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乡情纯朴的好地方。
透着热情的本地人的指引,马队通过了精雕细琢的城门,沿着指点的方向确实很好找,这不,进了城门没有一柱香的功夫这就到了城南言家小小的大门口。不是眼界高,看看这两扇不怎么宽敞的木门,再看看手中准备的烫金拜帖,好像有点儿多余。
言老爷虽然不多过问家里的大小事,但是没有自家儿子在家的时候,他一般还是一家之主的,午睡后出房门伸伸腰的言老爷困惑地看着客厅里摆着的四个大箱子和明显是外乡人装扮的客人。
看着这些客人,尽管只是游山玩水也算得上走南闯北过的言家老爷也瞧得出来人很有来头,瞧那抬着下聘红箱子的那些个精壮汉子都有着说不出的气势。
他们是什么人对言老爷而言不重要,问题是他们来要干的事情让言老爷很困惑。
提亲?
言家的倒茶端水的丫头和擦洗嬷嬷好奇的悄悄瞧着。言老爷确认的看着手上的拜帖,再一次抬头,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是什么意思?下聘给言家?言家没有女儿,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到全是儿子的言家来下聘?还有,言老爷绝对不可理解,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有听说谁家男丁直接上女方家来讨亲的。难道地域不同风俗也相异?还或是国情在他午睡那会儿改了?
他确实是来下聘的,就是到这城南言家来下聘的,递上的礼单还是很厚实的,四个抬进来的大红箱子也是很重的。
这位少爷,这是--?言老爷看看拜帖,客人姓江,名暮,字枫晚。光看名儿就肯定是秋天晚上生的,这孩子爹妈怎么给孩子取这么个死气沉沉的名儿?
客人看着言老爷白白嫩嫩的脸,揣测着未来岳父到底会比他长几岁?小侄此来实在过于唐突了,请--见谅。
言老爷认真的听着,是唐突,就是乡下农家的儿女婚事也是要过媒人说个场面话,还得换个八字贴给算命的合合婚,这个年轻人居然自个儿抬着聘礼就要成家?总之,还是蛮有意思的。言老爷眨眼眯眯笑,走错门了,他家是姓言,他家隔壁也有户言家,不过,那都是姓严,不远,就在他们家墙那边,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那家的小绣楼的一角,那户严家确实有位娇滴滴的闺女,
晴空第三章
言老爷诚恳地如实转告,来客走错门了。
走错门?不可能吧,就是怕出错,他们特地很仔细打听过的:城南言家,进了城门中线到鼓楼往南门走,过了两个巷口第三家,标志就是正对门有一个开在巷子里的闲家茶坊;,不差毫厘,绝对没错!
你们真的走错了地方了,我姓言,言语的言,我家就六个儿子,没有闺女。隔壁家姓严,严厉的严,那家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江暮端坐望着言老爷微笑送客的表情,伸出右手,身后的黑虎立即为少主奉上一个锦盒,言老爷微微笑着瞄着那盒子里面猜测着那是什么底牌。
喧闹声打乱了江暮求证的步骤,也惊动了厅子里的主人、宾客,一眼看过去从木大门那儿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在外面守着汉子看来是一时没拦截住,被他硬闯了进来。
少主,您走错门了!!!知道犯了少主的大忌,赵魁还是等不及呈报就冲了进来。
狼狈的外表不比他惊骇的心情更好,被遣来打探严家小姐人品的他早来两月,这地方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提到言家,人人皆指这家,弄得他初始就打听错了人家。亲眼目睹实情已经是这月的事情了,察觉实际情况的他立即写了信,派专人给快马加鞭送北方去,可万万没有想到少主突然南来,适才踏青回来,店家小二转告有人找他,问清楚什么样的来人后,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冲来,远远的就瞧见这是非之家门口满是熟人,果然还是迟了!想到发现事实真相后少主的反应,赵魁脸色惨白,这言家真是害死他了!
江暮漠然扫了一眼跌撞进来跪在青板地上的赵魁,就算是走错了门,赵副管事也不至于这般惊惶吧。抬头再一次对上微微笑还是一脸送客表情的言家老爷,再瞧着赵魁一脸灰败,真是走错门了?黑虎看了赵魁有点儿狐疑,赵魁不是这种遇事大惊小怪的人,若是当真走错了门,何至于他这般神情惊骇?
