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十几年,却没有一丝爱。
痛到心碎,段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儿子,忙唤了名字,却发现杜园上下早已不见自己那宝贝儿子的踪影。
却说杜梵玚一路跑来,发现宏远风家里比往日里冷清了不少,心中一沉。逢人问了宏远风的去处,他却只得到“不知道”的回答。
有些失落。杜梵玚转身出了宏远镖局,不小心撞倒一个人,机械的说声“对不起”,杜梵玚继续走自己的路。
“哎”,却不料那人叫住了他,“小子,看你骨骼精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不如拜我为师啊,我教给你上乘武功!”
杜梵玚本来没什么兴趣听路边陌生人的胡说八道,可是这谎扯得也太离谱了。他不禁回头多看了那人一眼——青杉布衣黑发,不过而立之年的年纪。撇嘴笑了笑,杜梵玚道:“就你?!还当我师傅?!你也不看看我爹是谁!”说完,甩开胳膊继续走路。
不料那人还来了劲,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问:“敢问令尊高姓大名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你爹一定很厉害咯?!”
“我爹是武林盟主”。杜梵玚不耐烦地说,满心都在想宏远风可能去的地方。
那人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合他那身书生打扮,道:“别人都叫我南海天翁”,说着他拉住杜梵玚的肩膀,“我那两个徒弟担心我的徒孙,非要我来看看。不过我觉得呢,不用看了,难得出来玩,小子,你就做我徒弟跟我走吧!”
杜梵玚小小年纪当然不知道南海天翁是什么来头,啪啦袖子一甩就跑:“谁要做你徒弟!”
“呵呵”,天翁先是笑了半天,然后嘟囔着“你这个徒弟我要定了”跟了上去。
“喂,你玩够了没啊?!”杜梵玚实在是跑步动了,靠在一根柱子上喘气。身后,南海天翁笑呵呵地贴了上来,“怎么样,答应做我徒弟了?!”
“我呸!”
“不要这么坏脾气嘛,简直就跟我那不乖的徒弟北辰一个样子”,南海天翁依旧笑嘻嘻:“做我徒弟好出很多的”。——威逼不行,开始利诱了。
“嗯?!”杜梵玚狐疑地瞪了他一眼。
“比如说长命百岁啊,可以随便游山玩水啊,不会被人欺负啊……”
“哼,我才不信!”
“哎,就先跟我玩玩嘛”。说着,南海天翁随手抄了个树枝就开始人身攻击杜梵玚。可怜杜梵玚没有内功心法,全靠平时稳扎稳打练习武功招式勉勉强强跟天翁的树枝过了三招。
“哇,你好厉害!”把初梵玚打倒在地的时候,天翁喊道,瞬间觉得有地方不对劲,问道:“你跟南耀是什么关系?!”
“……”杜梵玚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爹跟南耀是什么关系?!”
“我爹是武林盟主,认识的人多了,我怎么知道他跟那个南什么耀什么的是什么关系?”
南海天翁笑了,“哈哈,好小子,我喜欢!!”笑完,拎起他就说:“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师傅!”
“……”,杜梵玚瞪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半天,终于喷出两个字:“我呸!!”
“不就是认个师傅么,有什么难的?!”
“认谁也不认你!!”
