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四方堂想漂白不行啊!"
陆知处冷眼旁观,只觉得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看来钟旻和黑道的渊源还远不止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钟旻没理他,转而面对陆知处:"这里不会有什么事了,我们走吧。"
陈江差点没跳起来。"喂喂,这样就想走,太便宜他了吧!"
钟旻冷冷一睨,"那你认为呢,剁手剁脚,还是五马分尸?"
陈江像挥苍蝇似的挥着头,一脸嫌恶,"行了行了,要走就走,反正在你面前我从没讨到什么好,现在再加个陆大律师,你们俩算是可以横行无阻了!"
两人正要走,华虎突然出声道:"陆律师可否在外面等一下,我待会有事跟你说,是关于洛其的。"
"自然。"陆知处颔首。
"你没事吧?"
走出外面,钟旻的车正停在那里。
陆知处摇头,"你和陈江认识?"
钟旻撇撇薄唇,"他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人,算是我的表弟。"
这个消息实在骇人,连陆知处也忍不住挑高了眉,半晌才调侃似地笑道:"难怪他说你可以横行无忌,果然当之无愧。"
钟旻闷哼一声,"有这样一门亲戚并不见得是好事,没什么事我也不会和黑道打交道,你不知道当年就为了我母亲入钟家的门闹出了多大的事。"
话语顿了顿,他道:"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嗯?"
"刚刚,有人替你背下了一切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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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处一震,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是杨浩?"
钟旻轻轻颔首。
微拧起眉,"他说什么了?"
钟旻淡道:"说当年你之所以会坐牢,是出自他的要胁。"
陆知处只觉头痛。"那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可以想象得到,"钟旻露出招牌试的冷薄讥讽,只在唇叫若隐若现。"至于散布谣言的人,你也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他没有说话,难得沉默的神情看在钟旻眼里,如同一座石塑。
"你先不要去动她。"这种沉默毕竟没有维持多久,陆知处缓缓开口。
钟旻闻言,嘴角带起微微嘲讽的冷笑。"这种时候宽容只能是一种愚蠢。"
说得真毒,陆知处叹了口气:"不用我们动手,杨浩应该是跟她离婚了,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打击。"
既然他猜得出是她,那么杨浩肯定也会知道,由此便不难将当年发生过的事一一联系起来。
"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钟旻也微皱起眉有点不满,他一向信奉的是斩草除根而不是放任自流。"先和我回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陆知处揉揉眉心,"你先回去如何?"
"给我给理由?"
陆知处抿抿唇,有意地没对上他的视线。"任星还在医院。"
钟旻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立刻为她办出院手续,我在那边联络好医院,一回去马上就可以动手术!"
陆知处还想说什么,华虎从别墅大门走了出来,后面是钟旻那位表弟,陈江。
他看见两人有点僵持的身影,不由吹了声口哨:"嘿,你们俩的样子还真像情人在闹别扭!"
钟旻的目光冷冷扫过他,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陈江连忙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走先,有空去总堂坐坐。"
说罢钻进自己的车子一溜烟跑了,后面还跟着几辆黑色轿车,排场十足。
华虎走了过来,脸上微微地笑着,年龄的稳重和沧桑让他看起来更象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而不是黑帮老大。
"陆律师,很抱歉耽搁你们少许时间,我是受朋友之托转交一样东西。"
这时,钟旻接了个电话,他朝两人微微颔首,走开至一旁。
"洛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令他惊讶的是华虎竟然会认识洛其。
华虎点点头,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塑胶袋递给他,小小黑黑的看不出是什么。"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花籽,附带一句话,"见陆知处的视线自花籽移向自己,华虎微微一笑。"谢谢。"
陆知处哑然失笑,旁人也许一头雾水,但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关系到当年在狱中的一段经历。有了洛其,有了唐阑,所以并不全然是黯淡晦涩,还有属于男人之间的义气和豪情。
"他现在在哪?"
"荷兰。"
陆知处笑道:"难道他真的去当花匠了?"在他看来,那个医术和唐阑的杀人手法一样可以称绝的人,放弃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实在是有点可惜,但这毕竟是洛其长久以来的梦想--能有一处地方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说种花比当医生更适合他。"
"确实。"陆知处顿了顿,"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口讯会由华老大来转达。"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他呵呵一笑,别有深意,"正如陆律师这件事原本可能会引起一场风波的,现在不也消弭于无形了?"