回来吃午饭的言家儿子们老远就看到自家门口人马纵横很是热闹,那对门的茶坊盘坐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里,又出什么事了?
几位言少爷进门,绕过厅里好些厚重的大箱子,这是怎么了?一个外人怎么在他家厅子里跪着?
看到好些个年轻人们进了厅堂,其中还有对长得一模样的双生子,惹得他们都多看了两眼。
少爷们一脚踏进来,旁观的丫头们即刻围着忙碌个不停,吃午饭的时间是到了。
看着来来回回穿行不停的丫鬟们,旁坐的客人在声声娇语中突然觉得这家是不是闲钱太多了,小小的院子养了这么多丫鬟?
看着自行其事摆上丰盛午餐的主家,他们的存在很尴尬。当真是走错了门?站在少主身后的黑虎手心泛着汗渍,就是怕手下办事不牢,他还亲自去问了路,出现这样的差错实在是意外。
主人家一直很客气,不过就是没给上一杯茶,当然更没有要留客吃饭的意思。江暮起身,若确实是走错门,那就把东西抬到隔壁去吧。看少主起身了,黑虎拱手向主家道歉,招人进来抬了厅子里箱子出去就是。
哟!你们家又出什么事了!不高的围墙上传来尖高的声调,来了什么客人呀?哪来的?干什么的?有什么事?让我瞧瞧---
抬头间,院子里走动的人顺着声音抬头瞧着严家墙头上探着脑袋,好一位富态的小姐!白白胖胖的月盘脸蛋上嵌着浅色雀斑很可爱,只是少点儿就好了。
墙头趴着的那富态少女眨着丹凤眼瞧着言家满院子里不眨眼那些外乡人,外乡人不眨眼得盯着她,对上院子里站着那位黑壮壮的大汉那惊艳的眼神,少女有点儿害羞把身子缩回去了。
江暮的脚步在小院子里停住了。在少主身边的黑虎额头汗珠如粒,刚才那位少女难道就是未来的少夫人?是不是太富态了。
言家的儿子们坐在客厅里的大桌边端起饭碗看着停住脚步的客人有着担忧,尽管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可瞧着这些人实在不像是小老百姓。
不清楚事情缘由的儿子们悄然向父亲请教。
是向隔壁的严家姑娘提亲的,言老爷喏喏嘴巴。
哎哟,隔壁的胖妞终于能嫁出去了?小四、小五压低声音惊讶的追问,可喜可贺。
小四!小五!言老爷责备地低声呵斥,这俩孩子说话老是这样直白,不知道一点点掩饰,将来可怎么得好?
听父亲这么讲,他们顿觉不妙,情况不会这么简单。那位叫江暮的少年虽一脸漠然,可长得还不错,从这人雍容举止可判断家世应该很好,带来的家仆看起来都很彪悍,可这些汉子却对这少年敬畏有加,看来是有些来头的,凭隔壁那胖丫能搭上这样的主?开玩笑!