“呐呐,认我做师傅,你提要求吧!!”——让北辰南耀得知他们的师傅此时此刻正一副哈巴狗的表情对着杜钥的儿子,他们死也要从南海杀过来吧?!不过,这个是题外话。
杜梵玚年纪小,但是心眼已经不少,一听有赚头,他眼珠子一转便说:“那你得帮我找我的远风哥”。
“这谁啊!?”南海天翁叼了根草蹲在他身边问。
“就是宏远镖局的宏远风啊”。
“不认识”。
“那你帮不帮我?!”杜梵玚坏坏一笑,“师…………”
“帮!!”南海天翁继续笑,这有什么难的,找个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好像他这次从南海跑出来不是收徒弟的,无奈他一百几十的年纪,容易忘事情,嘻嘻哈哈就把找自己徒孙的任务忘了个干干净净。
打听到宏远镖局出镖去了天山,南海天翁一刻也没耽搁,带着自己的准徒弟脚下一踏就上了路。
“哎,我都没跟我爹娘打招呼哦……”,杜梵玚以往出来都 是编借口的,这次连个声都不吭就跟陌生人跑的影都不剩,不知道他爹娘这次要怎么罚他了。
“他们比我们早走好几天,事不宜迟啊”。说归说,天翁脚下一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
杜梵玚眼睛转了转,心一横——算了,找远风哥要紧!!眼睛一闭,杜梵玚什么都不想了,跟着这个看似武功不错的什么翁应该不会有危险就可以。
追了三天,连个宏远镖局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行不行啊?!”杜梵玚觉得自己被骗了。
南海天翁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眼睛一瞪,第一次反驳道:“喂,小徒弟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三天了啊,你到底能不能追上啊!”
“笨!在后面慢慢跟就好,追上了肯定会被人家赶跑的!”南海天翁悠悠地说。
杜梵玚一改怒颜,换上天真的笑,“这么说……”
“他们应该就在前面十里的地方,不能近了,再近会被当成是劫镖的”。隐居多年,江湖规矩还是没有忘记。年纪越大,就越是看中这些个不成文的规矩。“放心吧,我们一路跟上去,他们一放镖,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打招呼了”。
“哦”。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见面的失落,让杜梵玚打不起精神。
南海天翁当然不关心这个,他眼睛一眯嘴角一扬,说:“呐,练两招给我看看”。杜梵玚先是不乐意,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做早课晚课了,也该动动腿脚了。于是他抹抹带着烤兔子油的嘴巴,跑到不远处空地上二话没说就练了起来。
南海天翁起先还在一旁高兴地看,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这套路眼熟,慢慢地没了玩乐的心情。
“你口口声声说你爹式武林盟主”,南海天翁突然冷静严肃地开了口,“你还没告诉我你爹叫什么”。
“杜钥咯”。杜梵玚的注意力不在老头子这,嘴巴一溜,露了嘴。
南海天翁表面上没有变化,只是淡淡若有领悟地“哦”了一声。沉吟片刻接着问:“那你呢?!”
“我叫杜梵玚”。
“哦,我有个徒孙也叫梵玚”。
“噗——”,一口气没撑住,杜梵玚收了动作站定,笑道:“你才多大,跟我说你有徒孙?!有徒孙你还求我做你徒弟?!”
“哈哈……”,天翁笑得乐不可支,“我活了一百大几十岁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凶我”。
“哈哈哈哈……”,这次换杜梵玚笑,笑得比他更大声,“我呸哦!!骗人都不会骗!”说完,不以为然地坐下来继续吃烤好的兔子肉。
南海天翁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也悻悻笑了起来,抢过来一只兔子腿,咬下去,吃地津津有味:“好久没吃过烧兔子了”。
“哎,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远风哥啊?!”杜梵玚还是惦记着这件事。
天翁啐掉嘴里的骨头,“我不叫‘哎’,叫我‘南海天翁’”。
“这只是个名号,我问你姓谁名谁啊!”杜梵玚不吃他这套。
“过去很多年了,不记得了。你叫我天翁就好啦,哪里那么多废话”。天翁不太高兴,仍下手里兔子肉说,“小鬼,你比我那两个徒弟资质好多了,让你做我徒弟是你的福气”。
“切——”,杜梵玚吃着骂着,心想着:骂到爽为止。他小孩子一个哪里知道当年那么些人情世故腥风血雨,就只是偷偷跑出来玩耍罢了。
“吃饱没啊?!”天翁才不管他脑袋里骂来骂去,“吃饱了就跟我去见你那小兄弟”。
“欸?!”觉得莫名其妙,杜梵玚还是露出了笑意——能见到宏远风,他高兴地不得了。
宏远风这几天跟下来,吃了不少苦。大路不敢跟,小路不好走,到镇子上落脚的时候,他为了省钱只好睡马棚;野外露宿的时候反而好,他还能逮个活物吃个烧肉。不过,好端端一个富家公子也算是被毁的差不多了。
杜梵玚站在南海天翁身后看到远处席地而坐的宏远风的时候,他惊呆了——衣衫褴褛、脸上脏污、身上异味的宏远风简直就像个乞丐。
“远风哥?!”杜梵玚颤抖地叫出来名字。
宏远风回身,看到站在一个青年人身后的杜梵玚,脸上先一高兴,随后便冷下来:“你怎么在这里?!你爹你娘知道你跟来么?!江湖危险,你……”
“喂,小子……”,天翁不等他叨叨完就开了口:“我徒弟千辛万苦千里迢迢跟来就为看你一面,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呸!”这下好久不见、见面欲哭的气氛一哄而散,杜梵玚往地上一啐唾沫,“谁是你徒弟?!”
