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gh知道他在为懒惰找借口,这种行为在人类中很常见,他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水池,端了一杯清水回来。
"谢谢。"
Monfite"彬彬有礼"地说。
Hugh从他的眼里看不到感激。
他看到了另一个假惺惺的自己。
Hugh痛苦的反省,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我都教了Monfite些什么呀!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显然,作为一个虔诚的科学信徒,他一直是一个自律的人,尽管少数时候,他会暴露出人类的坏习惯。
某种意义上,Monfite在制造错觉,让Hugh感受到良心的谴责,以及内疚。
多么可怕又聪明的Monfite!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e
不到一个月,Monfite通过了各种测试,得到了硕士学位,并且拿到了公民证,成为了人类世界的第一位Monfite公民。
政府很快将新的研究进展公布了出来,再过不久Monfite就要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下,成为一个名人。
就像是来到人间游玩的神,Monfite不紧不慢地实践着一切特权,并轻而易举的融入了"社会"。
他有着很强的社交才能,Hugh好几次看到那些工作人员被他诙谐而又简洁的语言逗笑。
他的魅力也使女子们渴望与他更进一步相处。
没过多久,Monfite便开始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博士约会。
甚至在"万众瞩目下"进行了第一次"性交",当然,并不是老式的身体接触,而是"灵魂"的交流。现代社会发达的科技让非接触式神经传递成为可能,人们只用带上一个传感器,就能感受对方的心意,肉搏渐渐成了大逆不道的行为,不仅从观念还是法律上,都是禁忌。
有好几次,Hugh遇到Monfite和不同的女人出入实验室。
在这个开放的社会,"滥交"是完全被接受的,因为没有身体上的真正接触,大家不用为性爱负责任。
与之相反,保守的Hugh洁身自好,他坚信传统的"老式观念",经常语重心长的告诫Monfite,尽可能灌输他"专一爱人"的思想,但他的努力是徒劳的,Monfite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自由人,他不需要老师,或者父亲。
Hugh感到自己真真正正的被架空了。
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席卷着他,研究院里的每一天,都变得像是酷刑。
Monfite是他的一切,而他正在失去对它的控制。
Hugh是个有才华的人,但他的才华很普遍,如果没有monfite,他将和大多数一样被埋没。
Monfite给了他"好的"东西,也在向他的认知挑衅,就像一把双刃剑,"胜利"的同时,剑刃的另一端冷酷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两败俱伤。
7 失望
不论发生什么,Monfite都将控制在自己手中,Hugh时常宽慰地想,只要那个控制环在他手腕。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种想法太过自信,甚至是天真。
雨后的空气有种寂寥的气息,灰茫茫的暗红色天空为多比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透过玻璃窗,Hugh静静地凝视着遥远的天边,过了那里,是他和Ling曾经的"探险地"。
很久以前,Ling还是妙龄少女,年轻的血液散发着鲜活的热度,任何事物都能带给她极大的好奇心。
在那个纯真的年代,他与Ling进入了同一所大学,他们一同读书、午睡、冒险。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学毕业后,他们分道扬镳,Ling成为女警,而他留在了多比特研究所。
青年时期的Hugh是一个热情单纯的人。
四处而来的威胁让人类在星系间的地位遥遥欲坠,责任感使他意识到振兴人族的重要性,抱着远大的志向,他和所有青年做着同样的梦。
如今,Hugh三十二岁了,仍旧年轻的让人嫉妒。
生命的长河才流淌了不久,却足以让他成长不少,没了棱角的他就像杯中沉淀下来的茶叶一样,变得淡定沉稳。
"Ling......"
近来他总是默念这个名字,空闲多起来,便会被回忆纠缠。
Hugh怀念着过去,而未知的明天仍旧等待着迷惑的他,逼迫他坚定不屈的前进。
不论发生什么,他告诉自己,我将按照自己的信念走下去,不论是对Monfite还是对科学的态度。我不能和那些盲从的人们一样,对Monfite的弊端视而不见,必须在危机爆发之前,确保大家的安全。
Hugh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他确实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但往往一个人站错了边,立场与大多数背道而驰,就将遭到排挤。
他的权利正在被抽离。
前几天,当他试图进入Monfite的资料室时,发现最高机密箱的密码被改了,但他没有暴跳如雷,心平气和的将Even叫了过来。
管理员Even的话语不再亲切,带着嘲讽。
他告诉Hugh,几天以后,来自地球的考核小组会抵达,并取代Hugh成为研究院的新领导,联合国大公为了安全起见,下令修改了一级机密以上的所有识别码。
连Even都知道了,Hugh竟然还蒙在鼓里。
"博士,宴会要开始了。"Monfite在身后说。
现在他已是研究院的一员。
Hugh转过身,准备充分的Monfite穿着正式的礼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我们走吧。"Hugh平淡地回应。
"博士。"Monfite叫住他,"你没有穿礼服。"
Hugh意识到身上仍然套着惨白的工作服,索性说:"不换了。"
"今天对我很重要,"Monfite倔强地说,"我不希望你忽视我的尊严。"
Hugh只好回到房间,换上一套整洁的服装。
Monfite满意的说:"很好,我们走吧。"
Hugh跟着他来到2层豪华的会议厅。
这场万众瞩目、集结了银河系以及系外三千多家媒体的宴会,是专为Monfite举办的盛大仪式。
远远的,Monfite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俊美的容颜和挺拔的身材在自然界中无处可寻,犹如天神下凡。
众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记者们被他的外表所震撼,甚至忘记了拍摄。
大厅里一阵寂静过后,大家才从梦中醒来,沸腾着、欢呼着鼓掌。
Edward在讲台上调侃着说:"Monfite,欢迎您圣临人间!"
