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对待单纯执著的映真,只有让他彻底死心。
“映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喜欢男人的。我以前没喜欢过,以后也不会。”
看到左近斩钉截铁的态度,映真的心彻底冰冷了。
寻死觅活、惊天动地的一场兄弟反目,竟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哥哥,你我都忘记了,左近,原本也是个男人啊,还是一个名门正派中长大的人,在他们眼中,男人喜欢男人,原本就是不能忍受的逆常悖德之事啊……
看来,不论是你,还是我,想得到左近的心,都不是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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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风雨过后,都会看到彩虹。
然而今天,左近看到了美丽的彩虹。
左近相信,自己很幸运。
事实证明,那次事件,竟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左近从没想过,可以见到那样的雷笑羽。有时候,左近会想,雷笑羽除了映真,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否则,就是另有阴谋。
因为,那样温柔的雷笑羽,让左近,慌了手脚。
对于残酷的后半生,左近早已有了觉悟。而对于甜蜜的生活,却没有半点准备。
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作侍童的少年,宁肯放弃尊严,在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下乞怜,实在是因为,人的心,太容易,被残酷中的温柔,轻易打动。
看着左近坐在湖边,定定的托着下巴发愣,雷笑羽的唇边,浮上淡淡的笑意。
一身素白的轻衣,被风吹起,腰间白色的束带,轻轻飘动,周围的气息,仿佛也凝滞了一般。
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到左近身后,把沉思的人一把揽进坏里的同时,在脖颈上偷了个吻,感受到身体一阵紧崩后随即放松,满意的轻笑出声,随即埋首在颈后,摩挲着柔细的黑发。
突然被抱进怀里,左近绷紧了身体,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由放松了身体,任由身后的人,撒娇般的包围住自己,尽管已经习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颊,却仍然板着脸,不流露什么表情。
看着左近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染上绯红,却毫无表情,雷笑羽的心就轻轻的浮起来。
从左近为救映真示弱以来,左近如他所言,言听计从,即使是在床上,也没有什么反抗,乖顺的反而让雷笑羽有些不适应。
的确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激烈反抗的左近才更吸引人,没想到,这么快,又已经失去了兴趣。
然而,就在确定已经变得无趣时,偶然间发现,左近竟是意外的单纯与羞涩。只要温柔体贴,他就会浑身不自在,尽管极力克制,却还是被雷笑羽注意到,冷漠倔强的左近,原本敏感而脆弱。于是,一切又情趣盎然了。
有了少有的耐心主动,去挑逗,看他为难,看他窘迫。有了时间,看穿他的冷漠,看穿他的强硬。
难怪映真会迷上他,不经意的脆弱,让人疼,骨子里的倔强,让人恨。柔弱下的强悍,强悍下的温柔,矛盾的一切,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幸好有机会,让我重新来认识他……
但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第十七章
平静的生活如同波澜不兴的静海,可以深沉的湮没表面上的一切。
自从雷笑羽处置了聚众袭击左近的几名侍童,所有人便都对雷笑羽明显的专宠哑口无言了。
仿佛要尽情的弥补以前的亏欠,雷笑羽对左近的宠爱,让狄鹤杨夕等人都暗暗摇头。
如果真的得到这个人的爱,那个被爱的人,是否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呢?看着雷笑羽闭目悠然沉浸在漫天星空下,左近的心动荡着。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人不知所措。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左近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然而多日来的诡异气氛,让左近再也忍不住。
荡开幻惑人心的笑容,散发着迷人神采的黑瞳雪亮,“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左近。”
看着被告白的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点头,就垂下眼帘,雷笑羽抬手托起左近的下巴。
“我说我喜欢你。”
坦然的望着雷笑羽的双眸,清明的眼睛平静无波。
“象喜欢一只狗一样吗?”
这个左近,总是有办法让人生气。
“你成心招惹我?”
“我怎么敢。”
“做都做了,你还少惹我了吗?”
又变做了闷口葫芦。
顺势吻上去,追逐着闪躲的唇,蜻蜓点水般的接触,竟比火热的吻更让人那颗心,不停地飘动。
雷笑羽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以为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却偏偏被一个视为玩具的人,轻易的触动了。
眼神,总是寻找着那个身影,而发现,成了生活中最有乐趣的事。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除了性事,原本还有其他乐趣的。
左近很调食,没有喜欢的菜,他会只吃白饭也不吭一声。有几次,为了让他开口,雷笑羽故意夹了他不爱吃的菜放进碗里,他只是挑起眉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的夹起来放进嘴里,明显的吞咽动作,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根本就是直接咽了下去。只要让他看出是有意为难,恐怕是一块铁,他也可以咽下去。
不过,以后的每餐,还是有人细心的改了口味,左近也因此,常吃到合口的饭菜。
左近喜欢玩水,却不太擅长游水。雷笑羽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带着他游到水深的地方,欣喜闪亮的盈盈黑眸就格外动人,却不肯在雷笑羽面前流露,松开手,看左近慌乱的挣扎拍水,借机以唇渡气,屡试不爽。某人也心里很清楚,可还是屡屡上当。
左近很勤奋,即使安心做了常侍,却还是有机会就会习武。哪怕只是用树枝,也会练一练剑法。第一次被撞见,左近只是沉默的凝望,等待雷笑羽的责罚。意外的是,雷笑羽竟提出主动喂招。比试中,时时提醒剑法中的漏洞。抛弃一切恩怨不谈,平心而论,雷笑羽才是武学奇才。
“教会了我,你就不怕我超过你?”
