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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不要太激动!麻烦退到这边来。」大楼管理员紧张的拿著大声公叫喊。这年头日子愈来愈难过了,年纪轻轻抗压性不够,一天到晚总有人跳楼,跳就算了,还偏偏选他管理的这栋,如果闹出人命,住户是会抱怨的。
最该死的就是楼底下那家咖啡厅,为什么一堆情侣会选在这里谈判兼分手呢?分完後想不开上来准备跳楼的年轻人一堆,他以前命好,一个、两个的让他劝了下来,今天情况很不一样啊!两个男的上来?不会是因为恋情不被接纳跑上来殉情吧?真是该死,早知道他就不当大楼管理员了。
「喂……你真的不再考虑?」殷坚喷了一口白烟。他确认这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现实』,所以他决定选择最激烈的手段来脱离,但这不意谓何弼学需要遵遁他的意思,万一他估计错误,何弼学等於白白牺牲一条命。
「考虑什么啊?你不会相信这就是真实世界吧?楼下的连环车祸不见了耶!死了整条街的人,满地尸块、血水,现在呢?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乾乾净净的一条街,这不可能吧?」何弼学站在阳台边哇哇乱叫。
本来那场连环车祸还能用巧合来解释,就这么刚好他想著有车祸就真的发生车祸,可是怎么可能在他跟殷坚上来顶楼後,底下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繁忙的交通、人来人往的街口,如果他看仔细一点,搞不好走来走去的那些人还会是同样一批人。
「也许,现实还是现实,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幻觉?」殷坚微微拧著眉。他必须谨慎,他知道他一定要谨慎,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何弼学却只是个平凡人,他不能让对方陪著他去冒险,尤其是……他压根不希望何弼学去冒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在乎对方的安危。
「我相信你!」何弼学给了殷坚一个灿烂笑脸,眼底的信任满溢。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似的无条件相信对方。 「何同学……」殷坚望著人久久不语。虽然跟记忆相违背,可是他心底有小小的声音诉说著,他们之间不该只是两个陌生人,还有好多、好多情感纠葛在他们之间。
「嘿、你知道吗?我喜欢听你叫我何同学!」何弼学扬起了一个阳光笑脸,一深一浅的酒窝印在双颊上,跟著身影在顶楼天台上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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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张正杰用力的拍了何弼学的背脊一下。这家伙太了不起了,在鬼屋里竟然能恍神?他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啊?
「……我……我们在哪?」何弼学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望了望昏暗的四周。他其实是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栋他钦点的鬼屋里,可是为什么有一部份的记忆尖叫著说明,他刚刚其实跳楼了?跳楼?……殷坚呢?
「学长……你还好吧?不是被那个恶鬼拍了一下就吓跑了三魂七魄吧?」高晓华关心的询问。就说不要玩那个什么Square嘛!瞧,现在好了吧?何弼学失魂落魄,殷坚追出去後没消没息,留他们困在这里,外头一堆僵尸,还有比这更惨的?
「坚……坚哥呢?」何弼学呐呐的问了一句。记忆紊乱一片,前一刻他还认为 CK是他女友,下一秒情人变成殷坚,虽然现在的脑袋里清楚的记得CK已死於电梯意外,但何弼学还是不由得甩甩头,心凉的发现这依旧不是他的现实,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蒋佳玲。
「坚哥他冲出去追那个恶鬼了。」回答他的正是那个应该摔断颈骨但现在怎么看都是完好如初的美女,何弼学苦笑两声,他有些明白问题出在哪了,这是他『希望』的现实,而不是他真正的现实。
「喔……那个……你们照顾自己,我去找他!」何弼学再看了蒋佳玲一眼,跟著长腿一踹,大门打开。
当你发现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时候,再恐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都有一种荒谬甚至好玩的感觉。就像现在这种时刻,被困在鬼屋里,门边塞满了喃喃自语的僵尸,不仅如此,还有一只恶鬼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这在当初何弼学可是破吓得半死,最後还得放出CK当召唤兽跟他PK才得以平安收场。
可是这一回,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脑海里,还是混乱不正确的记忆,何弼学提不起劲去害怕,踹开门後,在灵异节目制作小组无限崇拜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走出去,如果手边正好有烟,叼起来会更帅的话,他八成会这么做。
「我不想伤害你们啊……」何弼学无奈的长叹口气,手脚却不合自己言论的又槌又踢,说实在话,有种痛快感哩!
