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lssz

作者:lssz  录入:01-17

重衣走进内堂,也不管四周对他的异样眼神和窃窃私语,只是说"六月兄,我们也算故人,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送你份大礼?"抬了抬手,越家的庄丁很快搬进来一个深红色的大楠木箱子。
解玉楼双手紧握把柄,直直地看着越重衣,但后者的视线却是一直锁在六月身上,半点也没分给他。六月走近几步,看着那大红箱子,干涩的道"这是什么?"重衣突然笑得很温柔,甚至带了几分魅惑,六月情不自禁想起初七那夜的美好。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六月弯腰正要打开,解玉楼却上前阻止,道"不要轻易动这箱子。"重衣嘲笑"怎么,解大侠是怕我在这上面下毒吗?那好,我来替六月兄打开好了。"话落,脚一踢,箱盖顺势打开。
血淋淋的人头满布其中,解玉楼和乌苏同时一惊,只因那些人的面容再熟悉不过,竟全是他们原先邀请过今日未能前来的人。六月看着那些人头也是一愣,抬头看着依旧笑得畅怀的重衣,心已再找不到地方容纳疼痛。
"这里一共99颗人头,恭祝六月兄和温宁小姐幸福美满长长久久。"他这话明里是在祝贺,暗里却是讽刺嘲弄,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挑衅。解玉楼强压下愤怒,道"那还得多谢越公子对六月的抬爱了。"
"哪里。"重衣挑了挑眉,解玉楼的确够强,看见自己的手下被人杀了大半,还能镇静的和杀手说话。
解玉楼一掌袭到身前的时候,重衣险险的避了过去,他就说嘛,解玉楼怎会让人都杀到自己地盘了还无动于衷。避得了第一招,不见得就避得了第二招。重衣有些吃力,但他随即又想开,反正他也没想过今天能活着离开,只是,就算死,他也要六月和他一起,因为那是他答应过的!既然答应了,那么六月就该和他一起下地狱!
第二掌,解玉楼还没递到重衣身前就被六月挡了回去。
"六月!你到现在还想护着他!"解玉楼的愤怒从来都不是旁人能轻易承受的,就算是乌苏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发火,六月虽是他儿子,但他在六月刚出生的时候也不是没起过丢弃的念头,否则以他的能耐,当初人虽在蜀中,要保住妻儿也并非什么难事。
"我不是护他。"六月淡然的说道,"只是这毕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要解决也该我和他来解决。"转过身,六月轻柔的对重衣说道"你不是要见见天下齐名的两大兵器对决时谁更厉害吗?我们现在就可以现场来比过。"
雪藏从六月身后滑出,剑柄缓慢的落入他掌中,带着寒鳞的剑芒对准的方向正是当初把这把剑给他的人。重衣陡然放声大笑,好半天后才气喘吁吁的道"好啊好啊,我们来看看到底是我的青鳞厉害,还是你的雪藏厉害。"
不大的场地里,宾客散尽,只剩下解玉楼和乌苏站在当场。温宁想要留下,但六月却对她说"回房间等我。"几个字虽简短却不容她有反抗余地,乌苏怕她多想,走到她面前道"你先回房等吧,这里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恩......"
如果可以,六月想,他真不希望这天到来。从最初相识到现在的刀剑相向,似乎过了很多很多年,可仔细算,不过一年多。重衣也在想,青鳞是第几次对准了六月?
青鳞和雪藏相撞,重衣清楚的感觉到那剑上传来的寒意,他自嘲的一笑,当初给他这把剑的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剑有天会用来对付自己吧?
双方似乎都在拼命,可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手下留情。无论是谁,对对方都还是下不去手,六月不知道这样完全打不下去的架还要打多久,突然之间,他看见一旁解玉楼脸上的不耐,他知道,自己这个父亲虽然总是被称做大侠,却总爱做些非大侠的事。咬了咬牙,雪藏下压,生生地将重衣的左肩弄碎。
"你不出全力,我也不会给你留情。"
第一次听到六月对自己说如此绝情的话,已感觉不到左肩疼痛的重衣忽然又笑起来,两人已走到这个地步,他还想奢望什么呢?
所有的人都听过矛和盾的故事,所有的人也都知道那个可笑故事的结局。雪藏和青鳞虽不是矛也不是盾,但它们毕竟是天下齐名的至宝。青鳞只是个环,它碎了也就碎了,雪藏被弄断却还能剩下残缺的一段。
六月看着青鳞破碎,看着雪藏断,那还连着剑柄的残剑却还余势不减的朝重衣刺去。心一慌,他直直的朝旁刺,想要避开重衣。
重衣看见他将剑移开,心里突然一阵混乱,是高兴,因为他不舍得杀了自己,也是难过,他不杀了他,这场架便打得没意义,他依旧得不到六月。不行,不行,他瞪着六月,你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变坏,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我一起......所以,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我......宁肯你死了,也不让给别人!
飞出去的那半截残剑就落在重衣脚边不远处,他趁六月将剑移开,自己胸前却是空门大开的时候,迅速弯腰拾剑上刺。六月一声闷哼,突然丢了手中剑,将重衣紧紧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问"是不是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重衣呆住,手中拿着那残剑,剑身大半都已刺进六月体内,鲜血从创口渗出,浸湿手掌,他却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六月的?
