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一~四卷）————叶非衣

锦瑟将锦云牡丹植到亭边的泉水旁时，天已经快亮了。锦瑟从前极喜欢这眼泉水，他在泉边坐下，赤足的双脚浸在了水里，冰凉的泉水刺得脚腕上的伤口有些痛，但他还是毫不介意，随意地踢几下水。大瓣大瓣的牡丹花瓣散下来，浮在水上，顺著锦瑟搅起的涟漪缓缓打转。
锦瑟把瑟放好，试著调了几个音，才发现，已经生疏地鼓不出一个完整的调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细得骨节分明，没有了什麽力气，双手互相压了压关节，他开始弹从前沐锦云常常弹的曲子。瑟声极悲，一声一声都落在心底。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是沐锦云，你叫什麽？
在蝴蝶还叫做满袖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那株牡丹，在骄阳下怒放的锦云牡丹。所以，他说："我叫锦瑟，你看，我们的名字很像呢。"
──我？我比太阳耀眼多了！
只有在太阳下，锦瑟才能够明白这句话，因此，他喜欢阳光，喜欢和沐锦云一起沐浴在阳光下，那样闪耀，如宝玉一般。
──锦瑟，这是给你的。
他从他手上接过了那把特别制作的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那是把为锦瑟而作的五十弦锦瑟。
"秦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五十弦锦瑟声之悲之凄，听过之人都不会忘。
弦断了，声却不绝。锦瑟站起了身，回头对一旁的隶祀和凌琰道："不要拦我。"
等他修行千年不如伴他修行百年，锦瑟的修行一点一点注入了锦云牡丹的花苞中，而他最後也变回了一直蝴蝶，停在牡丹上，却是比什麽都满足。
如果他不是蝴蝶，他不是牡丹，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和他纠缠在一起吧。是劫，是难，也已经不想去分辨。爱，还是恨，谁都说不明白。庄生晓梦迷蝴蝶。是蝴蝶迷了庄生，还是庄生迷了蝴蝶，到底谁是庄生谁是蝴蝶，锦瑟不知道，沐锦云也不知道。
只是那无数个月夜，无数次清喃，刻在心底，竟永远无法遗忘。就这麽，刻了一辈子。
如此而已，也许真是如此而已。
云层散了，阳光撒下一片温暖。在金色的光中，一株牡丹，一只蝴蝶，耀眼如宝珠，美得让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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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结了^ ^

彼岸花开之定风波

（章一）
出了不周山，隶祀和凌琰先是到了洛郡。凌琰正想问问隶祀要不要休息下，结果隶祀竟然一反常态，说要早点赶回家去，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了。
凌琰听他说这话就明白了，这样的情况早些时候也出现过一次。看著隶祀脸上满满的倦意，凌琰只低低地说道："喝壶茶再走吧。"隶祀略微吃惊地看了一眼凌琰，知道凌琰在担心自己。於是笑道："好啊，正好口渴呢！"
在茶楼，他们出乎意料地遇上了柳西河。
"我还以为你会陪著沐锦云和锦瑟呢。"隶祀看著他，柳西河只是淡淡地摇摇头，指尖轻蘸些茶水在桌上写著："两个人的世界，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呢。"
