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运气好吧,秦霄虽然踩空了几次却没遇上什麽大危险,最後他平安的跑到了一楼。
当看到一楼里亮著的白色灯光时,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方才窒息一样的黑暗,还有黑暗之中的那道脚步声,让他心有余悸。
他很快便来到管理员室。从管理员室的窗口望去,他看到里面是亮著的,但是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当他困惑地站在窗口前观望时,他看到一道黑暗从管理员室的另一扇门里逐渐出现。
是管理员吗?
当他这麽想的时候,倒影在地上的影子停住了,然後慢慢地从地面上凸起,逐渐形成一个人的模样。
这个人影的影子逐渐朝秦霄所在的方向挪动过来,秦霄借著灯光朝渐渐逼近的黑暗仔细一看,他看到了一双长在黑影身上的眼睛。
这双眼睛一直盯住秦霄,然後这双眼睛朝秦霄这边慢慢伸长、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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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街道里,潮湿的地面上时不时出现一两个小水洼,前方蒙蒙胧胧看不清楚,不断奔跑的双腿不慎踩上这些积水,早在不知不觉中溅湿裤脚。
然而他已经顾不上这些,黑暗的身後仿佛被可怕的怪物追逐,他一路狂奔,再累也不愿意停下。
他是逃出来的,之前在管理员室,那双眼睛在接近他的时候,蓦地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张足以吞下一个人的血盆大口,吓得惊惶失措的他差一点被奇异可怕的怪物吞之入腹。
情急之下他一路後退,怪物也紧追而来,眼看就要被吞下怪物的肚子千钧一发之际,他扯下挂在墙上的灭火器丢进了怪物嘴里。然後在被卡住的怪物停顿下来的那一刻,他得以逃掉。
此时,眼前的一切是他熟悉却又已经不熟悉的街道。
诡异的街景,昏暗的灯光,密布的水雾,印象中短暂的路途现在不论如何奔跑都到达不了尽头。
跑著跑著,秦霄终於跑到了路口,他慢慢放下脚步,因为眼前路口的街灯下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之前就已经被吓过一次的关系,他现在时刻保持警惕,但因为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半个人,早就想见到个活人问清楚原因的他,仍然一步一步小心向前。
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好几个人在围观,不知道他们围观的是什麽,站在後面的人还在努力往前挤,站在里面的一些人已经蹲了下来在掏弄什麽东西。
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好奇与探索心一来,就立刻忘记了惧怕的秦霄加快向前的脚步,但还未等他走近,於寂静的清晨,他的脚步声已经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他们一个个慢慢地转过头来,秦霄顿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的这些人,全都翻著白眼,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而腐烂程度最深的一个人,脸上已然看得见骨头,牙齿惨白的luo露於空气中......
明白了什麽的秦霄脚软的後退一步,在这群僵尸朝他走来的时候,想要转身逃跑时,他瞥见了僵尸们之前在围著的是什麽。
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内脏已经被掏出来,大腿和小腹上的肉已经被啃光,胸前的肉也被吃了很多,只剩下被啃了一半的染著血的汝房,与散落在湿地上的长发证实她的姓别。
冷风吹拂而来,带来夹染血腥臭的空气,秦霄的胃一阵翻腾,差一点恶心得吐出来。眼看僵尸们就要围上他,不想也变成眼前的这具女尸同样的下场,秦霄捂住嘴,忍住想吐的郁望,转身跑掉,僵尸跑得不快,他很快便把这群僵尸甩在了後面,但心中恐惧与迷惑却越来越强烈。
这里还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吗?如果是,眼前的一切又是什麽?如果不是,那他来到的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到底现在这个是梦,还是之前他认为是梦的那一切才是真实的?
醒来之前,那个白衣女子最後的笑颜似乎藏著什麽。是他太天真了吧?居然轻信了她......
一切都是迷,此时此刻,找到之前与他通过电话的江岩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知不觉间,秦霄终於来到了他所工作的报社的楼下。抬头往二楼他的工作部位望去,日光灯的光芒正从窗口投射在楼下,里面似乎有人,而这个念头让秦霄内心极度复杂。前几次的奇特遭遇让他惧怕又遇上相同的事情,但他又希望江岩真的就在里面。
不管是谁都好,如果是江岩他这个同事兼死党更好,他只想见个活人,能跟他讲清楚他所遭遇的一切,让他不再孤寂恐惧的独闯这个黑暗诡异的世界。
在楼下深吸一口气後,下定决心的秦霄终於迈开脚步奔上二楼,那个光亮如白天的地方。
到达二楼,一路走来没有出现半个人影,走到走廊的尽头,自敞开的门口望去,秦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面对电脑不知道在研究什麽的江岩。
见此,秦霄眼前一亮,立刻惊喜万分的朝江岩走去,并在走到江岩身後时,大呼一声江岩的名字後一掌拍到江岩肩上。
然而,让他更是胆颤的事情发生了,一拍之後,江岩的头颅像是失去了支撑一下从他的脖子上滚下来,咕噜一声从秦霄的脚边滚到了墙角......
