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地分----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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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缘地分

戚天威后退到角落里,深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敌人,表情很冷漠,甚至有点呆滞。
"小杂种,你妈不是死了吗?那你还回来干什么,难不成,连修道院也不愿意收留你这种杂种人了。"领头的街道小霸王双手环胸,取笑着戚天威,他身后的那群小孩也开始跟着起哄。
戚天威没有说话,还是一如往常一样冷冷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的漠然愈加地激怒了小霸王,小霸王比了个上的手势,一群人冲了上去,"我看你神气,你这没人要的狗杂种!"小霸王挥舞着拳头也冲了上去。
戚天威娴熟地反击着,显然,这种架他招的多了。闪躲,出拳,踢腿,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可毕竟对方还是人多势重,而且其中还不乏几个比他年纪大的,不久,他的左脸就被一记勾拳打中了,血从他的嘴角慢慢地渗出。就在他伸手擦血的时候,小霸王乘机朝着他的肚子踹去了一脚,他重重地摔倒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戚天威脸上微微地显出了些惨白,但他还是很快双手一撑,重又站了起来,依旧呆滞地站在了原地,等着他们。
小霸王啐了一口唾沫,撩起袖子就要再去打他。
这时候,不知打哪杀出了一个陈咬金,突然跳出来挡在了戚天威面前,"你们也太不知羞了,一群人打一个,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我李释帝会给你们好几点颜色看看的。"李释帝摆出了黄飞鸿的招牌POSE,向小霸王勾了勾手指。
小霸王对这个不速之客轻蔑地哼了口气,"小兔崽子,真是不知死活,就让你大爷我来好好教训一下你吧。"
李释帝和戚天威开始并肩作战,配合默契,把好几个人都打成了猪头,尤其是李释帝搭着戚天威的肩膀飞起来的那一脚,更是把小霸王的脸都踢成了饼子。两人越打还越起劲了,使劲地抡着胳膊,踹着腿,打得一群小流氓满地找牙。
见势头不妙,小霸王便退到一旁,捞起了墙角一块长木条板子就向背对着他的李释帝冲了上去。
眼看板子就要砸帝头上了,戚天威一跃,撞开李释帝替他挨下了那结结实实的一板。他摔倒了下去,血从他头顶汩汩地往外冒着。
小霸王到底也还是个孩子,一看真出了事,便慌忙丢下了凶器,逃走了。
忙冲到戚天威身边,李释帝跪下身子,一手托起他的头,一手摁住他头上的伤口,哭着向远处的路人求救。
*****
李宅-掩映在一片绿意中的欧式三层别墅
穿过草坪,走过鹅卵石路,再绕过持瓶圣女喷泉,推开厚重的檀香木雕花大门,进到屋里,顷刻就能嗅到一阵淡而清新的木味。屋内摆设简单大方,没有一丝庸俗之气,最最花哨的也不过是楼梯口的那只镶金白玉大花瓶。李家这几天格外的安静,除了几声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外,没有什么大动静,就好像个已过中年的妇女,平和且慈祥着呢。住他们家附近的邻居们也有点大不适应了,诧异这两三天怎么自己家的玻璃没被棒球打破;自己的家的猫狗没被扔进河里;自己的耳朵怎会如此这般的清净呢?
人说家有恶少就必不得安宁,这话倒是不假的,可是再怎么恶的小少爷也终究还是会顾及某个人的,或是怕挨板子或是怕被念三字经,不过李家恶少李释帝对这两样倒都不太过敏,他要是吵吵嚷嚷起来,屋顶恐怕掀三层都还不够呢,而如今,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好歹是给这个任性大王派去来了个克星,好让他修身养性。
"少爷,今天起的比昨天还早呢!"刚从客房里走出来的荣妈挡在了穿着睡衣,打着赤脚的李释帝面前。
"他醒了吗,醒了吗?"李释帝一边着急的问着,一边推开荣妈跑了进去。
"没呢,还没呢,别跑,要小声点!"扭头看了看已经趴在床边的李释帝,荣妈就轻轻地给他们掩上了门。
静静地看着床上依旧昏睡未醒的戚天威,李释帝将手伸进被子,握住了戚天威软软的手。
"你怎么还不醒啊,医生说你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已。"李释帝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难过地说道,"要是我那天没去帮你就好了,不,不,要是我没瞒着荣妈偷跑出去就好了,不,这样也不好,反正都怪那个小屁孩,以大欺小的小混蛋,背后放暗箭的死贱人!"说着,李释帝的眼泪就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了,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的,这么的伤心。
"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上学,一起玩,一起去游乐场打地鼠。"李释帝紧紧地握着戚天威的手,将头靠到被子上,默默的流着泪说,"今天是礼拜天,爸爸马上就要去圣玛莉教堂办领养了,所以你一定会醒的,是吧,是吧?"。
*****
圣玛莉教堂大修女办公室