"那你离开不周山能去哪呢？"隶祀问道。
见柳西河想了很久也没能给出个答案，隶祀干脆开了口："你跟我们回绍陵吧。"
凌琰看隶祀说这话的神态便知道他不仅仅是随便说说。柳西河看一眼隶祀，再看一眼凌琰，一点头，写道："好。"
隶祀笑开了，说："那麽，西河啊，你声音的封印我帮你解了吧。"柳西河闻言，竟然摇摇头，写："不用了，没那个必要。"
隶祀也不强求，一口饮下剩余的茶，笑道："那我们出发吧。"
凌琰看著隶祀的那个笑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在出了洛郡的路上，隶祀一把拉过凌琰的袖子，笑得开心："看著吧看著吧，在回绍陵之前，我一定会解了他的封印。"
原本打算过了古庙在忻和镇驾马车直接回绍陵的，但隶祀执意要回县衙府住一晚再走。他指著自己的脚，有些撒娇的口气："不行了，它们已经不听我使唤了。"
凌琰叹一口气，点点头，他也发现隶祀的心情好了很多。至於回县衙府宿夜，隶祀完全是为了沈辰璃考虑的吧。
是夜，在得知凌琰明日即将回夏阳府的事情後，沈辰璃显得很平静，只是看著凌琰，淡淡地接一句："你们要走了啊？"纵使有万般的不舍得，沈辰璃还是忍住了，她拉过沛宣就想走出前厅，"既然明天要赶路，就早点歇息去吧，不要累坏了夏阳家的小少爷。"
"不急。"隶祀拦下了欲走的沈辰璃，理解地一笑，"最後一晚，还是和凌琰再说一会儿话吧。"然後，不等她说什麽，隶祀对著凌琰一笑先一步出了前厅。
隶祀出了前厅也没回房，而是去找了柳西河。
柳西河抬头看了看隶祀，他双手撑在脑袋，大大地在那里叹气，还是显得十分孩子气。隶祀一人独想了一会儿，最後只感慨出一句话："好无聊啊──"
柳西河笑了笑，执笔说道："你大可以留在凌琰身边的。"隶祀摆了摆手，说道："那怎麽一样，说起来沈夫人也确实可怜。这回一走，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凌琰了，说不准，这一生都别再想见到了。"
隶祀说这话的时候，让柳西河想到了沐锦云和锦瑟。这一生，不知道他和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隶祀，你为什麽会叫我跟你们回绍陵？"
隶祀歪著脑袋，笑道："若是你同意解封印，我便告诉你。"
其实柳西河并不执意於能不能说话。隶祀解释说，"你看你不能说话多不方便啊，要是在路上没纸没笔，你要说什麽，难不成真要在空中鬼画符给我们看啊！"
"现在牡丹和小蝴蝶都在一起了，你也没什麽秘密要守了嘛！"隶祀的这一句话是关键，柳西河点了点头，同意了隶祀的交换条件。
解除声音的封印并不难，可以说是很简单。隶祀在柳西河的喉咙前腾空画了一个圈，指尖轻点住中心，嘴里念著几句破解的咒语，圆圈淡淡的泛出黄色然後一下子碎了开来。
隶祀笑眯眯地看著柳西河，道："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你该告诉我带我去绍陵的原因了吧？"柳西河的声音淡淡的，很好听。隶祀朝他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说，你这样的嗓音，不开口说话太浪费了吧！"
"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好处啊。"柳西河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这会儿说起话来还不是很熟练，断续的说话声他自己听著也觉得别扭。
"那你在房里慢慢练习吧！"隶祀伸了伸懒腰，觉得有些困了，"我回房去了。"
