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爱人事件——七里

作者:七里  录入:03-01

  燕姨回来看见孙艳红单位邢大姐在家里陪着黎南,孙艳红让警察带去问话了。
  燕姨说了好多好话,找了关系才看见她,她一对眼珠黑得发沉,只有说到黎叶的时候闪过一丝光。燕姨喊她姐,喊完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艳红听见她的声音,手动了动,轻轻拍在她手背上。
  (42)人间
  车站正施工,到处都围着蓝铁皮,散放着成堆的砖头,砂子,谢晓华从工地间隙摸索着前进,绕到候车厅。厅里满是人,看过去灰扑扑的一片,间杂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知道都从哪来,都往哪去讨生活。
  黎叶说他们在这,等着他过来。
  黎叶记心好,他就跟他说过一遍自己的号码,他跑到半路上还能想起来,从公用电话给他打过去。
  谢晓华想起来接电话的时候,他提着心问他在哪,生怕他挂了。黎叶的声音很奇怪,听起来竟然有些响亮,完全不像他以前那么细声细气。黎北在他旁边,中间插过一句话,让他别说了。黎叶拿远电话跟他说,哥,你坐着。
  谢晓华想了想黎叶命令黎北的样子,觉得好笑,尽管不是能笑的时候。
  谢晓华之前还接过燕姨的电话,她把事情都说了,平平常常的陈述下来,谢晓华脑子震得发木,燕姨又交代他,他们要是找到你这,要是,你,你。
  那么多话都说了,最后一句跟卡带一样,断断续续,就是出不来。
  谢晓华正找着,想着,眼前一晃,黎叶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叫他老师。
  谢晓华愣了一下,捉住他胳膊,怕他再突然不见了。老师,黎叶指着角落上一排塑料座位,我哥在那呢。谢晓华跟着他看过去,黎北正瞪过来。
  黎北的脸色很不好,嘴唇都有点发青,黎叶拉着谢晓华过去,一句赶一句的跟他说,我哥受伤了,肋骨这里,大夫给他包上了,可是路上他时不时的发烧。我们上了火车,到这个站是终点站,没钱往下走了。我说让我哥去看医生,他非要接着走,我想着这个地方也是甘肃的,老师就在甘肃,就打了个电话。
  谢晓华揉揉他脑袋,让他歇口气慢慢说,没事,老师过来了,老师帮着你。
  谢晓华漏了个们字,他走到跟前盯着黎北,这个人说过会看着黎叶,看到今天,看出了这么个结果。
  谢晓华塞给黎叶一张钱,让他先去买点吃的喝的,黎叶看看他们两个,谢晓华说放心,不打架。黎叶这才跑去候车厅外头,上小卖部买东西。
  我妈打过电话。谢晓华坐到黎北身边,没心思发脾气,低声跟他说话。
  孙艳红已经出来了,巷口诊所的大夫跟警察说了他们兄弟两个的事,燕姨找了律师,把孙艳红弄出来了。律师建议还是让他们别跑了,回去认罪,黎叶年纪小,量刑很轻。孙艳红怎么都不点头,咬着牙不说话。
  你怎么看?谢晓华问他。
  黎北看过来的眼还是黑白分明,干干脆脆,一点水份都不掺。不行,就给了这么两个字。
  那你们能逃到哪去?去讨饭?去当盲流?去偷?去抢?你以为今后你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你是当了这么些年混混了,你要黎叶这一辈子也这么完蛋?谢晓华越说越大声,最后是喊出来的。
  喊完发现黎叶跑回来,抱着一怀的东西,站在两个人面前。黎叶嘴巴微微抖着,没有说话,只顾着把东西放好,拆开包装塞给黎北。
  黎叶,谢晓华叹口气,黎朵有消息了。
