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真多。 "哪个恶犬?"看着面前的这些人,被打搅了期盼已久的大婚,听得发腻的江暮非常不耐烦,拉扯着大红的新装冷然咕哝,"我们是恶狼。"
看着不满着的江暮,江夫人忍不住看向一脸艰深的江宸;对上看过来的夫人调侃目光,江宸有着尴尬,当年,为大皇子的他们一进京就被为二皇子人马的人盯上了,当时为二皇子未婚妻派的林红叶挑起事端对其评估,显然,这种小势力根本就没在她眼中,当时面对刻意的挑衅,年轻气盛的江宸昂首把这句狗腿子的下流话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把素来眼界高于顶的林红叶给怔住了,诧异之后就是备觉可爱,如今,他们共同的儿子居然也说出了这样搞笑的无话来,果然,江暮确实是他们的骨中骨、血中血。
瞄了那边一眼,江暮跋扈的个性显然和江夫人毫不管教有关。安静的看着前方,言茂很清楚,无论这些血书上记录着的是正确还是诬陷,联姻已经把两家的命运绑在了一起,连坐法度已经决定了两家一荣俱荣,一衰惧衰,要是江氏遭殃,他们言家也逃脱不了被践踏的命运,第一次切身体会命运的捆绑的言家静静等着下一幕,面对这样的指责,依旧酌定的江氏不会没有对策。
听着这些心惊肉跳的罪行,钦差萧大人反而冷静下来,同样,听了这么多罪行后,更多的贵公子们也都疑惑起来,江氏真能做出如此只手遮天的事情来?不可能吧,这江氏在朝廷哪有什么后台,就算有个人人敬仰的永固王作为后盾,但这位王爷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被御史大人死盯着的,要是真敢袒护如何作为的江氏,那永固王也早就被上诉弹劾了,那么,这江氏究竟凭什么能张狂到这种程度?面对这桩桩坐实了的罪名,江氏就一点也不辩解吗?
很想知道原因的大家都看向就是不辩解,不阻拦,不对应的江氏。
和对面的激昂和身侧佳朋们的揣测的疑窦不同,被血泪控诉的江氏显得相当轻松。
轻柔整理耀晴的衣带,林红叶微笑着低声嘱咐着听之看之,看着神情淡定的娘亲,用力推开江宸伯父,靠着娘亲的耀晴闪动着大眼睛看好奇紧张的等着有趣事情发生;抱着小老虎不能持刀护主的黑虎追着同伴兜售了半天,一路上共患难的几位都推搪再推搪,拒绝再拒绝,那连贯的追逐和推搪看得素来不和的三派人马相当诧异,曾几何时起,他们各自头的关系这般好了?得不到支援的黑虎逮不到刻意躲避起来的赵魁,不得已只有去找铭文;对围墙轰然倒塌后状况有些怕怕,还又不能靠近他的小主人六少的铭文沮丧的接过小虎蹲在一边;受伤着的江穗表情很复杂的瞄着蹲在他身侧盘弄着小虎胖爪爪的这个书童;侍立着的麻云瞧着有点紧张,这位少夫人贴身的书童盘弄着的那只小虎是少主专程为少夫人抓的,两者都不能怠慢,连忙取了些肉糜来,围着小虎先喂养着再说,不管怎么说,小小的幼虎还是挺可爱的;当然,这边忙碌给幼虎喂食,别人也没闲着,在所有人面前丢了大脸的萧泓接过黑虎递还给他的家传宝剑,恢复气概,仗剑横在言家面前,导致现下无事可做的想讨好言家父兄的江暮相当不满,再次被遮挡了视线的言家父兄都很颇有怨言,这么大的地方,干嘛都挡在他们面前呀。而百忙中审判形势的萧大人一眼瞧着儿子居然昂首挺立在言家之前,那脸气得青一块紫一块,煞是好看;陪在钦差大人身边的江氏庶出三少面对这一切闹剧已经暗下决心,不在奢想繁华了,他现在就想回到塞外不再出来。至于江路嘛,沉稳的脸色隐匿了真实的念头,无疑,他也同样在挣扎中。
罪状念完了,字字血泪的控诉也暂且结束了,那个海捕文书的画像也全部描红完毕了,江氏还是没反应。不辩解、不言语、不在乎,那随性的态度让这种激愤的愤怒升腾到了极致。
最先受不了的是萧大人,再不做点事情,他这个钦差大人可就太没面子了,作为朝廷命官,百姓血泪申诉,他必须要询问事实。
站起了身,官威立现,萧大人迈步上前扬声道,"律法中,案情重大,未错告或未诬告,则可随时告状,或者拦轿,或者衙门前击鼓告状。依次呈诉郡、州、省,仍不理者,可直接向刑部申诉,你们应该知晓的吧。"专职保护钦差大人的江隐肃立在萧大人身后,总算能做一下正经事了。
是呀,闻听萧大人如此之言,京城贵少们纷纷应和,正是,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为何非要私下讨伐?他们此来张扬北上,这些冤屈之人为何不栏轿叫屈?要是那样,他们这些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也能早知道这江氏的为人,也不至于被迫陷入这样的危机了。
凄厉的冷笑,女子上前,"大人怎知我们不曾上诉直达刑部?可不但州郡皆不受理,刑部更是执杖驱赶,"扫视满场贵胄,"京城贵胄子弟倾巢而出,连王上都为江氏小儿下旨庆祝,江氏在京城实力庞大,今日方才开眼!"
