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夕辰

和莫熠之间，没有了爱情，还可以有友情。但是如果莫熠选择了爱情而失去了亲人朋友，那么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愿莫熠冒险，莫熠给了他那么多的温暖爱护，他也希望自己能为莫熠付出一些。
这些是夏寒费了很大的功夫，用了不短的时日，想出的觉得最为妥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他很认真努力的时候，他和往日一样，只是沉默的时候多了些，思考的时间长了些，他没有因为知道了莫熠的心意就和他保持距离，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困惑的事。
偶尔，他也会想莫熠怎么会喜欢自己，可是产生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考虑，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他现在脑袋里装的全是如何减轻莫熠受伤的程度和范围。
夏寒在学业工作上很聪明，可是对待感情方面，却不是那么聪明，也不是那么敏锐。在他思考着解决之道的时候，他不知道莫熠心里受的煎熬。若不是那天半夜起来上厕所，他也不会醒悟。
那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朦朦胧胧的爬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莫熠的房间门虚掩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着，月光的清辉洒了一地，依稀可以看见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夏寒揉了揉眼睛，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人影是莫熠，他看着窗外，手上夹着香烟，黑暗中，那明明灭灭的红光刺激着夏寒，缭绕的烟雾袅袅地升腾着，包裹着莫熠那深深的渴望，无奈，不安，孤独，此刻那挺拔的身影不再意气风发，显得如此的寂寥。
莫熠会抽烟，但是夏寒从没见他抽过，也没在他身上闻过烟味。在这安静清冷的深夜，他竟抽烟了。
他那么自律的人，是承受了多少，才会掏出几乎不抽的香烟？是忍受了多少，才会在这样的夜里，独自一人，对着明月，无法入眠？
夏寒的心一阵紧缩。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伤痛。原来，他的温柔后面埋藏了那么多的苦闷。原来，他的笑容下是他无奈的心情。
夏寒没有惊动莫熠，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婉音那些奇怪的言语，他想起了顾林南莫名其妙的话。
终于明白了，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
莫熠，这个自己一直觉得最重要的人，现在正在受伤，而且这个伤是自己造成的。夏寒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心里揪着，揪得都疼了。是的，他为莫熠心疼了。
第二天，莫熠还是给夏寒准备早餐，叫他起床，送他去上班。下班回家后，准备晚餐。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没有勉强。只是看着夏寒的时候，眼里多了些阴郁，笑着的时候，多了些忧伤。
看着这样的莫熠，夏寒不知该如何做，他开始厌恶自己。为了减轻莫熠的苦楚，他拼命地想办法，可是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以前夏寒碰到难解的事情时，都是首先向莫熠求助，可是现在对象换成了莫熠，他彷徨了，一个人在感情的漩涡里，左冲右撞。
不是没想过向婉音，顾林南寻求帮助，可是看他们之前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们的想法。问题是，夏寒是当事人，在乎的东西，在乎的程度，不是他们能体会的。
就在夏寒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的时候，莫彤来了。莫彤这次来，是给莫熠和夏寒送喜帖来了，是她和李明杰的结婚喜帖。
莫彤看见莫熠，大大的吃了一惊。她的哥哥，虽然在说话，在笑，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莫彤哭了，他的哥哥，那么悲伤，那种无法言说的，压抑的悲伤。
莫熠为妹妹擦去眼泪，"小彤，要做新娘子了，怎么哭了呢？"
不是不明白莫彤的哭泣，可是能化解这悲伤的人，不是她，也不是陈振波。
陈振波，莫熠的好友兼合作伙伴，曾忧虑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份真诚的关心，并没有给他多大的帮助。但他仍然感谢他。
夏寒，那个可以左右他的情绪，影响他的悲喜的人，正在思索着两人今后的关系。
他在等待着，等待着不能预知的结局。
在等待的过程中，心是焦急的，烦躁的，不安的，恐惧的。他对这份感情太投入，等待就越发痛苦。可是这种痛苦却是说不出口的，一点一点地折磨着他，这颗心就如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悲，一会儿喜。
哥哥的伤心，除了因为夏寒，不会有其他。
莫彤约了夏寒出来。她，要帮她的哥哥。

第十章
一见面，莫彤就单刀直入，没有给夏寒任何酝酿情绪，循序渐进的回旋余地。
"夏大哥，你喜欢我哥吗？"
夏寒张大了眼，惊讶于莫彤的直接。这样的说话方式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可是当被问的对象换成了自己，还是困扰了自己一段不短的时间的严肃复杂的话题时，夏寒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怪异和别扭。
优柔寡断，拖拖拉拉不是夏寒的个性，可是当话题涉及到莫熠时，夏寒也犹豫了。
