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想抛开他的头颅看看他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麽。
一旁的宫女侍卫皆惊异地看著梦舞,那眼神似乎在说:这人疯了不成?!
"哈哈......唉呀,笑死了......哈......"梦舞一边擦著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捂著肚子。
"大胆!"侍卫实在看不下去,抽出宝剑大喝道。
结果他的剑还未完全抽出,已经有人快一步将剑抢了去。
那人速度太快,等人们定睛观看时,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方才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所为!
"你家主子都没发话,你倒是挺心急。"女子漂亮的凤眼带著一丝怒意,嘴边的笑却未消失,"这把剑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冷静之後再奉还吧。"想拿剑对著她家主子,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有她一条命在,谁也别想对主子做出不敬的事来!
"你到底笑够没有?"亏得北雍杰心胸大度宽广,否则梦舞此刻怕是已经被人以大不敬的罪名拿下了。
"好、好了......"梦舞渐渐收起笑,拿起汤碗喝了口润润喉。"并非我想惹恼你,只是想到有人大祸临头,还犹不自知地等著看好戏,并且竟然有一群人配合地卖力演出,我就实在忍不住。"看北雍杰面色不善,梦舞也没再招惹他,简单地解释道。
听了梦舞的话,北雍杰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不再生他的气,却也对他放肆的行为有些无奈,"就这麽好笑吗?"竟然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主子他很久没见过这麽多笨蛋一起做一件蠢事了。"女子轻笑地解释道。这些人的行为无异於自寻死路,而且还是这麽一群人傻呵呵却义正严词地闹事,确实很好笑。
"没错,真乃我知音也!"梦舞满意一笑。
"行了,我走了。"饭也没吃上两口,北雍杰带著一肚子火气准备离开。
"雍杰。"梦舞在身後叫住他。"若是难以解决就来找我,我有圆满的办法助你。"说著自信一笑,眼中流光飞舞。
北雍杰没有说话,而是跨步走出屋子,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脸上酝酿著暴风雨前的阴暗。
他知道必然有人买通了他身旁的近卫,把他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留宿在梦舞那里不到半个晚上,就有消息流传了出去,并且鼓动群臣上奏弹劾。
梦舞说对了,等他安抚了这些蠢蛋之後,必然要揪出幕後主谋,让"他"知道敢动自己脑筋的人是什麽下场!
22
"你就是主子新收的丫头?"女子看著静立一旁的杏儿问道。目光虽是打量,却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是,回这位小姐的话,我叫杏儿。"杏儿并不知道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但她聪明的选择顺从。毕竟能对主子如此肆无忌惮的定是主子倚重之人。她若想在主子身边待下去,恐怕得过她这关。
"我长你几岁,你唤我姐姐就行,别弄得怪生分的。"女子和善一笑。"我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对主子没好处,以後若有什麽事还得你出头打理,要劳烦妹妹了。"
"姐姐哪里的话,杏儿有幸被主子救出火坑,自当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怎敢担劳烦二字。"杏儿机灵地回道。
"主子好眼光啊,收了个能干伶俐的丫头。"女子转过头冲梦舞笑道。
梦舞笑笑,放下碗筷,眼中带著沈重。
"主子怎麽了?"女子走过来担心地问。
"再伶俐,也比不上你。"梦舞抬眼看她,无比真诚地笑道。
"主子就少夸我两句吧,弄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女子露齿一笑。"我以後都不离开主子半步,有我跟杏儿两人伺候主子,定会比以前周到很多。"说著拿著帕子坐到梦舞身边给他擦手。
"再周到我就成废人了。"摇摇头,梦舞扯过帕子胡乱擦了一通便仍在桌边。
"我就是喜欢伺候你,就是要伺候你一辈子,不许剥夺我的快乐!"女子重新拿起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梦舞把手擦干净,擦得连指甲缝里都找不到一丝油污。
怔怔地看著她认真地给自己擦手,梦舞的表情变得恍惚。"倘若有一天,我伤了你,你会不会恨我?"他想自己脑袋此刻并不清醒,否则怎麽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女子似乎也觉得这话由主子的口中说出来很奇怪,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梦舞认真的表情,然後怔了怔,随即又嫣然一笑,"那主子可要算计好,别白白地伤了我,那可是要吃亏的,最好是卖个大价钱,到时候我一定帮主子把钱数清楚了。"说完,又地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杏儿就站在一旁,听见他们对话,开始觉得自己根本连那女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听到後来,才恍然明白,自己以为的忠心和付出,与眼前的美丽女子相比,简直是望尘莫及。她是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顾地跟随著主子,若论世上最忠心的人定要算这女子一个。
梦舞听到女子的回答,也是一愣。
"傻瓜。"他叹息著伸手抓住女子的手,拿掉她手中的帕子,翻过她的手掌,不意外的看见粗糙的手掌上有厚厚的茧子。
这双手,原本应该是光滑细嫩的,可是在几年的风雨颠簸中操劳成比男人还粗糙的样子,而手的主人却比这双手付出了更多更多。
"我这手有什麽好看的。"女子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藏在袖子里。
这些年来她不光练武,还要各地奔波,并且兼顾主子的起居饮食,手怎麽好看得了,让主子看了,该心疼的。
"以後有杏儿照顾我,你就可以休息了。"梦舞轻轻笑道。
"既然如此,我更要趁在你身边时多多伺候。"女子固执地道。低下的头则掩盖了微微泛红的眼睛。
主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也许,她待在主子身边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看著跪了一地的满朝文武,北雍杰冷冷的面容透著一丝决绝。
"是我这个皇帝做得太窝囊,没有威严可言,还是你们的官衔已经高到可以过问我的後宫事宜?"北雍杰就这麽站在他们面前,没有叫他们起身,也没有劈头盖脸的大发雷霆,而是这麽清晰却缓慢的问著一句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显然这句话的威力比任何的处罚都有效果,之间跪在地上的众人闻听之後连忙将头紧贴地面颤抖地道:"臣等知罪,臣等不敢!"
