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不对吗?林郁芳看著他:"你不是就叫做燕飞吗?"
"那,为什麽以前,你唤我秋竹。"
"这,只是一个称呼问题而已。"林郁芳想甩开邵燕飞的手,但是手腕被握的更紧,不得已,她转开视线,幽幽道:"我只是觉得,燕飞二字更适合你。"
邵燕飞看了他很久,见他一直把视线投在园子的方向。
似乎是感觉到了心底最怀恋的凝视,黄璃真缓缓清醒过来,最近,他连灵魂也不能够保持清醒了。总是陷入时断时续的昏迷。对於外界的感官,也越来越弱,要消失了吗?或许,这样也不错......可是这样的一想,就见青光笼罩下来,顿时,快散的元神被聚拢了些。那是娘亲蓝盈盈给他的耳环。
聚集起些精神,他抬眼看到的,却是......
冰冷得身子落入一直渴望的温暖的怀抱。接著,孤单的唇也跟著陷落。邵燕飞又在吻他了。那种感觉,仿佛盐水贴上了伤口。黄璃真的灵魂在冷静中不能自已的颤抖,上天太残酷了,让他一醒来就要面对这样的折磨。
如烈火般狂烈的纠缠,不知经过了多久,他的嘴唇被放开,他听到邵燕飞沙哑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起:"不红......璃真!"他在唤他的名了,那声璃真叫的很重很重,却又带著犹疑不安,"你就在眼前,为什麽我会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还是我强求太多了。"
这样的话,他究竟是对著谁说的,是这个身体是真正的自己,还是,林郁芳这个人?黄璃真不清楚。但是他自邵燕飞潮红的眼眶得知了震惊的事情,方才,他哭过。
黄璃真的心自矛盾的渐生出一丝平静。难过的撕心裂肺的感觉,被他刻意淡化而去。他强迫自己麻木的看著这样的邵燕飞,他很想开口责难他一句:"邵秋竹,你想要的,到底是谁?"
他听到林郁芳说:"燕飞,不要哭了。我不会离开的。一直以来,我们不是很好的吗。"她用著黄璃真的声音,吐露她的心声,而且说的那样坚定不移。真是绝妙,果然讽刺到了让人只能冷笑的地步了。
林郁芳的纸伞落在地上,他们二人在蒙蒙雨雾中亲密相拥。在这寂静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邵燕飞急切的与著那个身体拥吻,温柔深情的诉说:"等这场雨水过了,那个山谷的花儿就会争相开放,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在前年,也是这个光景......"他搂著那个身体,脸上满是梦幻般的神色,仿佛沈浸在无尽的回忆与感叹中,"今次,等花开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好不好?这次我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人独自走开。"
黄璃真知他这是在为那次冷落自己道歉。或许是吧。可是如今都两年过去了,还有必要吗?这样的小事。他觉得心口一窒。不再往下想。
接著,他看到自己缓缓拍抚著邵燕飞的背,自己的声音故作理解般的叹息:"我理解,不过那都是曾经了嘛,都过去了。只要,只要你今後对我好......"声音低下去,他的脸颊红了起来。
"不红,"邵燕飞开口了,声音却不同平日的清悦,黄璃真看到他暗沈下来的双目中闪动著欲火。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眼神争取询问,静待对方作出回应。
黄璃真看到了,林郁芳自然也看到了。她没有拒绝。只是低下了头,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发展的这般迅速,但是恰她也有此意。那麽,那麽......
自己的头,埋到了他肩窝里。身子随即被凌空抱起。轻快的脚步直奔寝间,洒落一路软语情浓。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这个天下,真是太荒唐了。v
沈香的的气息弥散开来,衣衫渐渐散乱。黄璃真看到,那两人眼神渐渐胶著在了一起,唇更是半刻也不再分开。脊背贴上了床榻。床头高悬的流苏在无意义的晃动。
邵秋竹,你心痛,可以清泪两行。如今我心成灰,却没有泪的影子。从你的眼中,永远看不到我的泪水,虽然我的灵魂我的心口在淌落鲜血。或许,曾经,我是有机会的。可是自以为是的我不屑於此的我,从没有让那些泪水滑落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我道是忠臣贤良平日如何道貌岸然,还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光天化日竟然只顾行些苟且之事。当真可笑!"