不是对这份感情的不信任。当莫熠的心意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从没怀疑过，连确认都没有，一切都接受的如此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而自己对莫熠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夏寒没有花多少时间去思考。如果以在乎的多少来衡量的话，那么，莫熠是他一生中最在乎的人，甚至比在乎自己还要在乎。如果以在心里的分量轻重来衡量的话，那么，莫熠几乎占满了他心里的每个角落，在不经意间，如空气般，悄无声息的占据着。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自己还无法察觉。严格说来，是夏寒从没有仔细想过。
后来，夏寒想了，动用了他那个除了在工作上快速运转其他时候都处于呆滞状态的脑袋想了。只要一想，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就知道了。
莫熠，对他来说，是那么那么重要的人！重要到想到他皱眉的样子，难过的样子，心就纠结起来，连呼吸都疼痛了。
一直以来，莫熠在自己面前始终都是那样温柔，微笑着，以至于以为他是不会伤心的。可是，只要是人，只要还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就会有喜怒哀乐。原来，莫熠的悲喜，是如此强烈而深刻的牵动着自己。
这样的自己，是喜欢莫熠的。
夏寒可以无视旁人的目光，我行我素，但是他不允许别人伤害他的朋友，一丁点都不行。莫熠，江婉音，顾林南，这些他生命中重要的朋友。而莫熠，是这些朋友中，最为重要的，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和不可超越的存在。
正因为那么的与众不同，所以，他就更不能容忍他受伤。莫熠，这个他用生命捍卫的朋友，只要为了他好，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可是，伤害莫熠的人正是自己，夏寒痛恨自己。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有效的办法，减轻莫熠所受的伤害。
夏寒最担心的，就是莫熠的亲人。
此刻，面对着莫彤，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面对着她猜不透的心思，夏寒犹豫了下，然后直视莫彤，坚定地说道："我喜欢莫熠。"
"你在犹豫什么？既然喜欢我哥，你在犹豫什么？"莫彤不明白。如果夏寒喜欢哥哥，那哥哥为什么那么悲伤？
"我喜欢莫熠，但是如果喜欢的代价是众叛亲离，那么我宁可放弃这份感情。我可以不在乎，可是莫熠需要你们。爱情不是一切，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只有亲情才是永恒的，割不断的。用爱情来交换亲情和友情，我觉得是值得的。"
莫彤看着夏寒，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夏寒被看得有点坐不住。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爱情很好，很浪漫，可是生活很实际，社会很现实，人们不可能只有爱情而不需要其他过一辈子。"
莫彤点头，"夏大哥，你说的对。你还没有和我哥说过这些吧。不然的话，我哥不会这样伤心。我哥喜欢你，我爸妈早就知道了。你所担心的，并不会成为我哥和你之间的阻碍，不会成为你拒绝我哥的理由。我哥比你想象的勇敢和坚强，只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你们这份感情的障碍，早在很久以前，我哥就已经扫清了。夏大哥，我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如果你拒绝他，我不会对你客气的。"含笑的说着看似玩笑的话，却在无形中透着迫人的气势。
被比自己小的女人逼迫着，威胁着，（莫彤的话里有着强烈的威胁成分，夏寒一点都不怀疑）夏寒没有不悦，他理解莫彤的心情，明白她的心思。
听了莫彤的话，他才知道，莫熠做的，远比自己认为的多，考虑的远比自己要深。夏寒不天真，承认同性之间的感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向家人坦诚这份感情又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而莫熠，竟一个人单独扛下了所有。
莫熠，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多到自己的心都痛了。这么深这么沉的感情，自己要如何回报？
真心暴露的那一刻，夏寒没有追问，莫熠没有说出口。此后，两人都没有就这方面有过任何的交谈。在夏寒看来，他明白了莫熠的情意，不需要也没有必要确认。莫熠却因为不确定夏寒的想法而不再提及。两人依然像过去一样生活，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过也仅仅是看起来似乎而已。发生了这样的事，莫熠和夏寒的心境都有了变化。这样的变化很微妙，作为当事人，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一样。
莫熠一贯是目光敏锐，眼神犀利的聪明人，但一旦碰上了和夏寒有关的事，头脑就会有不同程度的模糊，情绪会有或深或浅的失控。
夏寒，开始学着用自己的言行举止来回应莫熠的感情，表达自己对莫熠的关心。
公司的老客户，N市的××公司最近和莫熠的公司有一项合作项目，莫熠晚上要招待××公司派过来的洽谈人员。这些洽谈人员都是××公司的高层领导，这既是对莫熠的肯定，也是对两家公司长期合作的意愿。
在早上上班的路上，莫熠把今晚要应酬的事告诉了夏寒。夏寒下班的时候，回到家没看见莫熠才想起来。因为不愿再出门，夏寒便随便吃了些。
吃饭的时候，发了一条信息给莫熠，"莫熠，少喝点酒。"
莫熠收到夏寒的短信，笑了笑，然后回了一条，"我知道。"
大家都彼此认识，少去了许多客套。入席没多久，陈振波就见莫熠拿着手机发信息。那笑容和那天看见的有些相似，陈振波不免有些担心。
那天看见他疲惫哀伤的样子，焦急地问他怎么了。莫熠，一直给人温和坚强的印象，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他。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苦笑着说道："感情方面的事。也许我会失恋吧。"
"你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莫熠太优秀，芳心明许暗许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可是没有一个入他的眼。也曾和他说过几次，都被他挡过去了。还没听他说恋爱，就失恋了。这也太突然了。
