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嗜魂——郁卡德

18
“少君，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啊。”
白玉一边帮璨羽打理那一头长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小羽还是以前的小羽，他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心中对他竟多了一些畏惧。
“打算？”璨羽嘟了嘟红艳艳的嘴唇，有些不解，“我干嘛要有什么打算啊？”
“少君不管那个夜焚世了吗？”白玉迟疑了一下，“听说……”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告诉璨羽。
“白玉哥哥，你究竟要说什么就直说啊，你明知道小羽好笨的，很难猜的啊。”璨羽转过身，一把抱住白玉，嘻嘻地笑，“白玉哥哥这样要说不说的样子好奇怪。”
白玉的脸又黑了，觉得自己真是命苦，照顾小羽真的是越来越难了，他好想卸下保姆的重任啊。“小羽，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乱成一团了，那个夜焚世大开杀戒了，要是没有办法阻止的话，他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知道啊。”璨羽满不在乎地道：“他不来，我也会去找他的。”
“小羽有办法对付他？”白玉怀疑地道。
璨羽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白玉有些不安的神色，“白玉哥哥该不是害怕了吧，夜他要是找到我，不止我活不了，我身边的人恐怕也没有一个能平安无事的。”
白玉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急得团团转，抓住璨羽，“连你也没有办法阻止他吗？我就知道，小羽，你可闯了大祸了，依我看，还是得去找天魔陛下和圣君想想办法。”
“白玉哥哥，你干嘛这么急，就算有事，我也是第一个。”璨羽微微笑了一下，“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这么多年来，你照顾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啪”。
璨羽住了口，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一半脸，愕然地看向白玉。
白玉气得全身发抖，眼睛瞪得很大，指着璨羽，“我一直以为你调皮，但我不知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没心没肺。这么多年来，在你眼里，整天在你身边紧张兮兮照顾着你的我一定像个小丑一样吧。不错，照顾你是天魔陛下交给我的任务，可是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就感受不到我一丁点的真心吗？你以为我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吗，不错，我当然不想死，尽管我只是一块白玉，我也不想死，可是，就算我只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当初完成任务的心情早就变了质，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我更担心的是你的性命啊，你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招惹的是什么？夜焚世他想杀的是你啊，我担心的也是你啊。”
璨羽愣住，他似乎没有弄明白白玉的意思。
“难道这世上除了天魔陛下和圣君，就没有别的亲情了吗？”白玉继续喊道：“我不希望你出事，我担心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白玉哥哥……”璨羽轻轻地唤了一声。
激动的白玉低下头，就看到璨羽善意的黑眸。
“白玉哥哥，我知道除了阿爹和阿爸，这世上你对我是最好的。其实，在我心里，是很高兴白玉哥哥照顾我的，白玉哥哥就像是小羽的亲哥哥一样。”轻轻地把头靠在白玉怀里，“所以，白玉哥哥，别怕我。”
白玉僵住。
“不管小羽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白玉哥哥都是我的亲人，我永远也不会伤害白玉哥哥。”璨羽轻轻的叹息，“所以，别怕我，永永远远也不要怕我。”