二人连忙分开,邵燕飞奔出房间,抬头循声,就看到张秋(蓝隐)斜斜靠坐在廊子的屋檐上,那屋檐是不能承重的结构,可是张秋坐在那里,却安安稳稳。
邵燕飞看到张秋,可说是新仇旧恨一齐上涌,这个张秋对不红存的到底是什麽心思!他恨声道:"张秋,不红根本没有委身於你你为何胡说!"
蓝隐本是在笑著,听他这样说,脸色突然变了,转而注视随即跟出来的林郁芳:"你这样跟他说的?"
黄璃真觉得,那平淡声音里带著一丝失望。他早知蓝隐的任性无人能及,因此也更加好奇失望的蓝隐不知会作出什麽事情来。此时,黄璃真觉得,当个魂魄也不错,至少眼前,他乐得作壁上观。他算是看透了,眼前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们最好不要让我出来,否则,到时就是你们的死期。就连邵燕飞,我也不会放过你。
第 21 章
果然,不待林郁芳有所反应,蓝隐接著大笑道:"他左腿根部有一枚朱砂痣。"原来还是他身体的筹码。
可偏偏有人笨到再三被同一块石头绊倒:邵燕飞身子震动两下。紧紧盯住林郁芳。
林郁芳被他这样一看,又被蓝隐一激,摇著头对著蓝隐大声嚷嚷起来:"张秋张大人,你为什麽要这样诬陷我?大家都清楚,我跟你不过是点头之交。到底不红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般穷追不舍,无中生有呢!"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蓝隐本就苍白的脸色惨白起来,甚至泛了青光。他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怀疑过林郁芳的身份,可是那的确是不红的身体。而如今看到这张自己思慕多年的容颜,对自己流露出强烈的憎恨表情,口口声声说著与自己没有关系的绝情话语,他心下很受打击。想到自己因一时怒气强迫於他,他那样阴狠的人,定然恨之入骨。可是他不应该否认。蓝隐认为黄璃真不是这样的人。
林郁芳见他面色难看,闭口不语,以为自己说对了,乘胜追击。她开始更夸张的故作聪明的猜测推断:"还是说,张大人其实是因为看到了我与燕飞二人如今情投意合,而唯恐我们在朝上的势力一边倒,而故意挑拨呢?"
林郁芳这席话语让蓝隐心底一片冰凉。眼前这个愚蠢的人,怎麽可能是不红。可是,眼前的又是不红的身体,那麽不红他......
眼前身在神不在,那麽难道不红已经......蓝隐只觉重重一锤砸在心头,真气翻滚无力压制内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泪水自泛红的眼角成串滑落。邵燕飞惊奇的看著,虽然震慑於蓝隐脱俗的美貌,口中不忘讽刺:"张兄形貌极似女子,不想心志也这般脆弱,这般,倒成了我们欺负於你不成。"
蓝隐并未抬手拭泪,而是任由那些晶莹的泪水在绝美的脸上流淌,他闭著眼睛勾勾嘴角,不屑冷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这等蠢笨之人又懂什麽。"
随後摇摇头,终於自屋檐上跳下:"真是有趣,可惜眼下时间紧迫,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邵燕飞,算你好运蒙对了。我跟眼前这个人的确一点关系也没发生过。爷爷只是看不过你这狗屁不懂的混小子总是让不红伤心,替他整治整治你罢了。"魂儿都没了,要具皮囊有什麽用!