"等等！隶祀你还没有说原因呢！"
柳西河一把拉住隶祀，隶祀好玩地看著他，原来柳西河看起来是冷冷淡淡的一个人，但是在著急的时候声音会不自知的提高一些。而聪明的隶祀马上就知道了，柳西河是个容易著急的人。而这一点，就是柳西河说的不说话的好处。
"哎呀，我就老实告诉你吧。"隶祀的笑让柳西河头皮一阵发麻，"带你回绍陵没有原因啊，反正你一个人也没地方去，如果去绍陵，路上就人多热闹些了。"
说完，隶祀就先开溜跑了。
柳西河看著隶祀的背影，却是对走廊拐角的那抹悄无声息来了很久的黑影说道："很顽劣，但他很善良。对你来说，他早已比谁都重要了吧，夏阳凌琰？"
那抹黑影什麽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柳西河算是彻底服了隶祀了。离开忻和镇後的路上，隶祀整著凌琰的腿，不是睡觉就是打盹，唯一张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这就是隶祀所谓的路上人多热闹点。柳西河很无奈摇摇头，他算是从头到脚地被隶祀算计了一回。
走走停停半个月，他们终於是回到了绍陵。
刚进绍陵大门，隶祀正准备著要凌琰安排柳西河去哪家客栈暂住两天，夏阳府的家仆已闻讯赶来接小少爷了。
"小少爷，凌琰少爷，你们回来了。"
"嗯。"隶祀应著，却被家仆的後一句话惊到了些。
那家仆说："小少爷，老爷交待了，请柳西河柳公子随我们一道回府──"

(章二）
"爷爷能算出西河跟我们回来邵陵，这也不奇怪。"隶祀看著凌琰，凌琰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後，他又扭头对柳西河说，"既然都这样了，就一起回府吧。"
"好。"柳西河应允著。
在夏阳府门口下了马车，就有人迎著柳西河往夏阳乐正的房间去了。隶祀刚想跟去，就被一个人拦下了。他也不用抬头看，闻著香味就知道那人是谁。
隶祀不情愿地瘪瘪嘴："小宁你干嘛拦我啊？"
泠允钩起唇角，好看地笑了笑："老爷特意嘱咐过了，说是千万不能让你跟去的。"
"爷爷说的？"隶祀抬抬眉，果然，夏阳乐正太了解这个孙子了。
"放心吧，他不过是请柳西河帮个忙。既然他跟著你回绍陵做夏阳家的食客了，也该做个尽职的食客吧。"从泠允的口气来看，似乎只是件轻忽其微的事情，末了，泠允又说，"不说了，你三叔接了新的案子，我要是再不出现，怕是又要看他的冷脸了。"
隶祀心里说著，三叔给谁看冷脸也不会给小宁你看冷脸啊。
啪。泠允不客气地赏了隶祀一颗暴栗子，嘴边仍是笑意慢慢，他说："我听到你心里说的话了。"
待小宁走後，隶祀对著凌琰道："你说爷爷找柳西河帮什麽忙？"
凌琰摇了摇头，说："这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等休息一下後再去问吧。"
隶祀想了想，也对，於是跟著凌琰一道回房去了。
隶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惊觉自己好像要错过晚膳的时间了，他才下了床。推开房门，隶祀不禁愣了愣，原来已经是戌时一刻了。他这一觉，实打实睡了六个时辰。
为什麽凌琰没来叫自己呢？
整个後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房间里还有微弱的烛火。隶祀走了过去，即将要敲门的时候，房里面传来了声音："隶祀，进来吧。"
隶祀走了进去，先喊一声："爷爷。"
夏阳乐正坐在书案前，正写著什麽。旁边的窗子打开，映著暗蓝色的没有星子的天。隶祀走近的时候，夏阳乐正停了笔，抬头对他说："看来泠允的檀香对你的作用不大。"
果然......
