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对那孩子也很可爱的笑了笑,然后让小珍把孩子抱走。
待到屋内安静下来,他方拿着报纸走向荣祥:"三爷,您吃饱了?"
荣祥又退了一步,依然低着头不肯看他。
谁知他退一步,小孟就跟上一步,很快,他就笔直的贴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他大概是怕极了,整个身子都绷紧如弦,头微微的低下来,可以看出睫毛浓密和鼻梁笔直。
自从被小孟踩断手臂后,他见小孟如见鬼一般恐惧。对着小孟,他竟怕到了不敢抬头的程度。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就好像自己从小带在身边,最熟悉不过的一条小狗,在某个月圆之夜忽然变成狼人,并向自己呲出了獠牙。如此真相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小孟回身,把报纸规规矩矩的放在餐桌边上,然后向荣祥轻声问道:"三爷,您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荣祥笔直的贴在墙上,闭了闭眼睛。小孟离他越近,他臂上的伤处便条件反射似的越痛。尽管如此,他却不敢造次,因为怕惹到了眼前这个疯子,再在自己身上搞出别的花样来。
既然能踩断他的手臂,自然也能敲折他的双腿,抑或是弄瞎他的眼睛等等。这些事情,小孟也不是没有练过的------他晓得小孟是个人才,文武双全,连做刽子手都比旁人利落狠快。
小孟扫了他一眼,寡白的脸上并无表情,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说道:"三爷,家里的厨子换了,晚上便能来替了现在这个。前些日子总来的那个白俄乞丐,就是您喜欢的那个,我让他来做园丁了。他正在后面的花园里修剪灌木。"
荣祥很惶恐的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喜欢过什么白俄乞丐。
小孟又漠然道:"三爷,您在怕什么?"
荣祥的身体都僵硬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脸侧过去,不看小孟。
小孟却没有停止谈话的意思:"是因为我让您疼了,而您怕疼的缘故吗?可易参谋长和傅靖远也都让您疼过,傅靖远在您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做过更恶劣的事情,您为什么不怕他们?"
荣祥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w
"三爷,您现在都忘了,就因为他们死了,所以您把那些事情都忘掉了。"
小孟说到这里,忽然抬起手为荣祥正了正衣领,然后转身走到桌边,把椅子轻轻向外拉开一点:"三爷,您还没有喝汤呢。"
荣祥哪里还能喝下汤,他贴着墙壁,又慢慢的退到墙角,连呼吸都紊乱起来。结果,小孟因他久候不至,只得走去拉了他的左手,把他硬扯过来坐下。然后盛了一小碗汤放在他面前,又把汤匙放好。
荣祥对着面前的这碗汤,不肯动。
小孟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出门,不一会儿端了个大盘子进来。盘子里是几大块蛋糕,烘的香喷喷金灿灿的。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三爷,不爱喝汤的话,吃点这个吧。"
荣祥平时最爱吃这些甜点,然而一想到小孟就在自己身边,顿时嘴里干巴巴的,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挨了许久,他还是在小孟的注视下,伸手拿了块蛋糕过来咬了一口。
又是夹心的蛋糕,外面做的还看不出来,里面却包着稀奶油。一口咬下去,奶油流出来,他来不及的又伸舌头去舔。粉红色的、尖尖的舌头滑过雪白的手指,小孟在一边观望着,忍无可忍,却不动声色。
荣祥咬一口,舔两下,蛋糕做的很大块,他心惊胆战的吃了许久也没有吃完。直到小孟忽然在他身边出声:"不要这样。"
荣祥被吓得浑身一颤,含着一口蛋糕缓缓的扭头望向小孟。只见小孟盯着自己手中剩下的小半块蛋糕,隐约皱了眉头:"三爷,以后不要用舌头舔流下来的奶油,以及其它任何食物。"
荣祥没听明白,手中蛋糕上的奶油沿着他的手指,缓缓的流下来,一直沾染到他的衬衫袖口。
小孟耐心的坐下来,拿下他手中的蛋糕,又解释一遍道:"三爷,用舌头舔吃的东西,不好看。"
荣祥含着那口蛋糕,呆呆的看着小孟,终于反应过来时,他脸上一红。然后不知怎的,眼眶竟然也热了起来。一滴眼泪叭嗒一声落在桌上,他竟然哭了起来。
他一边流眼泪一边咽下口中的蛋糕。这有什么好哭的呢?可眼泪就是来了,忍也忍不住。其实自从戒针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情绪很易失控,心里还没觉得怎么样,眼睛却已经先湿了。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并没有手帕,只好用袖口擦了擦脸。却忘了袖口已经沾了半圈的奶油,一下子便抹了半脸都是,把眼睛都糊上了。他连忙又用手背去蹭,蹭来蹭去,终于把一张脸弄的一塌糊涂。
