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纯粹的代表了快乐和友情,不再有孤独的自卑,痛苦的自责,沉默的抗拒。他们都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海明显喝多了,川不停的和他们干杯敬酒,他从没这么兴起过。为了配合川,老K也喝的有点过。
这样一直到临晨,服务员端来热茶水,老K喝了一口就扔到了一边,他才不需要这玩意醒酒。对不省人事的海,川只能用小茶勺喂了几口,结果还都被海吐了出来。川注视着这两个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人,在某些方面这两人还真象啊。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是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重要到他无法想象一天没有他们的日子。以前他只想把HK收入囊中,但现在他要把HK建成一个属于他们的乐园,那一天已经很近很近了。
川让司机送老K回去,他自己送海。
老K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司机开门的那一刻,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样离开他会后悔一辈子,就是这没来由的感觉,让他死活不肯上车。
就在他跟司机胡搅蛮缠之际,几个人走进了那家被包场的餐厅。老K迟钝的大脑似乎觉得面熟,他努力回想却引来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不过呕吐过后人也清醒了不少,他想起那个带头的男子就是不久前在公司门前被保安赶出来的人,他不知道那是谁,但他有不好的预感。
惊蛰篇
人不是上帝,无法考虑到全部的细节和意外。川坐在监控室,注视着他的目标人物进入设好的圈套,鱼上钩了。
他的计划很简单,只要有一段证明其子不轨企图的录象去向那个顽固老爹要贷款。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么多意外,那这件事就该象川想好的那样顺利、安全又一劳永逸。
可是随后他就在监视器前见到了老K的身影,这个家伙竟然又回来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步步偏离你的想象,成为完全失控的饿兽最终一口把你吞没。
川后来领悟到自己无法抓住的不止是身边的人还有他一直以为已经拥有的运气和胆量。
老K跌跌撞撞的回到大厅,努力找准方向,向包厢走去,却在门口被人拉住。
他回头,是川。
"怎么还没走?"
"你,你不也没,没走。"老K不太灵活的动着舌头。
"快回去吧,如果拉下东西,明天我会给你送去。"
"你,你干吗,干吗一定要我回去。"川的态度让老K更觉可疑:"我,我偏不走。"
老K伸出去开门的手被川一下拉了回来,他用力抽手,想要挣脱川的束缚。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保安按的严严实实。
漂亮与尊贵兼备的人,经常会沦为权利斗争的棋子。
这几年老K想极力避免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老K不是傻子,相反有时他聪明的让自己痛恨。
川知道现在不解释一下,他是不会甘心了。
"你别破坏天海的计划,现在进去就泡汤了。"
"天海的计划?是你的计划吧。"
"我还不是为了天海,不告诉你是因为就知道你会这个样子。"
"我打赌,海也一定不知道吧。那也是,告诉货物干什么。"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伤害海。我没告诉他,是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有这件事。我要的只是一点点能让那个死老头愿意给他儿子买单的丑闻证据,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老K紧紧的注视着川,他不相信眼前如此说话的人会是那个总带给他奇迹,信任到即使把自己的灵魂一起交给恶魔都没有半秒迟疑的男人。
三秒钟后,他闭上了眼睛,那就是川,货真价实的川。原来一直以来他理解的那个川才是虚假的想象。
老K决定离开这个奢华的大厅,他自私的不愿意见证他们之间第一场良心买卖的诞生。亦或许,这个东西根本就没有在川身上存在过。
当他希望自己就像往常一样埋头走开时,里面却穿来一声惨叫。他回头看到川急忙跑向监控房,虽然那不是海的声音,川也一定是疯了。老K发誓,这次不能再跟他一起失去理智。
海把刀扎在了那个混蛋的腿上,那个蠢货正倒在地板上嚎叫。
对着监视器的川暗自咒骂,糟了,他没想到海身上还有刀,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海会醒。放了安眠药的茶虽然被吐了出来,但他醉的也应该是完全不醒人事。可川忘了,里面的海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紧张时会拉住他的衣角,害怕时会躲在人身后的海了,也许看上去仍然是。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现在一下都变成了泡影。弄不好还会背上官司。川一下有点乱了分寸。就在他迟疑之际,屋里的情势又发生了巨大变化。
海跨过地上的人向门口走去,不料那人又爬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猛的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血顺着脸颊流进领口,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贱人,竟敢刺我,我让你刺,让你刺。"
