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梦醒,百日成梦(兄弟)————任之

作者:任之  录入:01-15
文案
七夜梦
服下此药,他便只信任你,忘断前尘,成为你的傀儡,你的娃娃
但他,还会做梦
他会做七个关于从前的梦,七夜梦醒后,药效便失

他可能会很快做完七个梦,也可能想逃开那些梦
可是,第一个梦后的百日之内,他一定会做完所有的梦
无论他愿不愿意,想起过往
百日后醒来,前尘重现,恍然如梦

主角:晏重阙,晏重阑


第一梦·释兰殿
春日明媚,京师丞相府的花园里,两个童子正在诵书。
大一些的那个孩子已经十来岁,束着头发,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袍子,笑起来斯斯文文,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年纪尚幼的那个孩子看似才五六岁,梳着两个小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白嫩嫩的脸颊,玲珑可爱。
"阿郡,这句背得不对哦,你再想想看。"
"嗯,"小童子皱了皱眉头,"哥哥,我不记得了。"
大童子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童子的头,"阿郡那么聪明,平日总是过目不忘,这么简单的一首诗怎么会不记得呢?是不是你今日又没去书房上课?"
小童子吐了吐舌头,趴在兄长的耳边轻声道:"哥哥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爹哦。早上我把昨天抓的蛐蛐偷偷塞到了先生的衣袖里了,他吓得又跳又叫,跑出书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绝对不是阿郡没去上课!"
大童子哭笑不得,"阿郡,你自己数数看,这已经是第几个被你气走的先生了。"
小童子不以为然道:"谁让他们都长得那么凶,教的东西也那么简单,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童子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角--父亲为弟弟重金聘请的西席,多半都出自翰林,绝对个个是大才子,却都生生被阿郡气走。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遇上这个小魔头,谁也拿他没办法。
花园西面有一角凉亭,亭子里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径自拿着一本书看,丝毫未受两兄弟说笑声的打扰。那少年微微偏着头,肤白如玉,侧脸静好,眉间秀色尚带稚气,将来定然是一个倾城美人。
"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吃点心了。"
一个翠绿衣裙的丫鬟端着一盘糕点走进了花园,小童子一声欢呼,向她跑去。亭中少年放下手中书册,却没有起身。
今日的点心是芙蓉紫玉糕和蔷薇果露,大童子帮着丫鬟分好点心,一面端给小童子,一面嘱咐道:"慢点吃,不要噎着了。"
小童子塞了一块糕在嘴里,跑到凉亭中,举着手上另一块糕,含糊不清道:"魔锅锅,七糕!"
少年微微一笑,一手接过紫玉糕,一手对着小童子圆滚滚的脸颊捏了一捏。
"默表兄,"大童子走到亭中,低头替小童子细心揩去唇边的点心屑,顺便格开了少年的手,"今日身子可还好?"
少年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还不错,多谢辰弟关心。"
小童子吃完紫玉糕,喝了一口果露,甜甜笑道:"默哥哥住的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好玩不好玩?"
少年笑道:"我住东方古桐山,清奇秀丽,景致还不错,总好过京师这么一座大牢笼。"
大童子微微蹙眉,低头道:"阿郡,吃完了么?吃完我们就回书房去练字。"
小童子却躲开他的手,冲着少年继续道:"啊,那么好玩,那默哥哥这次为什么回来呢?"
少年勾唇一笑,伸出手指,细细划过小童子精致玲珑的眉目,停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我是回来娶媳妇儿的。"
"好了,"大童子拉住小童子的手,往亭外走去,"再不回去,父亲就要生气了。"
小童子嘟起小嘴,连忙又趁乱塞进了一块紫玉糕。大童子微微苦笑,回身向着少年淡淡点头,"默表兄,我们先失陪了。"
二人才走到花园中,便听到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传来:"辰儿,郡儿,书都背完了?"
来人正是兄弟俩的父亲,当朝丞相梁周。
梁疏郡偷偷扮了个鬼脸,悄悄地往哥哥身后挪了挪。梁疏辰将弟弟藏在背后,对着父亲行了个礼道:"父亲,都背完了。"
梁周轻轻哼了一哼,道:"郡儿,出来!"
梁疏郡无计可施,乖乖地哥哥身后站了出来,口中唤得又软又娇:"爹爹!"
梁周却把面孔一板,"你今日做了什么好事?还要我来告诉你么!"
梁疏郡委屈道:"爹,郡儿只是想和先生开个玩笑,谁知道......"
"嘿,开玩笑?哪个先生不是被你的玩笑给气跑的?"梁周眉毛一掀,"看来今日不好好罚罚你,你是不会知道错了!"
"父亲!"梁疏辰连忙出声道,"前几日孩儿跟着弟弟去听了先生的课,那课上得无聊得紧,弟弟又聪慧过人,不能专心听先生讲课也是情有可原。依孩儿看,父亲先别急着罚弟弟,不如让他从明日起跟孩儿去宫中听课。一来宫中先生讲课更为生动,规矩又严,二来孩儿也能照看着弟弟。"
梁周蹙了蹙眉,道:"现在就把你弟弟送到宫中,未免年纪也太小了。再说他万一在宫里也闯出什么祸来......"
"不会不会的,"梁疏郡一听能进宫,早已乐得眉飞色舞,现下恨不能拍胸脯保证道,"郡儿绝对绝对不会在宫里闯祸的!爹爹,好爹爹,就让郡儿和哥哥一起去上课嘛!"
梁周看着大小儿子闪闪发亮充满期待的两双眼睛,忍不住投降叹气道:"好好好,爹让你去。你若是闯祸,爹迟早被你这个小祖宗害死!"
梁疏郡一声欢呼,跳到梁周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好了,"梁周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牵了大儿子,"该回去用晚膳了。"
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向着凉亭中的少年看了一眼,唤道:"默儿。"
梁默起身道:"舅父慢走。"
三人渐渐走看,梁默目送着他们,轻轻一笑,开口唱道:"好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母亲贵为梁周之妹,以千金小姐的身份下嫁采蘋楼的一个戏子,当年也是轰动京城。
然戏子抛妻弃子,梁小姐不堪刺激,早产诞下梁默后,撒手人寰。
梁默被舅父梁周收养,体质孱弱,三岁那年送至东方古桐山拜师求医,此后就鲜少回到京城。
这次回来,却是皇帝的一纸婚书,与指腹为婚的三王爷郡主成亲。
梁默身世曲折,却从未有过抱怨。
母亲给了他显赫身份与绝世容貌,父亲给了他一副好嗓子。舅父送他去古桐山,师父教他医术武功。如今,圣上又送给他一个好妻子。
人生至此,为何还要不满足?
更何况--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京城这么个鬼地方,没想到还有好戏让我看,真是意外之喜啊。"