南海天翁完全不觉得自己被骗,笑呵呵地说:“我带你见到这位远风小兄弟,你就当我徒弟咯,你答应过的啊”。
杜梵玚挠挠头,冲着宏远风使了个笑:“我不记得哦”。
南海天翁蹦了起来,嚷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拿好徒孙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还没落话音,南海天翁就捂上自己的嘴,“啊?!”一个不小心说溜了嘴,他瞄了两个小孩一眼,好像连个孩子还沉浸在见面的高兴中,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啊,大叔?”宏远风问。
立即改口,天翁道:“小兔崽子,出来走江湖,最重要就是个‘信’字,言出必行啊,梵玚”。他察言观色,看到杜梵玚表情的变化,说:“你娘没教过你么?!”
杜梵玚被天翁讲到语诘,只好做出小孩子犯错的表情。倒是宏远风识趣,看出来这个青年人很不一般,恭恭敬敬地用过江湖礼数才说话。
“这位大侠,不知道我小兄弟有什么地方得罪?!”
“远风哥,他强迫我做他徒弟啊”。
“多少人抢着做我徒弟啊,我愿意收你就不错啦!”南海天翁算是认定这个闭门弟子了。
宏远风拍拍杜梵玚的肩膀,“喂,好像你不吃亏啊”。
下一秒,宏远风一只眼睛看到了南海天翁得意的笑,另一只眼睛看到了杜梵玚不敢相信嘴巴大张的表情。
“还不过来拜师?!”南海天翁这个时候拿出了为人师傅架势。结果,初梵玚硬是被宏远风按着脑袋给天翁磕了三个头。
出了门,武当的两位师傅才与杜钥详细谈论了这次的事情。一阵碎耳之后,杜钥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不少。
十年的平静,终掩盖不了江湖本应的腥风血雨。杜钥知道,这十年,是空洞的十年。他的时间,在十年前武当山的落尘瀑布旁中止;十年后在看到失而复得的玉簪的桃林中继续。江湖中多少暗流涌动,他不可能不知道,即便他不愿知道,也还是会有各路消息送来。往常,他选择睁一眼闭一只眼;这次,凭借本能他也体会到了严重性。
一路疾奔,杜钥一行人为了节省时间没有绕路上武当,而是直奔西域天山,沿途再与其他人马会合。至于……,为什么这么急要赶去天山?只因为不知道什么人散了消息出来:当年红月教众余孽暗中联系的西域毒教妄图东山再起颠覆中原。此事可大可小,可轻可重,最重要的,传言很真,真到不得不武林盟主亲自出马来确认。
一路日夜兼程,换了7次马,汇合了一路共14人的人马,赶在了其他人马抵达之前到达了天山脚下的白莲镇。
话说杜梵玚宏远风一行一路跟着宏正云隔日也到了白莲镇。宏正云大路人马前脚停在白府门口,杜梵玚三个人后脚停在白府偏门。
“就是送到这里?!”南海天翁往里面探探头,问。
宏远风的眼神明显警觉起来,“我爹他们停在这家,估计就是这里了”。
“到底什么东西,要那么多人送过来?”杜梵玚觉得事有蹊跷。
“托镖的人蒙着面,我爹也很慎重,亲自出马。”宏远风分析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爹不会……”,宏远风迟疑了片刻,“……除非……性命攸关……”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进去看看”。南海天翁乐呵呵地提议。接到的却是杜梵玚和宏远风的白眼。
正当三个人睁着眼睛互相瞪的时候,杜梵玚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黑影从他们身边闪过,转眼便晃进了白府的偏门。
