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初见————芸夫

不会好了吧......这样的话，想想便是了，边楠并没有说出来。也罢，现在顾得上么？仰头："带我去找任若初。"
边椹不敢置信："你连自己的腿都顾不上，还要去找那个家伙？"
"我要向他解释......"边楠喃喃地说......"解释我并没有被那个混蛋得逞，他错怪我了......"
此时，唯有此解释，可让他自己心安。
边椹摇头："不......要去找他，你自己去。今天我会带你回家。"
哈？
"你回来了，回到家了。"
边楠望向窗外，霎时有些颤抖："家？"
"嗯，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把你带过来了，医生说只要回家静养就可。一会儿我带你回去，爸妈还在家等你呢。"
不。边楠坚定的摇头，他不要回到那个家。
可是看到边椹目光中隐隐透出的痛苦，他最终妥协了。况且，自己目前的状况，能做什么，能去哪里？
苦笑。
伸出手去："手机。"
自己的手机，早已被齐奇毁掉，脑海中盘旋几个号码，除了公司的，就只有任若初的。
边椹犹豫一阵，还是交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别开了头，却并不出去，一副想听又不愿意听的样子。
按下号码，放到耳边。只是一瞬，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为什么......是空号？"不相信地反复拨打着，结果却是一致的。
浓重的失望感笼罩着边楠，先前那种不详的猜想更加确定了：果然是，再次嫌弃自己了吗？那样的身子，配不上如今已是博士的他吧？那个事发之前还笑着说要搬过来的任若初，竟然不发一言就走了！
"我们回去吧......"终于是边椹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拿过手机。
边楠任他折腾，就连抱起他时，也恍若未闻。
坐在车里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快到那个阔别好些年的房子的时候，才开口："他为什么要让你照顾我？"
其实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你？
只是，边椹懂的，叹口气："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强抢了你过来，刚赶到那里，他就把你递给我......"
边楠不再开口。
见了叔叔婶婶，多年未见，也勉强装了笑容来。大家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倒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叔叔看起来沧桑许多，经营一个小公司，在竞争夹缝中求生存，也很劳心劳力。婶婶也不再年轻，八年时间，好像没改变多少，却又好像改变了太多。至少，边楠觉得她不再是那个感觉有些咄咄逼人的婶婶了。
坐下来吃晚饭，婶婶做了丰盛的菜式。
"边楠你......"叔叔欲言又止。
"叔叔，什么事？"那样客气的笑着。
"这些年......"
"我过得很好，现在算得上是‘边缘'的董事长。"笑着说完，不想让自己如以前那样，成为这个家的外人，一个累赘。
那头倒是轻松不少，想来也没那么愧疚了："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再无言。
只有边椹，看到气氛不对，开始讲些自己在国外的趣事，只有婶婶在那里附和着笑。
一顿饭，吃得尴尬异常，简直要把人逼疯。
吃完饭被安排到楼上客房，就在边椹房间旁边。所谓客房，不过是边楠以前住过的那间，不过一别经年，房间格局也变了。
边椹将边楠放在床上。
"我说过不让爸妈动的......"边椹笑得有些勉强："没想到不在家，还是......"
边椹自然清楚，爸妈是想抹掉自己的那些绮思，心下尴尬，也不好多说什么。边楠却一心以为叔叔婶婶不过是本就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没事，这样挺好的。"没有任何的个人特色，边楠边笑边补充一句。"我有些累了。"
边椹欲言又止："那......好好休息。"
依依不舍的想要迈出房间。
"等一下。"
听到边楠在后边叫自己，惊喜的转身。
"公司的事，我有些担心，你手机借我一用。"
却是那样一句，边椹的心，忽地，沉了下来。不声不响的，掏出手机递给边楠，转身便要走。
"不是什么机密事，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打完好还给你。"
边椹闷闷的答应，坐在床边。
"这个时候......公司还有人么......"边楠喃喃的说一句，看了看墙上已经指向九点的挂钟。
"......喂，何响？"