Hugh默默跟在Monfite身后,人群很快将他们隔开,他站在门口,靠在柱子上,双手插着口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Monfite众星捧月般来到大厅中央,发现Hugh不在身边,四处张望,当看到Hugh时,一个政府官员正在同他说话,但他根本没听见。
Hugh默然的表情让他无法将视线移开。
"博士,你要去哪里?"
宴会即将结束时,Monfite拉住准备悄然离去的Hugh。
今天的Hugh异常沉默,几乎没和任何人说过话。
"喝多了,"Hugh在找借口,"我需要休息。"
Monfite并不信服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我扶你回去。"
"你还有应酬,我自己就行。"Hugh拒绝道,Monfite再次苏醒后,他对他的态度越发冷淡。
Monfite根本不听,拉住Hugh的手臂,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带着他走出了大厅。
传送器上,Hugh的脸色越来越差,血色褪却,留下可怕的惨白。
"博士,你不舒服么?"
Hugh摇头。
他们到达了最顶层。
白色的门被打开,一阵冷风迎面而来。
"窗户开了。"Monfite进入房间,屋子里传出自动玻璃窗下降的声音。
"Monfite。"Hugh很少叫他的名字。
Monfite从里面走出来,Hugh两只手上各拿了一杯清水,他将左边那杯递给他。
Monfite接过来,喝了一口。
"我先下去了。"他说,走到传送门口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扶住墙壁,"你给我喝了什么?"
Monfite瞪着Hugh。
Hugh从他冰冷的双眼里捕捉到了不明显的愤怒。
"一点药而已。"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的Hugh更加镇定和冷血。
Hugh走到Monfite身边。
Monfite已经动弹不得。
Hugh给他喝的是剧毒,即便Monfite再强大,也不可能短时间进化出抗拒毒素的酶。
"对不起,"Hugh弯下腰,将Monfite左手的袖子挽上去,那个莹光闪闪的"装饰环"露了出来,"其实这不仅仅是镯子,里面是可以分解基因链的B型强酸,一件十分精巧的武器,可以让那些酸侵入血管,流经全身。"
"你想杀了我?"
Monfite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是绝望的,就像在生物仓里觉醒时一样,Hugh的心脏被狠狠纠了一下。
他告诫自己,这一次,不能再仁慈。
"只有你的水,我才会喝,你在欺骗我的感情。"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Hugh痛苦地说,手指触及光环上不起眼的一个开关,按了下去。
时间变得漫长而难耐,
许久之后,
什么也没发生。
Hugh惊讶的倒退了几步。
完好无损的Monfite站了起来。
"博士,我对你很失望。"
8 消逝
安静。
Hugh喜欢安静。
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忍受这种死一般沉寂的气氛。
Monfite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自己。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愤怒,崭新的灵魂深处,什么东西慢慢消逝着。
Hugh害怕这样的Monfite,他宁愿他生气地杀了自己。
他鼓起勇气开口:"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Monfite微微点头。
"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Hugh反思着。
他什么也没做错。
这只是因为Hugh自私的、歇斯底里的"被害妄想症"。
Hugh艰难地说:"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我不想让你伤害别人。"
Monfite不假思索的否定:"我不会伤害别人,没有理由那样做,博士,你的回答很可笑。"
不,你会的。Hugh在心中默默地说。
但他不打算告诉Monfite真相,他不能知道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最近,他开始明白一件比Monfite本身更该受到重视的事实:Monfite其实是一种存在形式,一种没有"实体"的生命,并非和Hugh最初推测的那样,是某种生物的基因。这也许难以置信,却可以完美的解释那些不该发生的异变。Monfite需要"侵蚀"其他物种的基因从而占领主导权,有点像寄生,又不确切,虽然它可以化身为任何种类的有机体,但没有"原形",没有怜悯,没有忠诚,没有爱。它们比机器还要冰冷,不具备任何有机生物的特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Hugh才回应道:"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么?"