小孟掏出手帕:"三爷,我来吧。"
荣祥屏住呼吸,因为避无可避,索性闭了眼睛,任小孟把自己的脸擦拭干净。
小孟的动作依旧是训练有素的轻柔,手帕擦过荣祥的面颊,拭去了奶油,留下了甜腻的气味。他望着荣祥脸上那颤栗而惊惧的表情,忽然微笑起来,觉得生活被攥在自己的手中,终于开始变的有几分幸福的意味了。
放下手帕,他探过身去,把嘴唇贴在荣祥的额头上。
"三爷啊......"
他叹气似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在荣祥起身欲逃之时,将他拦腰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下午的时候,荣祥通常会在自己的卧室里消磨掉这半天的时光。
外面是很热的,可是阴面的房间里却能依旧凉爽。床边有个西式小桌子,上面放了架留声机。桌子下层是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流行唱片。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身体靠着桌腿,迷迷糊糊的听留声机里周璇唱《四季歌》。
他很喜欢这首歌,因为每次听到它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想起家乡。他也会唱,歌词一句不落的都记得清楚。此刻他便合着旋律,同留声机里的金嗓子合唱起来,其实如果他能发出声音来的话,大概也能获得一干听众们的好评。不过现在,他所做的只是做做口型罢了。旁人见了,应该也不会觉得好笑,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怪可怜的。
他现在并不缺吃少穿,小孟也依旧每天细心周到的侍候着他的起居。胳膊折了,还能长上;哑巴了,也不耽误吃饭睡觉。人生里似乎是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可他是精神上受不了。
一曲《四季歌》唱完,他躺在地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忽然有人来探病。
来者竟是苏半瑶。
小孟不知出于何想,竟直接把他带到荣祥的卧室里,彼时荣祥正蜷缩在地上睡觉,留声机里也还在咿咿呀呀的唱。
被小孟叫醒后,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苏半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苏半瑶却大剌剌的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先是将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点点头,仿佛很笃定似的评价道:"荣老弟,你这房子不错。听你家这个管事的说-------"他回身指了下小孟:"是从杜振邦手里买下来的,杜振邦那位老人家盖房子,素来讲究的很,用料也顶好。赶上他老头子要往老家跑时买下来,你算是赚了。"
荣祥暗暗的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仆送了茶来,小孟自己不动手,只侧过身去,让她将茶送进屋去。那女仆一见主客二人都坐在地上,不禁很为难,思来想去的,把托盘放在苏半瑶身边,低声道:"先生请用茶。"
苏半瑶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向荣祥那边挪近了些,像打量房子似的把他上下扫了几眼,然后叹了口气,变脸似的忽然换作了惋惜哀叹的面容道:"荣老弟,你的事儿,我听那个小兄弟----"他又指了下小孟:"跟我讲了。真是......天妒英才啊,可惜你年纪轻轻的,竟就遭了这个难。"
荣祥很困惑,不知小孟编了什么谎话来敷衍他的。
苏半瑶把他的左手拉过来握了,又叹了口气道:"荣老弟,上次我苏某人在汽车里同你胡闹,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听老闵说了你先前的事,也是怪不容易的,如今又孤身一人在上海,这样,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么,大本事没有,小忙总还帮得上。"
荣祥依然很困惑,他简直不明白这姓苏的流氓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只知道这流氓把自己的手揉捏的生痛,而且他那目光仿佛带着点粘性似的,让他这么笑眯眯的盯着,实在是很不自在。
苏半瑶说到这里,又往前挪了挪,同荣祥肩并肩坐了,抬手揽了他的肩膀,说悄悄话似的凑近了低声道:"老闵说你也是个爱玩的,现在成天在家里不闷?哪天你觉得身体好点了,我带你出去玩玩,包你满意就是。"
荣祥勉强笑了一下,摇头表示拒绝。
"客气!荣老弟你又同我客气!我苏半瑶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一眼看好你了,就把你当作朋友相处!你若是一味的同我客气,那我倒要不高兴了!"
