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心————舍得

第三十八章
张文安坐在客厅看电视，蒋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好半天都不见出来，而且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好奇的起身去到房间，看见蒋新坐在桌子面前正在翻看相册。走过去靠坐在桌子上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蒋新合上相册。想起这些年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实实在在；想起上次文安走的前一晚，自己的表白；想起他本来不打算回来，可是后来又回来了；想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走，还能不能回来。
珍惜、不舍、担惊受怕.
多么想从张文安口里听到他说他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很想听，这样他才不会老是伤感，去提醒张文安他生病了。
张文安见蒋新抱着相册发神，弯着手指刮了刮蒋新的脸颊："自己一个人在那想什么呢？"
蒋新抱着相册，慢慢地把头枕在张文安腿上。
"我在想，我们到了天涯海角，是不是就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张文安脸上的浮现出很轻的笑，蒋新察觉不到，但是却知道张文安温暖宽大的手掌盖在自己头上，那一声"嗯"答应得分明--全都很可靠。
没有什么能比张文安在身边更好了。

阳光灿烂，白沙、碧海、蓝天尽收眼前，蒋新和张文安踏上沙滩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永远就在前方不远。他要牵着张文安的手一起走到那里，就像其他情侣一样。
慢下步子，立刻就落到了张文安的斜后方，看准文安的手，上去一把握住。
张文安惊了一跳，回头看着蒋新有点不好意思却有坚决的样子，怎么会舍得放开。握住蒋新的手变得有力，拉着身后地人往前走。
蒋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一路踩着细沙，心情好的不得了，灌了蜜都还不够，非要把两人的手甩来甩去的，像是要像全世界宣告什么似的。
蒋新的童心让张文安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真像是牵了一个低龄的小朋友--有时候会希望蒋新快点长大，有时候又会希望他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蒋新现在已经忘了找张文安要答案，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手摇累了，就和张文安手臂贴着手臂地走，就像心贴着心一样。
这里的游客很多，张文安问蒋新："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人家误会？"
蒋新扬起头说："有什么好误会的，这是事实，事实！"蒋新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举到张文安面前，给他看证据。
张文安拿蒋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
蒋新想，管他的，脸皮厚点就厚点，反正张文安永远不会直接的表示什么，他知道他重视自己就行了。

天涯当然不能那么快就到达，两个人都走得很慢，要一步一步的走踏实了，才记得住那些经过。
刻着"天涯"两个字的石头并没有蒋新想象中的那么壮观，而且还有一种就这么点大的感觉。不过世事就是这样的，张文安在他的世界里就是一切，然而在整个世界里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生命，所以眼前的景象反而让蒋新觉得寓意深刻。
来这里是对的，能让他学会包容和接受，那些得失不过是自己如何看待。
张文安拉着蒋新继续往前："不要停太久，还有路可以走哦。"
蒋新一直跟着张文安朝前走，走到海角，走到尽头。望向无垠的大海，两个人的永远就停留在这里了。剩下的日子都将是老天分外的恩赐。无论是以前的还是以后的，他都会非常珍惜，放在心里最深处。
"坐一下吧。"张文安如是说，可是坐下后又躺在了沙滩上，闭目养神。
虽说是沙滩，但这里几乎没人这么做，大家都朝张文安看上了几眼。
蒋新在张文安身旁坐下来："第一次看见你也会这样？"
"哪样？"张文安仍然闭着眼睛，见蒋新没说话，用手挡住阳光，偏过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是那种行事特严谨的人，绝不做这种有伤大雅的事？"
蒋新内心说是，可是没让自己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张文安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自嘲的感觉。
张文安确实有这么个意思，重新闭上眼睛，说："我现在才发现，人不死就真的是毫无快意可言。"
"早点发现就好了，对吧！"蒋新也躺下来，他发现自己现在也能用比较轻松的语调和张文安开玩笑了。

