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衣装的她们互视了一眼,各自眼下皆有隐忧,这么多年来,正室夫人对她们虽无严苛却也漠然无视,而今居然专程派人送来帖子让她们过来帮衬江暮的大婚,而且,还特得要庶子们都过来,这一夕间的变化让这几位姨夫人都心生谨慎。这些年来,随着江家正出的少主江暮一日日长大,江宸、江暮父子相争看得她们惊心动魄,说真话,她们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参与其中,不知道这次夫人召见不知是福还是祸。
下了马的三位庶出的子弟再次交换着目光,他们几个相差没有几月,境遇相同的他们自幼在一处长大,只是在每年新年的时候才会有机会向名义上的母亲江夫人问候,这次正夫人突然召见,这些庶出在别院长大的兄弟也谨慎着言行,万不敢有什么把柄,免得各自的娘亲不好做。这几年外面盛传言江氏兄弟阋墙,这在江氏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名分、血脉和资历他们都无法和江暮能相提并论,把血脉看得最重的不是别人,正是出身草莽的江老太爷和江宸。
从侧门进了来即刻被请到正堂。江氏别府的正堂正在会议,除了自家人之外,当地官吏和守备也都在座。江氏定的少主大婚的好日子还些日子,新人都还不知所踪,这些,大家都清楚,但这对在座的拿着俸禄的官员而言,这些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在这边城多待一天,他们的官帽就多一份不稳定因素,如今这种情况下,有没有新人拜堂最是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赶紧办完事打发这些闲人走路才是正理。他们进来前,刚刚才达成协议,这些人进了江氏别府,安全就归江氏负责,在江氏别府之外的就是府衙和守备老爷的事情了。
在接下去的细节上,在江氏很少说话的夫人出面简单的把事情安排了一下,庶出的长子江路负责代替迟迟未归的江暮接待各方佳朋。庶出次子江穗暂接替父亲的人马对江氏别院全面调度和护卫,三子江隐协助兄长的同时在必要的时候来替代江暮成亲;被招回来庶出的两位女儿则和各自母亲全部负责应酬官家、世家内眷,还有,既然江暮的婚事两天后就举办,那么今天就得赶着制定一下婚宴的席位了,这也是件需要下不少功夫的事情。
安排定了各自负责的区域,有需调整的细节各自拿主意就是。官家老爷们告辞得很干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呢。
送走了客人,厅堂上气氛相当静寂。坐在上位对媳妇如此分派的老太爷垂着眼帘不言不语,在江氏,很少说话的夫人说出的话从来都是掷地有声的。侍立在一边几位姨太太和那三位庶出的少爷还在无可形容的震惊中,这究竟是何意?夫人如此安排何止是向外界正式承认这几位庶出子女的身份,更是借着两日后的场面让庶出子弟正式出现在北方豪门世家前面,对他们将来发展的起点很高。江夫人如此安排庶出子弟,这究竟是祸还是福?他们不安的悄然看旁坐的江宸。江宸也有着掩不住的吃惊,面对夫人的妥协,他默然了。
首次唤出这三个庶子的名字,江夫人的内心是复杂的,以她的才智不会不知道庶子们名字中隐含着的是:‘露水姻缘',在他们出生那一刻,江宸用着这样的方式来表明对她的歉意,是她的高傲拒绝了这份歉意,当经过水乡一行,心情沉淀下来的她和不会表达心思也不肯服软的江宸为了言家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达成了诡异的默契后,再回顾这多年虚度的年华,她惊悟,不该这样下去,剩下的年华,她定会把握。至于今日之安排,绝非是为了向江宸示好,这番这样安排,她的考量很充裕:江路是个稳重的年轻人,多年来隐忍使他的行为举止有着和年龄不相合的坚毅和厚重;江穗是个外在沉静却夹杂着的戾气的年轻人,很想成就一番作为,却可惜身为江氏庶子的身份让他寸步难行;至于老三江隐个性耿直,粗中有细;之外,两个女儿也由于庶出身份性情也内敛;这些,她默默旁观了多年,如今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为他们安排好了机遇,接下去的表现就不是别人可以提携的了。
默然的气氛中夹着震惊后按捺着的惊喜。谁都很清楚,江氏有江暮那样强势的少主存在,庶出子弟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而今,在成人后却无所展示时,夫人居然让他们崭露在这样的时机里,而且特别是这次由于江暮的大婚此地云集了京城世家、北方豪门世家还有官家,这样的机会不把握那就真没有正名的机会了!面对这样的机会,就算还有隐忧,却也是欢喜不已。
