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舞痕————仲心宛琴[中]

作者:仲心宛琴[中]  录入:01-12

惊闻噩耗
韩子衿安顿好了那苗人少女,径自去见冷若寒,他见着茫崖,总觉得他笑得奸滑,心中大为不悦。他上前挽住冷若寒,也不管礼数不礼数,冷冷道:"茫先生,我有话要禀世子殿下,暂时失陪了。"当下即拉着冷若寒出了永泉居。
冷若寒哭笑不得地被韩子衿拽出来,嗔怪道:"子衿,你干什么?"
"我有话对你说。"韩子衿却笑不出来,闭上眼睛,眉间似锁了千般的惆怅,万般的无奈,"我怎么会想到你竟同意带那么多白玉碎的手下过来。"
"我怎么拒绝才好呢?"冷若寒反问道,微风拂乱了他的长发,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娇憨地笑起来,拉住了韩子衿的衣袂,"有子衿你在,我相信我们一切都会好。"
"可是,若寒......"韩子衿还想再说下去,冷若寒却轻轻拥住了他,仰起俊美的面孔,很满足地微笑。他并没有开口,可所有的话都蕴在了那一双绝美的瞳仁中,韩子衿在这双瞳仁中沉醉了,他一直望着,嫣红的霞光印上他的面颊,如果不是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他想他一定会吻下去。
好吧,既然他的神灵冷若寒坚持,那么,他也就完全地遵守,绝不再犹豫!韩子衿轻轻抚摸着那绸缎般的长发,低头,目光无比宠溺。
一阵脚步声忧伤地响起,寂寞地踏过残花,停在冷若寒身后,冷若寒放开了韩子衿,优雅而缓慢地转过身,他瞳仁中映出的,是先前的苗人少女。
少女的面孔还很苍白,稚气的脸上有新的泪痕,她怔怔地望着冷若寒,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美的男子,难怪是可以被称作神了吧!
"你好,我是玛沁。"低低的声音,这个少女,正是金沙江边恸哭欲绝的玛沁!正是说着"很喜欢很喜欢方文轩"的玛沁!可惜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快乐,冰冷的心已经忘记了微笑。
"玛沁?"冷若寒打量着玛沁,依旧没有丝毫的印象,他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认识过你,你是苗人?"
"我是白苗族的族长。"玛沁微微扬起头,直视冷若寒水晶般的眼睛,她想用骨子里的骄傲来强迫自己坚强,可是却徒劳,触到那双眼睛中的温和悲悯,她的泪水止不住扑簌,"我的爱人,叫做方、文、轩!"
"文轩?"冷若寒与韩子衿一同脱口,欣喜无比。那么久的时间,没有方文轩的消息,焦急不知多少回萦于梦中,现在就算听到方文轩的名字,也是倍感亲切。
"你和文轩......你知道文轩的下落么?"冷若寒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纯净的笑容夺人眩目,他低头望着玛沁,如同期望长兄消息的孩子。
"文轩,他......"玛沁才刚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她该如何说出那骇人的消息,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却是亲眼目睹的事情!玛沁不敢望冷若寒,她害怕这双期待的干净瞳仁,顷刻间崩溃,她的心已不能忍受痛的感觉!
呜咽了一阵,玛沁的泪水几已枯竭,她知道那个伤口终究要再度撕裂,闭上眼睛,狠心对自己说不要紧,玛沁颤抖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短箫,那一支方文轩以生命交托给她的短箫,把它捧给冷若寒,双目几近泣血!"文轩对你说:对不起,他......不能......再做你的剑了......"
玛沁咬着嘴唇将那一句嘱托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冷若寒,已是撕心裂肺,她仿佛看到涵蝶泉旁那弄箫的身影,如果冷若寒接过那支短箫,她一定会立刻倒下!
冷若寒没有接短箫,他的魂魄在见到箫的一刻已经游离,箫在人在,这一支沾满了鲜血的绯红短箫,已经死去了吗?