他咳嗽了两声,抬手阻止邵燕飞插话,径自往下说,"不红是我表兄。他娘亲蓝盈盈和我娘蓝焰焰乃是亲姐妹。不红兄年幼时曾身中剧毒,当时因为药物有限只解除了他体内一半的毒性。虽保得性命暂时无碍,日後却危害无穷失。他失了从前的记忆......如今我已寻得解药,可解他身体上残存的余毒。"
蓝隐为救上官羽出饮寂山庄身受重伤,他一救出上官羽,并没有直接把她送往她师父那里。而是先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随後就去找上官彩口中那半截假人参。急急赶来解救黄璃真身上余毒。
可是谁会想的到,他不顾生命危险取得药材赶来时,等待著他的却是这样一副移花接木的皮囊。
说著,蓝隐自怀里掏出一枚纯银小盒,他今天穿一身莹兰绸缎料子滚银边的衣裳,雨雾蒙胧中,更显风姿清雅,晃若谪仙。
盒子只有半寸大小,近看外刻游龙戏凤,乌龙戏珠图案,开口处有机簧,蓝隐细长五指左右扳动几下,只听"啪"的一声,盒盖自动弹开,里面一段乌黑之物散发淡淡异味。
蓝隐把盒子在手里颠了颠,递给邵燕飞一个"归你了"的眼色,却在看到邵燕飞急於上前接过的一瞬腰杆微软,一招"贵妃醉酒"退後几步,把盒子又收了回去。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邵燕飞,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以二指轻捏盒子,蓝隐反复端详著指间精巧的物品,邪笑著的红唇漫不经心的提出交易条件:"不红......黄璃真虽然是我表兄,可是现在他跟你在一起,而我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所以,我改变主意了。若你想要救他,你必须答应我,在我下次回来之前不能碰他。"
"混帐!事关不红的生命,你、你怎麽还能想到那些事情上?!"邵燕飞被他气得口不择言。
"这就跟你无关了。你只需考虑一下,答应还是不答应。顺便提醒你一点,黄璃真的体内的余毒只能用先前所服用的假人参的同体做药引。也就是说,天底下,能解毒的只有这半支。还是说,你是怕自己做不到呢?"
"你对我有没有好感无所谓,"意识到他总把话题扯到自己和不红之间的事情上,邵燕飞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总是混乱的争吵也解决不了问题。因此他试著跟蓝隐讲道理,可又忍不住带了点讽刺,他对蓝隐说:"但是张大人,既然不红是你的表兄,你又有解药在手,救治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现在你居然要用亲人的病痛威胁一些荒唐的事情,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蓝隐似乎颇觉有趣的看了看认真的邵燕飞,他继续笑著说:"邵燕飞,你好像搞错了一点,选择权可是在你手里呀!"
"这跟选择一点关系也没有吧!"邵燕飞摇摇头,冷静下来的面容,异常严肃:"在不红生命危机面前,有什麽是我不可以让步的事情呢?可是作为他的亲人,你怎麽能......"
"那不就成了。何必为逞口舌之利多费唇舌?"蓝隐悠闲的靠在支撑廊子的石柱上,一手好整以暇的挑弄滑落肩颈上的发丝,在他人没注意到的角度,悄然拭去额角淌落的虚弱汗水。
不红,倘若你尚在人间,便是再爱他,也绝对不会愿意在此种情景下与他欢好的对吗?而我相信,你定然是还在的,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的,不是吗?虽然,这些你早都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我们早就约定好了。
第 22 章
"你!"自己的说教一点作用没起到不说,还被对方给堵的说不出话来。邵燕飞心下自语:罢,这人素来亦正亦邪,我行我素,如何与他讲的通道理。大丈夫理应胸怀宽广。当务之急是救得不红性命,这些小计较由得他去便罢。
蓝隐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比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黄璃真难以置信的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脑中也因著这巨大的震撼浮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弟弟,弟弟......焰焰阿姨、娘亲、蓝盈盈......萧遥派......飘渺的面容,时隐时现的名称,个个都只是一闪而过。他越是努力去想,就越抓不到关键。极度混乱中,听到蓝隐模糊的话语再度响起,一声无比清脆的声音突然自黄璃真混沌的记忆中炸裂开来:红哥哥!那是,谁在叫他?
