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归葬——禅珠仙隐

　　天空万里无云，晴朗得可怕，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地面——带着十分的恶毒，在这种天气下韩昊和林倾月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更加恶毒的老师，在庆典上发言规定要穿学校制服，在礼堂里面有冷气还好，走在外面，那厚厚的一层布料和紧扣的立领，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韩昊急急地跑进洗手间，看到一扇虚掩的门，推门而入——

　　咦？里面有人？“对不起——”韩昊刚要退出去，抬头看清了那个人，便呆掉了——林倾月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那如瀑布般的汗流夹背——看来也是热得受不了了。

　　林倾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快速地换上短袖衬衫，便推门出去了，门外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韩昊穿着T恤走出来，看到林倾月正在水池边洗脸，和他并排站着，从大镜子上映出他脖子上浅浅痕迹，正在褪色的痊愈中。

　　不对，他的背上好像有新的青紫，看着林倾月默默地走开——韩昊的心沉重得透不过气来。没有多想，便追了上去——远远地尾随——

　　“韩昊。”清亮的女声，让原本就心虚的韩昊吓了一跳，发觉林倾月正在看向这边，韩昊慌忙转过身——正好和苏婕雅面对面。

　　两个人目光对焦的瞬间，苏婕雅心慌失措地低下头。

　　面前的女生乖巧地站着，韩昊可以看到她小巧的头顶，柔顺的发丝敷在胸前，低着头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脖颈，双手抖着扯着衣襟的下摆，有几分可爱的无助。

　　一阵静默还是让韩昊烦躁地开口，“有事么？”他转过头，林倾月也被几个人围着，应该一时走不开。

　　苏婕雅抬头望向那一片深蓝的海水，深得看不见底，阳光在他的发丝上跳跃着，映出眩目的光华。

　　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第一次见他——樱花树正缠绵地开放，一串串粉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当风吹过——有无数柔软细碎的花瓣旋转着飘落，粘在教室的玻璃上，她伸手抚去的时候，却发现树下的少年让那盛开的樱花都黯然失色。

　　落樱如雨水般打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中，她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我喜欢你。”她想去采撷他发间的花瓣，她想看见那片海水为她泛起波澜，——哪怕这——也许——要用尽她一生的时间。

　　韩昊的眉挑起，他不悦的表情，这就是林倾月要和他谈的事，——这就是真相，他一直误解的真相——即便如此，他的感觉是不能欺骗的真实，他没有办法像林倾月那样——对不喜欢的人和颜悦色。

　　“但我不喜欢你。”韩昊的嘴角轻扬，一抹冷漠的残忍。

　　“你有喜欢的人了？”直来的告白，直去的拒绝，是她所了解的韩昊的作风，也正是这一份直白真实吸引着她。

　　韩昊没有回答，只看了看远处那个细细高高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苏婕雅敏锐地捕捉到了韩昊的异常，“你喜欢的是齐欢？不可能的，她喜欢林倾月很久了，为了他——她才考的A大——”

　　剩下的话——韩昊没听清，眼光落在林倾月身边那个娇小的女生身上——小家碧玉型的美女，温婉娴淑的感觉——和林倾月倒是挺相配的。她叫齐欢？将和林倾月走在一起的人？

　　看到林倾月和齐欢没说几句，就走开了——韩昊也丢下苏婕雅，跟着他走出校门。

　　韩昊笔直的背影，渐渐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阳光灼伤了她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水——

　　一路上就算有盛开的花朵，迷醉的芬芳，她的心情还是如樱花般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前生的积欠，今生就由她来偿还。

　　但是，那个如孔雀一样骄傲的男人，她永远都不会放弃——

　　第十一章夜袭

　　晚上八点，林倾月像往常一样出门，十点半回来——一身疲惫地草草洗漱就上床睡觉。

　　韩昊探查出——白天，林倾月在一家蛋糕店里打工，而晚上这两个半小时的空白成了韩昊的心病。

　　今天，有点晚了，为了节省时间——林倾月决定走小路。

　　穿过浓密的小树林，月光在树叶间若隐若现，一对对情侣卿卿我我，怪不得这样一个破败的小公园，会被称为“乐园”。

　　林倾月摇摇头，独自生活久了——倒也没想过会有人陪伴。韩昊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很招女孩子喜欢，他似乎也习惯了一个人，不曾动心。不错，像他们这样的家世，这些已是奢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他们快分开了，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如果没有对方——应该怎样成长？林倾月不敢去想——

　　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仔细听——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亦步亦趋地跟随，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怕跟丢了似的，也加快步伐。

　　被人尾随了！这个人的动机林倾月虽然没有想明白——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倾月急转入一个小巷，背紧贴着墙，摒住呼吸，听到那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巷口，他的身体已箭在弦上，必须一击得中！