记得第一次制成可以吹出婉转妙音的短箫,年幼的孩子是那么欣喜,他不舍得将箫送给自己最爱的哥哥,他把它骄傲地送给亲似哥哥的方文轩,他骄傲地诉说自己的乖巧,骄傲地要他一生保存。
方文轩答应着孩子,他说他一生保留这支箫,他说这把箫也有生命,他说箫在人在,箫毁人亡!
孩子骄傲地拿回箫,用心地在箫上镂刻,"永随·轩",这是幼年的心思,却是方文轩一生的誓言!
从孩子手中接过短箫,方文轩宠溺地吻着他的额头,十几岁的少年跪在这年幼孩子的面前,用生命和灵魂正告苍天!
"从此,我将一生追随你,我将成为你手中的剑!"
"冷若寒,是方文轩的神!"
当年的景象犹在眼前,那一支短箫却已沾满立誓者的鲜血,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过俊美无比的脸庞,诉说着冷若寒心底无尽的伤痛,有一种感情在他心底轰然碎裂,痛苦追逐,直至冰冷......
风吹起,吹起一袖寂寞......
韩子衿怔怔地望着玛沁手中的短箫,忽然之间劈手夺过拉,那绯红细腻的感觉汩汩滑过心底,却是一阵刺痛,"不可能的,表哥不会......不可能的!"他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几近癫狂!
只时片刻之间,心中的喜悦被无情地击碎,天空塌陷了,韩子衿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不相信,他死也不肯相信!抬起他狂乱的眼睛,韩子衿看见不断哭泣的玛沁,这个告诉他噩耗的女子!
"你欺骗我们!去死吧!"疯狂瞬间摧毁了韩子衿的理智,青芒自他袖中如蛟龙冲天,直向玛沁的咽喉!
"子衿!"陡然醒神的冷若寒急忙出手阻拦,青芒划过他的白袍,"嗤"地一声碎裂,烈如玫瑰化作一道红光冲天,绚烂地如同晚霞!
青衿剑停住了,青色的剑身上,殷红的液体一点一点滴下,亘古地冰冷,缓缓流淌,刹那连风也停止了吟唱,窒息地死去......
神情恍惚的冷若寒,竟然没有躲过青衿剑的剑光!淡淡血腥弥入空气中,他望着手臂上一线红绳落地,痛却令他清醒。
韩自衿也怔住了,他的手竟再握不住青衿剑!那柄他引以为傲的冷酷之剑,铮然落地!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了韩子衿的眼睛,他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紧紧抱住冷若寒,此时的韩子衿比他还要无助,像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哭得令人心碎!
"文轩......怎么会......"冷若寒转目望着玛沁,喃喃地询问,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是完整的,只是痛着,痛到令他无法自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沁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从她如何与方文轩相识,一直到金沙江边的决别,一点一滴地说出来。方文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印在了她的心上,永远也不会忘记。每说一句话,玛沁的心就被猛猛地揪一下,一下一下,几乎把她已满是伤痛的心撕裂!
冷若寒与韩子衿默默地听,泪水潸然而下,他们不愿意忍耐哭泣,既然那样地痛苦,又何必强作欢颜?方文轩是他们的兄长,他们的依靠,为何要莫名地葬身于滔滔江水之中,那般的绝然,可曾想过他们的痛?
"又是......黑苗!"冷若寒纯净的眼眸里,慢慢凝出憎恨,那样悲悯的男子,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可是,他现在好恨,好恨!血梅绽放在纯白的衣袂上,冷若寒猛然挥袖,残月的光辉耀满天地之间,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又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力量!"叶尔羌!"
雨夜庙斗
"叶尔羌?"当这个诡异的名字出现在凌霄心底的时候,他不由浑身一冷,抬目望向冷若冰霜的叶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入心底。
"你似乎有些开窍了。"叶祈随手捡起小块的碎石,屈指一弹,解开了凌霄的穴道,冷冷地笑了一笑,便不再理会他。
凌霄站起来,揉捏着发酸的关节,他不知道叶祈究竟想要干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他侧脸望向星怜雨,药劲过去了,已然睡着。他三两步走上前,怜惜地拍了拍星怜雨的肩膀,见她睡得沉,便脱了外衣轻轻为她盖上,在一旁小心地守护着。
已过了半夜,可是庙外的雨依旧未停,反而越下越大,"哗哗"的雨声不停,一遍又一遍洗过繁乱的心绪,不时有闪电大作,雷声惊天,震得人心神不定。
沉默了良久,凌霄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终于开口道:"叶公子,在下不得不请教,贵国的大皇子叶尔羌,是否已在苗疆之内?公子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苗疆,可是为了他而来?"