杨浩出面澄清的消息让原本微起波澜的水面又浑浊了几分,投资者开始有些晕头转向举棋不定,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如果除却谣言的影响,荣华的业绩一直是稳步上扬的,而宋氏经过前阵子的高层换血,也渐入正轨,今年出来的结果也许比往年稍逊,但前景看好,而杨浩这一插手不仅意味着陆知处可以不必离开荣华,谣言也会随着烟消云散,在这个时候召开新闻发布会何其有利,所以钟旻才不惜一切要陆知处回去。
机会总是掌握在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手里的,但原本果断决绝不下于他的陆知处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这使得钟旻有点近乎背叛的恼怒。
两人之间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分歧,如同隐藏在瓷器上一条本来并不明显的细缝,而现在则微微龟裂开来。
于是从别墅回来的路上,车内一片沉寂。
陆知处只觉得身体不适的感觉仿佛更重,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仿佛进了风似的更加昏沉,而钟旻在专注地开着车,更重要的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钟旻无法理解陆知处此刻的优柔寡断,他认为商场上讲究的是最实际的利益,而没有什么昔日的情谊可言,顷刻谈笑风生,顷刻又互相厮杀,这对于在豪门世家长大的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即使陆知处顾忌着杨浩替他背下所有谣言,那也是因为他曾为杨浩坐过牢,你来我往,一笔勾销,他更不应该为此而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车子刹住,停了下来,不远处是维多利亚港和辉煌灯火,照得天地一片粲然。
"下车。"钟旻突然开口,语调平静。
昏昏欲睡的神智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清醒大半,陆知处微怔地转过头,但钟旻并没有看他,冷淡的眼神透过玻璃望向前方。
"发生了什么事?"陆知处直觉是那个电话令钟旻心情不快,不由振作起精神问道。
"没什么,"钟旻淡道,"既然你不愿回去,我也不想勉强你,但现在请你下车。"
这他妈的是什么逻辑?陆知处一愕,怒极反笑。"难道我不想跟你回去连车都不能坐了?"
"因为我不想跟你吵架。"c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得陆知处无话可说,他知道钟旻的少爷脾气又发作了,这种时候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所以陆知处也不再开口,打开车门便下了车,寒冷的夜风猛然扑向脸面,让他冷不防一个寒噤。
目送着车子远去,陆知处缓缓苦笑,没有理由怪钟旻生气,因为这次确实是自己不想出席。
每次面对杨浩的时候他都很冷淡,不是因为心怀怨恨,而是因为自己无法面对这个把他当成最亲密兄弟的人,而自己,却利用了他。
所以现在不想面对媒体,仿佛从自己口中出来,就会造成另一次伤害。
这种感觉钟旻永远也无法体会得到,而自己也没办法解释。
沿着栏杆漫步,顺道欣赏夜景,倒不失为一种浪漫的情怀,只可惜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看,昨晚不太严重的感冒好象在此时一起发作出来,平日很少生病所以一生起病就更加排山倒海一涌而来。
往常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但现在居然连一辆计程车都拦不到,偶尔只有一两辆车疾驰而过,陆知处只觉得额头传来的热度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耳边的声音就像隔了一层膜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恍惚而不清晰。
坐在石椅上昏然欲睡,半梦半醒之间,竟然看到钟旻惊怒交加的神情。
36
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记忆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感冒,但现在感觉就像处在一半酷暑一半寒冬的冷热煎熬之中,反复的温度让不适一阵接一阵地涌来。
口中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陆知处无意识地想要掀去覆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手才刚伸出去却被陡然转住,又塞进被子里,紧接着额头被盖上一块湿毛巾,冰凉的感觉瞬间渗透全身,他舒服地长叹口气,痛苦的缓解让身体得以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很想对盖毛巾的那个人说,你没有拧干的毛巾水还在顺着我的太阳穴流入鬓发......
钟旻看着这个认识以来从未生过病的人,现在却躺在床上拧着眉头,一个突如其来的疾病将他折腾至此,坚韧俊朗的脸此刻蒙上一层病态的脆弱,心情五味杂陈,说没有后悔是假的。
因为这有一半是自己造成的。
明知道他在陈江那里脸色已经不是很好,却还在一言不合的时候抛下他独自走了,现在那苍白的脸色无不昭示着自己的错。
想起自己本来已经开到一半的路程,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又倒回去,才看见他昏睡在石椅上,现在恐怕就不止感冒那么简单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那带着异样高温的脸颊,因为发烧而反显红润的薄唇,目光则不曾稍离,望着床上仿佛沉睡在另一个世界的男人,钟旻眼底有种淡淡的感情在流转......