误会,绝对是误会,要不是为了来捉拿儿子,他才不会跑这来,萧大人板着脸有苦不能说。
误解,绝对是误解,要不是想看让那京城世家列为楷模规范的萧泓公子得了相思病的人究竟是何人,谁会来这小小边城呀,在来之前,他们都不晓得这江氏为何人也。被冤枉了委屈得不知如何解释的京城贵少们都盯向庄重横剑在言氏那边的萧大公子。对了,萧泓不保护他的父亲大人,跑在江氏的亲家面前干什么?交换的目光中,京城贵少们有着激动,天呀!难道,难道,莫不是让京城贵少之楷模的萧泓得了相思病之人姓言?
不理会又纷扰起来的贵少们,夕阳斜照,差不多了,再不处理就要日落西山了,得到夫人示意的珍娘迈步上前,那吵闹立即稍作停顿,江氏终于有人要说话了。
迎着残阳,抬起了手,珍娘手中有个金色的东西,盯着那团金光灿灿,言家小六眼睛立即闪亮起来。
恭敬接过那金色之物,灰衣侍卫张箭将其射出,钉在了对面的土墙之上,那斜阳余辉照耀下的那东西更是闪亮,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那是个金牌,金牌之上篆刻着监察司三个字。
监察司,是监察司的腰牌!一时之间,看着这代表朝廷的监察司腰牌的江湖豪杰有着震惊的惊动,而,一直弄不懂江氏打算的北方豪门盯着射定在墙上的金色腰牌,他们陷入沉寂中。
监察司,说好听点是代表上位监督地方的机构,说难听些就是挟制地方,是为皇权的走狗;显然,拥有监察司腰牌的林红叶是朝廷安置监控北方的最高的监察人。
远远看着被斜阳照耀下的金牌,这不是黄金打造的腰牌,是监察司处理机密事务时所用的朱漆黄金字木牌,这金色代表了表明了持有人在监察司很尊贵身份。虽然提前猜测到了,看着那金牌,吴源依然心惊了一下,那是处理最高机密的监察司的证据。身为监察司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级别的腰牌。
向夫人行礼,珍娘捧着一只箱盒走在人前,没有力道的声音响彻了四周,"所告所杀害的官员名单,刑部皆有存档;所告洗劫富贾之钱财皆交付国库,户部皆有存档;这是受理回函!"