"我喜欢的不是女人，而且是我暗恋人家。"莫熠望着窗外，苦涩地说道，"说是失恋，其实我和他之间还没开始。"
"你说你喜欢的不是女人？莫熠，你是--"陈振波十分惊讶，和莫熠相处了那么多年，一点也看不出他喜欢同性。
莫熠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外面。
"莫熠，那人知道了？他拒绝你了？还是他有女朋友了，要结婚了？"莫熠是他最欣赏也最喜欢的学弟，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句"同性恋"就能抹杀的。尽管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个消息，可是此刻最应该做的是解决莫熠的问题。不管是因为多年的商场经验磨练出来的"泰山崩于前"的冷静理智，还是出于对莫熠亦兄亦友的情谊，都迫使他首先考虑莫熠。
"他知道了，他在考虑。"
"这么说，你不是毫无机会。虽然要他接受同性的爱慕有些困难，但是既然他在考虑，就说明你还是有希望的。以你的条件，他接受你的几率比较大。"
莫熠听了陈振波的话，转过头看着他，"振波，你比我想象的镇定。谢谢你！不管怎样，我会等的。"
后来，陈振波才想到忘了问莫熠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也喜欢同性。然后，不得不佩服莫熠，暗恋同性那么多年，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陈振波对莫熠的变化一直都留心着，现在见他如此，便趁着上洗手间的时候，拉过他询问。
莫熠回他一个"放心，我没事"的笑容。
今晚是新月，星星很多很亮，晚风有些凉，夏寒在阳台的靠椅上坐着。
莫熠不是个应酬很多的老板。自从那次酒醉后，他就很少陪客户吃饭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他都会把事情交给其他人。莫熠是个大忙人，夏寒也没有清闲到哪里，不过相对于莫熠来说，他是要闲得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晚上和周末了。但是莫熠的周末除了要交给工作，还要分给家人，剩下很少的一些才是属于夏寒的。
以前夏寒从没想过这些，今晚，屋里太过安静，夜风太过温柔，夏寒继之前为了莫熠冥思苦想的脑子终于又运转了。
夏寒的脑子虽然在动，可是经常都是神游天外，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想的都是和莫熠有关的。至于具体是什么，等夏寒有空回忆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不论莫熠多晚回来，夏寒都会等他，反过来，莫熠也会等他。这似乎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这规定是谁开始的，他们都记不清了。
在等待莫熠回来的时候，夏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莫熠回到家，见客厅的灯开着，可是客厅里没有人，书房里也没有。夏寒的房间门开着，房间里也没有开灯。莫熠叫了声，"夏寒。"没有人应。
一圈下来，都没有找到夏寒。莫熠纳闷，最后才在阳台上看见了他。
夏寒侧身躺在躺椅上，安静得睡着。
莫熠蹲下身，凝视着夏寒的睡颜，眼神越来越热切，心中百转千回，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夏寒的脸。这样恬静的面容，只在自己面前呈现的面容，自己想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可是不够，远远不够，自己想要的更多，希冀更亲密，贪心得想要一生一世的爱恋，不离不弃的相守，这样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夏寒，你能答应吗？你会接受吗？莫熠痴痴地看着，内心挣扎着，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夏寒抱回他房间。
在莫熠离开夏寒的房间时，夏寒睁开了眼，看见莫熠，他轻声说了句，"莫熠，你终于回来了。"那样安心的语气，睡意浓重不甚清醒的语音中包含着全心的依赖。
莫熠顿住了脚步，猛地转过头看着床上的人，在黑暗中，那双总是温柔带笑的眼睛异常明亮，夏寒睡意正浓，没有注意，在重新闭上眼时，又说了一句，"你早点睡。"然后便沉入睡眠。
莫熠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隔着浓浓的暗夜，望着睡着的人。那个撩起他希望，又不给他答案的人，那个在自己年轻甚至还青涩的生命中就闯入，搅了一池春水的人，那个占据了自己人生中最珍贵，最重要的时光，并将继续占据的人，就这么睡着了。
莫熠觉得夏寒实在可恶，总能在无意间就使自己心慌意乱，从容顿失。这段时间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是他一句关心，对自己而言，依然是无法抗拒的，甜美致命的诱惑。
轻轻的带上门，莫熠洗漱休息。
很累，可是脑袋却无比清醒。莫熠掏出香烟，点上。
一向不抽烟的自己，最近也开始用香烟来麻痹自己，试图从尼古丁中得到解脱。以为大方的给他时间，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等待。可是错了，自己并不大方，等待从来就不会是轻松的，自己也没有想象的坚强自信。
明知道香烟不会给自己有任何帮助，尼古丁也不会使问题得到解决，可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拿起香烟。如果够决绝，就该向夏寒给个答案，如果够自信，就该耐心的等待，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做不到。不想逼迫他，不想难为他，既想得到他的回应，又怕遭到他的拒绝。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懦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未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