和江氏的家庭的和谐气氛不同,在重兵保护下的驿馆里那最奢华、最舒服的房间里,不敢不好责备永固王,也只好全赖江氏不是的钦差萧大人继续在怨怼中,小小的边城不用萧大人派人去找,消息就传来了,家家客栈都没有萧泓的下落。萧泓还没到?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刚才也才听说比他们早了一月出发的那新人至今也尚未到,那么送亲的新人的父兄们也自然也还没到,也是,在帝王跟前百般顿首恳请到旨后,火急火燎的跑出了京城后的一路上连各处巴结的好处都来不及收往这赶,他到了这,轻身单骑的萧泓居然还没到?!来早了吧!有着懊恼的萧大人喝了口茶皱起眉来,不对,不对,就算他一路未停赶来,可那新人可是比他们早行了一月有余,怎么他们倒是先到了?懊恼的萧大人皱起了眉峰。
在钦差大人住处的侧边的屋子住着的是这次钦命的副使大人,作为钦差副使的的吴源吴大人瞧着通报进来的江氏派来传话的家仆,自从进了这驿馆开始,他就在等着江氏派人请他过去说说话,等了这半天,江氏当家夫人林红叶居然没搭理他,似乎赶来‘祝贺、恭喜'江暮江世兄的京城这些贵少来得都是理所应当似得,这不,到了三更天,江氏终于派人传话了,传话的内容很是简单--钦差副使也辛苦了!
这些就是传话?吴源注视着青布衣家仆等着下文,和钦差大人对视下的江氏家仆无言着,这就是夫人的原话,再无其他了。这还是准备休息了的夫人无意中想起来的,顺便叫了守门家仆传了一下。
揣着永固王爷托他带的没有封口的书信,吴源对传话的江家的家仆点点头,江家的家仆回去复命了。揣摩着江氏传达来的话中之意,真的就这样?似乎这场婚宴定然会很有意思呢,他期待着。
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一大早起来结伴在满街闲逛乱瞧的公子哥让生意素来清淡的边远小城小商小贩们满脸都堆彻着笑颜。不远处,江氏的家丁们奔跑着正式通报全城住着的店铺挤着的客人们--两日后的黄道吉日就是大婚的正日子了,各路祝喜的请尽快把礼品往江府门口那里登记造册,要是晚了可就安排不了位置了!
大红灯笼正式在江氏别院高高挂起了,江氏少主的婚礼在两天后正式举办。这消息在小城像是炸了窝似得传开,轻身而来的京城贵少们凑热闹的都在大街小巷积极的筹备贺礼,既然千里迢迢的来了,怎么着这顿饭还是要吃的,何况,他们就是为了这场婚礼跑来的,明知道婚礼会有趣的事情会发生,怎么能不去抢个好位置呢!幸亏小城虽然小了些也土了些,东西还不缺,本很偏的地段在这一阵子新开的好些家新铺子,里面家伙什都是一式新,这天的生意繁忙得让老地段的老铺子眼馋得要吐血。当即,午时一过,各式各样的贺礼车水马的龙往江氏的别府抬,为此,江氏特得腾出一间屋子来预备装客人们送过来的贺礼。
和忙着收礼的江氏别府热闹劲不同,在言家小六统领下,一行人马行进在大路上,再也没有碰上不轨人士,一路行来很是悠闲惬意。一夜,养好了伤的顶着家奴外衣的侍卫们聚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经过简单的讨论,得出的商议结果相当无聊加无趣:这次被围追堵截的事件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下去联系人马,要是免错上加错就不好了,而且行程拖延到至今,别府那边必然清楚他们出事了,如今,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继续晃荡着安全的将六少带到边城。不过很讽刺的是,在侍卫们无颜进谏下消极的想继续晃荡的时候,很不小心,边城居然近在眼前了。剩下的路程要是真想赶路也就是半天的路程,从安排住宿的压镖探子那里得知这样的好消息,缩在车子里的侍卫们的心情郁闷透了。
既然已在边城的边边了,那就得在进城前得好好休息整理一下才是,于是,赵魁再一次被另外三个比他资历高的给踢出去和六少交涉了。黑虎他们三个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在这这最后的时刻想办法把这身家奴衣装给换了,要是穿着这进城被各自的属下认出来就没了威严了。
眼前就是边城了吗?那么他的威武!蓝儿!小梅!白白就都在眼前了,这些吃饱了还撒娇的家伙们居然比他还娇气,才起床就又想躺下?当家作主的六少优雅的将折扇遮住半面的星星脸,斜着眼盯着面前的传话桶--赵魁。
赵魁耷拉着脑袋站在六少面前,七尺男儿的气概全被前辈们给毁了,什么事情都逼他出面!一边的压镖小伙子好羡慕这些有车坐还有小丫头服侍的仆拥,这才没过晌午就又要打尖,他们也好想当小星星脸少爷的家奴呀!
