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夕辰

高考前两个月，夏寒就很少去那里了，几周难得一次。莫熠去得也不多，因而两人碰面的机会更显小了。
高考前一天，两人不约而同地去了那里，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夏寒的心情很好，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莫熠就是知道。
那天，也是莫熠首次看见夏寒的笑。
对于即将到来的高考，夏寒显得十分从容平静，似乎还有一丝期待。
莫熠的心情不似夏寒，有点低落。高考之后，他和夏寒就要各奔东西了。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对方了。想到这，莫熠就觉得烦燥。
夏寒在走之前，对莫熠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在炎热的七月，他的笑容就像凉爽的风。"莫熠，谢谢你！高考顺利！"
莫熠震惊在夏寒的笑容里，笑着的夏寒如春天融化的雪，有一种耀眼的光芒。
好不容易熬过两天，明天就是周末了。莫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盼望周末。小孩盼过年也不如他此刻的心情迫切。
莫熠怕夏寒忘记，便打了个电话给他。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着经过电子处理的有些失真的漠然声音，莫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莫熠。"夏寒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莫熠吸了口气，道："夏寒，明天就是周末了。你还记得我们有约吧。"
"嗯。"
"明天你有空吗？"
"有。"
"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在市中心的广场等你。"
"好。"
"那我们明天见。"
"好。"
"那，夏寒，晚安！"
"晚安！"
等到对方挂了电话，莫熠才慢慢地掐了中断键。脑海里幻想着明天见面后的种种，竟不觉得累。
莫熠十点半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虽然是周末，不过因为时间尚早，广场上人并不多。莫熠在广场中心慢慢的踱着步子，不时地看一看表。
快十一点的时候，期待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远远的就看见夏寒，莫熠没有立即迎上去，而是过了几秒钟才朝夏寒走去。
"夏寒，你来了。"莫熠笑着说道。
"嗯。"夏寒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站在他身边，才发觉夏寒只比自己矮了那么一点，看来他至少在178以上。他还是瘦，不过不似以前那样瘦得厉害。
莫熠的车停在广场的另一边，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广场边走边说。自然大都是莫熠在说，夏寒只是发出"嗯"，"好"，"对"之类的简短的回答。
在上午的广场，他们两人立即吸引了人们的视线。毕竟两人都长得出众，而且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同时出现在广场上，自是十分引人注意。夏寒的冷峻让人不敢多看，而面带笑容的莫熠则是让人想多看两眼。
广场十分大，两人又都散步似的，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莫熠的车边。
上了车，莫熠问道："夏寒，你住哪儿？"
夏寒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说了自己住的地址。
莫熠点了点头，把它记在心里，又道："那你来这儿不是有点远？"
"还好。坐地铁也不麻烦。"夏寒淡淡地说道。
"夏寒，你高中毕业后上的是哪所大学？"
"B市的××大学。"
"哦，我以为你会去北京大学。"会这么想，是因为那天听他说他爱好文学，以他那时的成绩，考上北大并不困难。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年前，毕业就回来了。"
莫熠看了看他，道："你读研了。"
"嗯。"
"那你的学历可比我高。大学毕业后我就出来了。"莫熠笑道，很轻松的略带调侃的口气。
"你现在是老板，我不过是个打工的。"夏寒还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可是莫熠从他有些柔软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戏谑。
莫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夏寒提醒他："你在开车。"
莫熠别过头仔细车子，嘴里不确定地问道："夏寒，你刚才是在开玩笑？"
夏寒微侧着头，看着莫熠道："很奇怪？"
莫熠笑了，多年不见，夏寒真的变了，竟然学会了开玩笑。这样的变化让他高兴，但想到是别人改变了他，又觉得落寞。
其实莫熠想错了。夏寒之所以会如此说话，是因为面对的是莫熠。多年不见的隔膜在相遇的那一天就被莫熠抹掉了。他关心的语气，温柔的眼神，让夏寒想起高中时短暂的相处时光。在莫熠面前，夏寒觉得放松。
"我很惊讶。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变得会说笑了。我以为你和过去一样。"
"是人总会变。"听不出情绪的回答。
"我不是说你的改变不好。看到你改变，我很高兴。不管怎样，你仍是夏寒。"莫熠面带笑容地说道。
夏寒看着他带笑的侧脸，表情缓了缓。
莫熠选的地方在市中心，离广场不远。那家店还是妹妹莫彤带他去的，环境幽雅的很。那里的莲子鸡丁和红梅鱼肚很是不错，又符合夏寒的口味，自己常来，也算是店里的常客了。那家店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很多顾客，若不预定位置，就只能等了。
