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琴————江边一朵云

作者:江边一朵云  录入:03-20

晋卿叹气,他没多余的生命可供桓楼这般戏耍,他只想喝水。
摇头,继续前行,桓楼猛的站起压了他躺下。他上他下。双目向对。晋卿的脑子轰然,然后停滞的看着桓楼。
桓楼微笑:"少爷,我帮你拿。"
"休息两天再走吧。"桓楼背对着他。
"我睡了多久?"
"一个晚上而已。"
"那么久......"晋卿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猛的想起什么,急促的探身问道:"你--昨天杀了人!"
"恩。"
"那--那人--"晋卿四周环顾,这屋子干净得没有半点血腥。
桓楼端了水过来,看他喝下,慢条斯理的道:"埋了。"
晋卿呛了口,抬头看他,问:"为什么,杀人?"
"我愿意。"
"只是--你愿意?"
"不可以么?"
"你--"晋卿一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桓楼笑笑,为他掌背。
"我是为了养花。"
"养花?"晋卿惊抬头,桓楼的模样认真。
"没听说过么?所有的花,只有在吃到人肉时才长得最好。"
"桓楼--" g
"不过答应了你,我今后便换种肥料好了。"桓楼依旧在笑,安抚人心的笑容,晋卿感觉不出一丝暖意。
"对了,少爷,有个问题从昨晚起我就想问你。"
"什么?"
桓楼放下手中的物件,蹲在晋卿床边抬头。
他的样子纯良天然,没有点滴杂质。
晋卿从他的眼中看到昨日杀人时露出的那种天真好奇。
晋卿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其实就想问问,你为什么睡着了,要叫我的名字?"桓楼笑着,凑近。晋卿清楚的看见他的睫毛微颤。
"我--叫你的名字?"
"是,一直在叫,很像催魂。"
"对不起。"
桓楼摇手止了他的道歉,突又换了副模样略带调戏的问:"少爷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晋卿怔住,正待解释,桓楼继续开口:"那可不好,您的妻子会哭的,知道么?"
"我--没有--"晋卿气闷,低着声说了句,桓楼大笑。
"开开玩笑,少爷您何必如此当真。"
晋卿回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他头痛欲裂,走在青石的路上一阵阵恶心。
他本可以不走,却拼了命的想走。
似乎是在逃避,甩开桓楼伸过来的,他走得跌撞难看。
可到底,是在逃什么呢?
晋卿想不明白。桓楼看着他出门,在身后看,目光没有转动身子没有移开,只是看,然后笑。
桓楼对着他的背影低低的道:"少爷,你跑什么?"
晋卿站住,回头去看。桓楼靠着门,歪着头,态度奇怪的暧昧。
"少爷,有句话是真的。"
"什么?"
"你的确叫了我一晚上。"他深吸气,眼微闭上。晋卿却感觉到他一直张开看着自己,认真的看,深入骨髓。
他转头跑开。他感觉自己跑在疯草肆虐的天气,然后脚心寒冷无比。
最后,他抬头,看见硕大的门上几个金色大字,闪得耀眼--皇七安宁公主府。
在那一瞬,晋卿忽然想到自己究竟在跑什么。
真相。
那两个字是这样写的,一横一竖一撇一喇,字正腔圆的刻在心里,知道以后就无法磨去。
真相。
桓楼说,少爷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这就是真相。
晋卿带着高热的温度这样跑了很久,于家的门口赫然发现这个结论。
是多久开始的?他生病的那一瞬?或者往前推推,他看见桓楼杀人的那一瞬?
