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随风飞

"不要！除非你先答应我的要求。"
"你稍微清醒一点，别闹了好不好？"
"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我深知自己此刻寸步难行，只得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继续叹气，"好，都随你。"
听了这句话之后，许落立刻欢呼出声，不但将眼镜扔了回来，还主动替我准备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于是就这样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我撑着伞在路边走，许落则攀住我的肩头飘啊飘，经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轻扯我的衣袖。
"怎么了？"
"哥，我想吃冰淇淋。"
"你能吃吗？"
"看看也好啊。"
我朝许落望了一眼，再次确定他已经被自己宠坏了，因而点了点头，作势牵起他的手，慢慢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略微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了浓浓笑意。
我全身一震，即使没有转头，也听得出说话的人是谁。许落自然也认出了他，立刻大发脾气，怒气冲冲的喊："死神棍，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练白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引着我们往前走，一面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一面答："我是店里的服务生。"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遇上你？"
"当然是因为缘分啊。"
"神经病！"
我摇了摇头，不理会那一人一鬼的争吵，只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翻看菜单。"一杯橙汁，一个香蕉船。"
"好的。"张练白轻应一声，笑容灿烂，"马上就来。"
说罢，转身就走。
片刻后又端了个盘子回来，将橙汁递给我，又把那份冰淇淋送到了许落面前，甜甜笑着，柔声道："小落亲亲，你今天也还是这么漂亮，一举一动都让我着迷。"
"流氓！"许落狠狠瞪了瞪他，脸色微红，"你不是在打工吗？继续站在这里闲聊，当心又失业。"
"没关系，当服务生只是个幌子，我真正的任务其实是......"弯腰，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抓鬼。"
"啊？"许落愣了愣，伸手点点自己，道，"这里也有？"
"不错，我认真已经调查过了，每天下午这个时间，那只恶鬼都会出来吓人。"
话音刚落，就听"哗"的一声，倾盆的冰水从天而降，淋了我一身。理所当然的，旁边几桌的客人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e
"哥，你没事吧？"许落立刻扑到了我身上。
我缓缓拭去面上的水渍，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好低级的恶作剧。"
"那还用说？"许落哼了哼，连声附和，"像某人这样的神棍，也只能对付对付那种没品位的鬼怪而已。"
"小落亲亲，说过多少遍了，我真的是专业人士。"张练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趁今天这个机会，干脆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好了。你看完我接下来的表现之后，绝对会义无返顾的爱上我的。"
语毕，一把抓起桌上装饰用的纸鹤，小心翼翼的摆在手心里，轻轻吹了口气。那普普通通的一张纸，顿时就像获得了生命般，扇了扇翅膀，挣扎着飞起来。它在空中绕了几圈，最后摇摇晃晃的冲向某个角落，停住不动了。
张练白眉眼一弯，轻笑着弹了弹响指，那纸鹤便飞快地烧成了灰烬。
随后，那不起眼的角落里逐渐现出一道白色人影，面目模糊，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惨叫。
"原来是只女鬼。"张练白不知何时已变出了那柄短剑，神情自若的走过去，喃喃道，"这次的应该很容易解决。"
紧接着，自然又是一番缠斗。
张练白舞剑时的那些动作既华丽又夸张，与其说是抓鬼，倒不如说是在演戏。
我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迫旁观了，因而多少有些麻木，许落却似乎很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盯住他们看。
没过多久，那女鬼就被制服了。
张练白将剑抵在她的颈子上，回头轻轻一笑，万分得意的问："小落，我很厉害吧？你有没有爱上我？"
"笨蛋。"许落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喊回去，"集中注意力，不要随便分心。"
说话间，那女鬼突然长啸一声，狠狠推了张练白一把，飞快地挣脱束缚，身形飘移，直直......朝我袭来。

第 10 章
"哥，小心！"许落大喊一声，连忙扑过来救我，可惜已经太迟了。
下一瞬，我整个人忽然从窗口移动到了大厅正中央，白衣女鬼不但立在身后，而且还用右手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
冰凉黏腻的触感，有些恶心。
我微微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自己。
而许落和张练白虽然神色惊慌的围了上来，却只顾着吵吵闹闹，完全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
"混蛋！你就算要耍白痴也稍微注意下时间地点好不好？干嘛把我哥牵扯进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凶做什么？"
"怎么？你还有理了？"
"小落......"