  黎朵班上有个男同学过来家里,说是黎朵去他那住过一晚上,第二天走了,坐南下的火车。他说黎朵有初中同学在东莞打工,她应该是去同学厂里。
  孙艳红听他说完,眼里像是回了一点神,抬头看着,半天掉下来一滴泪。
  燕姨明白她是放了一半心,知道人还在,在别的地方活着。燕姨听过那些工厂里的情形,从早到晚的工作,少的可怜的工资,集体宿舍,大锅饭。她设想了一下黎朵站在昏暗的厂房里,然后觉得不可想象。
  燕姨还知道另外一种生活,更原始的资本,更简便的营生,那是她的过去。黎朵跟她一样,不过是选择了更快捷的方式。
  燕姨没有告诉孙艳红,谢晓华也不会告诉黎叶。
  黎叶拉着黎北的手,说我姐没事。黎叶说以后我姐在南边,我们在北边,就这么分开了。哥,我们要是有钱了,就去看看我姐。黎北点点头,说好。
  (43)模样
  这次看到黎叶,他一头一脸的灰尘,经了那么多事,跑了那么远路,看起来反而精神了。他站在面前,踏踏实实的,像个有担待的大人一样。
  谢晓华觉得那不真实,那是什么样的情形催生出来的,他想想就觉得心寒。不久前他还抱有期待,期待黎叶可以按照正常的轨迹,读书,就学,一点点的充实,一点点的回到正常的行列。其实他也知道那是奢望,从黎叶见到黎北起,什么都不对了。
  这么扭曲着长大,黎叶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再想。
  黎叶盯着他看了好久,黎叶说,老师你说的不对。谢晓华一愣,黎叶仔细的跟他说,我哥不是混混。他学车,他跟人开车铺,那也是过,为什么这么过就不对?
  黎叶看过黎北干活的样子,一身的黑油,一头的汗,跟他一起的小庄不当心,摩托掉下来压住黎北整只手,两节指头压得扁扁的,半天才流血。
  黎叶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哥不会说,就会干活。
  老师,非得读书,非得什么都知道才好吗?我们不偷不抢,好好的去找活干,然后好好过,不行吗?
  谢晓华听着,回答不出来。他有一瞬间无所适从,然后想到,他的确对黎北有着优越感,按照正常的标准,他比他出息。如果不是这层感觉在,他不知道怎么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什么都没有。
  黎北有家人,黎北有车铺,黎北有黎叶。
  谢晓华有文化,可文化是个什么东西?学得越多,越觉得自己空,想得越多,越是想不通那些事。
  黎叶还等着他回答,谢晓华看见前台小姐把钥匙摆上来,用力抓住,拉着黎叶就走。
  本来他说要回去兰州,黎北不去,黎叶跟着不去,就近在火车站旁边找了个宾馆,先住下来再商量。黎北被谢晓华摁在隔壁诊所换药,黎叶跟着他来登记房间。
  拿上钥匙,再去等着黎北包扎好,一起回来。
  黎叶先被赶去洗澡,他要拉黎北进去,帮黎北洗,黎北推他一把,把门一关。
  黎北坐在床上,从怀里摸出来烟盒,盒子压得瘪瘪的,倒出来还剩最后一根。他刚放到嘴上,谢晓华给他拽下去。逞什么能?不知道自己肋骨断了?我用嘴,不用骨头。黎北捏住他手腕,把烟拿回去。
  谢晓华站着,盯着他脸琢磨,总想给他一拳头。
  黎北瘦了不少,两边脸有点陷,更显得线条陡直,他胳膊撑在腿上,望着眼前的烟雾,眉头皱起来。
  不管跑到哪,我都想办法让他接着读书。黎北说。这么大的土地,哪不能活人?以前有几个哥们也是跑到西头去了,一样活。等安顿下来,过个几年,谁还能记着这回事?到时候一样让黎叶上学。他能去多远就去多远,我不耽误他。
  谢晓华第一回听见他这么跟他说话,掏心掏肺的。谢晓华把他的话跟黎叶的话叠起来,忽然觉得难过,这两个人好成这样,反而让人心里一阵阵的颤,止不住。