“你说委托人是黑衣人?!”杜梵玚问宏远风。
“什么?!”宏远风问。
“我看到一个黑衣人刚刚进去了”。杜梵玚冷静地说。
南海天翁蹲不住了,站起来:“蹲在这里等可不是我的作风”。
“我们也进不去”。宏远风撇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杜梵玚舌头舔了舔,终于说出了自己打了半天的腹稿:“我饿了”。
“哈?!”宏远风先是吃惊地瞪了瞪眼,随即,便哈哈笑起来,“我也饿”。
看着两个小孩天真稚气的笑容,天翁也只好笑笑,抖抖袖口,“先去搞点东西吃”。说完,两只手一边拖着一个朝附近嬉闹的街区走去。随便选了一家还算上眼的馆子进去,南海天翁径直走到上层上风的位置坐下。张口就点了几道宫廷御品,小二被折腾的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摇摇头只好抱歉地说:“对不起,这位爷,您点的这几样,小店怕是做不来”。
天翁撇撇嘴,正好迎上杜梵玚有些鄙视的目光,多少有些尴尬,只好改口:“两斤牛肉,半斤烧酒,两碗米饭,有腊肉么?”,他问了一句,不过并不期待回答,“来个烧腊肉,弄个青菜汤,再弄个鸡蛋什么的”。天翁看着两个满脸鄙视的少年,招手让小二下去。等小二跑到了楼梯,他才想起来什么吩咐道:“先来壶好茶!!”
白府今天不同往常的热闹。
先是宏正云带着一群属下没有拜帖不打招呼就进了府,后是一个黑衣人人不知鬼不觉地就潜入了大厅。白府虽然大,但是下人丫头少的可怜,管家一个人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绕乱了府里一贯的宁静。
“你们……”,管家愣了半天才知道问话,但是已经晚了。
等了半天,没有管事的出现,宏正云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喊起话来:“敢问白府白老爷可在?!有人托我送件东西,肯请露面交接!”
安静了半天,只听见“吱呀”一声,正厅的木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走了出来,镇定地环视了一圈院子,问:“不知是何人所托?!”
宏正云摇摇头,抱拳道:“我们只是押镖而已,委托人没有表明身份,我们自然也不便过问。”他又顿了顿,“地方是没有错的,劳烦您接收,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老婆婆没动,手撑稳了拐杖,轻声吐字:“这位壮士,我们白家在这西域边陲,不曾与关内江南有所往来,你是不是搞错了?”
宏远风一时间想笑,却在转念间发现了这句话的破绽——他并没有告诉白家镖是从江南押过来的。嘴角一笑,宏远风还是尽量客气地说道:“老夫人,既然东西我们已经送到了,那您就不必客气”。说完,眼神犀利起来,抱拳在胸,“告辞了!!”说完,一甩袖子带着一行人二话不说离开了白府。
白老夫人倒也不阻拦,也不要求他们把东西带走,只是站在正厅台阶上看着一切发生。等到院子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她才缓缓开口道:“出来吧,躲不掉的”。
语毕,院子靠墙的一株树后闪出来一个人影,看着白老夫人慢慢卸下自己的面巾:“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