“只要你一直如此努力,十年之后,或许有机会。”毫不掩饰的自负,清楚的写在脸上,有些人,的确有自负的本钱。
沉默的收剑,一个念头晃过心头,在武学上,也许真的无法战胜这个人,虽是一念之间,却深深印入了心田。
许多个日子,就在平静的生活中流走了。
左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开始习惯了身边这个人。
习惯了窝在这个人怀里睡眼朦胧的等日出,习惯了靠在这个人肩膀上听他讲星星的故事,习惯了坐在这个人身旁看他垂钓,习惯了站在这个人身后听他的下属秉明教务,习惯了和他一起用餐,习惯了和他一起共枕,习惯了和他一起沐浴,习惯了和他一起练剑,更习惯了他敲无声息的偷吻,温柔的拥抱。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然而,左近也习惯了拒绝,习惯了仇恨。有些事,被藏在了心里的一个角落。
比以往更长久的沉默,是心在思索。
是否因为爱,就可以忘记恨?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平静的一切。
火光与金铁交鸣,惊醒了沉睡的极乐岛。
批上长衣就飞身出去的雷笑羽,快得让左近都不明所以。天下,还有让雷笑羽忧心的事吗?
急风暴雨般的兵器交鸣声,和着不断传来的惨叫声,让左近也无法安心呆在房中。
穿好衣服来到院中,四外早已是火光冲天,一群一群的天一堂教众与黑衣蒙面人战在一处。
最初还以为是多年前数大门派围剿魔教的重演,仔细观瞧,上演得却是黑道火拼。
虽不知是什么帮派,但就阴损的招式而言,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本不想插手的左近,却被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被紧紧抓住的浅绿的身影,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依然掩不住的丽色,除了映真,还有谁呢?
正当抓住映真的黑衣人得意的大喊:“弟兄们!看我抓到了谁?”时,一阵风,吹过身边。
黑衣人只觉眼前白影闪过,手臂一麻,肋下突遭重击,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就眼睁睁看着怀里的映真,被人轻轻一带,旋进了白色的怀抱。
“阿近!”惊喜的童音,破开嘈乱的喊杀声,直传进耳中。
“没事了。”轻轻揉了揉长长的黑发,送过一个安慰的浅笑。
左手紧握住映真手臂的同时,右手手刀披中一名黑衣人的手腕,顺势握住掉下来的长剑,一剑快若闪电,刺中黑衣人大腿。黑衣人一声惨叫,就跌倒在地。
挽起剑花,刷刷出剑,剑光闪耀间,闪转腾挪,左近带着映真退出战圈,周围的黑衣人,却不断涌上。
“你们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厉害的敌人?”刺倒一名黑衣人的同时,左近忍不住问道。
“是天净岛的人。”映真躲在左近身后,小声回答。
“天净岛?”竟从没听说过。
“是二叔的人。当初爹传位给哥哥,二叔不服,就反出极乐岛自立门户了。”映真简短的说明情况。
“原来如此。”家族的权利之争,无论黑白,不管古今,都持续不断的上演。
“本来哥哥派韩昭他们去剿平天净岛,没想到二叔却趁岛里无人,反攻上岛里来了。”
想不到雷笑羽也有失算的时候,左近心下暗笑,却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的护着映真安全,一面也寻找着雷笑羽的身影。
不远处,雷笑羽与一名银发的黑衣老者战在一处。
那老者虽上了年纪,却是武功高绝,与雷笑羽两人你来我往,竟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左近与身边冲上来的一名黑衣人对了一掌,对方竟意外的功力深厚。
举剑刺出,连击对方几道大穴,对方闪避后竟惊叫起来。
“武当七星剑法!想不到雷笑羽手下,还有武当弟子……”
那银发老者闻听,激战中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那哪里是雷小子的手下,那是他的女人!不愧是我雷家人,连武当的人,也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厉害!老夫自叹弗如啊!哈哈哈哈--”
“闭嘴!”雷笑羽怒吼着击出一掌,蕴满真气。
双掌相击,各推后几步,银发老者脸色变了变,猛吐出一口血。
这边左近闻听,也是脸色一变。冷了神色,剑却更疾。
被刺得有些手忙脚乱的黑衣人慌张的躲闪,还是被划出数道血痕。眼角余光看到老者吐血,更是心下慌乱。
躲过左近一剑,突然伸手入怀,猛撒出几个黑色药丸,落地间爆裂开来,竟是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
一片烟尘中,左近出剑,长剑快若闪电准确无比的刺中黑衣人的胸口,扑的一声轻响。
