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起雾

作者:起雾  录入:03-18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少年时被嘲笑的阴影太过深刻,皇帝一直无法真正把大将军装在心上。
尽管他在心底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若没有宁不寂守著,他这个皇帝的位子早就落在别人的手中,下场大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浴池中热气氤氲蒸腾。
皇帝双眼迷离,沈浸在往事中,一直都显得心不在焉。
宁不寂当然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自觉还不至於在意皇帝到无时无刻想知道对方想法的地步。
分别年余,他有更想做的事要做。
皇帝迷迷糊糊的在宁大将军怀中让他抱著洗了澡,压在身下一阵热切的亲吻。
剧烈的运动使得不只是龙床,彷佛整个寝宫都在摇晃,门外的宫女们害羞的纷纷避开。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皇帝却自始至终都在走神。
直到实在超过某个可以忍受的极限,皇帝才在艰难的喘息中抗议,"你骗我,哪只多做了三刻?"
宁不寂停了一下,笑声震动胸膛,使得贴著他的皇帝一阵敏感的颤抖,"臣有说今夜要做到什麽时候吗?"
皇帝受制於人,恼恨的无法言语,不得不被迫与禁欲了一年的大将军在床上翻滚了整个晚上。
恍恍惚惚撑不住要睡去时,他这才後知後觉的心头泛过一个疑惑,这个家夥,该不会是在报复早朝时自己对他的休战提议的断然拒绝吧?

第三章
宁不寂长年领兵,军队里鸡鸣三声後开始操练是惯例,多年的军旅生涯迫使他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因此,即使和皇帝厮磨了大半夜,天一亮,大将军还是按时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起身在朝阳殿外舞了一回剑,顿觉神清气爽。
宁不寂回到殿内,正碰上捧著一大堆奏章来找皇帝的弹剑。他有心试试少年的身手,趁著叠得高高的奏章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大将军恶意的伸出长腿。
秀丽的少年果然如他所愿,绊了一个趔趄。
被绊的弹剑非常的不悦,姓宁的越来越嚣张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忍不下这口气,当他跟皇帝一样好欺负的吗?
正要动手,少年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了皇帝的叮咛,在外人面前万万要收敛。
饶是他身手敏捷,反应又快,站稳了身子发现不对,立刻变招一倾身。
於是,劈头盖脸的奏折後掩著弹剑报复的笑容,一起向大将军身上压了下去。
宁不寂一时没料到少年真的会被他绊倒,还正巧合的倒向始作俑者,措手不及之下,果然被压倒在地。
报复得逞,肉垫质量不错。
弹剑很高兴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从大将军身上爬起来,开始收捡地上散乱各处的奏折。
宁大将军苦笑的站起身来,心想这个皇帝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的小鬼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也不知道皇帝给他吃了什麽迷魂药,忠心耿耿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欺负皇帝多年,皇帝自然不喜欢他,碍於形势又不能明著表现出来,同样碍於形势,暗地里也不能有什麽动作。
少年看在眼里,却是大大的气不过,几次三番的在皇帝面前找他的碴,算是替隐忍的皇帝出一口闷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麽高人的指点,这找碴行动从一开始的幼稚可笑,渐渐到令宁不寂哭笑不得的地步。
作壁上观的皇帝看著这清秀的少年,往往是一脸的纵容,偶尔宁不寂被真正惹到了,皇帝反而不以为然,眼神分明在不屑他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静下心来想想,宁不寂不只一次的怀疑过这对主仆是串通好的,却苦於两人的默契太好,始终抓不到把柄。
说起来,大将军毕竟不是坏人,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把据说出身寒微的弹剑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的,所以明知很可能刚刚遭遇了对方的新一轮恶作剧,还是蹲下来帮他一同整理奏章。
散落开来的奏章有不少被振得打了开来,露出密密麻麻的小篆,宁不寂本身对刺探朝政没什麽兴趣,所以只是粗粗的瞥过一眼,就预备合拢叠起来。
就是这粗粗的一瞥,让他发现了奇怪之处,这哪里是单纯的奏章,分明是一篇檄文嘛!