"为什麽这麽做，爷爷？"隶祀问，"凌琰是不是还在睡著？"
"若你醒了，他也差不多该醒了。"夏阳乐正站起身来，反手走到窗口边，"隶祀，你还记不记得处理易少薇事件後，爷爷曾对你说过，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的话吗？"
隶祀点点头，答道："隶祀记得。"
"很好。"夏阳乐正看了看他，说，"种什麽因得什麽果，你曾经的选择到来的後果，只能由你自己去处理。"
"爷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话。"隶祀问道，"是不是我们不在的时候，少微那里出事了？"
"还没有。"夏阳乐正一手按住隶祀的肩头，这是他最得意的孙子，"很晚了，回房睡吧。"
"爷爷，"隶祀在离开前想起来，还没问夏阳乐正找柳西河什麽事，"柳西河呢？"
"他？去易府做客去了。"
隶祀虽然回了房，但是睡意一点都没有。他嘀嘀咕咕念著小宁，竟然对他也敢下手。随後隶祀仔细想了想夏阳乐正的话，忽然明白了什麽。
在走廊的中间，隶祀和凌琰撞了个满怀。
"这麽著急做什麽？"凌琰扶住隶祀，问道。隶祀看著凌琰另一只手里端的盘子上的粥，原来他醒了以後先去弄吃的了啊。
"给你的，我问了厨房的人，知道你没用晚膳。"凌琰见隶祀的目光对著粥就明白他想什麽了。
"哎呀，没时间吃了。"隶祀心不甘晴不愿地拿过凌琰手里的盘子，放在了走廊一边，拉起凌琰，"走了，跟我去趟易府，少微那可能有麻烦了。"
"怎麽回事？"凌琰问。
"柳西河被爷爷派去少微那里了。刚刚爷爷又跟我重提了易少薇的那个案子，我要是没理解错，定是那个案子有了差错或者新的状况。"
隶祀拉著凌琰一路跑，太晚了他也来不及叫家人备马车。亏得两家府邸不是特别远，偶尔跑这麽一趟他们还是吃得消的。
"等等，隶祀。"临近易府大门，凌琰警觉地拉住隶祀，躲进了对面斜巷子的杂货堆後面。凌琰悄声对隶祀说，"易府增加新的守卫了。"
隶祀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又躲了回去："还好，结界没破。"
"凌琰，我猜对了，少微那里真有情况了，今晚一定要去看看。"隶祀走在了前面，一直来到守卫前。这些脸都是生面孔。
"什麽人！夏阳家的？"守卫看著隶祀的头发，问道。
"嗯。我找你们小少爷易少微。"隶祀说。
谁知那守卫拒说："不行！我们家少爷下令了，有人对小少爷意图不轨，未经他允许，谁都不能见小少爷。"
隶祀略微一惊，与凌琰眼光交流，传达了一个讯息：在边关的易子植竟然也回来了？看来这里确确实实有情况发生，而且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小状况。
"那麻烦跟你们家少爷说夏阳隶祀求见。"
"不行不行，太晚了，少爷他们都睡了，你们明天白天再来吧。"
隶祀还想说什麽，凌琰对他摇了摇头。再这麽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麽结果，还不如想新的办法。两人绕著易府慢慢走，在走到一个守卫视线死角的时候，隶祀和凌琰本想用轻功进易府的，却没想到受小宁的檀香影响，完全用不上内力。
隶祀眯眯眼，恨得牙痒痒，心念著，小宁我下次非敲光你的酒坛子！
"怎麽办？是再想办法，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凌琰问。
"今晚一定要见到少微。"隶祀对著凌琰看，"办法是还有，你选一个吧。"
"什麽办法？"
"要麽爬树跳过去，要麽，咱们找找易府的狗洞──"

（章三）
柳西河跟著易府的老管家回了府，他不知道夏阳乐正为什麽会选上他。他刚到易府，就被易子植差人拦下了。
易子植打量了他一番後，问老管家："这孩子是谁？"
老管家回道："少爷，这位是柳西河柳公子，是老爷给小少爷找的伴读。"
"哦？"易子植眯了眯眼，"这件事为什麽我没有听说？"
"我寻思著给少微找个伴读的时候，你还在关外没回来呢。"恰时，相爷迈著步子，看似不急不缓地走进了前庭。
细细听到相爷有些紊乱的气息，柳西河暗想，可能是相爷听到了他被拦下，才匆匆赶来的吧。但是，给易少微做伴读并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与夏阳乐正交待他的并不妥贴。
更让他疑惑的是，相爷与管家为什麽要骗易子植？
"他是哪里人？"易子植问。
"那是我多年前在洛镇的故友之子，眼下他无依无靠，我想反正要给少微找个伴，干脆就叫他来易府了。"相爷是早就想好了托辞，他看了看易子植的冷颜，又开口说道，"怎麽，我现在想给少微找个伴读的事情都不能做主了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爹。"易子植头痛地皱起眉，"只是这段时间府里怪事太多，我更不能随随便便派一个陌生人在少微身边啊。"他看了看相爷，妥协了，"也罢也罢，就照你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