进了门，就有服务员迎上来。
"莫先生，您定的位置我们为您留着，请这边走。"
莫熠微笑着点了点头。
待他们做坐下后，服务员又道："莫先生，您点的菜马上就上来，请您稍等。"
"嗯，好的。"莫熠对服务员说道。
之后服务员便退了下去。
很快，菜就陆续端了上来。莫熠不愧是这里的常客，点的每道菜味道都极好。
夏寒每道菜都吃了些，其中莲子鸡丁和红梅鱼肚吃的最多。这和莫熠之前想的差不多。莫熠看他吃的愉快，心情十分好，脸上现出温柔的笑。
夏寒夹了一片鱼肉正往嘴里送，看到莫熠对着自己笑，放下筷子，直直地看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莫熠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的话再点。"
夏寒瞥了瞥满桌的菜肴，三个人吃都没问题，于是便说道："够了。"
后来，莫熠又点了一份"冰雪初融"的甜点。五六片奇异果外面淋了一层冰激淋，奇异果并没有被完全遮住，露出一点青绿色，新鲜水嫩的草莓在周围摆了一圈，装在透明的半圆形玻璃杯里，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夏寒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甜点，有点为难。
"我吃不下了。"最后他说道。
莫熠想了想，招来服务员，把这份甜点打包。
"现在吃不下等会儿再吃，这东西也没多少。它本来就是饭后吃的。以前我也吃过，口感挺不错的，不会腻人。"
很多时候，夏寒都是反应有点迟钝的人。正因为如此，就成了别人眼中孤僻冷傲的夏寒。莫熠以为夏寒没有拒绝自己，其实是夏寒对他的话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等他完全消化理解，莫熠已经自发的（在夏寒看来，莫熠的行为无异于自发）做了。再说那些事并没有给夏寒造成伤害，也就由他去了。
出了市中心，莫熠没有停车，一直往前开。
夏寒忍不住问道："莫熠，我们去哪里？"
莫熠回他一个笑容："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于是，夏寒不再发问。对莫熠， 夏寒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信任。
宽阔的道路不断往前延伸，夏寒望了望车窗外，眼睛略略睁大了一些，身子朝窗边贴近了些。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莫熠。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莫熠对着他笑道。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闪着点点银光，海水碧蓝碧蓝的，几艘船只在海中漂浮着。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微湿的咸咸的味道。海水不断地冲刷着海滩，那"哗--哗--"的声音冲击着耳膜，似在向人们发出热情的邀请。白白的沙滩沿着海岸线没入目所不能及的远处。
站在高处的堤岸上，夏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全是大海的味道。他冰冷的表情变得柔和，浅浅的笑意从漂亮的眼睛里流泻出来。
莫熠凝视着他，心想，果然他是喜欢这里的。
头上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前面是浩渺的大海，身后是宽阔无遮的道路，站在这里，连莫熠都觉得心中激荡，胸中变得广阔。
沙滩上已有不少人，快乐的笑声不时传来。
夏寒下了堤岸，在沙滩上慢慢地走着。
沙滩很干净，沙子细小而柔软，抓一把捧在手里，暖暖的，顺着手指的缝隙淅淅地漏掉。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建一座宏伟的沙雕，那沙雕很是生动逼真。夏寒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神情平静安宁。莫熠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语文水平不咋的人此时脑袋里破天荒地想起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看了好久，夏寒才又往前走。
"看，我捡到的贝壳！"一个美丽的女孩举着手中的贝壳对远处的男孩喊道。那欢快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靠海的沙滩上，好几个人在玩海水。他们随着退下去的海水走进浅海中，继而又喊着叫着躲着冲上来的海水。
在岩石那一边，有两三个人坐在那儿，面前支起的架子上放着钓竿，脚边放着水桶。那悠闲的样子，莫不让人羡慕。

第三章
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了下来，莫熠在夏寒的面前摊开手掌，说道："夏寒，拿起来看看。"
夏寒拿起他掌心的贝壳，细细看着。贝壳是螺旋形的，蓝色，紫色，红色，黑色，米色五中颜色夹杂在一块，色彩十分绚丽，阳光一照，更是耀眼。
"十分奇特。"夏寒举了举手中的贝壳。
莫熠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贝壳。"刚才在近海边的沙滩上走时，不经意间看见的。以为是一般的贝壳，可是那颜色太过鲜艳，于是便捡了起来。一看之下，便惊奇于它的色彩。
看夏寒要还给他，莫熠说道："夏寒，你留着吧。我拿着，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这贝壳也少见，丢了可惜了。"
夏寒想了想，也不和莫熠争，收下了。
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几年，可是像这样闲适悠然地坐在海边，吹吹风，放松放松，却是没有过的。没有喧嚣的吵闹，拥挤的人潮，忙碌的辛劳，在这里，好像连呼吸都变得缓慢悠闲。