秦霄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眼睛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眨也不眨,木木地看著江岩滚到墙边的头颅。
突然眼前一暗,有什麽东西向自己砸过来,秦霄下意识地躲开,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江岩那具已经没了头的身躯倒到了地上。
办公室里灯光太明亮,只离尸体不到一米的秦霄甚至清楚地看到没有头部的脖子里的血管、喉咙和惨白的骨头。
诡异的没有一滴血,那个空荡荡的脖子就像一个血盆大口,让秦霄全身禁不住的颤栗发怵,他想立刻就离开这个可怕残忍的地方,但他的双脚就是不听他使唤,无力的怎麽也站不起来。
就在秦霄近乎绝望的与自己的身体做斗争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秦霄......”
熟悉的呼唤音让秦霄抬头一看,看到了倒在墙边的那个头颅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瞪圆了眼睛往他这边诡异地看著,嘴角勾勒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的微笑。
不止是这样,秦霄很快便发现倒在地上的那具无头尸体竟然开始移动了,这具尸体的手在地上摸索著,像爬行动物一样朝秦霄爬过来。
“不......”
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根本不是平凡人能够接受的画面,让秦霄面白如蜡,在尸体朝自己爬过来的时候死命地往後面挪开。
“你为什麽要跑......秦霄......”
朝他看来的那个头颅扭曲了自己的表情,惨白的灯光下看起来更是恐怖。
“秦霄,你为什麽不来救我......我死得好惨啊......为什麽你不来......”
听到这些话,秦霄呆住了。
“不......我没有......没有不救你......”秦霄一脸痛苦。
“可是我死了......你没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秦霄只能缓慢地摇头。
“我恨你!”头颅的双眼蓦地迸射出杀意,无头尸体爬得更快了。
“我要你跟我一样悲惨的死去,我死得那麽凄惨,你不能继续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诅咒一样的话语回荡於整个办公室,不知何时,办公室里出现了无数具僵尸,他们似乎是嗅到了人肉与血的味道,慢慢聚集於此,循著人的气息,一点一点朝角落里的秦霄聚拢。
秦霄捂住双耳,头颅所发出的声音让他痛苦不堪,眼前的光芒被渐渐覆盖,他抬头看见自己被无数的僵尸包围其中,僵尸惨白的眼珠里闪著贪婪的青光,看到这些,他明白自己真的已经无路可逃......
“秦霄,跟我一样死去吧......你不该继续活在世上......这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也死吧......跟我一样痛苦的死去......”
无头尸体抓住了秦霄的身体,咒语一样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边,没了头部的脖子里噗噗地长出了带有血腥味的藤条一样的东西,一点一点缠上秦霄的脖子,不让他继续呼吸。
脖子被越勒越紧,秦霄的脸涨得发红,双手拼命去扯这些缠住他脖子的东西,可是完全没用。空气离自己越来越远,视线也模糊了,但他仍然能看到已经把自己围起来的那群吃人肉的僵尸。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拉扯,僵尸们开始啃食自己的肉体了,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因为意识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
但就在他渐渐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就在不远的地方,孤寂的伫立著......
“不──”
秦霄倏地睁开双眼,剧痛也在同时袭涌而至,知道自己终将难逃一死,咬一咬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缠住脖子的东西拉开一点,空气进来了,但他不是趁机呼吸,而是大声地呼喊:“赤胄──”
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你说过不管我在哪儿,只要呼唤你,你就会出现的。
你说过的......
但你却食言了。
赤胄。
秦霄无力地阖上双眼,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静静滑过......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了秦霄倒下的身体,当赤胄轻轻扶起昏迷的秦霄让他躺进自己的怀里後,站在一旁的碧颜眼中的黑暗一闪而过,但表面上,她仍不动声色。
赤胄轻抚著秦霄苍白的脸,静默一会儿後,他对碧颜低声道:“辛苦你了。”
“只要是为鬼主效命,碧颜不觉得辛苦。”
*碧颜痴痴地看著赤胄称得上是可怕的脸庞。
“只是碧颜不明白,鬼主为何要叫碧颜制造出幻境,让这位公子看到那副场面......”
赤胄又是一阵沈默,在碧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幽幽答道:“他......他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说完,赤胄抱起昏迷中的秦霄转身走向小木屋。
望著他离去的身影,碧颜的声音渐渐消逝於微风中。
“只不过是为了听到他叫您的名字......而已......吗?”
不是只不过......
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有叫自己的名字了?