“小羽……”白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小羽早已经发觉自己对他有些畏惧了。自己一直是不安的，总觉得小羽应该是印象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近来发生的许多事让他有些不确定了，有些害怕了，他用心呵护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变成了他不认识的另外的一个人。对于天魔陛下和圣君，纵然一直对他也是很好的，可是他们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他从来不敢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只有小羽，那样天真的小羽，才让他产生了像亲人般的感觉，才让他全心全意的去照顾，可是，现在，他觉得小羽变了，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像天魔和圣君陛下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所以他开始畏惧，开始谨言慎行，在小羽面前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自由随意了，而这一切小羽竟都是看在眼里的。
“白玉哥哥，别怕小羽，好不好？”怀抱着白玉，璨羽撒着娇，“小羽永远是以前的小羽，永远是白玉哥哥的弟弟好不好？”
“好。”看着怀里人儿娇俏的表情，白玉又有些迷失，再看到那人儿脸上明显的红痕，便不由十分自责，刚才怎么忍得下心打小羽，他始终是个孩子啊，始终是自己真心疼爱的弟弟啊。他反身抱住璨羽，有些哽咽，“好，好，小羽永远是白玉哥哥的弟弟，白玉哥哥会永远疼爱小羽的。”
“真的吗？”璨羽有些哀怨地道：“白玉哥哥只是骗小羽罢了，要是以后白玉哥哥觉得小羽不乖，一定又不会喜欢小羽了。”
“不会的，不会的，白玉哥哥是最最最喜欢小羽的。”看到璨羽难过，白玉就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
“真的？”璨羽犹自不信。
“真的。”白玉郑重的点点头。
璨羽眼珠子一转，继续哀怨道：“白玉哥哥还会像以前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帮小羽吗？”
“当然是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白玉哥哥都会帮小羽的。”
“那……”璨羽表情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抓住白玉，“既然如此，白玉哥哥就再帮小羽一次，我有办法让夜不再生我的气，不过需要一个说客，白玉哥哥就帮我跑一趟吧。”
“好……”白玉傻呼呼的答应，应声还未落，就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自己似乎又掉进什么陷井里去了。
“我就知道白玉哥哥对小羽是最好的了。”璨羽欢呼一声，朝白玉露出笑得很是开心的两排白牙。
“少……少君……”白玉后悔了，“夜焚世他说不定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把我吃了。
“放心了。”璨羽笑得更甜了，“依夜对你搬来救兵带走我的深仇大恨，他一定不会那么快吃了你的，他肯定会狠狠地折磨你一番，这期间你绝对有机会说话的。”
“你……你……”白玉面色惨白，“小羽，我好歹也照顾你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放过我一次么？
“白玉哥哥……”璨羽娇喊了一声，圆圆的眼睛看着白玉，慢慢地就浮上一层泪痕，“小羽的幸福就全靠白玉哥哥了，如果白玉哥哥不帮小羽，小羽就不知道还能找什么人帮忙了……”说着，泪珠儿就滚落了下来。
白玉心里一阵颤抖，“我……我……”
“白玉哥哥……”带着哭腔的声音更近一步的攻击白玉内心的柔软。
白玉闭了闭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沮丧神情，自己又上当受骗了，他垮下肩膀，“我知道了，你……要我怎么做？”
璨羽立刻收起眼泪，狡猾地一笑，朝白玉勾勾手指，“附耳上来，等待我细细讲来。”

19
站在高高的山顶往下望去，城镇和山川尽在眼底，那如玉带般的河流弯弯曲曲不知道流向何方，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点缀着淡淡的红，那红向四周漫延着，像一层薄薄的雾飘浮在空中。
夜焚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桃香，在这繁花落尽的季节，只有那片桃林仍然桃花满枝。传说中的桃花源，隐藏在俗世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两个月之间，他已经催毁了无数的灵魂，那桃林中的人仍然无动于衷，他已渐渐麻木，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愿走到这一步，可他仍是来了，他已经不愿去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他越来越寂寞了，心中空荡荡的，那寂寞就如同一个他也抵挡不住的魔鬼，一天天的啃噬他的心，不论他怎么痛苦哀嚎、跪地求饶，那魔鬼也没有半点心软，所以他来了，如果不能不寂寞，那么就让自己不能再感受寂寞。