第二十五章
何响这些日子几乎全泡在"边缘"，虽然云缙昆也会过来帮忙，可是毕竟还有那么一个庞大的云氏企业需要他操劳，所以他这位临时董事长助理便转为正式董事长助理。同时，在董事长边楠未回来时，全权管理这个公司。
他能力是有的，不过是太贪玩了点，家里那个小公司早已倒闭，所以可以全心的将心思转到这上边来。况且做过班长，那能力也不是混出来的，倒也能勉强胜任。
只是，累得够呛。
所以此时一听到边楠的声音，先问了一句："你现在如何？"
听到那边说还好，心里那股怨气便爆发出来："你倒是回来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丢掉这堆烂摊子啊！"
边楠被他的话吓到："‘边缘'出了什么事？"全身也都绷紧了。
何响这才发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深吸一口气："公司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我这个董事长助理就快要挂掉了......"
边楠笑，松了一口气："好啦好啦，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大餐！"
"免了......"何响开起玩笑来："只怕大餐名为‘炒鱿鱼'吧？"
边楠也笑了："哪里舍得？何班长肯屈就我公司，我求之不得，哪里会请你吃那样没营养的东西......"话锋一转，终于忍不住问："何响......任......若初......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已经忘记边椹就在自己旁边。
何响已自云缙昆处听了许多牢骚，当下一滞，勉强笑道："没有......"低沉了声音，"前天那事过后都没看到他，怕是......在忙毕业论文的事吧......"
原来已两天了。
"哦......"失望已经漫过头顶，窒息住口鼻，连开口说话也是那么艰难："没事我就挂了......"
何响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言："你好好休息，公司有我和云缙昆，放心......"
"嗯，bye。"
挂断电话，怔忡的坐在那里，良久才发现边椹坐在旁边，深深的看着自己。将电话交还给他："谢谢......"
边椹硬吞下去不该问的话，挤出一个笑容："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边楠笑了："对，我们兄弟，不需要客气......"笑到最后，愈加寂寥。
边椹再说不出什么来，站起来："你，好好休息。"走到门口，一脚跨出去，回手带上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却又像是怕听到什么答案，飞快的关上门，逃也似的回到房里。
剩下边楠一人，兀自睁大了双眼盯着门的方向：边椹在说什么？他知道什么？
缓缓的，将左腿搬到床上，躺倒下去，扯过被子来将自己牢牢遮住。

没再吃那药物的缘故，不是那么浑身无力了，只是左腿仍然麻木。边椹不慌不忙，并不着急。
是存了私心，若就那么行动不便，自己便能待在他身边，还可以整天抱上抱下的。所谓温香软玉抱满怀。
但拗不过边楠，买了轮椅。边楠虽不喜欢这样宣示残障人士的器具，但能自己做一些事，倒也觉得少了许多的无力感。只是，要在这里呆多久？要求着要走，边椹偏偏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让话题停留在那上面。
"边椹！"终于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我好歹是‘边缘'的董事长，一个人把公司丢给助理，究竟算什么！"
边椹深深的看他，光芒变换，咧了咧嘴："边楠你想太多了，想你留下来，不过是参加曾竞遥的婚礼......"正好拿上午曾竞遥的邀请来搪塞。
果不其然，边楠怔了怔，"真的？"
边椹点头："别人的婚礼，我哪里有必要骗你？"
但边楠心里想的，却是在另一个城市的何响。默不作声的将新买的手机翻出来，按了号码，却迟迟不敢接通。
也是巧了，电话就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何响。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边楠接起电话来。
"边楠......你都......知道了吧？"
"嗯。"大气也不敢出。
"我......我......"说到这里来，声音已经哽咽了："我很难受，边楠......很难受......"
边楠不说话，静静的听他哭听他说。
"明明知道没可能了，但他一天不结婚，心里总是有希望的......我喜欢他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可是......可是他要结婚了......边楠边楠边楠......我该怎么办......他还邀请我......大红的帖子......他的名字和另外一个人并列在一起......我怎么办......我那么喜欢他......可是、可是我能做什么......呜呜呜呜......"
说到后来，完全是哭泣的声音了。
边楠隐隐听得那头有动静，猜到大概是云缙昆在旁边，提起来的心，放下去了。"你......"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并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人，更何况，何响的情况让他想起了自己与任若初。
叹气："‘情'之一字，本就无道理可讲......何响......我......"
"我知道。"何响渐渐止住了哭声："我就是难过，不知怎地，想起你们来......他的婚礼，你会去吧？"
边楠轻轻"嗯"了一声。去，自然要去！因为他深知，何响再怎么纠结，也必定会去。即使有云缙昆在场，他也不放心。更何况，更何况还有可能见到任若初。他要解释，要向任若初解释自己并没有被齐奇得逞了。
"好......那，到时候，见。"何响抽噎着，挂掉电话。
边楠心中感叹，默默嘱咐云缙昆：虽不光彩，毕竟是你的机会，表现好些，趁机夺了何响的心。
扭头，边椹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
边楠叹一口气："对不起，是我多心了。婚礼结束后，我就回去了。"
边椹咬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你说这纠葛的感情，如何是个尽头？
"情"之一字，果真是无道理可讲的。谁爱上了谁，谁抛下了谁，哪里，由得理智来掌控？
正如，边楠对任若初，边椹对边楠，何响对曾竞遥，云缙昆对何响。
只是，到如今，边楠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任若初的？或许，从第一眼开始；或许，是从那不堪的一夜开始，自己就改变了性向？那么，又是如何的，喜欢上了任若初呢？边楠问。
想不通。