陆知处是被食物的香味诱醒过来的,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陆知处扶着额头慢慢坐起身,耳边传来开门声,抬头一看,居然是张绍。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印象里自己昏睡的时候好象是钟旻将他弄回来的,难道是他搞错了?
张绍见状以为他还不舒服,忙道:"诶,你别下床了,先喝点粥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揉了揉眉心,陆知处微微苦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碗,舀起来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你做的?"
张绍呵呵一笑。"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煮饭了?"
陆知处却差点呛到。"钟旻煮的?"
"好象是吧,早上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还热着,所以我正好拿来借花献佛,呵呵。"
"那他呢?"
张绍奇道:"怎么,二少没跟你说吗,他回内地去了。"
陆知处一怔。
张绍不知内情,接着笑了起来:"不用担心,二少已经交代过了,如果你暂时不打算回去的话可以留下来,正好,我这还缺个熟知内地法律的人呢,你不嫌屈尊的话,以就要仰赖你陆大律师了......"
听着张绍的调侃,陆知处却陡然沉默下来,神色寂然,让人捉摸不透。
萧鸣在机场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钟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却只有一个人?
心下诧异,他迎了上去。"老板。"
钟旻微微颔首。
萧鸣忍不住朝他身后多看了几眼,,又忍不住问道:"陆律师没回来?"
"他暂时不回来了,我留他在那边帮忙处理日文的事务。"钟旻的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萧鸣还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那明天的发布会......"
"照开。"他淡淡道,不容更改。
萧鸣则咯噔一声在心里打了鼓,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自从杨浩出来澄清一切之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打了无数次电话,所传来的也只是那个冰冷的女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空号的讯息,即使陆知处试图采取另外的途径去寻找,却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有事吗?"陆知处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淡淡发问。
年轻的脸庞上清丽如昔,只是彼此面对,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激荡的感情。
何素因微微抬起头,几缕乌发散落在洁白的额头上,更显得脸庞秀美,曾几何时,这是陆知处最喜欢看的姿态。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轻轻一笑,红唇带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陆知处抿了抿唇,刚恢复一点精神的身体没什么心思应付她。
"想要找的话自然就找得到了,"何素因看着他,眉间微蹙起,仿佛带着无限忧愁,却再也无法让他心动半分。"你过得还好吗?"
"不错。"陆知处神色淡淡,不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何素因咬了咬唇,也不再故作笑颜,收敛了一切表情的脸显得没有生气。"杨浩来过你这里吗?"
"没有。"她的问题让陆知处暗自皱眉,两人果然闹翻了吗?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此之快,何素因愣了愣,随即苦笑道:"知处,我知道你还在为以前的事情介怀,但毕竟已经是过去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知处的表情冷下几分,略带讥诮。"你说得不错,过去的早就过去,我不想再提,你是他的妻子,难道他去哪里不会告诉你吗,还要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问我?"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他来找过你是不是?"她急切地出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抓住陆的手臂,却被他退开半步轻易避开。
"他想躲起来的时候任何人也找不到他。"他微拧起眉,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有种即将要失去理智的征兆。"你走吧,他没有来过我这里。"
何素因怔怔地望着他,语调几近失神。"你还在记恨我吗,当年我不是故意的......"
陆知处打断了她,"我没有记恨任何人,而且,"顿了顿,"你也不值得我记恨。"
"是了,就是这种语气,"她忽然笑了起来,"看似轻描淡写,却又种深入到骨子里的轻蔑,你为什么总是能作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年也是,明明看见我和杨浩躺在同一张床上,明明事实俱在了,却还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现在也是,他为了你弄得身败名裂,你呢,却只敢躲在这里安然度日而已吗?"
"你接近我也不过是是为了更接近杨浩,所以现在一切的后果都是你当初那个错误的延续,所以,你没有资格去埋怨任何人。"
"好,我错在用错了手段,"何素因怆笑着,厉声道:"但杨浩又有什么错,难道他错在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吗!"
陆知处神色不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你是在质问我吗?"
何素因不答反笑,"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重返荣华没,像钟旻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一旦你没有用处了,只会像丢开一枚棋子那样地丢开你!"
他有点啼笑皆非,钟旻的脸上是写着刻薄寡恩四个字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不会有好下场呢?虽然这样想,面上依旧波澜不兴。"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了,我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但从今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何素因绝望了。自己的话非但不能撼动他半分,就连来到这里的目的--询问杨浩下落,也没有达到。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注定到头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回想起杨浩的决绝离去,和陆知处如今的冷淡,一股忿恨的情绪陡然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同河水超过了临界点终于绝堤泛滥,促使她做出了玉石俱焚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