打开的箱子展出里面的官家专用文函,珍娘将其展在朝廷一品大员面前。看到监察司腰牌后,震惊的萧大人和京城贵少立即明白了什么,皆转开视线没有去看。这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东西,监察司是个备受御史大人们关注的机构,绕过刑部办事的监察司处理涉及的都是关乎朝廷体面的事。
环顾一圈后,捧着放置文书的箱盒走下废墟,珍娘直接来在持刀抡剑的江湖豪杰们面前,淡然道,"先来看看刑部回函吧,所告的被随意斩杀的官员之罪状,条条皆有记录,请随意。"
监察司的腰牌已经镇住了这些江湖豪杰,恶名昭彰的监察司和恶贯满盈的江氏可不是同一个概念,虽然恶名昭彰,监察司的存在并不可质疑,在民间,监察官员的监察司虽然不至于受到夹道欢迎,但素来没有异议,毕竟他们监察着贪官污吏和地方豪强,对老百姓而言,监察司是保护着他们不受欺凌的架构。
"不,不会的,我夫君是读圣人之书的谦谦君子,他不会谎报灾情私吞赈灾白银!这是假的,假的!"捏着文书的女人绝对不接受文书上的罪名。
撕毁官文也是桩大罪,持刀的汉子们立即从错乱的妇人手中夺下被查阅的文书继续传阅,看得瞬间脸色煞白,上面列举的都是大案,这要都是真的,那么他们聚众讨伐江氏可就是大罪了。
代表江夫人说话的珍娘扫过捏着那些文书传阅的江湖侠义之士们, "深院之内的内眷怎知外宅夫君之作为,这是我家夫人不把罪状牵连到各位夫人和幼弱子女的缘由,只是,很遗憾,这些被私吞的赈灾白银大半还落在京城大员那里,我们也不知是否已全然讨回。各位夫人,前面有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更有朝廷派来的监察司吴大人,有任何冤屈,江氏绝不阻拦谏言。至于郡县、州府和刑部为何皆不解释也不接各位诉状,导致江氏被一再无端指责和追杀,其中之奥妙,我家家主和夫人也非常想知道。"
听着珍娘的话,转目看向微笑着的夫人,江宸似乎明白夫人如此布局的意思了。静静转目,江宸安静继续旁观着。
回函的真伪从回避着目光的官员那里可知,那是真的,全部是真的。墙头上昂首站着的侠义们已经呆了,这几年来,打抱不平的他们搜集了江氏鱼肉塞北累累证据,怎么他们反而成了恶人了?
不!这不是真的!历经千难万苦才聚集起来的证言证词,居然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不!不!这是阴谋,这一定是阴谋!攻击着朝廷命官的他们惊慌的无路可退,"等一下!"惊慌的汉子们厉声,"你们还没有交代残杀妇孺,血洗游民的事情,这,怎么交代!"
看着要交代的对方,珍娘微笑着,"是,每年家主都会率护卫出塞清野两百里,今年会清野三百里,三百里之内的游民部族都会被限期驱赶,逾期者就地斩杀。"
看着面前微笑说着斩杀他人的女人,愤怒的侠士们厉声道,"就算你们是监察司的人,也没有权力草菅人命!塞北的游牧百姓淳朴善良,与世无争,你们究竟以何罪随意夺人性命!"重新举起的刀剑已经少了张狂的气息,这是挣扎,这是最后的挣扎。
归拢了文书, 珍娘合上箱子静静的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一群白痴。
第 44 章
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在法度治世下,无权职的江氏凭什么每年去清野?说起杀人,这区区一个婢子都这般张狂无忌,这江氏还是祸害!
面对再次叫嚣起来的吵闹,江氏表现出从未曾有过的好耐性。只是,江氏侍卫唇角的讥讽也更加浓郁起来。
面对好耐性的江氏,萧大人默然,对林红叶能一举平定对江氏的不利控诉,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既然江氏根本不在乎在他们面前杀人,自然肯定有可绝对庇护的砝码,但,真的没有想到林红叶会是监察司的人,更敢把监察司秘档拿出来示众,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看明白了,这些人借着钦差和贵胄子弟出席江氏婚宴的机会来想掀起民愤来对付江氏,林红叶却反利用了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不动声色中,把背负了十多年的污名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些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吗?监察司吴源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女人,反利用了这个机会的江氏已经定下了可以光明正大对江湖清洗的法理。