"重衣,我从来不后悔遇到你。我只是后悔,我答应你的事我只做到了一件。"六月有些撑不住,头轻轻放在重衣肩上,但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弄伤了他左肩,只是趴在他右边肩上,即使如此,他也强迫着自己不要将全身重量都压上去。重衣张了几次嘴,最后只是问"你说什么?"
六月嘿嘿一笑,只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吃力的拉开罩在身上的红色喜服,道"你看......我有一直穿着蓝衣哦......"重衣僵硬的立着,那里面的蓝色外衫突然之间变得比外面的红裳更醒目。六月歪了歪头,身子缓缓地倒下去,重衣却兀自不觉的傻站着,抖着唇,他不停地问自己"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
解玉楼和乌苏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原本见到青鳞和雪藏都碎裂,但雪藏仍有余力朝越重衣刺去时,两人都以为这仗该是六月稳赢,却不料突然会生出那种变故,一怔之下,赶过来时,六月已倒在了地上。
解于楼大怒,对着毫无防备的重衣就是一掌。重衣后背受袭,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也扑到在地。解玉楼正待上前取他性命,一声低笑从不远处传来,他回过头去,却见来人正是消失多日的越牧。
重衣半撑起身体,猛然见到自己明明已过世的父亲,脸上竟是不可置信。解玉楼看着越牧,狠声道"你得意了吧,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这是不是就是你一直想要的!"重衣陡地一惊,六月是解玉楼的儿子?
越牧呵呵笑,像极了一个和蔼的老翁。"你说的对,这的确是我一直想要的。但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越牧看了眼重衣后才继续说道"不是我的儿子杀了你的儿子,而是你的儿子杀了你的儿子。"

第 27 章

越牧的话说的有些不合情理,但在场的人却都是听了个真切。重衣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冰凉,他抬起头,颤声道"爹,你说什么?"
"重衣,你叫错了。你的亲爹不是我,是他。"越牧淡漠的指着解玉楼,解玉楼一时也有些着慌,但他还是稳下来,问道"越牧,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越牧嘲讽的一笑,"解玉楼,二十几年前你夺我至爱,让我一生都郁郁寡欢,每年我都四处寻找各地美人,只要是长得像她的都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还是不行,她们没有一个能代替她!"
"我应该不下一次的说过,那只是老盟主和她的一相情愿,之后的事也只是她自己所为,老盟主都不予计较,你为什么还要将帐算在我头上?"
"若不是你出现,她怎么会移情别恋?你说,我不把帐算在你头上,我要算在谁头上?"
"但是你当年和紫苏联合骗我,不是也让我没能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吗?"
越牧冷哼,道"不够,不够!你虽然没能和她在一起,但她毕竟还活着。可我呢?我爱的人早就死了!"忽地他又是一笑,"解玉楼,你一定不知道吧?当初,紫苏会被你的仇家四处追杀,都是我做的。然后,我设了局,偷偷的换了她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最后被人乱刀砍死,也就是你们一直以为的六月的兄弟。"他看向重衣,那孩子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对自己也一直很孝顺,若说完全没感情,也不可能,否则以他的性子,他就该等到解玉楼杀了重衣再出现。"至于你真正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重衣,我一直都有好好照顾,而且我还替你把他教导的很出色。"
解玉楼和乌苏都吃惊的说不出话,对于越牧所说的事实不敢相信无法相信,更加不愿去相信。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六月和重衣之间不仅是违背常理的断袖分桃更是乱伦,最令人心寒的还是两人适才的自相残杀。
"重衣,我从不曾骗过你。我对你说过,你是六月初七所生,你的母亲为仇家所害,你还记得吧?"
重衣单手撑地,肩膀一阵耸动,却不知是笑还是哭。解于楼看着他,心里满是疼惜。"越牧,你够狠。你要报复,你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的一双孩子!"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你一辈子也爬不起来!"m
乌苏捏紧双手,长长的指甲在手掌心里留下一个半月的血痕。她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他的孩子,可结果呢,她没能照顾好六月,也没能照顾到重衣。白绫一扬,竟然如此,至少让她杀了越牧,也算是慰藉姐姐泉下亡灵!
越牧知道一个乌苏,也许不是他的对手,但解玉楼若也出手的话,他就不见得讨得到好。反正他的目的也已达到,犯不着继续留下白挨打。趁着解玉楼还不能完全从打击中恢复,他身形一动,借着乌苏的劲气朝后掠去。
"解玉楼!今天我越牧得以一偿夙愿,感激不尽,日后,我决不会再找你麻烦!哈哈......"
"越牧!你别想走!"乌苏大声的喝着,待要追上去,却被解玉楼拦了下来。"你拦着我干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糟蹋姐姐的两个孩子!!"解玉楼出奇的冷静,"六月和重衣都是我的孩子,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重衣。"
重衣还静静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朦朦胧胧的笑,手中拿着雪藏的半截残剑,看见解玉楼和乌苏望过来,他微歪了歪了头,很正经的问道"六月呢?"