烟灰缸成了凄厉的凶器,随着手臂的每一次挥舞,不断向四周喷洒出红色的抛物线。头上、胸口、脖子的猛击,让海从昏厥中醒来又再次昏死过去。他只能抱头蜷缩以人类最原始也最无力的防卫姿态保护自己。由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仿佛早已知晓那门外的人根本不会救自己。
这一幕让监视器前的所有人傻了眼,等保安们被行凶者让老K一拳打碎下巴的尖叫惊醒,冲进去时,里面如同恐怖电影般血肉模糊的情景着实震撼了他们的感官,墙壁,地板,沙发,桌子,甚至天花板,屋子里已没有一处可以让人立足的干净之地。
老K被里面刺鼻的血腥味冲的直想吐,但他更想杀人。他的身体已经毫不犹豫的将那个畜生提到了窗台。如果不是川拉着他,他一定把人从18楼扔了下去。
"不要动手,现在需要活口,之后你愿意把他剁碎喂狗还是扔进海里都随便。"
老K似乎已经习惯了川的冷酷。他没有继续,松开手掉转身,呆呆的注视着地上已看不出轮廓的海,他不敢去碰,生怕触碰到的已是冰冷的尸体。
"还有气。"一个保安探了下脉搏,拿出电话想叫救护车。
"别叫救护车。"川气急败坏的吼道,那样的话就会被强制报警,"快备车。"
他上前去抱海,却被老K一下推开。川也不坚持,他跑出去开车。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开的最快的一次,但还觉得时间慢的可以揉死他的心脏。
这是老K第二次送海到医院,病人的惨状让见惯了血腥的急症室医生都倒吸一口气,旁边的年轻护士更是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好似他就是那个凶手。
他被忙碌的医务人员挤到一边,只能直直的看着,等待着。期间好象有医生问他要不要报警,和伤者什么关系等问题。他只是木然的摇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脑震荡,颅内出血,胸骨和前臂骨折,颈部和太阳穴的表皮及肌肉撕裂。后来那晚医生说的大通病名老K都不太记得住,他只知道医生说病人能否度过这关就看明天会不会清醒。他只记得他抓住医生不停要求保证,他只听到走廊里自己不停踱步直到天亮的声音。
后来老K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走廊椅子上睡着了,他一起身就看到了在病房里的川。
早上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川的侧面上,使整个人都柔和的散发着金色的光。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握着海的手,脸上带着一丝忧伤的微笑。曾经海就说过如果说有什么不用药就可以治愈伤痛的,那就是川的微笑。
但此刻,极尽温柔的川却让老K无比恐惧。
川的温柔就象一件外表华丽光鲜的外衣,它的内衬,却布满让当事人遍体鳞伤的荆棘。
"你滚,你还有什么脸到这里来。"他冲着川低吼。
"......"
沉默不是示弱,川的全部注意都在海的身上。直到老K一把将他推出病房,他才回神和老K对视。
在老K的记忆里,他和川从没吵过架,不是说他们没有分歧,而是通常不是老K被川抢白的哑口无言就是川用背影和沉默回应老K的指责。所以他们之间形不成可以成为吵架的状态。
但这次老K似乎出乎意料的能言善辩,川也被激起了情绪。
"川你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是疯子,一开始你不就知道了。我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我,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现在凭什么说我。"
"我知道我没资格,我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你,所以我愿意陪你一起到地狱。但不要再拉着海,他不应该为你的疯狂买单。"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从来只会偷偷跑开的胆小鬼。我才不要去什么地狱,我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海不一样,他愿意救我,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帮我。"
"从前的一切我以为你只是被生活所逼,没想到你跟那个黑暗的地狱根本就是一体的,你从来没有出来过。海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拉着他也出不来,只会把他一起拖下去。"
"混蛋,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海会原谅我的,他知道我做的都是为了大家。"
"你错了,他一次次的原谅你、包容你是因为被你鄙视的资产阶级小孩天性的单纯天真。他用自己的白色包容你的黑色,是你错误的理解成了可以获得拯救。现在他已经被你染黑了,无法再给你任何东西了。你可以放了他了,他不是真的天使,也不是你川可以归宿的大海。亏你一世聪明,连这个也看不来。"
老K的嘲笑象一把刀一下下的割着川的五脏六腑,他不承认,也不认可,一个永远的缩头乌龟会这样跟他说话。
"你这样跟我叫嚣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代理人,你没有说这话的权利。"
"我,我是和你一样错了很多次,但这次我不想再错......"
............