"不,我说过,我不会伤害别人。"Monfite轻声回答,走到镜子面前,将歪掉的领带挪正,整理了一下礼服。
临走时,他说:"下午见。"
也许Hugh对他构成不了任何威胁,所以他不屑一顾。
之后,Monfite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和自己的"教父"生活在一起。
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好的就像是亲生父子。只有Hugh清楚,没有任何人性的Monfite在将自己乔装成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类。
这年五月,考核小组顺利抵达多比特星。
毫无悬念,心智测试中,Monfite拿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评分。
Hugh在和Edward得意洋洋的笑容下,万般无奈地进行了工作交接。
他仍然顶着最高执行官的虚衔,却是整个研究院最闲的人。
时间过得出奇快,六月将至,Monfite加入了研究队,除了Hugh,大家都坚信monfite会成为这个世纪最优秀的科学家。
与此同时,monfite的报道权也逐渐开放,外界对他的关注胜过任何一个明星。
见过Monfite的所有人都会为他的魅力倾倒,甚至是那些苛刻的官员,媒体甚至猜测"志向远大"的monfite将来会从政。
"一切都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不论对人类,还是对Monfite......"
Hugh关掉充斥着陈词滥调的新闻窗口。
右下角跳出一个提示匡,Ling美丽的脸孔出现在屏幕上。
"Hugh,我都听说了。"
现在知道真相的除了Hugh,还有Ling。
为了保险起见,Hugh专门搭建了一个特别传输系统,在政府的监视之外,将事实倾诉给最信任的人。
"别太难过了。"Ling很为他担心。
Hugh给自己点上一只烟,现在他经常抽,已经习惯了烟的味道。
苦涩中带着一丝淡淡甜味。
苦尽甘来的错觉安慰着他的心灵。
"Hugh,我要回来了。"
"Ling......"
烟条从Hugh的嘴边滑落,Hugh激动的几乎要哭了。
"再过一个月,"Ling被Hugh夸张的反应逗笑了,"你知道,space travel总是那么漫长。"
等待着Ling的Hugh,感到时间的流失让人无法忍受。
他迫不及待想触摸那张三年不见的脸,想拥抱她柔软丰满的身体。
近日,他的心情出奇的好,Monfite是第一个发现变化的人。
研究院的第五十层楼里,Hugh正在对一种新型外星生物作机体检测。
这只怪物是前几天在一百万光年外的M-22星系里发现的,有一定的智慧,而且十分危险,长着尖锐的獠牙和抗辐射甲壳,身上携带着各种各样的寄生细菌。
上层正在考虑是否要让它们从宇宙中消失。
Hugh的任务是检测它的进化程度,并写一份报告,也就是说,他决定着它们的生杀大权。
"博士,你的情人要回来了么?"
Hugh被无所不知的Monfite吓了一跳。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博士的心情很好。"
"这可不是个合理的理由,其他事情也能让我有好心情。"
"看来我只能说实话了,"Monfite说,"我看了你的日记。"
Hugh气不起来,尤其是面对Monfite时。
"你在干违法的事情,这可不好。"
"法律只对那些愚蠢的人管用,只要他们抓不到我......"
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人,Monfite肆无忌惮的发表着离经叛道的言论。
他对其他人可不会这么说。Hugh想,他简直是个两面派。
"你太自大了,人都是愚蠢的,不要觉得自己很特殊。"
"是吗?呵呵。"Monfite冷笑道。
显微镜下,Hugh只看得到怪物的体细胞,但他敢打赌,此时Monfite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讽刺。
"如果我不是人呢?"
冰冷的话语像一条狡猾的蛇,隐藏在暗中,待时机成熟,咬中没有丝毫防备的Hugh。
Hugh心虚地撒谎:"可惜你是人类。"
这一次,Monfite没有揭穿他。
9 死亡
那段实验室里诡异的谈话结束后,完全脱离了控制的Monfite让Hugh日夜难安。
Monfite可以在所有人都不会察觉的情况下,发掘出最高机密,对他来说,知道真相,只是个时间问题。
Hugh不断的反省自己:"或许我的方法错了,从一开始就该真诚的与Monfite做‘朋友',而不是试图杀死他,在他面前演示人类的残酷,也许那样,Monfite会真正爱上做人的感觉......"
7月15号,Ling即将回来的前五天,一件震惊全研究院的事发生了。
那天上午,Monfite经安排与John Aflect会面,一个在Zion08星系工作的军医。
几年前,Hugh在进行了严格选拔,决定将Monfite引导素注射进John的基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