黑衣人涌出一口血,惊恐的神色被绝望代替,忽然扭曲的笑起来,双手握住霹雳弹,对碰起来,同时,飞身扑向左近。
见那黑衣人竟想同归于尽,左近单手出掌,向一旁轻轻送出,将映真推离身旁,而黑衣人带着一声怒吼和爆裂声,扑过来。
左近弃剑,尽可能出掌同时退后,而爆炸的热浪已然逼近。
电光火石间,横向而来的大力,推着左近飞起一丈,夹着爆炸的热气,冲倒在地,而一个强壮的躯体,将左近紧紧压在身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耳朵轰轰作想,一时什么也听不到,四散的血肉和着硫磺刺鼻得味道,充斥在鼻端。
有湿粘的液体滴在脸上,伸手一抹,是一片殷红。
木然的抬头,耳朵还在轰鸣,而周围的天一堂的教众,都向身边赶来。
不远处的映真,委坐在地,一身的尘土,双手掩口,带着惊恐与悲痛欲绝的眼神,紧紧盯住自己,泪水,源源不绝的落下。
头痛欲裂,恶心的感觉不断涌上,浑身冰冷,黑暗笼罩了一切。
倚墙而立,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左近就一直呆呆的站在门外。
白色的衣袂随飞飘起,带起白色的束带。从最初,好象就没有见过,有系白色腰带的侍童。
可以不理会进出教众愤恨的眼神,因为黑白本就水火不容,却无法不理会,一直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出人意料的行为。
房内传来众人明显压抑的低呼,带着隐隐的喜色,应该是没事了吧。
门扉轻转,浅绿的身影来到面前。
“哥哥已经醒了,大夫说只要好好静养就不会有事的……他一醒来,就说要见你……”
微微一震的动作很轻微,却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抬眼看来的目光依然清明纯净,一尘不染,却有着一瞬间的迷惑。
理了理衣襟,左近随映真入内。
众人齐聚过来的眼光,锐利的几乎可以杀人。
视而不见的左近,平静的走到床边。
看着床上昔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男人,而今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左近不知道应该痛哭还是大笑。
缠着层层绷带下苍白的脸,在望见左近的时刻,露出欣慰的浅笑,缓缓抬起手。
对上那洋溢着温暖关切的眸子,左近迟疑着,却还是硬下心肠,别过头。
眼神中流露出受伤而无奈的表情,雷笑羽失落的放下手。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沙哑无力的声音,竟遥远的有些陌生。
冲口就要说出的话,被拼命压抑了下来,左近只觉的隐隐有雾气升腾,涨得眼眶生疼。
“主上现在可以放心了,请好好休息吧。”狄鹤上前一步,轻声劝慰。
不舍的收回留恋在左近身上的眼光,雷笑羽轻轻颔首。
“不要怪左近,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似乎是在告诫众位下属的话语,又象在表明什么,而雷笑羽的眼睛,只是凝望着左近。
“是--”众人一齐躬身,整齐的无声退出。
看见雷笑羽无力的和上双眼,左近也退出屋外。
一路飞奔到,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到茫茫无际的大海,才跌跪在地。
泪水,早已肆虐的流满了脸,扑簌簌落在沙地上。
无声的啜泣,释放着沉积已久的情感。
沙沙的脚步声,停在了身旁。
直到流够了眼泪,擦拭着泪痕,抬眼望去远远海天一色的天际。
“你是不是,爱上哥哥了……”带着哀愁,浓得海风也吹不散。
“没有……”
“阿近,”映真转头看向左近,“你总是这么嘴硬……”
“我没爱上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固执的说着冷硬话语的左近,却让映真不住的摇头。
“为什么非要这么残忍的对自己呢?爱上哥哥,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只要见过哥哥温柔的人,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哥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就接受哥哥吧……”劝说着左近的映真,自己却心下酸楚,落下泪来。
“映真,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起初不惜一死也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今天却来为哥哥做说客。
“因为哥哥可以让左近幸福。”
“幸福?”左近嗤笑一声,“害我不幸的,不就是雷笑羽吗?”就是那个人,一手毁灭了所有的幸福,毁灭了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