"闭嘴！"
又开始说相声了。
这两人果然一个都不可靠，根本不用指望他们。
想着，握了握拳，轻轻开口说道："小姐，我从来不打女人的。"
"啊？"
"不过......"身体往后仰了仰，双手缓缓上移，"女鬼例外。"
说罢，左手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右胳膊则夹紧她的手肘，手部、腰部一同发力，狠狠向前方摔去。
惨叫声立刻响起，那女鬼蜷成一团躺在了地上，没有再爬起来，仅是哀哀得叫个不停。
"哥，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许落一边问，一边急急飞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脸颊。
"过肩摔？大舅子，你实在是太乱来了！"张练白也跟着大喊出声，表情怪异的望住我，黑眸幽幽的，道，"你应该乖乖等着我来救才对。"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冷冷瞪他一眼，没有应话。
"算了，以后记得不要这么冲动，万一出什么危险，我家小落可是会心疼的。"说着，眨了眨眼睛，蹲下身去跟那只女鬼说话，"喂喂，小姐，你还好吧？"
"好痛。"
"呃，我家大舅子出手是稍微重了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我男朋友以前常常带我来这家店吃冰淇淋的，后来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我。现在经济又不景气，物价飞涨，连猪肉卷都吃不起。偶尔出门逛个街还会被车撞......"顿了顿，开始抽泣，"呜呜，我的人生实在是太悲惨了。"
"所以就干脆来这里恶作剧？小姐，我劝你还是早点去地府投胎比较好。"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爱我？"那女鬼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来，黑发散在一边，露出一张清秀可爱的面孔。
"美女？！"张练白马上两眼发直，张了张嘴，喃喃的念，"谁说的？不是还有我在爱着你吗？从相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深深的被你吸引，不由自主的跳进了爱情的陷阱。"
"哎？真的？"
"当然。"张练白一把执起那女鬼的手来，神色温柔至极，悠悠的说，"听，我的心正在因你而跳动。"
然后，那一人一鬼便开始深情对望。
我和许落呆呆在旁看着，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惊愕不已。
"许落，你有没有觉得这番话很耳熟？"
"是啊。"
"张练白那天好像也是这样对你说的。"
"没错。"
"那么，我们还是回家吧。"
"......好。"
经过这一场闹剧之后，我终于坚定了跟某人划清界限的决心，即使他每天不辞辛劳的跑来敲门，也始终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防不甚防，一个星期后的某日，张练白趁着我倒垃圾的间隙硬闯了进来，四处张望一圈，急急的问"小落在哪里？"
"与你无关。"
"大舅子，"他扯了扯我的衣袖，极其谄媚的笑一笑，道，"拜托你让我见见小落吧。"
"不可能。"瞪了瞪眼睛，抬脚就踢。
他也不喊痛，只是继续缠着我不放，絮絮的念："那天全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事到如今，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患了一种不治之症。"
"什么？"愣了愣，有些惊讶。
张练白顺了顺颊边的黑发，装模做样的咳嗽几声，万分悲痛的开口说道："我只要一见到长得漂亮点的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喜欢上对方，无论看多少医生都治不好这花心的毛病。不过，我虽然见一个爱一个，但每次恋爱都是认真的，所以......"