晋卿摇头否决着自己的答案,他头痛更紧,站得摇晃,不小心蹲了下去。
日头毒辣,他口干舌燥。
抬头,目光晕旋,他抱紧自己的头。
不对。他嘲弄的自我否定。还要再早一点,更早一点,早到认识之时。他在竹林琴音悠然时看见一个男子的坠落。
嘴角有笑的坠落,眼睛盯着他,放肆的嘲虐。
晋卿想,自己许是在那一刻,四目交接的那一刻,心中便打上了烙印。
这一认知叫他觉得绝望。
公主刺绣时手被针戳了一下,她一抖,抬眼向外看。
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预警围绕着生活,只是有的人发现,有的人忘记。
公主是个细心的女子,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她起身,放了那画飞奔着出门,带了几个小奴跟在身后跑着,一路叫着小心。她不顾那许多。
她的直觉很正确。女人总有比男人优胜的地方,比如现在。
晋卿倒在大门五尺的地方,面色苍白。
公主未曾见这个男子如此落魄。她眼圈红了红,赶紧命人抬了送回府内。
高烧。
晋卿牙关咬紧,送不下半滴汤水。御医来了两次,看看,把把脉,做不了更多的,只是摇头。
似乎病入膏肓。
公主吓丢了魂,哭腔难忍的对天起誓,愿自减十年阳寿换得晋卿周全。
有人哭有人叹,只没有人知该如何是好。
晋卿眼圈凹陷,昏迷中神采不再。

第 12 章
夜未央时晋卿第一次开眼,依旧疼痛难当的身体,却不再如火灼难受。
依稀间他记起,似乎是有什么人对了他的唇,一口口送下那些叫人做呕的药石。
转头,公主睡在床边,眼角是泪,痕迹昭然难以擦去。
他微抬手,抚着她的发,想笑一笑,却寻找不到理由。
公主惊醒过来,猛一开眼,看了他愣住三秒,突然放声大哭。她哭得柔软无力,却有肝肠寸断的悲戚。
晋卿慌了手脚,想动,头似千斤,只得哑了声道:"对不起。"
公主听他此言,哽咽了声,哭得更甚。只抓了他的手,浑身微微轻颤。晋卿感到愧疚。
不是温度,只是愧疚。
他怔神,猛的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手上不自觉加力握了,公主轻哼出声。
"卿,请不要再这样吓我。"她说,有些恳求,态度卑微。
晋卿眉心深锁,他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在桓楼面前的模样。想必只招来可怜的嫌隙。他冷笑,咳了咳,生硬的抑制住自己这荒诞的想法,对公主道:"对不起,害你担心。"
顿一顿,他仰头,月光隐约,星辰密布。
他温柔道:"没事了,去休息吧。"
公主摇头:"请让我陪着你。"
晋卿笑了笑,道:"你在这我反而睡得不太安心。明日再来吧,上天庇佑,我没事。"
公主还待说什么,他点住她的唇,摇头,于是她乖巧的放手离去。
晋卿捂了胸口闷咳,心如撕裂。
他想,他竟也是这样无耻的人物,说着谎话,面色不改心跳不停,看别人为自己哀伤焦虑而无动于衷。
是否太过荒凉?
四.相生草
窗在公主走了十步之后动了动。
晋卿抬眼去看,它恢复静止。
晋卿闭了眼,却又听见那样的响动传来,像是人的敲击,带有害怕被拒的不确定。
他听出那声音的源头,心猛然狂乱的找不到归所。
晋卿揪紧了床褥,他觉得自己的模样万分可笑。
却更是可怜。
窗动的频率更大了些,晋卿侧目上看,那里声响急切。
又是一阵猛击,迫不及待的,那窗框惨被破碎。散落了,发出巨响。晋卿的耳朵有些疼痛。他起身,颤抖的站立着,面对窗户。
窗外有人。
那人是桓楼。
晋卿咬牙,桓楼做了同样的动作。他的头梢濡湿,有水气蔓延蒸腾,浑身狼狈潮湿。
晋卿上下看了看,开口:"你--"
桓楼接了他的话,笑的窘迫,没有平日的自得傲慢:"刚才下雨,我淋了些回来。"
晋卿点头,很小的动作,却绞得他晕旋。
他从不经意的角度扶了床沿,笑容苍白无力。
"你--来做什么?"