这是朦胧中海听到的对话,跟他现在的思维一样,很模糊很细微。但他还是知道那就是川和老K,这段对话打搅了他的梦。他似乎做了个很奇怪但很有趣的梦。
现在却被他们的争吵从睡梦中拉了回来。他不想看到他们,但他们的争吵似乎没有停的意思。
他妈的他想骂人的,但实在没有力气。复苏的动静触动了医护警报。
虽然只是很轻的嘀嘀声,但效果很好。现场立刻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其实海不醒,那两个敢在加护病房门口吵架的人也马上就会被护士赶出去。但现在他们都自动消失了。
川后来一直没有再出现,老K到常来,但也只是坐一会。然后突然有一天,还没到出院的海就从医院消失了。
川用了很多人找遍了HK都找不到他,老K觉得那样也好。
可是一个月后海又回来了,据说是川在美国找到他的。
要不是在办公室见到活生生的海,老K简直难以置信。一刹那连他都以为海就是为原谅川而生的,还是就这样又一次屈服于川的温柔。
为什么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清醒。难道还要受更重的伤害,他才能看清川的真相,还是要到死。
这种发自心底的痛楚令他愤怒,也令他更加出口无情。
"你这个白痴,是不是要死在他手里你才甘心。"
海没有回答。
听到老K甩门而去的声音,他闭上眼。他没有老K想的那么懦弱,也没有川想的那么伟大。他只是懒的动,懒的离开已经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他不喜欢陌生,他也不喜欢孤独。
性命本来就不是什么永恒的东西,如果对谁有用,拿去也无所谓。
"为什么要回来?"后来喝酒的时候老K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想看到我?"
"那为什么去美国?"
"你想听什么?散散心还是那里有最好的整形医生?"
"他怎么找到你的?"
"街上碰到的呗。"
结果,老K问了半天还是等于没问。
其实对于川怎么找到海的,他一点也不好奇。川就是有这种能力,他相信。但是这也意味着大家永远都逃不出去。
车窗外又是一个黑夜,没有月亮的天空总是特别黑暗。他总是觉得这次海的回来有点怪怪的,也许只是事故的关系,又也许他们已经走到尽头了。
完结篇
故事在医院这里戛然而止,杰猛的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他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的故事是那人告诉他的还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境。他最后记得的是那双惊慌着跑开的鞋子。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他安静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探索的欲望。何况那个故事的结局他还不知道。
可是,接连两天,他在HK的寻找都没有收获。甚至政府档案里都没有天海集团和那些人的资料。杰不得不接受这只是一个梦的事实。
但当晚,当他跟由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时,由却有很大的反应。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梦吧,只是感觉比较真实。"
"原来那是真的,曾经有人告诉我在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见过我,我认为那是玩笑,现在想来他见到的可能是你。"
电话那头的由的喃喃自语让杰不知该说什么,隔了十几秒的沉默,由突然道:"你想知道那个故事,不,那个梦的结局吗?"
杰当然想,可电话却已经挂断了。
第二天,一个快递包裹寄到了杰手里。寄出地是瑞士银行。这是由老板保存在银行保险箱的物品。昨天连夜让人取出送来的。老板的这种奇异行为另杰很不解。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卷录音。
翻开日记第一页,‘祝毕业给笨蛋一样的老K,海&川'。
日记本拿在手里的触感,使故事里的人物第一次让杰有了真实的感觉。里面是老K的日记,说是日记并不确切,不是认真的按日记录也没有日记固有的格式。更像一本随行随写的笔记。
原来老板知道他们,他也知道那个故事吗?还是说那就是他让他来到HK的原因吗?他们就是他说的老朋友吗?为何HK的官方记载里却没有任何痕迹?有太多的疑问杰想从中获悉。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K觉得海越来越怪异。他以前从不主动参与公司事务,现在却在董事会上积极的提出与世界排行第十的Wood公司合并议案。
放之以前川一定不会同意这种议案,但现在不同往日。取得填海工程后,岛主不知听了什么谣言,开始对天海产生警惕。暗地授意自治政府找天海的麻烦。这样下去,天海将很难有大的发展,一旦被挖出什么丑闻更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现在如果能找到一个世界级强大的靠山,借时就完全不需要看政府的脸色。而且合并的话,对公司股价将又是一大刺激。到时用他手中的股份便可从岛主手中将HK买下。
川在沉凝几分钟后同意了这个议案,其他股东更是完全没有意见。
只有老K缺席。
他不是觉得这个议案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不想看到那样的海,感觉现在的海和川十分相似,那咄咄的说服人的神态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静。他更愿意和那个时常走神有点脱线的海翘班喝酒看美女。
正想着,老K被门铃打断。他好象没有叫外卖,那些女友也向来都是自己去找她们的。还有谁会来?如果是推销员,他会杀人。
门外,海一身浓烈的黑色。同样是黑色在不同人身上却也有肮脏、压抑、凝重、庄严或深沉等不同的表现。而现在海给人感觉就是彻底的黑色,另人绝望的黑色。
老K楞了下,似乎他家已经有很多个光年没有被眼前的人光顾了。他只能承认,海的出现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你今天没来开会?"
"恩,身体有点不舒服。"该死,他干吗要说这种摆明是谎言的借口。就跟他以前无数次不去开会一样就说他不想去就好了。
"哦,是嘛。"
这似乎是海回来后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却有这么个无聊的开始。老K知道海不会只是来质问他不去开会的事,但现在跟川一样他也已经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