言老爷把压在屁股下拜帖从桌下递给儿子们。对父亲的神秘,他们也悄悄的在桌子下交换着翻看,什么意思?拜帖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盯着拜帖上那名儿好会儿,首先是老三恍然大悟,张大的眼睛迅速的和兄弟们交换眼神,小四、小五张大嘴巴没敢发出声音来。
言老爷耷拉着眼皮把拜帖又压回座垫下,兄弟们默契的跟随着父亲以静制动,父亲是这个家的智者,去过无数地方,经历人生种种,把人事变化看得清清楚楚。装慈祥、纯良是在这个家过上轻松好日子的不二法宝,他们三个当哥哥的都在努力学习这样的处世之道,可小四小五就是学不上这样大智若愚的家传本事,一脸的震动还没消。
江暮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已经无人的花墙头,听着虽然压低了声调,还是听得很清晰的从客厅里传来的低语,同样听见了的黑虎、赵魁脸色很白,不仅仅他们两个有这样的表情,跟着他一起进来抬箱子的汉子们的脸色也很白,谁也没敢瞧身边的少主。
小半会儿,江暮从小院子折回走进了小厅子,摆着丰盛午宴的圆桌边还有着一个空座,他就坐在那儿了。
他不是想在这蹭饭,而是在沉思。黑虎给抬箱子的人递了眼色,无声的,他们放下箱子出去的同时也把这家门户给封锁住了。
这个叫江暮还不走吗?言家的主人们都在思索着用什么措词撵他走,他们这般是非之家是经不起折腾的。
沉默中还是有声音的,哎哟!!!不远的墙那头传来厚重的声音,女人尖锐的嚎啕声响彻四周,瞬间喧闹阵阵从墙那头阵阵传来。
老爷,不好了,隔壁严姑娘刚才失足滚下绣楼了!!!丫头拿来竹梯子探着脑袋往隔壁院子里瞧,一会儿跑来报信,好像是折了腿。
静默中的静默,该不该安慰两句?言老爷瞧着听了这话还全无表情的客人,他似乎还在继续沉思。
他到底在想什么?好奇着的小四忍不住问了。
我在考虑,怎么杀人灭口更妥当。对言家小四的提问,他回答的很平和。
黑虎无声无息的站回少主身后,脸上表情透着艰深。
他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言家少爷们瞧着他,一边站着伺候主人的丫头们眨着眼睛瞧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少爷,沉默的脸很有威仪。
江暮抬眼看言家这一大家子,死也让他们做个明白鬼吧,他很客气淡然解释了一下,情况是这样的:他和一位未曾见过面的南方水乡少女千里传书很是契合,可家里给安排了一门他根本就不想要的婚事,他趁家里不注意的时候带着聘礼想抢先和一直通信的严家姑娘先成亲,如今瞧见严家姑娘长得居然是这幅模样,白送给他也是不想要的了,婚事就这样不了而了,可这件事被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太丢面子了,为了将来不被人拿来当笑话传,那么只有考虑杀人灭口了。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了。
听上去好像也并不复杂,反正严家姑娘已经断腿那就没有办法成亲了。端着碗准备开饭的言家父子瞧着神情认真的江暮不以为然,他自己始乱终弃怎还想拿别人家开刀出气?就这点小事也嫌丢人?那他言家这么一大家子人还不早上吊呀,这孩子忒没见过世面!
晴空第四章
江暮的言语让周遭有些冷场,言家人在短暂的时间里无言相对。天不早了,饭还是要吃的,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就算还少一个人,他们也不想再等下去了,反正空闲着的位置被江暮占住了,算满席,开饭了吧。
江暮依旧沉默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真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年轻人,言老爷客气夹了一块糖醋鱼头给他。
垂手站立在江暮身后的黑虎沉默的等着少主最后的决定。大门那边都被黑虎暗示下给封锁了,包围的算是滴水不漏,当漏洞出现的时候,陪在少主身边的黑虎吃了一惊。
言家和严家共享的那个墙头上传来嘿呦、嘿呦;的声音,言家的厅子太狭小了,脑袋都不用转就瞧着有人翻墙头了。众目睽睽下,这次翻过墙头的是一位少年,翻过围墙的动作伶俐干练,落地的声音也很细小。
从隔壁严家墙头冒出来的人幸亏不是那位富态过了的少女,不然,黑虎还真的不知道少主目前保持着的风度到底还能不能支撑得下去。
少年对厅里厅外众多目光视若无睹,麻利的把刚才丫头瞧隔壁折腿事儿抬来的梯子挪开。本环伺着言家父子用饭的丫鬟们忙碌了起来,有序抱起闲置的椅子轻车熟路架在墙根下,迅疾的层层有序搭出个阶梯出来。
微风吹过,墙头缓缓浮出一人儿,白色儒衫透着高洁,长发飘逸,忧郁若水的眼睛遥看远方迷离如梦,这般人儿怎能让人不去瞩目?