"叶尔羌在不在苗疆,有关系么?"叶祈笑得很冷清,凌霄的问题似乎让他觉得很可笑,他高贵的蓝眸中闪现着不屑,盯住了凌霄的瞳仁,像在教训一个幼稚的孩子,"当你知道魔鬼的底细,你就无力击败他!因为恐惧会让你崩溃!"
凌霄默然,他无所适从地望着叶祈,这个冰冷高贵的男子,有着与冷若寒相当的魅力,他需要人们去仰望与臣服。但与冷若寒不同的是,叶祈更像一个魔,散发着邪恶黑暗的美丽,宛如一丛怒放的彼岸花,隐然带着不详的征兆。
凌霄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不慎压到了星怜雨的手。星怜雨正在梦中,忽然间吃痛,迷迷糊糊 "啊" 地惊叫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幽幽的火光下,星怜雨被凌霄俊秀的侧面吸引住了,他颀长的身影如刀锋一般寂寞,是傲雪的寒梅!
"你醒了?"凌霄意识到自己的不小心,转头向她问道。
"啊。"星怜雨脸色微微泛红,不敢看凌霄的眼睛,径自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凌霄的外衣,更加地不好意思,娇怯地低下头,"你,我......你已经没事了吧?"
"雨儿,你难得没向我发火啊?"凌霄见她羞怯,玩笑般地拍拍她的额头,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外衣,慢慢地穿上。
"你想我发火么?"星怜雨闻言一怔,不甘示弱地回击道,哪料得刚一抬头却见凌霄背后叶祈冰冷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得浑身剧震,一下子躲到凌霄身后,抱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他还在这里?"
凌霄望了叶祈一眼,只觉得这个神秘莫测的男子身上无尽的冷漠与黑暗,让他这个一向桀骜的人也不由心生畏惧。他轻轻握住星怜雨的手,柔声安慰:"不用担心,有我在这里呢。"
凌霄或许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但一定是个可以依靠的男孩子!
"又来了。"叶祈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冰冷的蓝眸霍然一闪,额上的蓝月绽放出邪恶的光辉,他俯身拾起一片小石子,随手投出,篝火应声而灭,整个虫神庙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星怜雨娇呼一声,紧紧拥住凌霄,警惕地望向四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有"哗哗"不停的雨水之声,冰冷的感觉缓缓浸入心底,恐惧也油然而生。
"不要怕,小心!"凌霄附在星怜雨耳边低声道,他用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不知不觉已将星怜雨拥入怀中。
庙门轰然而开,凌霄惊然,抬目望向庙门,手心已布满了冷汗,他的力量全积于手中,只要一见到敌人,即刻予以致命一击!
没有敌人出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得庙内亮如白昼,一瞬间凌霄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他看见一黑一蓝两道人影冲出虫神庙,刹那间消失在雨帘之中!
那是如此快的身法!当两人的身影消失的时候,那一道闪电竟还没有完全消失!
那是比闪电还要迅速的身法!
虫神庙重新陷入黑暗中,除了雨声,凌霄与星怜雨只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凌霄知道叶祈和日华已经离开,他的武艺虽然不算高,大依然可以猜到他们离开的原因--敌人已经来了!
"雨儿,你别害怕,可以握剑么?"凌霄一面低声问星怜雨,一面在黑暗中摸索,只要找到两人的剑,或许可以施展出完壁剑法,"敌人就在我们附近,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害怕!"
"我试试,阿霄。"星怜雨呼唤着凌霄,只有念着这个名字,她才会感到安心,心中的恐惧才会消退下去。
"雨儿,还记得完壁剑法吗?"凌霄终于摸到了两人的剑,将其中一把递给星怜雨,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在离开云南王府之前,他答应过冷若寒不会为他牺牲,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死在这里!"在黑暗中,我估计敌人也占不到便宜,你就凭感觉与我合剑,我们一定要相信对方,一定要相信我们可以达到珠连璧合!"