晚上两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数星星。
"好像小时候也这样过。" 蒋新说。
张文安纠正："小时候不是数星星，小时候你说你是怕鬼。"
蒋新像是没听到，继续数他的星星。
张文安问："现在还怕不怕？"
"早就不怕了。"自从有了你。
"你数到多少颗了？"
"不知道。"
"怎么会。"
"数不清。"
......
"蒋新。"张文安唤了一声。
蒋新回过头，四目相对。
张文安将手插进蒋新的头发，大拇指轻轻里摩挲着蒋新的脸颊："如果我也任性一点，你是不是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蒋新不明白张文安这么说的意思，只是怔怔的看着张文安。
张文安的手稍稍一用力，蒋新的嘴就被送张文安唇边。
蒋新从瞪着眼睛到慢慢闭上，深长的一个吻，是张文安的气息，如此强烈的感受到，蒋新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了一样。
被松开的时候，蒋新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张文安说："我爱你。"只一次，这一生。
蒋新在紧张、疼痛、兴奋和悲伤中想：如果你走了，我想我也会跟着去吧，只有你才是我灵魂的归属，你，便是我人生的结局。
两人把甜心从房东老太哪里接回来，然后每天都在家里欣赏在海南照的照片。太多了，有一个小山丘那么多。张文安说，第一次亲眼看到什么叫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是为什么蒋新比自己还视钱财为粪土，每一张照片都洗了好几份。
蒋新说："一份你的，一份我的，其他的......"蒋新用剪刀在空用剪了两下："是用来填满剩下的时间的。"
张文安苦笑，一份你的一份我的，一份留下的，一份带走的吗，自己应该欣慰小孩已经接受了，还是遗憾小孩的无心之失。
开学后，蒋新对学习比以前更上心了，寒假到了又开始忙实习的事情。因为是同一个专业的，有徐逸帮他安排介绍很容易就搞定了。
张文安跟着王教授也很忙碌，也许来不及救自己了，但是希望能早点能救到其他人。
即便这样，两人每天一定会一起吃晚饭，这是雷打不动的。
甜心一天天长大，但却谁都不粘，蒋新吓唬说："小心不要你了，你就成流浪猫了。"
有空的时候一家三口会去公园散步，但是张文安却从来没去过蒋新的学校。蒋新有时会跟张文安蒋学校的事，讲他又拿了什么竞赛奖，多少奖学金，提到郭维已经和大公司签了合同，高月出乎意料的读了研。学校又准备搞那些投资项目，偶尔也会讲到一些以后。

第三十九章
蒋新已经不睡懒觉了，甚至有时候比张文安还起得早。
把热好的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回到房间去叫张文安。
张文安睁开眼躺在床上说："我想多睡一下，你今天考最后两门了吧，晚上早点回来我们去庆祝一下。"
"好！"蒋新在张文安嘴上啄了一下，就出门了。
下午考完试，班长叫大家一起出去庆祝，蒋新说他不去了，班长有些不高兴，郭维说："老班同志，如果你不放他走，他这辈子都会记恨你的。"
至于嘛，班长看着蒋新，蒋新面无表情地点头，还有高月都在一旁帮腔，班长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瞬间觉得蒋新跟烫手的碳源一样，喝令他马上闪人。
蒋新飞奔回家，张文安正在沙发上打盹，走过去坐在旁边看着睡着的人。
主动说要给人家庆祝，却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过蒋新不忍心把他叫醒，最近张文安好像总是很困的样子，那就让他多睡一下吧。
一直这么盯着眼前的人看，也不知道厌。不知道以前张文安有没有这样看过自己，自己以前那么爱睡的。
傍晚结束的时候，张文安才起来，蒋新靠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都快睡着了。
张文安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现在走吧？"
蒋新其实还有点困，而且比起出去他更喜欢和张文安两个人独处："要不就在家里吧，外面的饭菜怎么会有你做的好。"
结果两人还是出门了，只不过是去买菜。回来后张文安做饭，蒋新在一旁帮着洗洗菜什么的，张文安现在也不说他碍手碍脚了。吃了饭，张文安收拾碗筷，蒋新就去喂猫。都弄好了，就在客厅一起看电视。
张文安问："你的工作落实了吧？"
"落实了。"
"去哪家？"
"D行吧。"
"怎么不去M行？徐逸在那，可以照顾你吧。"
"D行离家比较近，而且我不需他要照顾吧，我是很有实力的。"蒋新把下巴磕在张文安肩上，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认同。
张文安偏下头看着蒋新："你啊，最容易自鸣得意了。"
蒋新噘着最说："切，这是事实。"
"嗯。"张文安最近很少跟蒋新对着干了，大多时候都顺着他说。
蒋新近距离的看着张文安的脸："文安。"
"嗯？"
"我爱你。"非常认真的。
"你说了很多遍了。"
"可是你只说过一次。"
"你知道不就好了。" 张文安回过头，不再看蒋新。
蒋新跑去坐在张文安对面，非要他正视自己："再说一次，我把它录下来。"
张文安看着蒋新，过了一会儿说："人要学会知足。"

蒋新坐在客厅摆弄他新买的数码相机，明天毕业典礼要用的。张文安在厨房收拾，甜心自己在玩。
厨房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蒋新立刻跑到去看，甜心从里面蹿出来，张文安正在捡打碎的碟子。
"刚才甜心在厨房里乱跑。"
"哦。"
蒋新靠在门上看张文安收拾："最近怎么没见你去学校？"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在家里看看书什么的。"
"不用上课吗？"
"王教授特批。"
蒋新不说话了，都到了要特批的时候了吗，张文安却什么都没说。
"明天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去庆祝一下吧，上次说了都没去。"
"嗯。"
"这次不能又睡过了哦？"
"嗯。"

