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21世纪,中国北京。
穿过热闹的街市,十字路口东拐直走一公里後,进第三条胡同一直走到尽头,有一幢年代久远被爬山虎遮去本来大部分面目的六层建筑。
至一单元前,推开隐约还有红漆的斑驳木门,顺著漆黑没有灯光的楼梯拾阶而上。没有楼层标示也不必担心,走到没有台阶可以再上後向左拐即可。
窄窄的楼道,窗子上的玻璃有三分之二早已丢失,呼呼的钻著北风。而不到一米宽的地上则堆满了各家的杂物,头项上还有一根不知是哪家搭起的用八号铅丝弄的晾衣绳,上面挂满了衣服。
挂著最旧但却洗得最干净的衣服的门前,推开生锈的绿铁门,随著门‘吱哑'一声缓慢被推开後,昏暗破旧但却整洁的房间映入眼帘。
十坪都不到的长方形小屋内布置的很温馨,一进门靠墙放的是从五公里外的家电铺子花55块钱买来、骑了一个多锺头三轮车拉回家的二手双人沙发。
由於是二手货的关系,不仅沙发很破旧,连沙发里的弹簧都坐凹了下去,失去了往昔良好的弹性。
但在凹处塞上若干旧海绵,又铺上了洗得泛白的蓝格子布後,那些破旧的表象便掩藏了起来,至少看起来还不错。
沙发前的小桌是二楼住户搬家时,从他家扔掉的旧家具里捡来的。修修钉钉半小时後,它就安安稳稳的留下来继续‘工作',逃离了被劈成劈柴的命运。
桌上放了瓶花,花是外面揪来的野花,若说名字嘛,好像叫二月兰,就是一到春天,就会满地疯长的那种小蓝花便是了。
花瓶是上手工课时,用学校花坛里的黄泥揉的不太平整的泥坯,因为不太漂亮,所以用从垃圾站捡回来的别人还没开封就扔掉了的、但是早已过期的水粉,随手涂下了‘大师级'的画作,便当成艺术品摆了起来。
桌子左侧,就是紧贴门的地方有个大衣柜,它可不是旧的,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件全新的家具。不过,这件全新的家具也不是用钱买来的。
千万别误会,这也不是偷的。是过年时超市搞捉销活动,免费发放刮刮卡中奖得来的。其实本来中的是头奖一辆小汽车,不过因为没钱付所得税,在不能退现的情况下只好用车与中了二等奖的大婶换了她手中的大衣柜和多出的钱。
柜里放著不多的旧衣服以及晚上睡觉用的被褥,因为地方太小,只能像日本人那样每晚铺床睡在地上。晚上把小桌挪到边上,在地上铺好夏天睡的凉席,再铺上褥子,放上枕头,拉上被子便可以睡了,早上再收起来,倒是也很方便。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洗手间,里面很小,小到两个大人在里面只能面对面站著什麽也不能干。不过,就是这麽一个小洗手间也有马桶、热水器的,只不过洗澡麻烦些。洗的时候前身需要贴著厕所门,後腿紧挨著马桶沿才能洗。因为地方太小,所以洗手要到对面的厨房去。
厨房与洗手间只一墙之隔,也不大,但所谓麻雀所小但五脏俱全。虽然像冰箱、煤气炉什麽的都是二手的便宜货,但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东西来。其实本不打算用费钱的煤气炉的,如不是居委会的大妈三番五次来说教,他们本来是打算用炉子生火做饭的。
小桌正前方是五屉柜,是从楼下收旧家具那里砍了三个小时价、花45块钱买回来的,像小桌一样修了修,至少还可以再用个十年不成问题。里面放著家里的零碎东西,像什麽剪子啦,针线啦什麽的。
柜子上唯一一个有锁眼的那个抽屉里放著全家的积蓄,一个只有一万三千块的存折和一些少得可怜的现金以及一些买菜找回的硬币,这些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块。
然而这个五屉柜上放的才是全家最值钱的东西,一台彩色电视机。是他们吃了五个月馒头就白开水攒钱买下的。虽然只有19寸,但对於这个小得连十坪都不到的家来说,已经算很大了。
一进门的右手是一片白墙,光秃秃的墙上只挂了一张被放大了的照片。照片里有三个人,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儿。
两个小孩儿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明眼人却都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区别来。左边头发梳得滑溜溜、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乖孩子,而右边那个头发弄得乱糟糟、而且笑得很邪气的,一看就是个淘气包。