身后微微的灵力波动，有什么东西在入侵他的空间。夜焚世一动不动，随着他不断的吞噬灵魂，他的能力越来越强，他已经想像不出自己还会惧怕些什么，甚至更多的时候，他觉得可怕的也许只是自己，他无所畏惧，所以连死亡的权利也没有，如果只是一个人活着，久远的活着，那真是一种比死亡还难受的折磨，他怕不死的自己，更怕不死的寂寞的自己……
白玉从山石中慢慢化身出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强大的黑暗的气息，那气息中的怨恨像是沉积了数万年，压得他差点连气也喘不过来。
他前面站着的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单纯的人或妖。那样浓重的黑暗、那样深厚的怨恨，需要多少人的灵魂去憎恨，才能这样肆意地充斥在四周？那人噬魂无数，却没有天劫临头，没有飞升成仙，也没有堕地为魔，他已经成为鬼，一个活着的鬼。
“夜焚世……”
轻轻的开口，很怕激怒了沉默中的夜焚世。
白玉开始怀疑自己的到来是否真的有些不自量力，少君和夜焚世之前的纠隔也许根本就不容外人插手。他不明白这世间的爱情真的能毁灭如斯吗？
他记忆中的那个天真的少年不再天真，变得讳莫如深，变成了他不认识的另外的一个人，那天真而稚气的面容上，曾经灵活而无邪的黑眸已经消失，却镶嵌上了一双冷漠而犀利金色眼眸，那是力量的象征，却没有丝毫的温暖；而面前这个冷漠的男人，化身为鬼，即使缠绕满身的血腥，站在那里，背影却如此寂廖孤独，虽然强大得什么也摧毁不了，虽然能肆意地得到世间的一切，天魔陛下和圣君夺走少君，却仿佛已经夺走了他的全部，他的世界里，只有小羽，只有那个天真的有着黑色眸子的少年。
白玉沉思着，那么如今有着金色王者眼眸的少君还是夜焚世心中那个美好的理想吗？
“为什么？”夜焚世没有理他，只是低喃，“为什么连个理由也不给我？”
什么？白玉这才猛然意识到夜焚世在说话。
“就算他什么也不在意，就算我从头到尾就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那也该有个理由不是吗？”
夜焚世咆哮起来，猛地转过身，眼睛赤红，“他一直在欺骗我，在玩弄我吗？如果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他堂堂魔君、天帝之子，会不知道我是噬魂吗，会不知道招惹我的下场吗，不爱我，就和我一起毁灭，我绝不会放过他。”
白玉震惊。是啊，堂堂的魔君、天帝之子真的不知道招惹噬魂的下场吗？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真的就从头到尾只是好玩吗？在那一切的表像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小羽，这难道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夜焚世的目光柔和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越加的温柔了，他身边的气流却诡异的开始回旋，他衣袂翻飞，长发飞舞，翩然若仙，“小羽，如果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那么就一起沉沦在深渊吧。”
想通了一切的白玉在瞬间微笑了起来，眼底浮起薄薄的泪雾，为了那个天真的孩子心疼，眼前这个化身为鬼的男人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啊……
“夜焚世，我很嫉妒你，你知道吗？”泪水决堤而下，“居然那样的被人……爱着……”
夜焚世面无表情地望着泪水满面的白玉，没有丝毫动容。然而在那黑暗郁积得越来越深的眼眸深处，在那瞬间就要爆发出来的毁灭一切的决心之下，期待之火仍然没有毁灭。
“七百年前，一个秉承了魔君和天帝血脉的孩子，对一个在山涧边偶尔扶了他一把的青年一见钟情。”白玉眼泪滂沱，却仍然笑着叙述，“说起来，他们家还真是有一见钟情的传统呢。”
夜焚世仍然是一动不动，却明白白玉突然说起这来并不是没有缘故。
“那是个天真无邪惹人怜爱的孩子，虽然天真无邪，却并不代表他很愚蠢，相反的他很聪明，聪明得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白玉细细道来，流畅而哀伤，“他是天帝和魔君的孩子，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个青年是一个花妖，而且是传说中最邪恶的噬魂。”