只见半摊开的奏折上,起首赫然写道:
臣闻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者与役处。陛下实宜慎择近处之臣,方为我朝长治久安之道也。
宁将军其人,反先王,尝为匪首。出身草野,性鲁莽,行粗鄙,恃军功自傲,虽十载归顺王朝,然其不臣之心未灭,出入内廷如入无人之境,陛下不宜纵容......
後头洋洋洒洒,列举了宁大将军的种种罪状,以及请求皇帝严厉处置,以告慰先帝在天之英灵,保障王朝万世之基业。
宁不寂冷嗤一声,一看落款,果然是六大藩王之首闵王安插在朝廷中的礼部尚书宇文斡的手笔,来离间他和皇帝之间的密切关系的。
大将军一目十行,长长一篇檄文半柱香不到就阅览完毕,心头极为不爽,却又闷闷的发泄不出来。
因为这累累罪状,条条列来,竟然完全属实,被告拿在手中,反反复复,一一细看,居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构陷之处。_<
宁不寂於是深深的佩服起这个起草奏折的人来,这华丽的文笔,这情报的真实性,宇文斡是个人才啊!
随手翻开另一本奏折,内容大同小异,起首仍旧是:
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古之至戒也。今镇国大将军拥兵自重在前,兵凶战危之时不奉诏归朝在後,其行劣劣,其罪滔滔,藐视皇权之心,昭然若揭,陛下当远之,恶之,治其所犯之罪,以儆效尤,岂可反其道而行之,不惩其罪,反免朝而迎之,此实非明君之道也......
笔笔指控,力透纸背,充分昭示了起草人的正义凛然之意。
宁不寂哑然之余,快速的翻阅了所有的奏折。e
只见厚厚一叠的奏章,十有八九是上奏来弹劾他的,且句句属实,没有一篇是诬告与事实有出入的。
倒是有一篇情报搜集的稍微差了点,指控宁不寂私入内廷,窥看朝廷机密。
大将军私入内廷是真,但与窥探朝廷机密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
不过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翻看奏折,这条罪名也算是坐实了。_<
唯一几本与弹劾他无关的奏折来自薛家,薛家世居西部盆地,家族势力在当地盘根错节,子弟优秀,世代高官。
西部盆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素有天下粮仓之称。
薛家是当地最大的家族,虽不是名义上的藩王,也势同藩王,更兼薛家大公子薛启之性格玲珑,才华横溢,在朝中左右逢源,谁不卖他几分面子,连宁不寂这种视权贵如粪土的人,也硬是从薛启之身上挑不刺来。
几封奏折都是薛启之亲笔所写,言称对北夷的战事缠绵一年,西部盆地难得去年干旱欠收,粮饷收不抵支,请求皇帝予以斟酌。
西部去年是不是闹干旱宁不寂不是很清楚,但至少他知道一点,即使盆地三年无收,战事持续三年,单单是薛家的存粮,也足够支持朝廷的。
如今薛启之主动来哭告困难,无疑是想保存自家的经济实力,皇帝不明白才有鬼。
但是明白归明白,皇帝也不好拂了薛家的面子,否则大家撕破脸,薛家不再支持朝廷,改去支持某个藩王,也够皇帝头疼一阵的。
看来这战事皇帝是想停也得停,不想停也得停了。

帮著弹剑一起收拾好奏折,宁不寂和少年一同在皇帝的御桌上用早膳。
没有了皇帝在旁,秀美的少年当著他的面,难得的安安静静,不吵也不闹。
只是这理所当然的蹭饭样子,让宁大将军心头极度不是滋味。
说到藐视皇权,这小鬼头也不遑多让啊,这麽多的折子,连篇的废话,竟没有一篇是写来弹劾他的,这倒是奇事?
宁不寂搓搓下巴,主动开口,"小鬼,你的兵练得怎麽样了?"
弹剑是一年半前来到皇帝身边的,皇帝对外宣称,这少年多年来在敌国卧底,立有大功,因年纪尚幼,暂封为都统,负责演练京城驻军。
京城驻军都统听起来名头响亮,其实是彻彻底底的烫手山芋。
皇帝当政以来,来来回回,都统换了几任,恐怕十个手指加起来,还数不完。
皆因藩王势大,局势紊乱,京城中暗探无数,这驻军里头不知道被各个派系安插了多少的奸细进去,时不时的生出些事来,让人防不胜防。
皇帝一年半前任命弹剑的时候,多少人报著看好戏的心态,等著看皇帝亲自找来的人能在这乱局中支撑个几天?