桓楼没有回答,他只走近一步,试探性的看着晋卿。晋卿跟了他的动作。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两步。
桓楼皱眉,继续上前。
晋卿扯了扯肩上斜披的衣裳,他冷得难过。
晋卿的长发混乱的零落在自己双肩,垂下些悬空些,很不规整。他知道自己的模样难看。
桓楼走到窗口,他的身子贴在窗框上,动作犹豫。
"你,来做什么?"晋卿第二次问,他的想法是,只问这最后一次。
"我--无聊了。"桓楼笑笑,突然长叹一口气,手一撑跃进了屋子。
晋卿不退反进的更上一步。他微微抬头,这样的高度很好,他可以清晰的看见眼前这个男子的音容笑貌。
桓楼盯着他,嘴角艰难蠕动,却终没有发出声响。
晋卿有些头晕,他左手力悄然加大,死握了床栏。
桓楼与他对视。
良久。
"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桓楼道,晋卿一笑,咳弯了腰,他有些抱歉的抬头。
这一时的时间很短暂,看不清楚动作的短暂,想不明白世事。
只知道很短,短到经年的伤口愈合,轻易忘记。
在这时间中桓楼伸手,他揽住晋卿的脖子,在晋卿来得及抬头之前将他带入自己怀中。
锁紧,难以挣脱的,将要窒息。
晋卿的头靠在桓楼肩胛上。
第二次如此,他唇微开,颤抖着,说不了话。
桓楼执意的抱着他,不言不语近乎固执的态度。有着毁灭的意味。
晋卿似乎逐渐苏醒。他困难的转头看看桓楼,却只见到他的耳背,上面有颗小到可以忽略的朱砂痣印。他轻开的唇逐渐合拢,在合拢时吐出声叹息。
他迟疑的将手环上桓楼的腰。
"桓楼,你看,我还没死。"
"我知道--"桓楼闷在他发间暗道。
晋卿就笑了。
他笑得有些难抑,某些不明的液体自眼角流落,滴在桓楼身上,滴落的声音他听得分明。
他说:"桓楼,我们是不是疯了?"
桓楼闭上眼,道:"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疯了。"
或许有这么一句话,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们两个可以同时温暖。
桓楼抱着晋卿,看他睡着。
长衫委塌,混揉交杂了,仿若暗夜喘息的难以分辨。
午夜难过,轻一晃眼已是天色渐亮。
晋卿眼色沉重的张开,第一缕微光瞬过,他不舒服的眨眨,眼角猛落下些湿润。
他回头,桓楼缩在床的一角安睡,眉心紧致,插不进丝毫快乐安逸。
晋卿清淡一笑,喉咙干涩的撑了身子去看,桓楼手中紧拉了件东西。
他的剑。
晋卿的笑容隐去,换上忧虑。
这个男人,睡着时手里依旧握剑,不相信别人的,恐怕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第 13 章
他不知道他所经历,却感受到他的悲伤。有些深切,压抑了,全转为愤恨不屑。
却不明白,为何在睡梦中依旧想了杀戮。是否一日手心染血,便熟悉了那样腥甜的味道,难以放却。
晋卿想得有些难过。
桓楼,我该如何磨平你眉尖的哀伤?
晋卿叹气,他叹气的次数太多,已忘了如何恢复平静。
晋卿伸手,指尖略微涩做的滑过桓楼的额角,那里棱角分明,有倔强的味道。滑落嘴角时晋卿心跳一漏,突然像记得了什么,上一世或者更上一世他开始确定这样的宿命。是否太过多情?