说到这里，夜焚世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喜欢上了那朵妖花，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它，而那时的噬魂，还不懂得什么是情爱，他的心里只有杀戮和猎狩，虽然他已经修炼出人的外形，离人类的情感还很远很远，在他眼里，任何活着动物或者人只是他嘴里的食物。”白玉瞄了夜焚世一眼，“那个孩子毫无所察，欣喜于青年善意的接近，却不知道在青年眼中，他只是一道美味的食物。”
“那个孩子是魔君和天帝之子，是三界最强大的仙魔的孩子，他们非常的疼爱他，所以各自封印了自己一半的灵力在孩子的肉身上，借以保护他，而当时那噬魂尚未渡劫，以这个孩子的能力，想要毁掉他根本就不废吹灰之力。说来也巧，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噬魂突然适逢天劫，就算不被那孩子毁去，也必然被天劫所毁，结果那孩子不但没有伤害这株噬魂，反而任由那噬魂吞噬了自己的肉体，助他抵御天劫，并将魔君和天帝封印在他肉体上的灵力送给了那株噬魂，使他成为三界力量最强大的人，而自己却变成了天魔两界数万年才出现一个的百灵之魂，成为三界人人急欲吞噬的灵丹妙药，夜焚世，你说那个孩子是不是很傻，而他为什么这样做，你明白了么？”
白玉的话让夜焚世回到久远的记忆之中。
“尽管那个青年压根就不记得那个少年，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扶助的那一把，那个少年却从此把他刻在了心底，为了他不顾一切。抛弃了身为魔君和天帝之子的荣耀身份，放弃了天魔两界统治者的宝座，也舍弃了他身来就应该担负的责任，只为来到他身边，抹去他眼底的寂寞，陪伴他生生世世。为了他，那个少年不再天真，不再无邪，用尽一切的手段，只为了引那青年回眸。”
“他请求一直照顾他长大的白玉精把他变成了一株小花，长在那青年法身旁边，他费尽心思攀附在它的身上，忍受漫长的时间煎熬，等待着那个青年终会有一天把他看在眼里。终于他成功了，那个青年眼中有了期待，期待他不只是单纯的一株没有思想的小花。他照着青年的愿望，慢慢的把自己变成了青年理想中的小花妖，也赢得了青年的爱情，然而讽刺的是，那个青年疼爱他，宠溺他，爱他，保护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爱他，那个青年和别人一样，把他的示爱，当成他少年无知的举动。”白玉叹了一口气，望向夜焚世震惊的面容，“夜焚世，你口口声声的说爱着小羽，可是你却从来不相信他也爱你的不是吗？你想把他牢牢的抓在手中，因为只有他才能让你不寂寞，可是却从未想过给他同等的信任，你觉得他在玩弄你，却不知道他更不愿意做你喜欢的宠物，只是他爱你，所以从来不说，即使你那样待他，他也甘之如饴啊……”
“小羽，小羽……”夜焚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轻轻的呼唤璨羽的名字。
“他们家的男人从来都是感情至上的，夜焚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又让人多嫉妒。”白玉又哭了，“也许他是用了一些心计和手段，可是，他爱你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他把你变成了三界最强大的人，就是因为他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今天能站在这里，任意的吞噬任何人，却让他背负了你吞噬别人的罪恶。你以为天魔陛下和圣君真的那么冷漠吗？他们口口声声地说只要自己快乐，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生命，只是为了掩饰他们的心软，掩饰他们对于生命逝去明明有能力改变，却必须遵循三界的自然法则的无奈，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冷漠，又怎么会真的多出你这一株遗世之花？少君他因为爱你，而给予你力量，只是为了保护你，你却用他给予你的力量肆意妄为，让他不得不背负你的罪恶，你怎么对得起他？”
夜焚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痛苦。
“既使是这样，他仍然爱着你，从来都不悔。”白玉伸手一指那山下的桃林，“他就在那桃林之中，他每天都等着你，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他期待着你去见他。夜焚世，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你打算怎么做？”
夜焚世全身的戾气都已经收起，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一片桃红，轻轻道：“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