五日後,一辆款式简陋的马车在荒野上穿行。一个青衫小童依靠著帐篷,手里的鞭子一下下催促著马匹。走近了,只见那小童一张平凡面貌下,脸色苍白隐隐带著死气。显然是受了重创。
蓝隐正正身子,两鞭挥下去,马儿於是再次加快速度,颠簸跟著剧烈起来。引的他一阵气血翻滚,又吐了两口淤血在帕子上。云波和江沈水负责去牵制饮寂山庄的追兵,好让他趁机把上官羽送上长白山。已经过了五日,不能再拖了。
此刻,上官羽被他点了穴在帐篷内昏睡,蓝隐自己却是连个运气疗伤的功夫都没有。匆忙间只服了颗保命药丸。他要在饮寂山庄的人赶到之前把四姐送到白云观。
近日他与邵燕飞轮流行功为黄璃真逼毒,耗费真气过多。最後,就连邵燕飞也查觉了他的不对劲。想要表示关心却再度被蓝隐的明嘲暗讽给气个半死。
不过,他把据说是他师父赠予他的归元丹丢给了蓝隐。说是医疗费。这次,蓝隐却没办法继续打趣他,因为邵燕飞是在他昏过去後,把瓶子压在纸条上留给他的。
上了山路後渐渐艰窄难行,不能再驾马车。蓝隐拼上最後一点真气拖著上官羽蹒跚前行。此刻支撑他的,几乎只剩下意志之力了。因此当他们终於来到白云观门前,看著上官羽的手贴上倪云前辈手上,蓝隐紧咬的元气一松,只觉得胸口一窒,嗓子一甜,便昏了过去。
静慈是柳州姑娘。家乡闹灾荒时父母双亡,她一路讨饭下来,被长虹前辈收为弟子。近日,她负责照顾观里新来的客人。客人形貌俊美俏丽,可是一直昏迷。
师父告诉她客人名叫蓝隐,为羽尘师姐被人所伤。c
为了救治蓝公子,最初七日,倪云师伯和师父每天都轮番为他输送真气,打通受损经脉。羽尘师姐也来看过他好几次。每次眼圈都红红的,伸手一遍遍抚摸整理着蓝公子的头发,久久不愿离去。
静慈的工作就是负责帮客人煎药服药。
昏迷中的蓝公子,口中常常喃喃着两个名字:不红、红哥哥。
后来,他终于清醒了。沉重的伤势让他决定暂时留在白云观养伤。
这天,静慈照例在五更天的时候把药煎好,虑去残渣,放到竹木小桶中,用厚厚的棉布包裹以保持热度,接着,她来到蓝隐休息的房间门前,轻声叩门:"蓝公子,该服药了。"
无人应声。
静慈推开门一看,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叠放整齐的被褥。她有些着慌,放下竹桶,跑出来找。
她跑到后院,这里有一片菜畦,栽种着一些日用蔬菜。如今逢上惊蛰节气,小阵雨水过后,深褐色的土地上,顶出点点嫩绿芽片。很快的,她看到蓝公子的身影,于是连忙走过去。
静慈看到蓝隐蹲在看到刚刚支起竹杆的丝瓜架下,白皙秀气的手持一根枯黄色小棍,正在拨弄急急爬动的大黑蚂蚁。看着蚂蚁惊慌失措蠢动的模样似乎乐此不疲。
他肩上只披了件单薄衣衫,静慈心想,这乍暖还寒的时候,他重伤在身不注意些怎么可以。这时,蓝隐咳嗽起来。
静慈赶忙上前对他说:"公子,该喝药了。"
蓝隐自她一进后院就觉查到了,听闻静慈催促,也不着慌,只是顿住咳嗽声,缓了缓便起身跟她回去。
看着蓝隐拥被在床,喝下热热的汤药,半天,苍白脸色终于有了丝血色,静慈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些许来。简单收拾一下,静慈不放心的叮咛他:"外面天气尚寒,公子有伤在身,便是想出去玩,还是多穿些为好。不然落下病根就糟了。"
蓝隐抱膝在床,闻言安静的笑笑。静慈突然觉得那一笑非常孩子气。她这才想起羽尘师姐说,她弟弟现在十七八的年纪,吃了那么多苦。
原来,还是个孩子啊。不知为什么,想到刚才他孤单单的自己逗个蚂蚁,都能玩上半天,静慈觉得心坎里就是一酸。小时候一定没多少人陪过他吧。
这时,蓝隐说话了,他问静慈后院的丝瓜什么时候可以长出来吃。
静慈告诉他要等上几个月,"你爱吃丝瓜吗?"她随口问问,想也知道等丝瓜长出来后,他应该早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