这麽一个娇弱清秀的小娃娃,不好好放在家里调教,出来领兵,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不怀好意的人们抱著不怀好意的心态观望著,结果没几天,那些人的下巴就纷纷的掉了下来。
只见军中莫明其妙的发生了几十起械斗事件,据说打死了不少人。
新任都统收到消息,大为振怒,扬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法纪,不成军队,一声令下,名正言顺的把参与械斗的人通通逐出了驻军。
这驱逐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各家安插进去的探子数目。
吃了暗亏的藩王们这才警醒,他们小看了这个表面上弱不禁风的美少年。
只得重整旗鼓,另派人手渗入,只是不知道为什麽,费尽心机混进去的人,往往待不了几天,就以各种名目又被逐了出来。
藩王们终於清楚了这个皇帝身边的人是有两把刷子的,也许多年来这个少年卧底敌国立有大功,也不是皇帝虚立名目的封官手段。
受挫的藩王们开始纷纷探听起这个少年的来历来,但奇怪的是,用尽各种手段,竟然无法探听到与这少年一丝一毫的相关之处,反而探听消息的人,神秘的一一死於非命。
众藩王大惊之下,很是安分守己了一阵。
彼时宁不寂正出征北夷,杀了不少人的皇帝和弹剑两人身上的血腥气浓到彼此见了面都要掩鼻的程度。
不过没有宁大将军坐镇的京城,倒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弹剑安静的边吃饭边想著驻军里头的杂事,理也不理权势滔天的宁大将军,看起来倒像是在为宁不寂故意伸脚绊他而生气。
宁不寂也不在意,他私心颇喜欢这个能干的少年,在这孩子身上,没有权贵们的腐朽气,又有一股皇帝都缺乏的锐意之气。
他只顾著欣赏少年,完全没想到,皇帝所有的锐气,正是被他十年来无意中一一磨掉的,眼前的少年之所以给他好感,只不过是他像极了少年时候的皇帝。
大将军吃完饭,注意到少年还在狼吞虎咽,不想打扰他,默默的接起所有的奏折,回去皇帝的寝室。
室内,皇帝紧紧的拥著被子,依旧睡得一脸防备,宁不寂实在看得好笑,忍不住作弄之心大起。

第四章
宁不寂连人带被的把皇帝从龙床上抱了起来,往夜里两人刚泡过的温泉浴池大步走去。
朝阳殿里忙碌的内侍宫女们低著头匆匆忙忙的从他身边鱼贯而过,没人有胆子敢冲撞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锈著金龙的锦被长长的拖到地上,宁大将军抱著一个几乎跟他一般高的大男人走路,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只觉得皇帝似乎比他一年前出征那晚抱的时候明显的瘦了一圈。
心里明白,这完全是累的,没有他和手底下的军队在京城坐镇,皇帝需要花更多的精力来压制蠢蠢欲动的藩王们。
否则单单是政事,还不至於把皇帝累成这样。
他都快走到目的地了,皇帝还没醒,睡梦中仍是执著的死拽著被子,让他抱得心惊胆战,时刻担心不小心手一滑,皇帝会团著锦被掉在地上,锦被下的身子,可是一丝不挂的,若是和被子一起掉到地上,皇帝绝对会大出洋相。
宁不寂平日里虽然不喜权贵又爱调笑作弄皇帝,毕竟在宫廷待了十年,处久了多多少少和皇帝有点感情,这种让皇帝大失面子的过份事他还做不出来。
浴池水是从後山引进的温泉,一年四季热气腾腾,夏天泡得久了非常容易中暑,宁大将军自恃体力过人,酷暑时,往往拖著奏折批累的皇帝来泡澡,然後在皇帝泡到晕晕沈沈时大占对方便宜。
此时正是寒冬,偏偏皇帝实在太过贪睡,於是再度提供了大将军阴谋得逞的良好契机。
宁不寂微笑的在温池旁蹲下来,轻手轻脚的把紧拽著被子的皇帝放进池水里。_<
皇帝本来睡得很好,宁不寂抱著他走在回廊上时,他正梦见自己躺在独木舟中,漂在一大片蓝色的海水上,独木舟在细小的波浪中载沈载浮,舒适而惬意,让他很想这麽一直睡下去。但突然之间,独木舟不知什麽缘故竟然沈了下去,皇帝在梦中一惊之下,忍不住失措的开始挣扎。
