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玛门[下]

作者:路玛门[下]  录入:03-18

想起来,心里的痛就更胜过身体的。

"其实我不是gay。"晴言躺在我身边,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不小心爱上了你。我没有想到我陷得那麽深,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我这样是越走越错,却根本没办法回头。"
"明白了。"我木然接口。他不是gay,所以他才要离开我,逃开这条不归路。我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幸福,而只不过是地狱的诱惑。我对他的爱,他不是喜欢但不敢接受,而根本就是恨之入骨。
这我倒是从来没想到过,直到今天才茅塞顿开。
我爱他爱到失控。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好搁在心里拿血暖著,拿胸膛护著,还道能替他遮挡人生残酷的枪林弹雨,终是没有想到,最疼的一刀就是藏在心里头的那个人给的。

"这是现实生活,两个男人在一起,怎麽可能幸福?我不能真的变成一个同性恋,我要做正常人。如果岳丹这样完美的女人我都无法爱上的话,我就真的没救了。我必须得要爱上她,你明白吗?"晴言看著天花板,继续说。
"与其找这些柏拉图天马行空的理由,你不如直接承认你是看上岳丹漂亮,单纯,家世好。你是小花匠,但我不是你的公主,岳丹才是。你是想说这个吧。"
"我不否认。"他说,"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诱惑。"
"我不是批判你。这些东西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诱惑,你会选择她,并没有什麽不对。"我侧头看他,"那麽她是解药吗?还是......救赎?"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既然你决心这麽坚定,又为什麽都结了婚了还总是来找我?这不是很自相矛盾吗?"我故作镇定,奋力地眨著眼睛。
"你以为我想麽?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有时候,我真恨你,恨不得......"
"......恨不得我死,我知道。"我打断他,以免他说出更让我痛心的话来,"你是不是该走了。"
"嗯。"他起身穿衣服。
"别忘了......"
"我不会再来了,你放心。"

我没说话,伸手拉了个软枕垫在腰底下,苦笑著摇摇头,原先还不知道真的会这麽疼啊,从前应该再对他好一些的。
胳膊往外床外一搭,顺手扯开窗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纷纷扬扬。
"晴言,下大雪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他已经走到客厅了,我听见他踩在地毯上簌簌轻响的步子停了。
"衣服穿够没有?会冷。不够的话,就先穿我的回去。"
他依然没说话。几秒之後我听到玻璃杯被摔在墙壁上的声音,然後是响亮的甩门声。

 

《流年》三四

这次晴言倒是说话算话,就酒醒利索了给我发了条短消息,说对不起。然後就再也没来过我家。我浑浑噩噩地过著日子,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死了还是还活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翻翻日历,沈恪明天就要回来了。一早的航班,我得去接他。
洗好澡,早早爬上床。刚睡著,就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了。
我带著怨气打开门,正要骂高晴言你这个王八蛋,忽然看见一张不认识的脸。

"找哪位?"我恼怒地问。
"呃,"他从旁边扯过一个人来,"这个人,是住这里吧?"
"您是?"
"我是出租司机,刚才他......"
我顺手拎过人事不省的高晴言,把他扔在屋里地板上,"谢谢,您请回吧。"
"车费他还没付。"
我从晴言身上迈过去,回房里拿了钱包,付了车钱,关了门。

叫了他两声,没反应。我把他翻过来,一张脸青白,醉得死死的。
沈恪明天要回来,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他在这里的。我把他抱到床上,打电话给岳丹。
"小丹,是我。"
"有事麽?"岳丹干净利落地问。
"是这样......晴言喝高了,现在在我这儿......"
"知道了。"岳丹打断我,"我在加班,十分锺之後差不多就弄完了,等一下我去你那里接他。"
"好,"我应了,看看窗外,"挺晚了,你自己要当心。"
"嗯,待会儿见。"
晴言安安静静的,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安稳。半个小时之後,穿著警服的岳丹匆匆忙忙地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坐吧。"我把岳丹让进房间,指指沙发,"要喝什麽?水还是果汁?"
"不是酒就好。"岳丹脸色明显不好,嘲讽地说,"冰水吧,谢谢。"
"男人嘛,应酬就是这样的。计较就没意思了。"我从冰箱里拿出水给她,轻声劝慰。
"你瘦了,"岳丹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怎麽瘦这麽多?"
"哪有?"我伸伸胳膊,"没瘦。"
"晴言呢?"
"在卧室。你坐吧,我带他出来。"
我叫了半天,还是没叫醒晴言,只好扶著他出门,搁在沙发上。
"像什麽样子。"岳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哈哈,"我笑,"酒桌上的事情,没办法的,谁愿意喝成这样?你是不晓得,难受得很呢。"
岳丹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晴言,忽然皱了皱眉,哗啦一下把杯子的水全泼到晴言脸上。晴言身子弹了一下,又落回去依然没醒。
"这是干什麽?小丹你......"
"你自己看。"岳丹气得脸都白了。
我凑过去看,岳丹翻著晴言的衣领,领口上一抹口红的痕迹。其实挺不明显的,但谁让他老婆是个警察呢。
"这个......"我也寒了,一头黑线,晴言到底跟谁去哪里了。
"离婚!"岳丹气恼地说。
我心说我爸妈都喊离婚喊了几十年了,也没见真离。女人说这种气话,不过是为了想要别人劝劝她而已。
可我和小丹是什麽关系?前任男朋友?仇家?朋友?情敌?兄妹?
我也不知道。又该以什麽样的立场怎麽劝她呢。