第二十六章
婚礼那天，艳阳高照。老天并没有悲悯何响的打算，来个大雨倾盆。
早餐时间，边椹父母有意无意的提起边椹的终身大事。
"那个曾竞遥好像是你们高中同学吧？"边父先开口。
边椹不着痕迹的点头。
"边椹你也不小啦，同龄人都结婚了，你连个女朋友都不交......"边母迅速扫了边楠一眼。"边楠你也是，也该考虑交个女朋友了，好歹是公司董事长，有个贤内助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你一天也别顾着打麻将，参加聚会了，有那么多闲时间，不如给两个孩子物色物色。"与边母一唱一和的边父。
"好啊，那是自然。我朋友啊，她认识很多不错的女孩子......"
边楠沉静的点头，露出千篇一律应酬的笑容。
倒是边椹，黑了脸，话也不说。"别说了！"
大家被吓了一跳，脸边楠也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低头猛吃，黑着个脸，包公似的。
话题至此，被搁置。

边楠由边椹推着轮椅出席的时候，曾竞遥惊喜的跑过来，却并没有来个大大的拥抱。只是商业化的伸出右手来，或许，自何响的事件过后，他也怕了与同性的过多接触。边楠这样想，嘴里渗出一丝苦涩。
"恭喜你，新郎官。"
简单的一句，连旧也来不及叙。曾竞遥已经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一句对不起，去迎接其他的宾客了。
两人到一边去交礼金，就在那里，遇到了何响与云缙昆。
边楠看到云缙昆才放了心：他总算是跟来了。
只是何响......
那个娃娃脸的男人苍白了脸，眼睛跟着曾竞遥打转，仿若身边人不存在。
边楠理解他，只同情加鼓励的朝云缙昆看了一眼。云缙昆苦笑，看向何响的时候却是疼惜加宠溺的。
边椹何其聪明，早已将三人关系看个清楚，伏下来在边楠耳边问："何响他，喜欢曾竞遥？"
边楠苦笑点头。
"他身边那个，喜欢他？"
再次点头。
忽然觉得自己如同何响，喜欢却不能得到所爱之人的心，如此的相似而凄凉。
边楠忽然觉得自己和任若初，真是喜欢得莫名其妙，明明没有多少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会谈得上喜欢呢？"喜欢上男人，是不是很傻？"
边椹听清楚了，脸色煞白，抓住轮椅背的手，关节渗出白色来。

剩下的时间，边楠一直在人群中寻觅那个人。
直到无间快开席，才看到那个绝对不会认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边、边椹，快，推我过去！"双手直直的指着门口，口中催促着。根本，连眼睛都不曾回过来。
边椹口中泛苦。
何响坐在他旁边，盯着寒暄的两人中除却任若初的另外一个，站起来："我推你去。"不容分说的，夺了边椹手中的轮椅，梦游似的朝酒店门口走去。
云缙昆叹一口气，站起来跟上他。
边椹看着云缙昆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不是跟何响想象，最像的，是这个男人。爱上一个爱着别的男人的人。
起了身，也跟了去。

边楠眼中只有那人，目的也只有一个：告诉他自己是清白的，至少这些年......还有，还有，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喜欢他，不明原因的，说不清的就是喜欢他。
那人眼波流转，愣了一下，急急的跟曾竞遥说了一句什么，转身往外走。
此时，边楠距他，不过五米。
眼镜被雾气笼罩了，催促着何响："快些，再快些......"
到了曾竞遥面前，何响却丢了他，一直一直看着曾竞遥。曾竞遥也平静，只是扭了头，视线乱甩，却始终不落在何响身上。
那边两人站成了雕像，这边边楠却急得不行，什么也顾不得，看那人就快要上车，猛地往前扑去。眼镜衰落地上，腿还是木然无知觉，那时却哪里顾得上这个？"你回来......听我说......"声嘶力竭吼了一声，哪里顾得上面子？
周围人被这动静吓傻，看着地上狼狈的边楠、痴呆的何响。
任若初一脚踏上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距离太远，又没戴眼镜，边楠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只知道自己鼻子酸痛，想要流出泪来，偏偏多年的习惯阻止了眼泪。双手只狠狠的在光滑的地面抓，身子往前移动了几公分。
然而任若初上了车，绝尘而去。
"你回来......听我说......"垂了手，灰了心，喃喃的念。心中一点一点裂开：他果然，嫌弃我了？
还是，他也盼望过曾竞遥那样的正常人的，生活？
想得难受，趴在冰冷的地上，痴痴呆呆。
是边椹将他抱了起来，连轮椅也不要了，冲曾竞遥说了句什么，抱着边楠便朝停车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