「为什么扔下我?……为……什么扔……下我?」不知是哪里伸出来一只手扯住何弼学衣领,这家伙身体一转、手一扭,惊吓的吐吐舌头,他不是故意把对方的手扯断的。
「Sorry、Sorry!我赶时间!」何弼学一边狠力的踹开那些僵尸,一边向前挤出去,当中不小心弄断不少的手手脚脚,甚至还有脑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殷坚!」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慢吞吞又罗嗦的僵尸,何弼学三步并两步的奔到殷坚身边,这家伙果然躺在地板上装死。
「喂!这又不是真的,不要躺在那里装死!」何弼学毫不客气的伸腿踢了踢殷坚的『尸体』。若在当时,他当然很紧张对方的安危,那时还不晓得他本来就没呼吸、心跳嘛!人工呼吸的下场是灵魂被吸得差点出窍,他可没那个兴趣再试一次。
「喂!照剧本,你应该要人工呼吸才对啊!」
「白痴!懒得理你!」
「不要告诉我……我们会一直困在记忆里无限回圈下去……」两人背靠背的窝在婴儿房里,有些无奈的望著天花板,如果要将他们所有的经历重新演练一遍,那他们要到哪时才会清醒过来?
「这可能就是它们的目的……」殷坚依旧万分冷静。打从一开始认定了这些不是真实世界,他就可以用很冷静、理性的旁观者心态看待一切。
他猜测他跟何弼学的身体被困在某处,最有可能是那些恶心的生物干的,只要他们一天无法清醒,他们就无法反击。这些记忆半真、半假,就像何弼学推测一样,是他们所『希望』而不是他们所体验的真实。若是信念不够坚定的人,或许就这样沉迷在自己所希望的现实里,很可惜,他跟何弼学都不是这种人,发生过的就
是发生过的事,虽然痛楚,但他们勇於去面对。
「现在该怎么办?」何弼学望了殷坚一眼,不会又要跳楼吧?才二楼而已啊!摔不死人的。
「再死一次喽?」殷坚苦笑,真是诡异的对话,偏偏出现在他跟何弼学之间又显得那么正常,看来他们真的是很不平凡的一对啊!
「你觉得下一次会是什么?」何弼学咯咯笑了起来,遇到这种事还会觉得好玩、有趣的恐怕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果照你的记忆推测,应该是无头公主陵吧?」殷坚扬扬眉。其实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按著何弼学的记忆走,又或者其实不是这个模式,总之,对方不正经起来,他也实在很难严肃面对啊!
「OK!下一世见!」何弼学阴笑两声,从背後抽出斧头往前一劈——!
尖叫声让恍神中的殷坚突然惊醒,Lily跟张英男两人一前一後的冲出女厕,张口结舌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看到女人的头?」殷坚摇摇头,果然如他所料,还是困在记忆里。
「坚……坚哥,你怎么知道?」分不出惊讶还是恐惧,Lily张大眼睛的瞪著殷坚,後者同样也回望著她,从来没注意过这位小姑娘其实有她独特的清纯模样,可惜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变态的杀人犯,白白的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未卜先知。」殷坚低声的笑了笑,意外的温柔。能在记忆的幻觉里再见她一面也好,他能理解何弼学心底的渴望,这些朋友们、这些年轻又美好的生命,比什么都值得珍惜,他相信在何弼学开朗的外貌下,一定不只一次希望时间能倒转,希望能回到过去,希望他那些朋友们能一直平安的活著,陪在他身旁。
「走吧!去找你的老板,他应该要撞鬼了!」殷坚燃起一根烟,奇妙的缘份就从这里开始的呀!