后果摆在眼前,那合在箱中的文函已然定下了他们的罪。惊慌和震动已经削薄了他们的料想,案桌上堆积着被画下的画像对他们而言没了任何退路。不可掩饰的慌张和震惊让他们决然不信盒内文本的真实性,"是伪证,这是骗局,更是公然蒙蔽圣听的卑劣行经!"白衣的女人们紧抱着身边的孩子凄厉叫屈,只是,那已经成为了无力的反驳。
夕阳西下中,本来铿锵有力的追讨声已转向了嘶喊的漫骂,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沉寂的街道那沉寂着的木门后扔出来个没什么力道的石子,正正砸在举刀的嘶喊的侠士身上,那一粒石子打断了这再次激昂起来的吵闹。
漏风的木门里冲出个满脸皱纹的老妇,挣开怯懦扯着她的家人,奋力嘶叫着砸出第二个石子。
就像是瘟疫传染了一样,隐匿了生命气息的街道上的木门打开了,出来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很短的时间内,无声的,从陈旧的木门里走出无数的老老少少。
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拥挤在狭窄的街道上的百姓没有两个时辰前的欢喜,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各种各样的灵牌,聚集到这里来的百姓不是面对被控诉的江氏。
无声的面对对着那些正义之士,抱着的不同年轮的黑色灵牌的百姓高举起黑色灵牌,!静寂中,有似乎望不到头的灵牌湮没了满眼的土黄。
痛责江氏倒行逆施罪行的侠士们震惊不解的看着这些百姓,汇集而来的百姓在也有些没有捧着灵牌的,他们高举起起双臂,触目惊心的残肢和破了相的狰狞面孔让人触目惊心。这些都是这边城的百姓,江氏一年来不了这个边城两回,谁都能断定这些绝非江氏的人。
看着这种状况的言家人都很震惊,这让他们都想到了那夜逼婚永固王曾经说的话,"中原风调雨顺国力日渐强盛,可长城之外蛮夷经过数年修身养息也是人强马壮,他们从未曾停息窥视中原富庶之意,塞外地广人稀,势力盘恒复杂,军士也难以长留苦寒之地,江氏就是在塞北之外至关重要的势力!"
言家子弟心情复杂的看向父亲,言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年年走出家门,百姓的苦难他看得很多,注视这一切,言茂冷漠的眼透着冷漠的心,如今,他想的是其它,现在想想,永固王话中之意是在说江氏就是制衡北方的力量吧,可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朝廷向来最忌讳豪门做大,这江氏就算深受皇恩,可还是逾越了法度,江氏凭什么可以拥有军队般的力量?这依旧是怎么也说不通的地方。看来这出戏还得细思量。
高举着亲人的灵牌和残肢,撕声"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看到一路上的白骨孤坟了吗?是!他们每年出去清野,双手沾染了血腥,让三百里无人烟,才能确保在北狄发动长骑攻击前升起狼烟,我们这些百姓才有时间举家逃难,我们也要活呀!"
广萦的边关无法沿线驻扎全部的人马,这里只是边疆一线,这里只有付出园被毁、女人被侵犯、男人被砍杀的代价才能得到守军的增援,这里有的就只有轻贱的性命。
踏步上前,套着满身补丁旧衫的老秀才举手让乡邻安静,沧桑的老人望着这些持刀英挺的豪杰,"这个城里,除了这十年内迁移过来的人家之外,没有一家没有横死的亲人,当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不是欢喜,而是恐惧。对,那些纯良的塞外牧民也同样丰收,他们丰收的不是稻谷,他们丰收的是羊肥马壮;当大旱受灾的时候,我们也更清楚那是灾难的前叙,因为他们可以为了部族的繁荣,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毫不犹豫向我们举起屠刀,那是他们天生的血性,我们是该死的,就该接受血洗的掠夺。"
抱着满怀的灵牌,老母亲悲痛惨呼,"在这里的我们忍受着年年岁岁重复的野兽之灾,瘟疫蔓延,蝗虫天降,长子惨死,难道我们就不想去富庶的地方吗?"
这里也无法给朝廷带来丰厚的税收,更没有可供奉的奇珍异宝,朝廷也无法顾及这样小小的边关,可,他们必须得活下去,被田户制度限制在这个区域的人们举着自己亲人的灵牌咆哮着,"滚出去!滚出去!"
一声呐喊变成无数撕声裂肺的呐喊,举起的断臂,仰起狰狞被砍伤的脸孔,挥起残断的肢体,这是千年的仇恨和千年无法妥协的生存,这里除了自力更生外没有任何办法,这里的人命轻贱,这里除了杀人外就得等着被人杀!享受着富庶的人是无法了解,他们憎恨着这些富庶地方来的人!他们的无知触动了他们的心底的不平,江氏杀没杀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