"阿霄,阿霄......"星怜雨仍旧低唤,她握住凌霄温热的手,心底在刹那间涌出无比的豪情!"我们可以珠连......"
星怜雨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巨响,庙门刹那间破裂,极强的杀气近面扑来,顷刻间充盈了整个小庙之中!
"小心!"凌霄厉喝,旋身送开星怜雨,怒而拔剑,身形如电,一剑劈开漫天杀气!正是谪仙剑法中的"笑傲天地!"
杀气依旧不减,阵阵劲风拂过凌霄耳际,对方亦是高手,这无边的黑暗似乎完全不对敌人产生影响,他出剑又快又准,剑剑要夺凌霄的性命!凌霄只能凭着感觉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敌人抢攻了十余招,而凌霄被逼退了十余步!他竟没有丝毫机会反击!快剑!绝杀!剑剑夺命!
凌霄终于被逼退至墙角,退无可退,他亦忍无可忍!
敌人依旧杀气冲天!
凌霄一咬牙,忽然之间仰天长啸,手中的剑呼啸而出,如雷,如电,如蛟龙,龙翔九天,惊天动地!如凤凰,凤舞天涯,绝世无双!
落梅夜晓寒!
凌霄一但抢得半点先机,便死死盯住不放,剑气如同长虹贯日,一发不可收拾,真正一气呵成,惊天动地泣鬼神,敌人仓猝之间,竟然也被逼后退。
然而对方只退了三步,凌厉的剑锋再度迎面击来,暗青的光辉在剑尖幽幽闪动,黑暗中格外耀眼,凌霄微诧,反手举剑相格。
两剑相交,铮然长鸣!
凌霄的虎口剧震不已,令他几乎握不住剑,然而对方的剑却依然沉稳,宛如磐石般岿然不动,只是微微滞了一下,依旧刺向凌霄!
那一剑,冰冷冰冷,彻骨透心的寒冷。凌霄宛如在梦中,每一寸皮肤都贴在了冰面上,幽青的剑还没有刺到他,那一份紧挨死亡的寒意,已浸入他的心里,他已经忘记了躲避,沉湎在梦一般的冰冷之中。
"咄!"墙角一声娇喝,一道凌厉的剑气飞射而来,及时格住青剑,原来星怜雨在暗中分明地望见了剑光,心中顿时起了一种奇妙的冲动,促她挺剑刺去。
凌霄猛然间回过神,看见对方的剑已快接近自己心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忙把剑一横,使出一招"烟收云敛",尽力守住自己的要害,同时凭感觉随手一抓,握住星怜雨的腕,脚下使足十成轻功,尽力退避开敌人凌厉无比的攻势。
凌霄与星怜雨好不容易退到墙角,那一丛幽青的剑光也同时湮灭了,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方位,而雨声又掩住了双方的呼吸,他们便这样默默地对峙着,等待出手的时机。
杀气,慢慢地在空气中扩散,越来越浓,象毒蛇一样勒住了凌霄和星怜雨的喉咙,一点一点收紧,几乎令他们窒息。
"阁下武艺如此高强,何不报上姓名,也好让我们死个明白!"凌霄还是没有沉住气,他用剑护住周身的要害,生怕黑暗中的敌人猝然发难。
没有回答!凌霄的心不由紧了一紧,他侧耳听去,没有任何回应,那个敌人仿佛是无形存在的,如果不出剑,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阁下?!"凌霄轻轻捏了捏星怜雨的手心,在她的手心写了个"和"字,两人的气息渐渐相交,即将到达不分彼此的境地。
剑气,陡然间划破静谧!
幽青的剑辉如流星,刹那间飞逝于黑暗中迎面直击凌霄,冰冷的剑气割痛了凌霄与星怜雨的皮肤,如梦虽寒。
"呵!"凌霄一声暴喝,手腕如龙飞凤舞,无比绚烂的剑光静静绽放与黑暗之中,仿佛神祗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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