只有少数几人毅然的抬起了头。
"皇上息怒,臣等在此联名上奏乃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敢挑战皇家尊严。"
"正是,皇上须知後宫虽是皇上家事,但皇帝乃天下之主,一举一动均代表了皇家威仪,凡事都要谨言慎行。"
"历代先皇都未宠幸过男宠,若民间百姓知道此事,体统何在啊!"
这几位都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一言一行均是举足轻重,北雍杰对他们也是尊重非常,只是这次竟然连他们也牵涉在其中,著实令北雍杰大吃一惊。
"我自问无愧於天地,祖宗,百姓,只不过宠幸一人,尔等不必如此惊慌。"看在几个老臣的面子上,北雍杰理智的压下了怒火。
"可皇上宠幸的是一个男子!不说天下百姓,皇上首先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况且他还是风尘中人,家世背景无人知晓,恐有隐患!"
"请皇上将其逐出皇宫,挽回皇家颜面!"
龙袍下的手紧紧攥起,北雍杰明显感受到怒火上冲。
他之所以没有朋友,是因为他生在皇家,一个冰冷无情的地方。他所面前的是各方利益的平衡,他的所作所为是给天下看的,不是为了自己开心,也不是为了自己幸福。
他不能特别喜欢一个人,或宠幸一个人,否则那些没有被喜欢和宠幸的人所代表的势力将会不满,而被他所宠爱的一方将得到更多的势力。所以他若宠爱一个人,必然是因为他需要让这个人背後的势力成长壮大,以抵抗另外的其他势力,让他们互相暗斗,自己的皇位才做的安稳。
他是被世上最奢华的利益所控制的傀儡,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肆意,不能一意孤行,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自己的臣子指责,好像他是这个世上最大的恶人,犯了无可饶恕的罪孽。
不过不要紧,他习惯了,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了,只要平衡了他们之间的利益,适当的满足他们的愿望,他就是一呼百应的皇上,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可以把所有一切踩在脚下。
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不想有朋友,是怕有一天他的朋友也变成臣子眼中不得不除的障碍,那他该如何?该如何?!
既然保护不了,就不去拥有,自然也不会有失去,有痛苦,有抉择......
可是自从遇见梦舞,那个风一样捉摸不定,却时时刻刻散发著无穷魅力的人,他便被梦舞眼中的流光溢彩吸引了,他被梦舞点燃了更多对世间事物的渴望和热情,他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般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他喜欢梦舞,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想拥有他,可他控制不了那个人。
他清楚以自己皇帝的身份和实力都无法降服他,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是让梦舞陪著自己,然後等他达成目标後离开。
第一次如此毫无目的的想保护一个人,就算是天塌下来,就算梦舞下一刻就离开,但只要他还是皇帝一天,就不会让这些所谓的臣子将梦舞驱赶出他的世界!决不!
北雍杰转过身,背著手,没有给他们任何答复的离开。
愿意跪,就跪著好了,看谁能为了口中的体统跪到地老天荒,反正他没说同意,也没反对,看谁敢随便揣测圣意!
23
悠长的梦境,仿佛没有尽头,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艰难地默默前行,四周诡异得扭曲著,他艰难的跨出步伐,仿佛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光明。
然而不曾,几十年来,他从幼童开始就在走的路从来不曾出现过光芒和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重复同样的动作,僵硬得麻木。
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想歇一歇,他不知道为什麽要无止境的走下去,这样毫无意义的动作究竟是为了什麽?他只是不停的走,不能停,也不敢停,却从来不知道理由。
如此想著,他的步伐慢下来,而四周扭曲的黑暗迅速而毫不迟疑的向他涌过来,似乎顷刻就能将他淹没。
他努力挣扎,不得不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可是没有用了,即使他奔跑起来也无法摆脱。
他绝望地站在原地,看著扭曲的黑暗将他一点点吞没。
"等你哪天有空,我们去喝酒,不醉不归!"