荣祥勉强的几乎要笑不出来了。
幸而苏半瑶很快便告辞了。荣祥起身将他送到一楼,苏半瑶执意不要他再送,并又高声说他"客气"。荣祥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回身上楼了。
苏半瑶坐上汽车,车窗半开了,夏日晚风习习的吹进来,直吹的他一颗心都痒痒的。
"这小子生的真是好看!"他想:"可惜哑巴了------人都说红颜薄命,合着男人长的漂亮了,也容易倒霉-------不过哑了也好,要不这小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太爱骂人。老闵说他当年在奉天时也是很威风过的,可见不是什么善类,要想玩他,还真得多加点小心才行。别去打鹰不成,反让鹰叼了眼睛。"
送走了苏半瑶,小孟回了荣祥的卧室。
荣祥换了一张唱片,正立在床边,用一只手解着裤腰带,大概是想要上床去正正经经的睡上一觉。见小孟进来了,他立刻停止动作,战战兢兢的直接便抬起一条腿跪到了床上。
小孟很漠然的走过去为他脱了长裤,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单被铺到凉席上。等荣祥躺好了,他方慢条斯理的在枕边坐下,轻声说道:"三爷,您怎么这样招男人喜欢?"
荣祥侧身躺着,很小心的放置着自己那条打了石膏的手臂。听了小孟的话,他只是闭了眼睛,极力想装成困倦已极的样子。
小孟默默的盯着他的脸,虽然是从小看到大的,但依然能觉出他的英俊漂亮来。想起当年在奉天,他因为爱美,严冬时节不肯穿棉衣,头上也只带了顶厚呢礼帽,站在街边和一个有名的交际花聊了二十几分钟的天,等回到汽车里时,竟一头扎在自己怀里取暖。
想到这里,小孟忽然满怀温情的微笑起来,他抬手捂住荣祥的眼睛,然后俯下身。
他的本意是想嗅一嗅荣祥的面颊,可是鼻尖触到他的肌肤时,糖果般的甜美气息和荣祥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却让小孟临时改了主意。他稍稍换了个角度,然后吻到了荣祥的嘴唇上。
在他的印象中,傅靖远是很喜欢同荣祥嘴对嘴亲吻的。他一直不甚明白这种行为有什么乐趣可言,除非是因为荣祥身上的那种点心味道,让人想把他按在地上吃掉。不过,现在他似乎晓得其中原由了。
荣祥的嘴唇很柔软,让人想起果冻布丁。小孟试着去用舌尖叩开他紧闭的牙关,然而这只招来了他虚弱的扭动。小孟依然捂着他眼睛,他的睫毛划过了掌心,痒痒的,像个活泼的生命体一样。
小孟抬起头,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情愿呢?您同许多人都亲过的。"
荣祥抿了下嘴唇,他知道自己是挣不过小孟的,索性不再反抗。
屋内静了一会儿,小孟把手拿开,荣祥望着头顶乳白色的天花板,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可也就是这么一口气的功夫,小孟随手拿来一个羽绒枕头,劈头便压在了荣祥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鼻子都捂了个严严实实。荣祥惊惶中抬起左手去拉那个枕头,但随即又被小孟抓住手腕按回床上。
"小孟!"