无语的赤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木屋里。
碧颜一直站在花海之中,雪白的纱衣就像是一抹纯洁而又孤傲的幽魂,痴痴地,傻傻地守候著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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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完全清醒,秦霄就依稀感觉自己的手被谁轻轻握住,包裹住右手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连之前惊悚的近乎绝望的情绪也因此渐渐远离。於是便急著想睁开眼,看看此人是谁。
睁开眼睛秦霄第一眼看到的是侧身坐在床边的那道渐渐令他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麽,当看到这个黑色的高大的身影时,就像是看到了可以让他安心依靠的人。因为脸被长长的头发遮住所以看不见,之前一直让他胆颤不已甚至不愿多见一眼的那张丑陋的脸庞,现在因为看不见反而令他心生微微的酸楚......
或许是他终於明白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吧?
外表虽然丑陋可怕,但当他清楚他不会伤害他时,渐渐的也就不再觉得可怕,甚至因他拥有这样的一张脸而觉得心疼......
是的,心疼。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长这副模样的,眼前的这个人的脸一定是经历什麽苦难才会变得如此,一思及此,秦霄就觉得难过。
感受著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传达而来的温暖,秦霄情不自禁地反握住这只炙热的手掌──
觉察到了他醒来,原本似在沈思的赤胄立刻抽出手掌起身离开。
一直被温暖包围的手在赤胄把手抽出後蓦然降温,秦霄下意识地起身伸手拉住了赤胄的衣摆。
“不要走──”
已经不想再独自面对难捱的孤寂,还有真实的不像是梦境的那可怕残忍,甚至是让他绝望的一幕。
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他能够依靠的仅仅是眼前这个总是背负一身落寞的男人了。
似乎是明白秦霄在害怕什麽,赤胄头也不回,用沈稳让人觉得安心的声音对他说道:“你刚刚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所以我才会坐在你旁边安抚你......醒了就好了,只是一个梦罢了......”
说完,他又要走,但是秦霄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拉得更紧──
“赤胄。”
轻轻的,似乎经过一番挣扎才终於脱口而出的呼唤轻易的就让赤胄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
“我求你一件事。”秦霄低头呐呐说道。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赤胄微侧过身,斩钉截铁地道。
“我求你的不是这件事。”秦霄慢慢抬头,看著沐浴於阴影中的一身黑衣的赤胄,哀求道,“我想知道我的同事江岩的情况。他跟我一起来到森林里的小村庄中,然後因为种种事情不得不分开,现在他生死未卜,我想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醒来前见到的那些若果真是梦境,那麽江岩就不一定出了什麽事,但是分开後他经历了种种诡异的事件甚至差点死去,也许江岩此刻也正面临什麽危机啊。
之前一直急於离开这儿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找到江岩,但是现在知道自己真的难以离开这个地方,那麽唯有向赤胄询问了。
虽然不知道赤胄会不会帮助他,但在这儿,除了赤胄外他还能求助谁呢?
曾经见过的那个白衣女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一想起之前见到他时,白衣女子那张憎恨自己的表情,秦霄就知道她是肯定不会帮自己的忙了。
赤胄听完他的话完一阵沈默,秦霄以为他不肯回答正失望时,赤胄开口了:“江岩,就是跟你一起来到这座森林里的那个男人吗?”
“是的。”听到赤胄的话,秦霄满怀希冀地立刻回答。
“他已经离开森林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真的吗?”
“我没必要骗你。”以为秦霄不相信自己,赤胄不悦地轻哼了一声。
听到赤胄这麽说,秦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没事就好。”当初是他提议要到这里采访的,如果连累到江岩,他一辈子难安。
“你很关心他?”虽然赤胄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没什麽改变,但隐约之中似乎多了点什麽......
“我跟他没什麽,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秦霄说完後才奇怪自己为什麽要特意解释给赤胄听。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麽关系,但你要记住,从今而後你只能留在这,只能做我的妻,我鬼王赤胄的妻!”
赤胄字句掷地有声,说完後,他留下呆滞中的秦霄拂袖离开。
秦霄看他走离,听到他说这些话,这一次他没有反驳也没出显露出底制的表情,只是在赤胄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後,低下头,左手轻轻抚上右手,在赤胄不久前握住的那只手上,感受赤胄残留在上面的温暖......
经历了如同在鬼域里走了一遭的梦境後醒来,他的脑海里像是在放电影一样的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很多场景。
故事之中,一个名叫言华的少年始终出现。
这个少年,他热切的爱著一个名叫赤胄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少年宁愿舍弃他的家人,甚至愿意变成鬼跟他永远在一起。
似乎是受这个少年那份强烈的爱的影响,秦霄发现自己对赤胄,似乎......也产生了某种情感......
有什麽温暖的东西,正在悄然入驻。
秦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个伫立於花海之中的小木屋里住了多少天,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这个地方里,除了自己渐渐习惯这个地方外,他察觉不到任何改变。
也许是过於无所事事了吧,秦霄发现小木屋里一直在烛台上静静燃烧的蜡烛会有某个时段突然熄灭,然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自动燃烧,就这麽周而复始,蜡烛却始终没有减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