半空中突然响起这句话,而原本包围他的黑暗则停止了侵袭他的身体。
"你身边的人,都畏惧你,因为你是皇帝,手里握著不容置疑的生杀大权,你的下人会对你忠心,却不会、更不敢把你放在朋友的立场上关心,所以他们能做到的,就远远不够了。"
又一句话响起,他身上的黑暗慢慢退去。
"所以你不会明白,如果你身边的人既是你的手下,又是你的朋友时,会是怎样的幸福。"
"雍杰,有时候,被伤害,也是一种幸福。"
"将信任托付给一个人,只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不负所望,一个是大失所望。前者可能得到一个知己或是夥伴,後者就是敌人或是陌路。
然而,即使被背叛,被伤害,在这世间能有一个人成为你心中的伤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毕竟那个人要先走进你的心里,才能在那里留下伤痕。
如果这一生因为怕伤害,不敢让任何人走进你心里,而你也不敢去信任,去尝试,那这辈子岂不是留下了极大的遗憾。"......
每增加一句话,他就能从黑暗中抽身一分,直到他完全从中脱离。
是谁?是谁救了他?那些话,为何如此熟悉?
"雍杰,你站在原地,是等别人超越你吗?"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并不清楚。"你回头看看,有多少人希望取代你得到皇位,而你却要放弃吗?"
"你是谁?"
"我要走了,如果你还站在原地,则只能失去我。"那个人不曾回答他,可他回头的时候真的看见後面有著众多模糊的身影在追赶。
"等等我!"等他转过头来,那个人已经走出几步了,可他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
"跟我走罢。"那人回过头来冲北雍杰微微的笑了,而他所走的方向正散发著微弱的光亮,那光芒伴随著两人的接近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杏儿!杏儿!醒醒!"睡梦中,杏儿感觉有人在焦急却悄声的唤她。
"嗯?"迷迷糊糊的睁开,杏儿看见了白日里的那个女子。"姐姐?"
"嘘,小声,不要吵醒主子。"女子将杏儿拉起来,在她手中塞进一块东西。"听著,把这个点燃放进主子的香炉里,动作一定要轻,切不可吵醒主子,否则决不饶你!"女子急切的嘱咐道。
"姐、姐姐?"杏儿似乎猛然间从睡梦中清醒,她说什麽?她想害主子不成?
"相信你主子的眼光,他不会看错人,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不会害他,所以照我说的做,快点!时间来不及了!"说著女子便往外走,"对了,你也不要出来,躲在里面,否则会有危险!"说完身影已然消失在杏儿眼前。
杏儿愣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接著便毫不迟疑的照那女子所说的办。
她相信她,一如她当初选择了公子那般坚定,既然是公子看重的人,必然错不了!
女子刚走出几步,就见来路被一个身影挡住。
"你要干什麽?"
"把你的剑借我,你回去。"女子坚定地看著那人。
"让你一个人去涉险?休想!"来人摇头,握紧手中的剑。
"还记得主子舍命救你之後对我们说了什麽吗?他说你不可再开杀戒,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可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如果你死,他决不独活!"女子抓住他的手,"如果你敢让主子伤心,我们都不会原谅你!我知道你若是执意出手,我阻止不了你,可你出手之时就是我死在你面前之日!"女子直视那人的眼,似乎不畏惧其中的残酷和阴暗。
"......不要逼我。"来人两难的抉择著。出手,她定说到做到;不出手,难道看著她受伤?......
"相信我吧!以我的武功怎麽也不会是去送死!"女子苦苦劝道。
"你坚持一刻锺,我去去就来!"咬了咬牙,那人将手中的剑交给女子,然後施展轻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想张嘴唤住他,又怕杏儿没有将迷香点燃吵醒主子,只得咬了咬唇作罢。"一刻锺麽?......"
奉命潜入宫殿行刺的众人悄然行至庭院,却见一个娇媚美貌的女子含笑立在其中,明明是笑著,却暗藏杀机。
"......"杀手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为何深夜在此,而他们要不要向她出手?
"若你们的目标是此殿中的梦舞公子,那就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女子拔出手中的宝剑,动作行云流水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光。
"上!"既然对方如此说道,这些人便毫不迟疑地冲上去。
上面的命令就是杀了梦舞,不计代价!
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杀手,训练的都是杀招,对一个功夫虽高,却孤身一人的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没有男人那样强悍的体力,时间久了自然要吃亏,可即使这些人在她身上留下伤口,她却屹立不摇的守在院落里,不仅没有逃跑,更没有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进入後院。
不明白,无论是倒下的人,还是战斗的人都无法理解,是什麽样的信念让一个柔媚的女子拿起宝剑,坚定的守护在这里,毕竟就连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人也无法确保在面对十多个个狠绝的杀手时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