"所以，你现在可以滚了。"语毕，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重重甩上房门。
"等等，大舅子！我对小落是真心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叫什么叫？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小落！"
张练白在外头大吵大嚷，死活不肯离开，隔了许久，那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我于是松一口气，正打算回房陪许落看电视，敲门声却再度响了起来。我只觉眼皮跳了跳，太阳穴一阵抽痛。
有些不耐烦的打开房门，冷冷吐出几个字来："你到底有完没完？"
话一说完，才发现外头站着的并非张练白，而是一个穿黑色西装、戴黑色墨镜的陌生男子。
"抱歉，我不买保险。"
"这位先生，我不是保险推销员。"他声音冰冰凉凉的，顺手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我低头一扫，只见黑色的底面上，印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图案，瞧起来甚是吓人。手指微微发抖，寒意顿生，往后退了退，问："你究竟是......？"
"我是地府黑无常。"那男人摘下墨镜，缓缓伸出手来，面无表情的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第 11 章
我怔了怔，立刻猜到了他的来意，转头望一望卧室的房门，眼皮跳个不停。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侧身让他进了门，然后从厨房端出一个杯子来。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速溶咖啡。"
"没关系。"黑无常坐在桌边，腰板挺得笔直，因而瞧起来有些僵硬，声音亦是冷冷的，"谢谢招待。"
紧接着便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开口说话，我自然也不好多嘴，只互相瞪视着，僵持不下。
隔了许久，黑无常才往四周扫了几眼，轻轻说一句："这间房子倒是不错。"
"还有十年的贷款要还。"
"你们人间生活不易，我们地府也一样有许多规矩，"他拿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道，"我这个月的业务若不达标，恐怕又要被阎王扣薪水了。"
"所以......？"握了握拳，有些紧张。
"许先生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大步朝卧室走去。
我连忙冲了过去，先他一步挡在门口。
"里面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可以通融一下么？"
"可惜，"他只挥了挥手，房门就自动打开了，"那家伙已经是鬼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来，遥遥指住正在看电视的许落。
我吃了一惊，霎时竟反应不过来。西装墨镜也就算了，怎么连枪都出场了？这究竟是灵异鬼故事，还是黑道枪战片？
正想着，黑无常已然扣动了扳机。
"许落，小心！"我大喊出声，刚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团银色的光球打进他身体里。
"呀！"许落低低惨叫一声，半透明的身体开始扭曲起来，没过多久就缩成了一团模糊的黑雾，直直飞回黑无常那把手枪里。
这整件事发生得如此之快，我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打扰了。"黑无常整了整衣服，重新戴上墨镜，淡淡扫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追了几步，狠狠挥拳。他身形晃了晃，轻松避开了，同时转过头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许先生，"他静静望住我，黑眸淡漠无情，冷冷的说，"你若继续纠缠不休，就等于是跟地府为敌了。"
"无所谓。"说着，抬脚就踢。
他微微蹙眉，往后退了退，一掌拍在我的胸口。
我顿时感觉头晕目眩，手脚忽然就没有了力气，差点又跌在地上。
黑无常于是转过身，大步离开。
"许落......"我低低念出那个名字，踉跄着走至桌边，拿起水果刀来，毫不犹豫的扎在自己手臂上。
一阵剧痛。
头脑却因此清醒许多，咬了咬牙，追着那一道黑影跑了出去。
黑无常不但穿着打扮像个普通人，就连退场的方式也很正常，既不飞天也不遁地，仅是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远远跟上他，可一旦走上热闹的大街，人潮汹涌，转眼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握了握拳，四下张望，正慌乱间，耳旁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十元三样！十元三样！物廉价美，绝对超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微微一愣，抬眼看去，果然瞧见张练白双手叉腰站在街边，面前摆了一大堆杂货，正大声叫卖着。
我心头跳了跳，竟不由自主的朝他走了过去。
"大舅子，才刚分开一个小时，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狼狈了？"张练白对我招了招手，无比惊讶的问，"哇，你的左手还在流血，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许落......"
"哎？小落怎么啦？他终于肯见我了？"
"被人抓走了。"
"啊？"闻言，张练白立刻冲过来扯住了我的胳膊，大睁着双眸，无比激动的喊，"到底出了什么事？哪个混蛋这么大胆，竟敢欺负我家小落？"
我左手疼得厉害，喘了喘气，有些艰难的吐出三个字："黑无常。"
"是他？！"张练白脸色一变，微微垂下眸子，神情古怪的喃喃道，"这下麻烦了。"
"怎么？你认识那家伙？"
"呃，不是很熟。"摆了摆手，干笑，"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快点把小落救回来。"
我朝来来往往的人群望了一眼，道："可是，我不小心把人跟丢了。"
"没关系，我只要掐指一算，马上就能发现那个混蛋的行踪。"说着，抬手放至胸前，眯了眯眼睛，手指上下拨动一番，自言自语道，"城南有一家连锁大超市，黑无常抓了小落之后，肯定是跑去那里疯狂购物了。"
"哎？"我吃了一惊，下巴差点脱臼，"你确定？"
"大舅子，干嘛用这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难道你不相信？我张练白可是天下第一的神算，绝对不会有错。"
语毕，一把扯过我的右手，直接拖着我往南边跑去。
没过多久，便行到了城南那家超市的大门口。
这一日刚好是星期天，买东西的人特别多，张练白于是拉着我闯了进去，一层一层的寻找黑无常的踪影，同时还豪气万丈的嚷嚷："亲爱的小落，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