　　等到那人也走进巷子，林倾月闪在他的对面——那个人意外地高挑，能够和他平视的人并不多。只是——他的面目背对着灯光，阴暗不清。

　　林倾月出手准确地扣住他的左肩，五指用力——那个人便痛呼出声，摊倒在地上——左肩应该是脱臼了，林倾月走近——右手托住那人的下巴，“为什么跟着我？”声音冷如寒月。

　　在昏暗的路灯下，在楼梯寂静的阴影里，那人的眼睛依然明亮得无法直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虽然不再美丽，林倾月依然认得——

　　“该死，不过就跟着你，就想废掉我一支手臂，林倾月，你太狠了！”虽然接上了，那隐隐的痛意让韩昊哇哇大叫——每次遇上林倾月，受伤的总是他——难不成他是他的克星？

　　直到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韩昊还是气鼓鼓的，这次林倾月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但是——“没事你跟着我干嘛，我还以为打劫呢。”林倾月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打劫你？——劫财，你这么穷——劫色，你——”韩昊说不下去了，盯着林倾月的脸，“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么？有没有怎么样？”

　　韩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的变化，林倾月怔怔地看着他，又默默地低下头——

　　“怎么了？没事吧？”韩昊也低下头询问着——直觉中林倾月遇到过类似的事——才会如此警觉，但林倾月似乎不想解释什么。

　　“你看，我担保他们是一对啦。”值班的护士们整齐地看过来，街头接耳地。

　　“是啊，很美型的——”

　　“很般配——”

　　林倾月忍耐不住地抬头，抓狂似的一身杀气。

　　“他们看过来了——很漂亮——”

　　漂亮？林倾月皱着眉，韩昊的眉毛也高高挑起。

　　“长得这么美，有点凶，应该是攻！”一个护士偷偷指着林倾月。

　　“不对啦，旁边的那个才是！”

　　她们说什么林倾月不明白，但被别人想看动物一样，让人不自在，和韩昊在一起——总是能够冲破他傲人的忍耐力。

　　他们都被说成这样了——韩昊这家伙，平常喜欢抓狂的不是他么？现在，怎么还能这么坦然地坐着，甚至——有点开心？

　　韩昊俊美的脸上绽开的微笑，引得小护士们脸红心跳，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对着女孩子放电——林倾月觉得自己的心太软，早知这样——就应该废了他一条手臂才好。

　　从问诊室里出来，看到林倾月一脸的担心还真是让人愉快，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韩昊就决定赖他一辈子。

　　医生的话是，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就好了。韩昊的话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一个月都不能弹吉他，没有收入，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伴着几滴眼泪，可怜兮兮的。

　　林倾月实在是被他打败了，“大不了，我照顾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韩昊笑得很腐败，林倾月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第十二章谜底

　　林倾月变成了养猪户，那只猪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他则要苦命地，做饭、洗碗、打扫房间、洗衣服，——那只猪不过伤了手臂，又不是残废了——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两天，他就已经万分的厌恶。

　　“我先去洗澡了。”林倾月没好气地说着，走进浴室，还不忘将门甩上。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韩昊失落的声音响在门外。

　　温柔个头！他已经两天晚上没去了——虽然请了假，这样终究不是办法，韩昊——肯定是和他八字不合，命里相克——遇到他就没什么好事。而这个暑假，似乎注定要发生很多事——林倾月心里隐隐地不安。

　　一阵敲门声，韩昊爬起来，刚打开门便被吓了一跳，面前的男人比他186公分的身材还高了一截——肯定超过一米九，又非常健壮。

　　那人看到韩昊，怔了一下，“请问，林倾月在么？”声音低沉好听，态度也有点谦逊的意味。

　　韩昊下意识地将他堵在门口，眼光凌厉，如刀如剑，看得那个人直想落荒而逃——他不明白这个这个异常俊美的少年，为什么对他却是满身的敌意，好像以前没见过他、更没惹过他。

　　“谁啊？”林倾月看着相峙不下的两个人，半湿着头发走过来。“原来是你，进来坐。”

　　那个男人，林倾月显然是认识的——韩昊上下打量，直到他坐定在沙发上，韩昊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林老师，原来你没事，那就好——”男人红着脸开口，局促地看着林倾月——一个大男人这样扭捏的神态，有点可笑。

　　林倾月实在绷不住，笑起来——男人的脸更红了——

　　什么？老师？林倾月？韩昊不解地看向他，立刻明白了男人脸红的原因——刚刚出浴的林倾月，刺激着观者的某根神经——白皙的肌肤上带着温热的红晕，略湿的黑发没有往常的整齐——微微散乱着，眼光慵懒倦怠的闪烁，身体上沐浴液残留的香气——竟有点性感撩人的味道。

　　他还不知死活地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自己都没有自觉么？这样明明就是露骨的引诱，韩昊懊恼的想着。

　　“不就被你摔了两次，没关系，不过——你的背摔还是需要练习。”林倾月说得语重心长。

　　男人点点头，“是啊，老师的身体太轻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这次听说你请假了，我还以为是——”被摔坏了呢。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受伤了，他叫韩昊。”