乌苏一滞,她初次见到这孩子就觉得他跟六月很相似,但因为先见到姐姐另一个孩子的惨死,当年又不曾细察,万万没想到一次错次次错,两人竟真的是兄弟。解玉楼对重衣的问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掉转头,朝六月看去,却陡然一惊。
原先六月倒下的地方已只剩一滩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而躺在那上面的人却是早已不见。乌苏也注意到六月的失踪,她跑过去,来回看着,却没半点痕迹可寻。
"怎么可能,六月、六月不是已经......怎么还会消失?"
解玉楼也琢磨不透,六月受伤,就算当时未死,以他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也没有离开的理由。若说是被人带走,之前在场的人,没一个不是当世高手,没道理发现不了。
重衣摸着手中的残剑,雪藏虽残,寒气仍在,他本就受了重伤,身体已有些耐不住寒,可他还是将雪藏抱得紧紧,嘴中喃喃道"六月呢?"乌苏听到他的低喃,回过头去,突然觉得不对劲,她几步走到重衣面前,问道"重衣,重衣,你知道我是谁吗?"
重衣抬起头,眼中却全是茫然。乌苏心一跳,她和他见过的,就算他不认自己这个姑姑,但他总该知道自己是谁。解玉楼也走了过来,看他全身被雪藏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便去拿那剑,却不想重衣突然睁大眼睛,大声道"不许抢!不许抢!"
解玉楼慌忙放了手,只见他一激动,方才的伤又重了不少。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出手过重,"好,好,我不抢我不抢,只是你这样拿着会受不了的。"解下外袍,解玉楼将它包裹在雪藏之上,尽量让寒气不至于传到重衣身上。乌苏站在一旁,突然小声问"玉楼,他是不是......是不是......"
解玉楼握了握拳,回头对乌苏道"别担心,我这就飞鸽传书请铁大佑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治好他的。"乌苏苦笑"治好了又该如何?"解玉楼僵住,是啊,治好了又该如何?自己一双儿子之间的纠缠,即使外伤治得好,心里的伤又该怎么去抚平?越牧,你做的真的很好啊。解玉楼冷冷的笑着,如果他不将他碎尸万段,只怕老天也不答应!
等在屋中的温宁忽然觉得冷,她站起身,关上窗,回身时,偌大的穿衣镜前正好印出她的脸,原本应该最美的新娘子的脸,为什么会如此苍白?
六月觉着疼,不是被重衣刺伤的地方,是心?不,不是,他的心早就麻木了,怎么还会疼。又是一阵揪疼,六月终于恍悟,原来是自己的脸很疼啊。他接着就有些不满,怎么到了阴曹地府,这些鬼官还要掐他的脸呢?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颗乞丐头,他直觉大叫"鬼!"刚叫完就骂自己白痴,他现在也是鬼,还怕什么鬼?乞丐头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叫声,微微放心,哼了声,道"臭小子就是臭小子!你见过我这么潇洒的鬼吗!"
这声音六月听着有些耳熟,待另一道人影走进来的时候,他立刻醒悟,道"啊!是那两个臭老头!"话落,头顶挨了记暴栗,但对方显然顾忌到他的伤势,出手并不重,六月也只是做假的哼了两声,便看着他们道"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齐老头给他个白眼,"若不是我们在,你小子现在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六月笑笑,朝四周看看,竟是个山洞,想起重衣,便要下地去找人。剑王拦住他,"小子!别以为你现在还活着就真当自己是铁打的神仙!你现在到处乱跑,小命可是会玩完的!"六月自然知道,他刚刚坐起身就觉得吃力,明白剑王的话不是骗人,但他担心自己那个老爹见自己倒下后会对重衣不利,所以他想赶回去。虽然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堆说不清扯不断的恩怨纠缠。
"我担心重衣......"
六月的话一出口,齐老头和剑王都是一怔,两人互望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原本他们难得出谷云游,半路上听说什么雪藏剑的传人要成亲,估摸着是六月,便想来凑个热闹,不成想,却让他们看了一场互相残杀。见六月倒下,解玉楼随即想要杀了重衣时,剑王便待出手救人,只是有人却先他一步阻止了解玉楼。后面的故事他们大多听了去,虽然对这两小子没什么好感,但他下意识里还是把两人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若不是齐老头一再的拦着他,他兴许当时就冲了出去灭了那个叫越牧的老小子。原本是想将重衣也一并带走,无奈,解玉楼他们当时已看了过来,不想跟他们打照面的两人只得带了六月走。剑王虽想过成全两人,但齐老头却不太同意。在他眼里,男人和男人相爱本已是大逆不道,更何论两人还是兄弟?剑王只是叹息,兄弟如何,男人如何,爱便是爱了,你为何总是和世人一般死脑筋?
"你放心,他没事。虽然受了些伤,但......不太严重。"想起临走时重衣已呈癫狂状态,齐老头的话有些不太自然。为什么,为什么两人明明是兄弟,还能爱得如此深?剑王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总之,你就在这好好养伤,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反正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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