  黎叶从浴室出来,脸上带着红光一样,笑着站到他们面前。
  黎叶把黎北的烟拿了,黎北跟谢晓华点点头,进去洗澡。黎叶从床头柜上翻出来铁路时刻表,一条一条的查。谢晓华听见自己手机响,他拿出来,室内信号不好,推门打算出去外头接。
  跟手机一起掏出来的还有钱包,谢晓华停了一下,把钱包放在床上,这才出去。
  电话是燕姨打来的,她说打到宿舍去听说他出门了。
  谢晓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他站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背靠着墙,仰头看着窗户外头的天。天上的云也灰蒙蒙的,撕扯出断续的形状。
  燕姨问他,他们,跟你在一起吧。
  谢晓华不说话,光是嗯着摇摇头,玻璃窗上隐约映着个人影,是黎叶的样子。谢晓华伸手想要摸一下他,那个人影转过去,忽然就远了。
  燕姨说,晓华,你跟他们说,让他们回来吧。
  谢晓华用了很长时间思考这句话,他没有结论,燕姨也没有,说过一遍就不敢再提。
  谢晓华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时间果然过了很久,久到人都已经走了。钱包还好好的放在床上,里面少了几张钱,多了一张纸。黎叶用秀秀气气的字,给他打了个欠条。
  (44)地垠
  往西是一片荒野,脚底下一条公路直通天边,公路两边的土地都是风干了的戈壁,土掺和着砂石,偶尔有一蓬低矮的秃草,更衬得天高地远。
  走在公路上,吹着秋天的风,风过之后的天空晴蓝,天边模糊的白着,接着地面。
  四野的空旷环围着,延展着,没有尽头。
  黎北跟黎叶从车站出来,上了公车坐到终点站,走出去又搭了一辆往西的卡车,卡车是长途运货的,黎叶拦车,黎北上去招呼,司机师傅看见他有点怕,说起话来知道他也是开车的,一路上聊得热闹。
  半道上司机拐青海,问他们上哪,黎北想了想,还是往西头去,西头更远,更放心。
  下车接着拦车,还是黎叶站在路边伸手,黎北蹲后头抽烟。
  这回的司机笑着招呼黎叶上车,看见黎北走过来就变脸了,非要他们出车钱,要不就带黎叶一个。黎北上去捶了他一拳头,打得他满脸血。黎北想着把他拽下来,自己开车走,黎叶拽着他不让,司机趁乱推了黎北一把,把门关上,一溜烟跑了。
  黎叶吓得不轻,赶紧拉开衣服看黎北的伤,还好没碰着。
  黎北说,哥,别干坏事。
  黎叶说,好。
  然后就是走,沿着公路往前去,走了半天没什么车经过,经过的也不停。
  秋天天凉,戈壁上大太阳直射下来,光还是烈,两个人顶着衣服一前一后走,公路贴地面泛着一层水雾样的光,人影在路上拖得长长的,微微晃着。
  哥,黎叶追着黎北,想起来就跟他说句话,声音响在一片空旷里,贴心的好听。
  哥,我们要是一直拦不到车,就走过去吧。
  那多远,肯定能拦着。
  没事,咱们一天一天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看风景。你看这路两边的戈壁滩,这么大的一片地都没有人,以前光是在书上看过,头一回自己看见。
  戈壁不好走,有狼。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晚上会有狼出来,把爪子搭到人肩膀上,一回头就要被吃了。咱们不回头就行了。
  狼咬你后背。
  黎叶一哆嗦,伸手拍拍脊背,怕后头有东西。黎北听见他停下,回头看着他笑。黎北伸手揽着他肩,说有狼也不怕。咱们找个铁皮箱子,白天拖着走,晚上就躺在箱子里睡。
  黎叶听得呵呵笑。
  黎北问他笑啥?