"李先生,您真的要领养戚天威吗?他的情况,我先前也大致跟您说过了。"安妮塔修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她的语气里有着一份沈甸甸,"现在,您也别怪我多一次嘴,在这里,我必须给您重新再详细地强调一遍。"她稍微顿了顿,吸了口气,神情严肃地看着李井然,"小威这孩子不是个好命的人,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扔下了他们母子没了踪影,他们那区里的人都谣说他父亲是个黑社会;而他母亲的身体也向来不是很好,干不了粗活,自他父亲离家后,为了养活孩子,她就去夜总会做了歌女,勉强糊口。天威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可是由于长期缺乏父爱,再加之别人日积月累的嘲笑,漫骂和挑衅,使得他越来越自闭,对人缺乏信任感,对任何人都很排斥,不接受关心也似乎不需要关心。两年前,平安夜的前夜,因太过劳累,他母亲感染上了肺炎,虽然当时大家都极力反对,可她还是带着病去上了班,理由很简单,她想在平安夜送孩子一列火车模型。演出那晚,她体力不支,从台上摔了下来,脖子断了,连医院都没送。天威被送到这里来了之后,变得更加孤僻了,有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你在他脸上永远看不到第二种表情,整整两年,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偶尔的,就像出事那天一样,他会跑回去之前住的地方,每次回来的时候也总是满脸伤痕,不要你替他包扎也不听你说话,只是一个人蹲在某个角落里发呆。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李先生,戚天威,怎么说呢,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被领养的孩子,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免得今后后悔,给天威那孩子带去更可怕的伤害。"安妮塔修女小小地叹了口气,作为神的仆人,她本应该爱的平心静气,可每次面对着戚天威时,她又总是难以轻易释怀,心纠得让她疼和悲。两天前,李家提出要领养他时,她的确感到过高兴,但后来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可行,如今的戚天威已是千疮百孔,如果李家之后反悔,那他不是彻底被毁了吗!
"修女嬷嬷,就请您放心吧。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抛弃他,我们会全心全意地去爱他。我那个儿子现在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跑他床边去守着,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喜欢他的不得了。或许是独子的关系吧,他很需要一个哥哥和他一起玩闹的。刚刚我出门的时候,我妻子也千万嘱咐我一定要领养他呢。嬷嬷,我们考虑的都很清楚,从今以后他就是我李井然的儿子,就是我们李家的一员。"李井然和善地笑着,眼神也很坚定。
见他主意已定,修女嬷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在领养书上重重地敲下了印章。
下午茶的时候,李太太罗萍一把抢过荣妈手里的点心托盘,要亲自给她的宝贝儿子李释帝送去。罗萍是个职业家庭主妇,先前老公是她的唯一,等儿子出世后,她的一门心思也就自然而然地转到儿子身上了,她对李释帝的宠爱就仿如戏文里唱的那样,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几天,顽皮惯了的儿子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差点没把她给急死,如今她还紧巴巴地盼着他去闯祸呢。
罗萍推开客房的门,进到里面,看见小家伙还紧攥着天的手,脸上的泪也还未干透,她忙讨好道:"帝,吃点心吧,这是荣妈特地跑到凉记去买的哦,可好吃啦。"
"妈,你烦不烦啊,出去呆着。"李释帝很不客气地对他妈下了逐客令,他可不想听她老妈像鹦鹉那样一直念啊念的。
知道自己儿子说一不二的脾气,罗萍悻悻然地放下盘子就乖乖退了出去。
屋子里,看着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戚天威,李释帝唉声叹气道:"蛋糕可好吃啦,你就快点醒过来吧,求求你醒过来吧!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李释帝摇了摇戚天威的肩膀,希望他能够睁开眼睛,"求你了,你这样,我好害怕,害怕你永远也醒不来,害怕你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当他的泪水再次从脸颊上滑落到戚天威手上的时候,戚天威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他的眼睛也开始慢慢睁开了。"不要哭,不要哭!"戚天威气若游丝,惨白的嘴唇微微露出了一丝红色。
见他醒了,李释帝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床上的戚天威,"你醒了,终于醒了!"。
"恩,你别再哭了。"天伸着颤抖着的右手去拭他脸上的泪。
抓住他的手,"你都醒了,我就不哭了。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许给我随便昏迷,也不许随便离开我身边,一直呆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恩,绝对,绝对不离开你,一直陪着你。"天的声音愈渐愈弱,"你别......再离开......我......"
"不会,我发誓,我李释帝绝对不离开你身边的。"
"恩......"天又睡着了。
帝继续守在他身旁,等着他再次醒来,好陪他一辈子。
一个月后,漫长的暑假结束了。戚天威以他的新名字-李天威正式转进了明光私立小学,直接插班进了李释帝所在的三年三班。在学校,他算是个不错的学生,功课很好,就是不怎么搭理除帝以外的其他人,有时候甚至连老师的问题都拒绝回答。在家里,他也始终像个客人似的,很少说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李家夫妇眼里绝对是个温顺听话的好孩子。只是,让他们感到头痛的是,现如今只要帝闯祸,天就会义无返顾地站出来替他扛下所有罪责,比他们两个还宠爱李释帝,致使李释帝越加任性了。
"生活,生活,明天我们好好地过......"音乐在李宅内旋转着。
"啪──"罗萍才刚擦干净的花瓶被外面飞进来的棒球给砸了个稀烂。插着腰,罗萍就去外头寻罪犯了,"李──释──帝──给我死回来!"