一旁看著的宁不寂著实的被吓了一跳,他没料到皇帝竟然这麽能睡,都把他泡在温水中了,还没能醒过来。
被子吸了水向下沈去,皇帝裹在里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竟然在齐肩深的浴池中渐渐没顶。
宁大将军於是只得边在心底诅咒著天下竟有这等能淹死在浴池中的笨蛋,边跳下温池,好把被水淹没的皇帝捞出水面。
只要不是死人,眼耳口鼻灌了水都会用力的挣扎求生,皇帝七手八脚的睁开了被子,双手本能的四处摸索著支撑物,妄图抓住什麽好从水底浮起来。
处於深沈睡眠中的人猝醒,一时片刻之间常会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皇帝也不例外,梦见自己淹没在一片海水中,醒来周围还是被水包围著,噩梦成真不过如是。
皇帝虽然个性强悍,但半梦半醒间求生的本能使人软弱,所以一旦在没顶的那一刻出现救命支柱,很容易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
迷迷糊糊之时,头顶传来低沈的笑声:"难得陛下如此热情的投怀送抱,微臣就不客气了。"
灼热的大手从腰部往上,又绕肩而下,宁不寂一手揽著皇帝的肩,支撑著昏昏沈沈的皇帝,空出来的那只手不安分的四处游移著,在皇帝敏感的几处流连不去。
皇帝半梦半醒间的呻吟格外的诱人,原本存著戏谑之心的宁不寂渐渐被勾起了真正的欲望。
低下头,轻柔的吻住那两片被热气浸润过显得尤为红豔的唇瓣,辗转吸吮著,对方与以往不同,既不反抗,也不退缩,给了宁不寂一种新奇的感受。
彷佛一场战争,敌人既没有窝囊的望风而降,也没有不知进退的负隅顽抗,只是审时夺势後在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主动撤军五十里,让他在平原上尽情的挥师长驱直入,这是种极为适意的感觉。
宁不寂沈浸在迷离甜美的欲望中,原本支撑皇帝的那只手开始望下探去,结果,皇帝也随著他的手再度往水中沈了下去。
大将军一惊之下,急忙双手急伸,把皇帝整个托出水面。
这才发现,从头至尾,皇帝压根儿就没有醒来过。_<
苦笑的把天下至尊从温池里抱出水面,细细打量,皇帝纤长的睫毛沾著小小的水珠,睫毛下的眼圈有著浓重的阴影,这是多时未曾好睡的明证。
皇帝的差使竟然辛苦如斯。
宁不寂感慨之余,实在是抱不下手去。
仔细的用布巾擦干皇帝湿漉的身体,大将军取来浴池旁备用的衣物,亲手替皇帝穿上,叹了一口气,顾不得自己的外袍上还在滴水,又把皇帝抱回了寝宫。
仔细的替皇帝掖好被角,宁不寂摇摇头,走出了朝阳殿,决定还是继续去操练一下他的士兵,好杀杀无聊的时间。
龙床上,大将军前脚刚离去,後脚弹剑的身影就冲进了寝宫。
"陛下,你醒了吗?"少年望著天下至尊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小声的探问。
"什麽事?"皇帝懒懒的睁开眼,眸中清明无限,哪有半丝睡意。
弹剑指指厚厚的一沓奏折:"六藩和薛家都上了折子,以闵王为首,六藩的意思是希望朝廷对北夷的这场战事可以进行下去,声言北夷骚扰边境多年。十年余年前更是勾结优伶谋害先帝,陛下继位多年,励精图治,国富民强,此次正是为先帝报仇,为朝廷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万万不可轻言放弃。"
皇帝沈吟半响,等寝宫外头假装擦拭宫柱的内侍出去後,方才冷笑一声道,"当朕是三岁小儿吗?看不出他们的企图?北夷边境距离六藩的封地最近,叫宁不寂跟夷族去拼个你死我活,既保全了他们封地的平安,又削弱了朝廷的军力,想得倒美!他们胆子不小,敢把先帝抬出来压朕,就不怕朕问他们十年前按兵不救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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