  黎叶说拖着个箱子,那不是走得更慢了。
  黎北说你才多大点,时间多得是,慢慢走,总有一天走到。
  走到西边,走到新疆去,新疆地方大的很,随便找个地方,躲到农村租房子住下,黎北先去做小生意,到市场上当菜贩子,攒钱了就开车铺,那边地方跟地方离得远,车多,肯定得修。
  黎叶就去读书,先走读个高中,然后考学,不往内地考也行,那边查得不严,肯定没事。
  房子还能租个带院子的,在院子里种葡萄,种梨树。黎北干活回来,黎叶弄上饭菜,端着到葡萄架下面吃,顺手揪葡萄下饭。
  黎叶说种啤酒花吧,种好了给黎北酿啤酒。
  黎北说养牛吧,给黎叶喝鲜奶,喝不完卖了换钱,牛不下奶了吃肉。
  黎叶又笑,黎北跟着他笑。走过这片戈壁就是从没到过的地方,那里夏天有葡萄,冬天有整季的白雪,那里的地方那么大,可以容身,可以让他们到雪地上打滚。
  想着,说着,像是漫无目的一样,在这么一片地面上走着,走得久了,就有点晕。抬起头,看不见的远方像是有未来存在。
  黎叶伸手指着前头,拉黎北的袖子。
  前头高起的土坡上,火车铁轨蜿蜒着向前,向前看,远远看见一个小站。
  (45)微明
  哥。
  嗯。
  冷了。黎叶轻轻的说。
  冷了?黎北跟着他说了一遍,在这种时候听见他说话,还是头一回。
  黎叶正坐在他身上,抓着他肩膀,胳膊伸直,上身微微向后仰过去。只有两条腿贴在他身上,半跪着,保持着近乎情挑的姿态。黎北低着头,凑到他肩上,用力吻一下,起来看看,再接着吻下去。
  黎叶打着细小的哆嗦,他闭着眼睛,试探着在黎北身上抬起身体。
  性器深入到身体里,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抽离,再慢慢的进入。黎叶有些恍惚,只有身下的感觉鲜明起来,暖热,硬实,这让他觉得安心。
  黎北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就收紧腿,不想让他动。
  黎北拍拍他腿,托着他屁股抬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挺起腰开始上下进出。黎叶就叫他,说冷。
  现在是深秋,黎叶赤身裸体的呆着,黎北身后是冰凉的墙。
  小站依着山包建起来,一排三间平房,外面刷着雪白的石灰,里面就是水泥墙,有的地方露出红砖来。黎北撬开锁,四下看了一圈,房间里简陋的剩下四面墙,估计是新盖的小站,白天可能还有人,他们赶到之前搭最后一班车走了。看了下时刻表,只有一趟货车靠站。
  一天两班,得在这等到明早。房间里有一套歪斜的桌椅,还有几瓶水。意外的是小站后面,环着山包下头有一道河,长年背阴,河边上还有点冰霜。
  黎北下河洗澡,黎叶咬咬牙,跟着他跳下去,站在河沿上抖着洗完。
  那水阴冷阴冷的,像流动的冰,浇在身上,从头顶麻到脚心。黎叶看着黎北,黎北呆在河中间,埋到水里头去,黎叶走到他身边,蹲到他跟前,水流一股股的涌过来,滑开,一层一层的凉意浸透身体,深入骨髓。
  黎北牵住黎叶的手,帮他揉搓手脚。黎叶两只手在他身上摸,捧着水,贴着皮肤,绕着纱布打旋。
  那时候天渐渐晚了,戈壁上风呜呜的吹,意外的觉得安静,是一种带着震慑的静谧。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水流过去,洗净了身体,还洗净了更多别的什么。
  隔着墙壁,还是能听到风声,遥远而隐约,总让人觉得不真实,连同身边的一切。
  黎叶的声音说出口,自己也听着轻忽,像有回音。于是他动了动,交合在一起的部位粘腻的热着,余下的身体慢慢冷起来,黎北从地下摸过来一件外套,抖开,罩在他身上,用胳膊压好,黎叶小心的侧趴在他身上,避开他的伤口。
  黎叶觉得软软的,身体放松下来,脑子里有记忆开始回溯,像是跟自己无关的故事,圆规、灯管、课桌、车间、宿舍、沙山、水果刀,那些画面在眼前一幅幅晃过去。
  哥。黎叶说,我干了坏事,很多坏事,特别坏的事。
  黎北听见黎叶哭,眼泪滴在背上,很快浸透了衬衣。黎北以为他忘了那天的事,其实他是不敢想起来,到这会才松了点劲。黎北拍他的背,说不是,不是。黎叶光是哭,黎北说哭哭就好了,哭出来,慢慢就好了。
  黎叶用力贴紧黎北,黎北不会劝他,只会抱着他。
  黎北的身体很热,从水里出来,到了半夜他就开始发热。黎叶把退烧药翻出来,看着他吃下去,黎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拉着黎叶,脱他的衣服。
  黎叶开始不让他动,后来自己脱了衣服,推着他靠墙坐好,坐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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