜欢捉小鱼回家给我妈加菜。"他说完,笑出声来。
江泯温柔的看著他,翔彦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手托著腮,另一手波著水,没焦距的瞳孔望著水面。
"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和翔平,最爱来这里游泳了。你游得好漂亮...我们两个死缠著要你悮锳结果你神气巴拉的,说是因为你长的帅。"他说著,这事彷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之後,你就有事没事的拖著我要来这湖游泳,说要研究我怎麽游得。"江泯打趣,调侃的说。
翔彦的脸微微一红,"你真的...游的好漂亮。我想,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吧。"

江泯一沉默,轻轻搂住翔彦,翔彦温询的的偎在他怀里。江泯一低头,吻上翔彦的小嘴。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不舍的分开。
"我在游一次给你"看",好吗?"他别有深意的说。
"江泯..."
江泯脱下上衣,帮翔彦把裤管卷起,让他坐在岸边踢水,然後亲了亲翔彦脸颊。
"亲爱的,就让你再爱上我一次吧。"

扑通一声,速度快的让翔彦来不及制止。
没过一下,下水的江泯举水波向岸上的翔彦。
"好阿,臭江泯,欺负我这瞎子。"翔彦也狠狠的朝江泯的方向用力的踢了踢水。

两个人打著闹著,在医院待了好一阵子的翔彦难得笑的开怀。
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就好像自己的视线也能光明起来。
玩了好一会儿,翔彦哪玩的过江泯。他喘著气,负气的往地上一躺,嘟著嘴道:"唉-我累了,臭江泯来帮我这个瞎子槌槌腿。"

两人一停,气氛突然静了起来,只有树上几只小鸟在啼叫。
没人回答,翔彦继续嘟著嘴,"臭江泯,装死呢。"
"喂、喂!"
"好呀,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了。"
自言自语了几句,翔彦开始觉得无趣。怎麽骂江泯都不回话,这回他可真卯足了耐心。
"江泯江泯江泯江泯..."

接著,他听到扑通一声。猛地站了起来,"不会是溺水了吧?"
"江泯?"
愈叫愈心惊,不可能,江泯水性很好的,翔彦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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