手支著下巴,何弼学歪歪斜斜坐在沙发上,看著冤魂不散的陈泰之扒在他脚边,这恶心的死老头,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为……什么……不肯……认我?」陈泰之紧紧的捉著何弼学的脚踝。
当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之後,赫然发现被捏得快断的脚踝果然不会痛,真是悲凉的证实了自己还困在幻觉里,他没有磕药的习惯啊!现在是要怎样才会清醒啦?
「老先生……我不是你的什么无头公主转世啊!你认错人了……」何弼学好声好气的解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现在是要杀你还是杀他?」站在门边的殷坚歪著头询问,身後的张正杰他们吓得目瞪门呆,不晓得是被这景象吓坏还是因为殷坚那段话。
「拜托……杀了我……」
不断的自记忆幻觉里跳跃,殷坚不知该如何表述这种感受,无预警的插入这段记忆,再强硬的用自裁的手段脱离,也许何弼学习惯性的跳跃思维接受得了这种思考方式,但他有著自己变得支离破碎的错觉。
每一段记忆里都跟原始的版本不太相同,也因为如此殷坚跟何弼学才能轻松的分辨出真伪。该死的CK仍然活著、只剩一团皮囊的高晓华谈笑风生、蒋佳玲躲过摔下楼惨死的命运、Lily男人运变得极好嫁进豪门,甚至连喵这个女学生都挽著男友出现在他们面前。
也许真的有人在玩弄他们的记忆,打算藉此将他们困在幻觉里无法清醒,但殷坚必须承认,这个方法真的够残忍、够让人无法抵御,一方面他跟何弼学都想早一步离开这个回圈,另一方面心底却有小小的声音在催眠,再一眼、再看这些朋友们一眼,就算不是真的,但能看他们活得好好的、活得快快乐乐,这个渴望让他们明知是幻觉都不得不一段一段认命去经历。
「也许……是我们自己不想清醒……」何弼学窝在沙发上苦笑。在这段记忆里,他们解决了管彤的事件,现在那只公狐狸正风骚的在镜头前卖弄,反正凡人的摄影机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因为在这里可以弥补现实中的缺憾?」殷坚坐在他身旁,伸手揉了揉何弼学凌乱的头发。 他们太了解彼此,虽然殷坚看上去对任何事都冷淡、不在乎,可是实际上,他极度珍惜这些他仅有的友情,原本像被摒弃在尘世之外的人,意外的因为何弼学的关系被拖进世界里,空虚、贫乏的生命中瞬间冒出了许多热情、有趣的事迹,当那此不幸降临在那群朋友身上时,他其实十分自责,他比任何人更有能力,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失去生命。
另一方面,何弼学一直都像这群人当中的核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人总是不自觉地绕著他打转,他也习惯的将所有责任扛在肩上,就连殷坚的安危他都关心不已,虽然只是个平凡人,但在他可爱外貌的伪装下,其实是坚毅、强韧的个性,他多么希望这些不只是幻觉而已,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救回所有认识的人,生命不该以这种方式消逝。
「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赶快过到下个记忆片段。」何弼学深吸口气後挥个两拳,自己替自己加油打气。
「阿学,你如果撑不下去,不要逞强!」殷坚按下他的手,虽然两人处在幻觉中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就是知道对方是在硬撑,何弼学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开口而已。
「我还OK,你该问问你自己!有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行的?」何弼学一脸欠揍样的哼哼两声,殷坚眉一扬,反手就从他後脑袋刮了下去。
「这回要用什么方法结束生命?」
「喂!没有人连死都要耍花招的,给我正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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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哥?」张正杰乾涩的嗓音自远方传来,殷坚茫然的望著他。四周飘散著乾乾冷冷的气息,昏暗的长廊,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一股莫名的痛楚纠结在心口。
「学……学长的亲人都不在台湾,如果……如果你觉得太难受,那还是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张正杰最後哽咽得无法再继续。一旁的管彤拍了拍殷坚肩膀支持,他可以陪著他面对这一切,身为女性的殷琳则坚强的握了握丛云及张英男冰凉的手,也许还有奇迹。 这不是何弼学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绝不可能出现这一段,殷坚发觉自己无可抑制的微微发著颤,这不仅仅是他最不愿想起的过去,这根本是恶梦,一个循环了无数次几乎让他崩溃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