"小丹,你这就没意思了。都说了男人应酬,场面上的事没办法的,逢场作戏而已。你还都没问清楚怎麽回事,生这麽大气干什麽?"
"我觉得没什麽好问的,"岳丹恼怒地说,"什麽叫逢场作戏?难不成你也这样吗?"
我笑,点头说:"我也是这样。"如果你说的是和晴言在一起之前的话。
岳丹当然不好意思当著我的面继续批判,闭了嘴不吭声。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重新倒了杯水给她,这次是温的,"先静一静,好吗?我相信晴言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你至少要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嘉杰,"岳丹抬头看我,"我真的觉得晴言并不爱我,你说他是不是心里有别人?"
我心漏跳了一拍,赶紧严肃地说:"不要这样胡乱猜!你们才结婚多久?他不爱你,干什麽要娶你?"
"也许他想娶的不是我,"岳丹失焦地看著前方,喃喃地说,"只是岳家的女儿。"
"好了,不准乱想。"我拉拉她的头发,"你是个最完美的女人,依我看,你比岳家的财产可值钱多了。这才结婚几天?别跟你老公闹别扭了,也不怕被人看见笑话。我帮你把晴言弄上车,回去跟他好好谈谈,没什麽是解决不了的。"

岳丹带晴言走了。
我目送她的车走远,回到房间,关上门。空空的房子,满室的酒气,被水泼湿的沙发。
我顺著门板溜下去,呆呆地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回卧室。一床凌乱的褶皱,是晴言刚刚躺过的痕迹。

睡吧。明天一早还要接沈恪的航班。

冬日的早晨,带著刺骨的寒意,航站楼里倒是一贯的温暖如春。我懒散地站著,看著出站口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人。
一身立领的黑色风衣,拖著纯黑的行李箱,遥遥地看见我就笑了。
"等得久吗?"
"还好。"我打了个呵欠,"班机挺准时。"
"嗯,"他说,"穿这麽少?"
"不少,已经很多了。"我说著,走出门,被忽然吸进来的凉空气一冲,打了个喷嚏。
"还说多。"他拉著我退回去,打开行李箱翻了半天,拿出件厚外套给我,"穿上。"
我没接,无奈地看著他:"车子离这里就三四百米,转个弯就到了,你也不嫌麻烦。"
"不嫌。"他简单的说,把衣服塞到我怀里,又小心地整理好箱子,拉上拉链,"穿上再走。"
我抽抽鼻子,还是乖乖套上了。
"嗯,你瘦了。"他上下看了我一圈,说,"车停哪儿了?"
"这边。"

接沈恪到我家,煮了碗面,白的荷包蛋碧绿的葱花,清爽地端到沈恪面前。
"你的房子比以前干净了好多。"
我笑笑。晴言喜欢干净。
"好吃。"沈恪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笑笑的说。
"嗯,"我点点头,"怎麽也要比飞机上的东西要好吃些,很饿吗?"
"跟我说说高晴言。"沈恪答非所问地问。
"说他什麽?"
"随便什麽。"
"没什麽好说的。"我摇头。
"说说你们为什麽分手?他怎麽就娶了岳丹?"
"分了。娶了。"我简单的说。
"小杰。"沈恪低低地喝了我一声。
"这麽说吧,"我长吸了一口气,慢慢说,"他有他的顾虑,我有我的。我是觉得他的顾虑和我比起来,如同戳一张薄纸比登一座山。但问题是,我不怕为了他翻山越岭,他却怕为了我伤了手指头。"
沈恪沈默良久,展颜笑了,抬头道:"说得好,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小杰,你告诉我,你怕为了我伤手指头吗?"
"你少来。"我淡淡笑,靠上沙发背,闭上眼睛,"说什麽胡话。"
"我说真的。一起去法国吧,我们去荷兰结婚,然後一起生活。或者去美国也可以。你更喜欢哪里?"
我苦笑。这不是我给晴言的计划麽,几时被他偷了去。

 