在赶路还是休息的问题上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为六少打扇的铭文趴到车子的窗口兴奋的叫唤,"六少、六少,您看有人卖马呢!"
不远处,靠着路边有人插着草标在卖马。这当口卖马,马的主人想必是急需盘缠的,一般出的价钱也相当的低,这种情况他们一路上见得不少,小六和铭文最喜欢这种半买半送的便宜事了。
铭文叫唤声才出口,三道影子就冲了过去。瞄着争抢着冲向卖马人的身影,赵魁把七尺男儿的脑袋低了又低,那顺着铭文的叫唤声冲出去的三道身影正是一路上压榨他的三位侍卫前辈。
黑虎他们抢着想要买马也是有原因的,当初紧急情况下抛了侍卫破旧的衣装换上家奴的衣束的他们也没料到在六少的折腾下,只是一路行程顺利地到让人郁闷的地步,之后因为忧伤和有伤,他们一直无颜见人的赖在车上只想尽快到边城赶紧把六少交差算事,如今地界就在眼前,换衣和换马是当头最重要的,刚才一听到铭文的叫唤,他们立即下手,要是被六少他们主仆抢了先,那就别想要得过来了。想到这一路上被他们主仆抢先买走的各式物件,黑虎他们就愤愤不已,这两个死小孩居然趁着他们熟睡把他们的钱袋子全拽走了!这次就算动上私房银子也得抢先买到它!
争抢着窜过来的侍卫们盯着和马一样消瘦的卖马人,他们默然,这位不是在南边时拿出永固王金牌对他们指手画脚的萧泓吗?听闻此人是京城贵少,怎得混到这份上了?
囊中羞涩被迫沿道卖马的萧泓同样疑惑的看着他们,江家这些铁板脸的侍卫怎得成了家奴了?别说,这一身青布衣裁剪的还都挺合身。
彼此打量的目光都带着艰辛,在看不顺眼的情况下,很不甘心的,人穷志短的萧泓加入六少队伍中米虫的行列,成为六少眼中第五位没用的大人。
要投身于边疆报效朝廷?好伟大的志向,瞟着萧泓,侍卫们觉得可笑得让人笑不出来,看面相,这人不像傻瓜呀。心意已决的萧泓对这些不理解的目光,他懒得应酬,他的人生大业豪情壮志焉是目光短浅之辈能知的!
第 32 章
六少妥协在侍卫们集体以沉默来替代赖皮的抵制下,带着第五个吃白饭的萧泓在最靠近边城小侧门一个小镇暂且打尖。没办法,言家小六虽然很有自私的派头,可是他怀里之中揣着的到底是强抢豪夺来的他人之钱财,这些银票的实主撒点娇,还是理所应当得给些面子的。
这次暂时打尖的镇子很小,一条所谓的街道对着门三四间以物易物的铺子就是小镇全部格局了。在狭小又没有客栈的小镇他们很快安顿下来,不得不说,在言家小六眼中,这些看到两粒金豆子眼睛就发亮的镖师们比江氏的侍卫要有用得多。也是,经常没活干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镖师们正活没干多少,江湖经验还是经常交流的。在一串串铜钱的诱惑和软硬兼施的磨叽下,很顺利的租到一个小院落,房子的主妇本来很热情的要帮他们做饭的,不过立即被婉拒了。他们雇主--小星星脸少爷还算和气,可就是相当挑嘴,实在难养点,不过,这难不倒他们,他们是敬业的,只要雇主的要求,他们都会努力办到。
兼职保姆、厨师的镖师们把租住来的屋子仔细清理了一下,打开箱子取出几匹有织有小花花的布料沿着内室围了一圈,以免墙上的灰尘让娇气的小星星脸少爷受伤。干着这事的镖师很小心,说好了的,这几匹布到地头后就白送给他们,这两匹布料至少够全镖局的老小给各自心上人做一件夏装,可不能糟践了。
带着卖身为奴的两个小姑娘准备雅致茶具的铭文总管认真的检查清洗好的茶具,至于围着柴门拖家带口的跑来看难得见的古怪的过客的当地人,随行的同行人因为这些日子都习惯了,大家都选择无视。和往常一样,遇到这种不得不借住农家还被围观的情况下,躲在屋子没脸见人的黑虎他们拉长着脸无语,本还想去找个裁缝,看着一目了然的二十多户的小镇,这裁缝看来是不必找了。
饭菜端上来了,萧泓狼吞虎咽的举止让大家都深切的体会着一钱逼倒英雄汉的典故。很没风度吃着多日没碰过的美味的萧泓深刻反省着这次困局,这是个深刻的教训,以后再有离家出走的机会,务必得把盘缠带充裕了!