他耳语似的叫了这么一声。下一秒钟,小孟狠狠的又亲了上来。
他立刻明白了小孟如此行为的用意。
小孟的吻是狂暴而疼痛的,他根本就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后肆意的撕咬着他的嘴唇和舌头。间或停顿几秒钟,让他可以有间隙来大口的喘息。他甚至仿佛尝到了几丝血腥的气味,大概是被那疯子咬伤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他永远都是处在一种半窒息的状态。可是小孟似乎觉出了其中乐趣一般,竟然把这当作一个游戏,无休止的进行了下去。他的脸被憋的发青,身体手脚也垂死一般的挣扎起来。而他的头被小孟隔了枕头狠狠的压迫着,后脑深深的陷入弹簧床的柔软床垫里。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闷死的时候,捂在头脸上的羽绒枕头忽然被揭开了,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即便在拼命呼吸之余,清晰的看到了小孟的脸。
小孟停止了那种类似啃噬的亲吻,舌尖慢慢滑过荣祥的嘴唇,然后微微的抬头,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望着他。
荣祥大睁了眼睛,目光散乱的盯着前方,胸口还在随着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着。嘴唇亦是殷红肿胀,有一点点血痕漫在了嘴角。
小孟用手指蹭去了那点淡淡血痕,然后低声问道:
"三爷,我们也试一试,好吗?"
荣祥怔怔的把视线移向他,仿佛不懂得他的意思。
小孟笑了一下,可爱如稚气学童。一只冰冷干燥的手却伸到了荣祥的腰带上。
荣祥看着小孟,满眼都是悲伤颤栗的神气。抬手挡住小孟的动作,他耳语般的哀求道:"小孟,不要。"
"三爷,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想试试。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这话,他甩开荣祥的手,几下便解开了那条黑色皮制腰带。
他轻而易举的便压制住了荣祥所有的反抗和挣扎。然后将皮带抽出来,把荣祥的双腿绑在一起。荣祥想要坐起身来推开小孟,然而小孟绑好他的双腿后便把他整个身体都强行翻过来,迫使他趴在床上。这个动作震到了他的伤臂,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孟抬手,将他的裤子缓缓的向下退到大腿处,接着又把衬衫向上掀起来。
因为,他想要看到荣祥的腰。
从腰身到臀部的曲线很流畅,皮肤也细白如上等绸缎。真是好极了的身体。
他放开荣祥,站在床边,开始解上衣的衣扣。
不想他刚刚脱下上衣,本以为已被折腾到虚脱无力的荣祥忽然抬起头,随即竟一翻身滚到了地上。幸而床是矮床,地上又铺着地毯,所以他尽管摔了一下子,却还能立刻跪起来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回手在床腿上哗啦一声磕碎,紧接着手指捏了一片碎玻璃抵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他实在是手快,这一切,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
小孟歪头望着他,一张脸渐渐沉下来,面若冰霜的看着他:"三爷?"
他捏着那片玻璃,浑身都在打颤。玻璃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僵硬的手指,他竟毫无知觉。
二人对峙良久,小孟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可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笔直的站在床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瞧。荣祥动了动双腿,知道小孟系的那个扣结,不是自己一只手就能够轻易解开的。
可是,他就只有一只手。
他被逼得有些糊涂了,竟然把那片碎玻璃握在手里,然后一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没有站起来,反而在起身到一半时扑倒在地。
小孟看着他,不言,不动。
他伏在地上,半晌,忽然抽泣了一声,开始用左肘撑着上身,艰难的向门口爬去。
爬,对他来讲,也是一个艰难的几乎不能够做到的动作。他的两条腿被皮带牢牢的捆在一起。他只有一条手臂是能用的。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蠕动着的虫子,卑微而丑陋,谁过来都能把自己一脚踩死。
他就这样半傻似的握着那片碎玻璃,一点一点的向门口蹭去。
小孟无声的走了过来,他跨过地上的荣祥,径自去拉着把手打开了房门。
荣祥费力的仰起头,泪眼婆娑的同小孟对视。然而那也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因为他怕小孟,看见小孟,就好像看见了毒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