抬手之间,晶莹的五指轻抚被风吹乱的发,收回遥远的眼光,迈着步伐优雅的踩着一层层搭成梯子效果的椅子飘飘而下。
黑虎瞧着墙头上走下来的那衣袂飘飘、面目如画的小孩,可能是之前墙头上趴着的那过于富态的少女让他很受打击,当从同一方位出现了这么一位人儿,相比之下显得格外无双。老实说,这小孩确实很漂亮,不过,这么小的小孩翻个墙头都能这样显摆,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优雅和作派仅仅是一念之间。
做作!言家小四、小五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是他们家的悲剧!这是他们家的耻辱!在这个家里。日子已经够不好过的了,小六还不知道行事低调!
太做作!瞧着这个言家小六,赵魁在咬牙切齿,就是这个死小孩害得他初见之下,误会当是严家小姐;了,当时初见惊艳之余立即就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给少主送过去,信中用词极尽赞美,把这位严小姐;写成端庄雅致,贤淑温柔,害得前些日子知道真相,他吓的差点上吊,这死小孩干什么长成这幅模样,真是害死他了。
做作还是优雅,那就各花入各眼。问题是:这样做作对一些人的胃口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比如,那位一直在思考如何杀人灭口的江暮自从言家小六出现起,那眼睛一直就在发亮。
年幼失去母亲在父兄宠溺下长大的么弟对小四哥、五哥充满讽刺的目光很恼火,挥着手中装饰用的纸扇就要撒泼发火。
六少,斯文呀,保持斯文!忠仆铭文低声提醒,今儿个为踏青特地换上了儒服,从城外回来本想到严家蹭饭,进门就瞧着严家正为自家姑娘摔折腿这事乱成一团,寻思着蹭不着饭的六少嫌走大门麻烦就翻墙头已很失斯文了,可别再作出有辱斯文的举止来。
听忠仆劝告的六少轻轻把要当武器的纸扇优雅的覆在朱唇上,也是,斯文为重,今天就不和四哥、五哥计较了。扬起漂亮的眉,转个身,乌黑的长发在半空旋了个弧度更显飘然,爹爹,大哥、二哥、三哥,我回来了。
好。言老爷欢喜的瞧着他家的么子,小模样儿跟他母亲一个模样,一想到亡妻,言老爷眼角又要泛红了,孩子们都很健康,爱妻,你在菩萨身边放心吧!
这家的长子、次子默契的把瞧着屋顶上蜘蛛网的眼神给收了回来,微微笑着,小六今天一如既往的乖,他们欢喜着呢。老三对上和他们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的精致小脸,他无言!他们这五个哥哥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么弟如今怎么成这样了?他也好想平静地过日子呀。
还算满意父兄们的欢迎的态度,他要回自个儿座了。
这位是谁?转过的身子瞧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小六纸扇半遮面,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瞧,江暮看着近在咫尺漂亮的眼睛有点儿晃眼,好漂亮的眼睛,好漂亮的人儿。
对视着,沉寂着,等着好会儿,小六不耐烦的合上折扇有着不满,你,干什么的?你占着我的座了,这是我的地!让开!装斯文归装斯文,可自个儿地盘还是不许别人碰的。
江暮站了起来让开座位。施施然,六少坐了下来,丫鬟们也司空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伶俐的换碟换筷。
以忠仆为人生目标,言家六少的书僮铭文跑在六少身边挥着纸扇,扇着的小风弄得六少发髻上的锦带飘呀飘,某人的眼神也跟着飘呀飘。
吃午饭了,大家都很烦恼,这位客人怎么不懂眼色还赖着不走?自家人中夹杂着外人让吃饭的气氛很不舒服,一个东西的到来打消了他们短暂的烦恼。
天空上落下一只鹰在小院子青石台上,应该准确的说是一只鹞子落在言家院子了。
六少!那呆鸟又来了。忠仆铭文禀告大家都看得到的事情。跑过去迎着鹞子尖锐的爪牙灵活的运用八卦掌将它逮住,按着鹞子,利索从鹞腿上取出了个纸管,很洒脱的把大鸟挥洒出院墙让它翱翔在蓝天之上,忠仆转身滴溜溜的跑过来递给六少,六少,暮色沉沉又来信了。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众目睽睽中,那被高抛出去的鹞子在院墙上拐了个弧度居然飞进了厅子。
落在黑虎宽阔的肩头的鹞子自顾自闲适的梳理起羽毛,七尺汉子的黑虎瞪着这一脸无辜的言家人,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