***

"阑儿,做梦了?"
晏重阑茫茫然睁开双眼,身边俊美的男子一手在他的胸口划着圆圈,一手撑起半边身子侧躺着看他。
晏重阑被他摸得有些身子发热,一边躲闪,一边道:"我说什么梦话了么?"
男子收回不安分的手,微笑道:"没有,不过你一直在笑。"
"是么,"晏重阑笑了笑,"大概是什么好梦吧,记不清了。"
他说着,半坐起,四处寻找不知所踪的衣裳。身边男子看着他,嘴角含笑,却又突然覆上了身子。
"皇兄,别闹!"晏重阑推不动身上的男子,感觉到他摸向自己的下身,气息不稳道,"还要早朝--呜--"
男子却猛地进入了他,昨夜残留的体液让他进来得很顺畅,他俯首噬舔着晏重阑的胸前,低声笑道:"阑儿忘了么?今日是夏至,午后开始设宴,没有早朝。"
晏重阑想说些什么,却被猛烈的撞击顶得只能娇喘:"皇兄--"
"嗯?阑儿叫我什么?"男子坏心地故意停了下来,"再叫一声。"
"阙--阙--"晏重阑急切地攀附上男子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扭动起细腰。
男子满意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如他所愿,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情事过后,晏重阑沉沉睡去。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方才又是一番,他自是熬不住了。
当朝天子晏重阙起身下床,略略替同父异母的皇弟清理了一番,放下帘子,唤来宫人吩咐道:"兰王有些不舒服,晚宴开始后再叫他起身,迟些去也没有关系。"
宫人领命后退下,晏重阙复又掀开床帘,凝视着床上熟睡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清秀稚雅,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可除了他谁又知道,平素高高在上的兰王、先皇生前最疼爱的明慧太子,会在床上媚叫着求男人进入自己。
晏重阙含笑看着他,而后放下床帘,眼中却殊无笑意。
--晏重阑,朕等着你,今夜好好表现。