《流年》三五

"胡说,"我没睁眼,手指敲著膝盖,"我爸妈怎麽办,怎麽跟他们说?"
"我们一起去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相信他们会理解,就像我爸妈一样。"
我没说话。沈恪温暖的手按上我的手,轻声说:"你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走吧。不管怎麽样,我明天就开始替你准备签证的材料。就算没有做好决定也先一起过去,就当是旅游散散心。可以到那边看一看情况,然後再做打算,就这样定了吧。"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说得就好像我一定会跟你在一起一样。"我睁开眼睛笑著看他。
"我就是有自信,"他轻轻笑,"你能受得了和我一起生活的。"

天高云淡,阳光不错。我坐在阳台上眯著眼晒太阳。
沈恪拿著清单又核对了一遍,把礼物大包小包搬满了一车,跟我一起回家看我爸妈。
老头老太太看见他高兴得不得了,眼睛都笑没了。沈恪带的东西来回拿了三趟,才都搬进我家,然後厚颜无耻地从我妈手里接过压岁钱。
一五一十的跟我爸汇报完工作上的打算,沈恪眼珠狐狸似的转了转,笑著说:"其实现在国外机会挺多的,我还建议小杰一起出去看看。"
"是。"我爸很有派地一摆手,"当年他读完学位刚毕业的时候,我就说让他先留在欧洲工作几年,我正好有朋友在欧洲办企业,是他自己不乐意,非要往国内跑,跑回来又......"
"我不喜欢国外。我还觉得刚开始工作,起步踏实一些将来的发展才会好,宁为鸡头不为牛後。"我梗著脖子说,"再说了,我一个男人,又不是没本事自己活著,干嘛总要靠老爸?"
我老爸一拍桌子就要开始发火。
"他这麽说也有道理,"沈恪赶紧插嘴,八面玲珑的笑著,"但是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有挺多的经验,到那边也不是从头开始,起步和发展都是很好的,是个不错的机会。"
"我倒是觉得好,"我爸频频点头,语气有些不悦,"他主心骨有九尺长,谁说得动他?连他老子的话也不听!"
我理亏,闭了嘴不说话,沈恪又陪著笑说:"小杰说会考虑一下。一起过去也好互相照应。"
"我什麽时候说过......"我赶紧抗议。
"难得凑得齐人,快过来打麻将!我都好久没和儿子们一起打麻将了。"我妈插嘴进来,兴致盎然的说。
"儿子......们?"我看看沈恪,"老太太,您不是吧?人家什麽时候是你儿子了?"
我妈和沈恪一起笑靥如花。两双弯弯的月牙眼,还真有点母子相。
这谁是亲生的啊这是?!闭了嘴吧我。

第二天是周日,晚上集团举办新春招待晚会,沈恪不晓得哪里弄到一张请柬,死缠烂打地和我一起去了。

"你说你来干什麽?辞职都辞了,还嫌没把老朋友老上司都给得罪光?"
"来看看,"沈恪好脾气地笑,"看看公司没了我还运作不。"
"哦,原来是你来等老板抱著你的裤腿求你留下的?"我笑。
"嗯,"他也笑,"哈哈,没错。"
"你这是个什麽心态?脸皮真厚。"我情不自禁地鄙夷他,"我看你还是躲著点保安吧。"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水晶的大吊灯,银光闪闪的晃眼。
吊灯底下,岳丹一身蓝色的丝光长礼服,衬出匀称好看的身段,挽著身边的丈夫,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正站在门口跟人说话。
"......是啊,我们俩就是这里认识的。"走出电梯的时候正好听见岳丹说这句,我抬头看,岳丹幸福地笑著,满怀期待地看晴言。晴言也垂头看岳丹,满脸宠爱的微微笑,轻轻点头。完美的一对璧人,看著就觉得浪漫温馨,实在不忍去打破这种气氛。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轻声说,直直盯著岳丹的笑脸,不敢去看晴言。
"好。我先陪你去打个招呼,然後就走。"沈恪抬脚就要向前。
"免了免了,"我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回去吧。"
"小杰,你什麽时候变成这麽愿意受委屈的人?"沈恪皱起眉毛。
"呵呵。你什麽变成这麽斤斤计较的人?"我陪笑。
"我......斤斤计较?"沈恪估计心里堵死了,叹了口气,"就是,我计较什麽。要走就走吧。"

"想吃什麽?我请客。"沈恪拉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有他在,从来不用我开车,他嫌我总是超速驾驶爱闯红灯。
"不知道,回家做饭。"
"你做?"他惊讶了一下。
"做梦。"我淡淡说,"你觉得可能吗。"
"......这麽晚了,还是直接外面吃吧。"
"不要。"
"......好吧,那就得先去买点菜。"
看吧。人就是这样,知道那个人对你好,就更容易欺负他,蹬鼻子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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