太阳又晒到了被子上，蒋新起来把衣服穿好，然后到厨房去弄早点，张文安当然是要让他多睡一会。昨天不知道忙什么又忙到很晚，看的那些参考书已经换了一套又一套了。
蒋新吃完早餐，回房间叫醒张文安，张文安却好像困得很。
蒋新说："要不你晚点再过来吧，反正之前会有讲话那些，你按着时间差不多照相的时候过来吧。"
张文安冲蒋新笑笑，"好的，你快去吧。"小孩已经越来越体贴了，可是他又会怀念小孩的任性。

蒋新在学校找到郭维，穿上租来的学士袍，走了过场，拿到证书的时候还是会激动，拍了很多照片做留恋。他终于毕业了，终于可以照顾张文安了。
蒋新和郭维合影，和高月合影，当然还有徐逸一家。可是在学校照了一大圈了，张文安都还没来。
蒋新给张文安打了个电话，家里没人接，再打手机，关机。蒋新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往家里赶去。
徐逸见了，追上去问："怎么了？"
蒋新不说，还是往前跑，一边跑眼泪一边往下掉。
除了张文安还有谁能让蒋新哭，徐逸跟在蒋新后面喊："要不跑了，我送你。"
蒋新根本听不进去，跑到街上，招了一辆出租车上去了。

回到家，蒋新打开门，却定在了门口，他不敢进去，他怕进去后，找不到张文安怎么办。
家里静得吓人，可看上去和今天出门前又没有什么不同。蒋新一步一步的往里走，每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过来，卧室，阳台，厨房，浴室，全部都看过了，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蒋新瞬间耗尽的全身的力气，瘫坐到地上。张文安这次是彻底的走了，有征兆的，可是蒋新没想到会来这么快，他以为至少会等到他毕业典礼结束，甚至一直期待张文安能让他陪在身边，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结果，他还是没有办法和张文安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张文安又自作主张了。
蒋新觉得很可笑，难道自己的努力，张文安都看不见吗？哪样比较残忍，不能让他自己来说吗。为什么张文安总是帮他安排好一切，他能顺便也操控一下自己的感受吗？很显然不能，因为他没有办法平静啊！
他要去找他，不管能不能找到。
蒋新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S城。可是当他站在张文安家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守门的大爷说他们早就已经搬了。
早有预谋一般。
蒋新又跑到张文安爷爷奶奶家去，也搬了，一干二净。
虽然早就想到会这样，但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张文安不会那么狠心，如果自己能找到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蒋新在街上四处寻走，大街小巷，找遍楼层街道，却又漫无目的，疲惫的不只是身体，其实他知道不可能再找得到了。
他说过他爱他，虽然只有一次，但是他却彻底的相信了。为什么张文安却像是听不到他说的话，他也说过爱他的啊，可是他从来就不相信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放心的把两个人的将来交给两个人一起面对。非要选择一个人承受，可是并不会因此他就不会受到伤害啊。
找了多久，蒋新已经记不清。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实现也开始模糊。站在街上，眼里映着依旧光彩的霓虹和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人群，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下一场雨来烘托气氛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蒋新贴着墙壁坐到地上。
他的要求从来不过分，他只要和张文安在一起，他不需要依赖张文安，不会非要张文安说爱他，什么张文安什么都不用为他做他都很满足了，可是为什么这么小的愿望老天都不满足他。
张文安又有什么错，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他得那种病，是不是因为他爱上了我，有违伦理，所以要惩罚他，那又为什么偏偏是他，我不可以吗？如果让他不爱我了，他的病会不会就好了......
蒋新一点都动不了了，眼泪已经流干了，蒋新抬起头看着繁星漫天的夜空，问道："我不要他回来了，你能保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街边的音像店在反复播放的音乐唱着相同的歌词：
......
总是到了要在乎才再清楚
再没有更多更多的假如
你在你的过度 孤独得好专注
总是到了要结束才清楚
那种满足只是 某种中毒
每次都 再重复 某种错误
......

蒋新觉得也许他就这样死了，说不定能换回张文安的命，反正从开始就错了，那就错到底吧。慢慢闭上眼睛，却好像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蒋新努力朝声音的方向辨认，是徐逸。
不要，不要朝我跑过来，蒋新觉得徐逸会破坏他去换取张文安的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想要逃跑，却在没跑出几步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音，跟着就逝去意识了。

大结局
蒋新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刚好六个箱子。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能带走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徐逸带着搬家公司的人来了，问道："就这些吗，家具要不要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