填饱了肚子后总算回复公子的派头,萧泓也没客气了,直接向看着他吃饭的侍卫们提出借些盘缠的意思,他用京城世家高贵的血统向他们保证,只要到了边城,在兵营拿到第一份俸禄立即还钱。
慢吞吞挑着被萧泓风卷残云过的残羹,不想吃剩菜的侍卫们一起瞄着伸手向他们借盘缠的萧泓,借钱?向他们借钱?侍卫们的目光中充满着深深的沮丧和对萧泓的极度怜悯。
混完饭想再借点盘缠就继续他的光辉前程的萧泓看着一屋子说不清道不明看着他的复杂目光,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吗?
关于借钱之事就不要提了,绝非是他们小气,而是他们度日也很艰难,除了定期铭文给他们买糖吃的铜板之外,他们的私房银子也少得很。不是没想过去偷言家小六的钱箱,可实在下不了手,要是被对当总管很热衷抱着钱罐子一天数三遍铜板的铭文发现有什么不对,那他们的名声算是彻底交代在这两个死小孩手上了。还有,这位萧公子要去的地应该就是前方那不到半天路程的边城吧?要告诉他吗?要不要告诉他?
--,算了吧,以黑虎为首等侍卫们没精打采各自转开身子,他们可没有那种提醒他人是非的心情,要倒霉还是大家一起倒霉好了。
拿着高贵血统来担保信誉也借不到盘缠的萧泓对独闯天涯有着新的认知,世道炎凉呀!
护镖兼保姆的镖师快速收了桌上碗筷走了,穿着家奴青布衣的侍卫们谁也不想在被全镇围观下去找裁缝。生怕再次被踢出去的赵魁缩在墙角蹲着不吭气,全身心的祈祷着这三位侍卫前辈千万不要打他的主意,虽然他的资历比这些前辈低些,可他也是要脸面的。
得不到回应的萧泓吃饱喝足后还没沮丧多久就占个床位倒下就睡着了,沦落到卖马的地步,可想而知这一路的辛苦,这些辛苦在吃饱喝足后很深刻体现在身体的疲倦上。
又是个美丽的明晃晃的清晨,睡在言家小六脚下的铭文拿着两条鲜亮的绸带滴溜溜跑了进来,进门后就把脑袋歪向黑虎,早就等着的黑虎板着脸拿出梳子开工。别的侍卫各忙各的,眼睛绝不瞧这边,那几个小姑娘整理完床铺后正给从来不做事的仆役大哥打水漱洗,对这天天上演的一幕她们早就忽略了。
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才醒了,赖在床上就是不想起身的萧泓看着这种状况,京城贵少的无聊和没眼色充分地表现了出来,"你在干什么?"
拿着梳子给铭文梳发的板着脸黑虎莫明其妙的看言语有挑衅意味的萧泓。
在干什么?不就是给每天一早跑过来的铭文梳双鬟么,这活都干了月余了,给仆役大哥们整理床铺的小姑娘也不明所以的望着日上三竿还不肯起床的这个卖马求济的人,这位冷脸的黑大哥梳的发髻可好看了,她们也想请他梳,可是,黑大哥就只肯给铭文总管梳,那还是星星少爷命令的呢,黑大哥每次梳出的发式都让她们羡慕不已。歪着脑袋让黑虎扎发的铭文对这位萧公子不善的提问不解的回应,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当然是梳发髻了。板着脸的黑虎继续给铭文扎寰,绕上绸带飘呀飘,他是被迫的!是言家那个死小孩的胁迫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