猛的一停,他遇到阻力。指尖吃痛。低头,桓楼不自觉的握了他的手,狠狠用力,将要折断。
晋卿哼了哼,他本意并不想吵醒那个男人。
桓楼睁了眼。
他睁眼,迷失方向般四周环顾,最后焦点落在晋卿身上,于是有了笑容。
他翻身,一手摸了晋卿的额,很有一种满意的神色。
"你的热退了。"
接着将手放在自己额上,闭了眼,掌下覆盖着晋卿的手,他笑,"可却传到我的身上。"
晋卿心一停,他还是听不来桓楼这样略有嘲讽的戏言,觉得万分尴尬。
低了头,轻回避过他的手心,那里有他眷念的温度。
"天亮了。"他说。
桓楼下床,他身上有雨水特殊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芳香。
晋卿轻一闭眼嗅嗅,笑着说:"好闻。"
桓楼驻了足,疑惑的看看他,回首拉了自己衣联下摆闻闻,挥手道:"没什么好闻的,臭死了。"
晋卿一皱眉,却和他较了真道:"土里是生命的味道,当然好闻。"
桓楼停了停,反手拿了剑:"公主快来,我该走了。"
行至门口他微顿,回身道:"其实土里,更多的应该是死亡的味道。"
晋卿生活的轨道没有变化,甚至更加正常。
公主却感到一些半点不对的味道。
总是在深夜醒来,枕边无人。她不知道晋卿去了哪里,也不敢多问些什么。这个男子琢磨不透的,她只想永远,害怕失去。
很是自怨的可怜。
晋卿其实没有走远。
他一直在公主的周围,不过是隔了些青石的道路,又多了些脚下的功力。
与桓楼饮酒直至微醉,这样的生活他所喜爱的,却看不见方向。
或者在流年瞬间的某些片段停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十九。
虚晃过十九个年头,在岁末的尾声找到失去的东西。他想,他应该学会满足。
桓楼在一日问他:"卿,你说公主若知道了,会如何?"
他想不出答案,只对了他微笑。
桓楼冷一哼,擦着剑道:"那必定是勃然大怒将你我分尸示众。"
晋卿皱眉,虽然不爱那女子,歉疚的心肠却总还存在,他不愿桓楼如此的猜测,有些辜负了她的干净。
"她不会。"
"难不成她会放我们走?"
"会。"
"那你说,如果我们要走,去哪里?"
"不知道。"晋卿想了想,坐到桓楼身边按下他拭剑的手问:"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可知道何处最适合我们?"
"没有。"桓楼回答得简明。
晋卿有些弱小的失望,膨胀在心中。他悄自按压下去。
"没有么--"
"没有。"桓楼放了剑,反手掌了他的,说得认真,"卿,我有不好的预感,或许有日终会分开。"
"不会--"
"你听我说,"桓楼捋一缕晋卿上额的发在手慢玩,嘴角笑得苍凉,"如果有日分开,经年之后人事全变,你是否记得我,我不清楚,而我会忘记你。"
晋卿的手心僵硬,他实在不愿听到桓楼这般说话。
"所以,如果有一日我忘记你,我必须用什么将你找回。"
"标记?"晋卿低声问。
"对,标记。"桓楼笑。
晋卿迷茫的看着他,他眼神中总有叫人无法移动的理由。
桓楼左手轻上,抚着晋卿的肩,猛一吐力,他的衣裳半开。肩胛微露,锁骨现,晋卿瘦得叫人惊讶。
他愣了愣,疑惑的看着桓楼。
桓楼对他微笑,目光下移,晋卿感到一阵灼热。
桓楼俯头。他的唇轻点在晋卿肩上,带着诱惑的吟喃。晋卿仰头看着屋顶,上面结了终年难去的灰尘。
猛的一阵疼痛。尖锐破败,从晋卿的肩头一直蔓延到他的心里。
他打了个寒战,似乎有几粒微尘听见他的低哼,直落进他的眼睛。他眨了眨,有泪落出。
低头,桓楼以舌滑过他的锁骨,他闻到空气中一股微腥的味道。
"看,我在你肩上做了个印。以后无论我在哪里,看到这个,就知道是你。"
推书 20234-03-20 :黑色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