草坪中央,帝抓住了天的手,"快跑!"他扔了球棍,拽着天跑向了山坡,"天,天,被母老虎追的感觉怎么样?"
"只要和你在一起,被什么追都无所谓!"
"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帝看着天笑了。
天也笑了,"对,永远在一起,不放开你的手!"

清风带走了稚嫩的童年,流水淌过了天真的年代,无声无息之间,李天威和李释帝都快高中毕业了。
刚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李天威就被在楼下一直等着的李释帝一把给拽住了,"天,什么事啊?难道是上次我把他钢笔扔臭水沟的那件事败露了?不会吧,那老头子也太小气了,干吗找你啊,直接找我就是了,你啊,就是只软柿子,谁都敢捏。"
李天威把李释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开,神情凝重,"帝,我已经接受学校的推荐了,进财大。"
一听这话,李释帝脸色一变,冲到他面前吼道:"你疯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一起去英国留学的?以你的成绩,区区一个财大怎么能去呢!你是开玩笑的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帝有点惊慌地看着天的眼睛,找不到一点破绽。
"我骗过你吗?我已经决定了。"
李释帝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火大地质问道:"理由,我要一个理由。"
"爷爷奶奶需要你,爸妈需要我,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有儿子和没儿子不能没两样吧,妈的身体向来不好,要是我们两个都去了英国,他们会很寂寞的。"李天威摆出了他一贯的诚恳作风,细细地讲给眼前这个不讲理的人听。
"那我呢,离开天的我就不寂寞了?"只有在天面前,李释帝才会如此软弱和退让呢!要是别人对他这样撒娇,他一定会一脚把他/她踢飞不可。
这时候,颇受李天威看重的剑道社的小师妹陈思雨突然跑过来,"羞啊!堂堂篮球社社长竟然是一个离不开哥哥的毛头小子诶。"
李释帝就当没看见陈思雨,"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什么烂理由,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丢下这句话后他就走了。
"大李学长,有这么一个任性的弟弟一定让你很头疼吧?好在我是家里的老么!"陈思雨笑嘻嘻地为自己庆幸了起来。
李天威的眼睛里却透出了淡淡的愁意,有一瞬间,眉头纠结到了一块儿。这样难得的画面要是让校园狗仔队拍了去的话,那白马王子就要摇身成为忧郁王子了,追天热潮恐又会再度来袭。"快去练习吧,季赛可已经进入倒记时了。"李天威丢下陈思雨向体育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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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萍走进书房,突然将李井然手下的文档全部抽走,迫使李井然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合并案,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是一头雾水,心想他的这位夫人是不是真的太养尊处优了,不知道养家男人的辛酸啊?虽然李氏望族企业的名声响彻海内外,可这几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他呢,人已到中年,体力和脑力都明显不支了起来。在如此沉重的包袱下,最近,他的这位太太却还老是有的没的瞎操心,害他还得另拨出心思去开导她。"又怎么了吗?"李井然无力地问道。
"我觉得还是把小天留在身边,让小帝一个人去英国的好,或许让小天出去,小帝留下。"罗萍颇紧张地说。
"真是更年期到了,你就想把两个孩子分开哦,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井然,你必须相信我作为女人的直觉,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俩越来越不对劲了吗?"
"什么地方不对嘛,兄弟之间,相互依靠那不是很正常吗?"李井然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疼病又要发作了,他老婆几时回到了喜欢幻想的岁数了。
"你倒看看,哪里正常了啊?两个孩子都长得那么帅,可是我就没听过他们哪时哪刻谈论过什么可爱的、漂亮的女生。他们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兴趣应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吧?可他们呢,每年情人节,一大堆巧克力,但却没一个入他们眼的。就算是兄弟情深吧,可老粘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打架,就连上图书馆都要一起去,你不觉得这样有点过头了吗?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爱,难道你想让他们俩成为一对相互依靠的老光棍吗?"罗萍振振有辞地吐着口水。
李井然倒真是一时语塞,想想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帝对天的依赖实在是太深了,再不导正的话,确实有点不好,就算没有老婆说的那样有断臂之嫌,潜在地也会对他俩的心理造成某种障碍吧。可是转念一想,他眉头紧皱,要小天和小帝分开,这也算是世上一件最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老婆,你是不是忘记了啊?小天好说,可小帝呢,我看是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你就买个笼子,把他关进去再押走。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没办法的。"李井然赶忙撇清了立场。
"靠你?我可没指望过哦!只要你不唱反调,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啊,早想好了,"这时候,你会发现罗萍的活宝功力绝对不比他儿子的差,她对自己的完美计划已经感到千万分的佩服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聪明的妈妈级人物呢!"我啊,今天给爸妈通了个电话,爸爸终于同意装病咯。我自己呢,这几天也都不停地暗示过小天了。我说我们俩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希望他能够留下来陪我们。这样,一来不会让我们感到太寂寞。二来呢,凭小天的头脑,也应该可以开始帮你分担一些公司的事物了,你不也准备把公司给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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