宫人唤醒晏重阑的时候,果然已经天现暮霞,夕阳西下。
晏重阑尤未睡饱,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他睁眼又闭眼,直到听见外面远远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不由掀帘惊道:"什么时辰了?"
宫人应道:"回殿下,申时一刻。"f
果然--晚宴申时开始,他注定要迟到了--晏重阑微微蹙眉,道:"怎么那么晚才叫我?"
宫人连忙道:"是皇上吩咐,让殿下多歇息一会,待晚宴开始才唤您起身的。"
阙对自己如此细心--晏重阑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经迟了,我要沐浴。"
泡完澡,晏重阑披了浴袍赤足走出屋子。释兰殿水榭横跨湖面,湖心栈桥上暮风习习,初夏的暑意一扫而光。晏重阑舒畅无比,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似是连欢爱过度的酸疼都减轻了许多。湖面上荷花亭亭,摇曳娉婷,粉白骨朵含苞待放,煞是动人。
释兰殿。
释兰殿地处宫城西角,依山傍水,一泊湖水宛若明镜,景致秀美至极。
数十年前,先皇出宫游历,得一美人,相偕回宫,册封兰贵妃。
兰贵妃静若兰芷,微笑起来的时候,似有兰花幽香拂鼻而过,天下鲜有男子能不动心。先皇第一次携兰贵妃出席中秋夜宴,兰贵妃艳压群芳,雅逸出尘,叫多少人看得失了魂。
释兰殿当时还不叫释兰殿。
先皇爱美人,美人爱兰,先皇命人在释兰殿湖畔植满稀有的释兰。春日释兰吐蕊,兰香如云,紫烟笼湖,宛若人间仙境。
释兰殿由此得名,一时羡煞宫人。
兰贵妃在次年荷花盛开的季节诞下一子。皇子玲珑可爱,出生的时候天边云霞似锦。先皇喜极,取名重阑,当即赐封为明慧太子。
只可惜红颜薄命,兰贵妃不幸身染重疾,不久便仙逝而去。而祸不单行,明慧太子不到一月随母亲而去,是时甫满周岁。
先皇大恸,以国礼盛葬娇妻爱子。释兰殿成为伤心之地,先皇常常夜半流连,再也不许他人进入。
十余年后,先皇郁郁而终。死前留下圣旨,追封兰贵妃为兰皇后,明慧太子为兰王,改立长子重阙为明宣太子。
新帝重阙登基,释兰殿才取消禁令,恢复为普通宫室。然湖畔释兰早已尽数凋萎,再也没有了当年美人嗅兰的风光。而宫中盛传兰贵妃含冤而死,魂魄流连释兰湖畔,无人敢入住。
明宣元年三月,新帝重阙登基。
四月,查三朝元老、当朝丞相梁周谋反一案。
七月,定案。梁周及同谋三十人被判入狱,听候判决。梁氏一族削官爵,保留府邸。
八月,查明慧太子一案。
次年一月,定案。明慧太子当年其实未亡,流落民间,如今业已寻回。
二月,依先皇遗诏赐明慧太子兰王封号,入住释兰殿。
同月,拔前丞相梁周之子梁疏辰为新任丞相,接替父位。
......
这些过往之事,晏重阑有些是听晏重阙所说,有些则是从史官笔下读到的。
当年梁周居心叵测将其偷梁换柱出宫,伪称次子梁疏郡抚养成人,为的就是将来凭着明慧太子的名号,推翻改立的明宣太子。
他在梁府垮台后大病一场,过去十余年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了。
直至今晨的那个梦。
梦中,梁周和梁疏郡竟然待其极好。真可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惜,全是假象。
"殿下,"身后有人轻唤,"已经申时三刻了,殿下可要动身?"
晏重阑回过神来,跟着宫人走回寝殿。宫人早已备好晚宴的礼服,恭声道:"殿下请更衣。"
晏重阑点点头,任由宫人替其换上礼服。宫人搬来一人高的铜镜在他的面前,低头退后了两步。