"若是在这里买栋房子，周末过来度度假，散散心，倒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你觉得呢，夏寒？"莫熠问身边的人。
"那不过是梦而已。"夏寒环顾广阔空旷的周边，然后十分诚实地说道。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就不是梦了。"莫熠笑笑说道，"赚钱就是为了享受。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想过过这样的日子。在我看来，世界上那么多国家，英国人和法国人是比较懂得享受的人。美国人则是像陀螺，累得很。"
夏寒对他这番话没发表任何看法。
莫熠继续说道："现在许多人度假都往国外跑。这不是不好，不过我觉得我们国家环境幽静清雅的地方并不少，度假胜地可不输别的任何一个国家。在国内度假也是很不错的。云南的大理，福建的武夷山，四川的九寨沟，青海孟达天池等等，风景都十分不错。以前也去过，印象极好，总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看看。"说着，看看身边淡然的人，心想若是和你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他那么说，夏寒心里生出一丝向往。以前读书时，书上描写的那些风土人情，地理景观，都十分吸引自己，总想着去亲自体验。工作后，变得忙碌，以前的那些想法都渐渐淡忘了。此刻经莫熠一提，那些想法都呼啦啦的冒了出来。
莫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夏寒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没有压力，没有烦恼，连时间的概念也没有，完全的自由。
踩着夕阳离开的时候，夏寒回头看了远处依然在一次次地冲刷着沙滩的海水，沙滩上依然欢声笑语的人们，盛满点点夕阳余晖的眼睛看不清里面装的情绪。
回到市区，两人吃了晚饭，莫熠送夏寒回去。
这片住宅区是夏寒所在公司的员工宿舍。条件不算很好，却也不差。莫熠的车是蓝白标志的B字打头的车，在小区里是少见的。
夏寒在大门口开了车窗，门卫见是夏寒，没有拦。车一直开到夏寒住的那座楼的楼下。夏寒开了车门，朝莫熠挥了挥手便进了楼。
莫熠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暗，才收回视线。片刻，楼上一个窗口的灯亮了起来，莫熠微仰着头，看着那亮灯的窗。过了好久，他才发动车子离开。
夏寒住的宿舍是四室一厅一厨两卫的构造。房间不大，十个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两把椅子，就再无其他多余的空间了。
在客厅倒水喝时，门开了，夏寒没有回头。
倒是进来的人看见夏寒，朝他打了声招呼："夏寒。"
夏寒倒了水，回身"嗯"了一声。
那人走到他身边，声音低了低，问道："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啊？我看到你从车里出来。"
夏寒并不想回答他的问话，转身回房间。那人跟着他挤进房间。
那人名叫"顾林南"，和夏寒同时进来的，也是研究生毕业。两人都是朝南的房间，顾林南的房间就在夏寒隔壁。
顾林南是个热情话多的人，但并不是口没遮拦的人，说话很有分寸，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刚进公司时，他的热情夏寒实在无法消受，四个人一起住，顾林南好像特别喜欢找夏寒说话。对夏寒冷漠的态度，顾林南似乎没有看见。
时间长了，夏寒对顾林南说的话经常是听而不闻。
"夏寒，那人是谁啊？你进楼后，他呆了好久才离开。"
夏寒盯着摆在书桌上的贝壳，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闪，看向顾林南。
顾林南边点头边说道："真的。我没骗你。他一走，我就上来了。"
夏寒心里困惑，过了一会儿才道："他是我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你同学可真不赖，开上了宝马也不忘你这个穷酸的老同学。"
顿了一会儿，顾林南又说道："夏寒，你有女朋友吗？"
见夏寒没有反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吧。虽然我们口袋里的钱不多，但是女朋友还是要找的，日子也还是要过的。其实，夏寒你长得还挺不错的，就是冷了点。要是热情一些，那追着你跑的女人就是一大串了。要不，我给你介绍吧。"顾林南突然来了兴趣。
夏寒皱了皱眉。
"算了，当我没说。"顾林南一见他皱眉，很识相地闭嘴。
合作项目一启动，意味着莫熠要更加忙碌。莫熠对工作极其认真，每一次产品的推出，都要亲自下生产线去视察，陪同莫熠一起去的有项目经理和合作对象某公司的总经理以及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莫熠对产品的严格要求公司所有人都知道，项目经理没觉得怎样，其他人则十分小心翼翼，毕竟人家老板亲临，若是一个不小心，惹老板不快，就不是扣奖金这么简单了，指不定得卷铺盖走人了。
每一道工序，莫熠都一一看过，也会拿过产品来检视。一圈下来，莫熠对看到的还算满意。
他们是上午十点到生产线的，到下午五点才结束。
待莫熠一行人离开，那些陪同的人都擦了擦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项目经理看他们"终于结束了"的放松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熠问道："笑什么呢？"
项目经理对他说道："老板，你的视察就像是皇帝出巡，你没见他们个个小心翼翼的紧张样子。我们一离开，他们是如蒙大赦。要是你多来几次，估计他们要被你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