　　“我叫金石，叫我阿石就好。”男人伸出手，韩昊也礼貌地握了握，“老师的朋友和老师一样漂亮呢。”

　　韩昊秀眉一挑，却没有发作，“等等，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摸不着头脑。

　　“林老师是我们跆拳道俱乐部的教练，身手好得很——”男人自顾自说着。

　　原来如此——难怪林倾月的动作、速度和力度都堪称一流，幸亏没用背摔——要不然他这条小命怕是断送在他的手里了——韩昊一下释然，林倾月身上的伤痕之谜——无意之中竟然解开了——

　　直到那个男人离开，韩昊还沉浸在身心的豁然轻松，轻飘飘地没有一丝负担，只对着林倾月灿烂的笑——不管那笑意多么美，在林倾月看来——他太反常了——反常的暴躁、反常的痴傻。

　　韩昊笑眯眯地去洗澡了，浴室里单调的水流声、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林倾月倚在沙发靠背上，昏昏欲睡——

　　“林倾月！”韩昊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依然将林倾月吵醒，“睡了么？”

　　知道他睡了还大叫，“什么事？”林倾月的额头闪出几根斜线。

　　进了浴室，林倾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的景致，虽然都是男人，他还是不禁这样想——在水气的氤氲中，韩昊的身体背对着他——水流划过他精致的腰线，略长的头发因为湿润，紧紧地贴在脖颈上——

　　“帮我擦擦背。”韩昊的右手臂向后伸出，递给他一个毛巾，没回头。

　　“什么？”吵醒了他就为了这个！美好的景色一闪而过，眼角一片乌黑的阴影，“我又不是保姆！你自己没有手啊？”

　　韩昊一阵耍赖——起码在林倾月看来是这样，无外乎自己的左手不方便啦什么的，他的手臂早就没事了——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林倾月接过毛巾，“趴在墙上！”颐指气使地命令着。左手刚扶上韩昊的肩，发现他的身体抖了一下，难道——肩还疼么？林倾月扶住他左肩的手，自觉地放松了力道。

　　发现了韩昊的身体微微抖着，林倾月的手停住了，靠近他，轻声问道，“肩还痛么？”声音带着惯常的温柔。

　　身后林倾月独特的气息慢慢向前伸展，包围着，此时却要将他融化。手指柔软地在肩上滑动——韩昊出乎意料的安静，身子紧绷着。

　　“可以了，你出去！”突然，韩昊挥开林倾月的手，一把扯过浴巾围在身上。冲破寂静，他的怒气象火山喷发，浓烈而毫无征兆——灼伤了自己，也灼伤了林倾月。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远去，韩昊深呼出一口气——他的欲望已经被挑起，而始作俑者却毫不知情——他们一样是男人——为什么他刚才只想对他亲吻、拥抱，做情人的事？

　　任水流打在他的身上，韩昊一动不动——他发现这一切都不对了！——自己已经失控地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禁忌之地——

　　第十三章天地一双人

　　难道要林倾月也陪着他一起坠落么？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为什么是林倾月？他的一生——他舍得去毁灭么？

　　酒吧里的嘈杂更凸现了这里的寂静——韩昊坐在排练室——双眼没有光彩，没有焦距——凤羽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凤羽俏皮地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等着他大发脾气。没想到韩昊只轻轻拿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韩昊，你没事吧？”凤羽睁大眼睛。

　　“没事。”韩昊收拾着东西，一会儿该他上场了。就算心里再烦躁，他也不想事情搞砸，这个饭碗他丢不得——没有家人的保护，只有自己为自己负责。

　　“这副样子，没事——鬼才信你！”凤羽瞥了一下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昊懒得理他，抱着吉他走出去。

　　今晚，没有乐队的陪伴，韩昊也舍弃了电子吉他，坐在椅子上——木吉他发出朴素的音质——像是已经远去的青涩，和他没有开始就注定要结束的心情——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

　　永远也看不见凋谢。

　　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

　　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青梅时节因寂寞雨缠绵，

　　春归后又很快湮灭。

　　独留我赏烟花飞满天，

　　摇曳后就随风飘远。

　　断桥下绿波倾月，

　　我望着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

　　指尖轻点溶解。

　　断桥下绿波倾月，

　　映出你的脸，

　　若是无缘再见，

　　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和以前不同，韩昊的歌声中有深深的悲哀和无奈，他的脸色苍白，灯光闪烁——盈满在他的眼中——灯光不落腮，却将他的眼眶映红。

　　“韩昊——”凤羽平时的伶牙俐齿消失无踪——“那个——，刚才那首歌很好听，是新写的么？叫什么名字？”

　　“倾月。”

　　“倾月？他来了么？我怎么没看见？”凤羽向门口看着。

　　“那是歌的名字。”韩昊背着吉他，慢慢地走开。

　　倾月？歌的名字？凤羽看着他的背影，一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就永远也回不去了，那韩昊——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