礼服华丽至极,白绸长衫曳地,青缎外袍锦绣繁复,腰间佩玉翠绿欲滴,银线流苏长垂至膝。头顶珠冠束起长发,露出小巧玲珑的脸庞和纤细优雅的脖颈。
镜中之人本来脸上还存着稚气,在这身装扮的映衬下,却演化成了一种天真清纯的风情。眯起双眼笑的时候,眼波流转,酒靥如花,竟让人感到隐隐的魅惑之意。
阙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感觉心跳得厉害呢--晏重阑微微一笑,向着身后看呆的宫人道:"备轿,你随我一起去雁堂。"
晏氏王朝有此习俗,每逢王亲生辰及民间佳节,罢朝设宴,举国欢庆。午宴设在宫外亭桥,与民同乐。晚宴则设在宫中雁堂,宴请王孙贵族、文武百官,后宫宫妇亦可出席。而这一日,除在雁堂侍候、献艺之人,其余宫人皆可告假半日,集聚在小雁堂,自娱自乐。
释兰殿地处宫城西面,离雁堂距离颇远,一路行来竟无半个人影,甚是冷清。晏重阑抬头仰望天上明月,心情愈发变好,"阿黎,待我入了雁堂,你也去小雁堂凑个热闹吧。"
那名唤阿黎的宫人连声感激道:"多谢殿下。"
丝竹声欢笑声越来越清晰,雁堂近在眼前。晏重阑下轿,打赏过轿夫,别了阿黎,便向门口走去。
他回宫不过数月,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佳宴,行至门口,不由顿下了脚步,感觉有些紧张。心中正后悔放走了阿黎,却听有人唤道:"兰殿下。"
门口早已候了一名宫人,待晏重阑走近,才看清是晏重阙的心腹齐桑。齐桑行礼道:"兰殿下,皇上命奴才为殿下带路。"
晏重阑心中一暖--阙考虑得真是周到。微微一笑,便跟着齐桑走进了雁堂。
雁堂分三层。下层坐满了朝廷命官、世家名流,上层坐着王亲宗族、后宫内眷,中间则是一个大大的平台,献艺的宫人便在此表演。
二人走入雁堂的时候,台上艺人正在玩着杂耍,精彩至极,惊险万分,看得众人目不转睛。齐桑领着晏重阑走上大堂一侧的长梯,绕过中台,便上到了最高层。
无人注意到他们,除了晏重阙和他身边的男子。
晏重阑被四道视线盯得别扭,不由抬头瞪了晏重阙一眼,四目相接,却是面上一红。再扭头看去,不禁脸色一变。
晏重阙身边的男子,便是利用他、欺骗他十余年的"大哥"梁疏辰。
齐桑将晏重阑送到晏重阙桌边便退下了,晏重阙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柔声道:"阑儿来了?"
晏重阑见桌上酒席业已过半,不由道:"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晏重阙坏坏一笑,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还好让你多睡一会,你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走路的样子有多奇怪。"
晏重阑顿时脸上热得几乎冒烟,狠狠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别过头去不理他。
这一扭头,却看到梁疏辰愣愣地看着他们,视线停留在二人双手交握的地方,神情竟然--有些悲伤。
晏重阑心中一凛,却听那厢晏重阙笑得大声,顿时忘记了梁疏郡的奇怪表情,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看着晏重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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