中间那个搂住他们的人,是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一头水色的长发甚是美丽,同色的眸子更是迷人。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却还是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照片的底部有一行工整的字,写著‘行云、我和泠清哥哥於学校花坛前留影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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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东国龙华宫,夕夜殿望泠池畔。
即便无风,水色的长发仍飘舞在空中,锦服衣袖袂袂,甚为华美的场面。胸前紧紧抱著一名早已失去知觉的长发男子,水色的眸子被对方火红的头发映得怒火中烧,握著厉剑的右手骨节根根分明,可见其怒气不浅。
两人对面负手而立另一男子,银蓝色的头发被风吹乱也丝毫不改姿势,似乎很镇定的样子。
"到底帮还是不帮!"察觉怀中男子气息渐弱,怒火燃得更旺。
"他不属於青东国。"不是不帮,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插手的余地,他该明白他的苦处。
然,他的苦心对方并不理解。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男子水眸一紧,右手猛地一掷,将剑深深刺入对方身前一公分处的大理石里,拥紧怀中的男子,眯著水眸,厉声道,"告诉武别离,昱焱无事最好;果真有事,那三界间将遍布愤怒的红莲泠清也再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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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东海,一孤岛漂然而上。
放眼望去,一片白皑皑的世界,没有一丝暖色。天是蓝的,地是白的,天地间仿佛被净化了般,没有一丝希翼。
踏雪寻梅,却意外发现一处世外桃源。茅草堆葺的屋顶,枯竹搭建的梁柱与篱笆,一派田园之色。
小院内,屋门前,两个年幼的孩童玩耍著。同是粉雕玉琢、白皙可人,模样却大不相同。一个是眨著湖蓝色眼睛、有著同色长发的男孩儿,穿著厚实的衣衫;另一个却是火红色的眸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可爱。可头发却是红色的,是只及耳尖的短发。虽然穿著也扎实,可小脸仍被冻得通红。
两个孩子玩耍著,可雪厚路滑,火红头发的孩子不防,脚下一滑便摔了出去。趴在地上不多时,大大的眼里就聚了许多泪珠,瞬间簌簌落下。
湖蓝色眼的小孩儿立刻上前去扶,可速度仍赶不上从屋内闻哭声赶来的男子。男子温柔的抱起红发的孩子,白皙的手指动作轻柔的拭去泪珠,水色的眸子凝望了孩子片刻便抱紧对方,柔声道,"不哭哦,昱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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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东国,夕夜殿前殿。
从四角白玉香薰盏内飘出的轻雾令全殿满布玫瑰馨香,低垂的浅金色半透明轻纱遮住了竹青色玉榻上的美景。泠清半卧於铺有精绣玫瑰纹样的白缎黄绫穗锦垫玉榻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缠著自己的头发玩。
"臣妾万怜春叩请龙後金安万福!"一美貌女子,在侍从的引领下进了前殿,跪於殿上请安。
"臣李筱然叩请龙後金安万福!"待万怜春起身後,一比女子还美豔三分的男子随即跪於殿上,柔声请安道。
"臣释明郡叩请龙後金安万福!"一俊朗男子在豔如桃李的李筱然起身不久,也进殿请安。
"臣妾季茗翠叩请龙後金安万福!"释明郡刚起身立於一旁,一女子立刻进殿跪安道。
"臣张昭韵叩请龙後金安万福!"像排队似的,季茗翠刚起身一面貌清秀、声音如出谷黄莺般的男子亦跪安。
"臣夏钰叩请龙後金安万福!"一俊酷男子不待张昭韵起身便跪安道。
"臣......"
......
这多久才是头儿?
听著耳边不停传来的请安声,泠清不耐地用手挡住唇打了个呵欠皱眉。
一旁的瞬澄见状,立刻上前阻止,摆手悄声道,"大人!"虽是提点,但瞬澄在心中也不免替他家大人心烦。一大早龙君刚去早朝,大人刚想补眠休息下,这些人就成群结队、一个挨一个的过来了。嘴上都是在问安,但他猜想,估计他们谁也没想大人真过得好!
打他家大人在翔龙殿封後之时开始,这夕夜殿就没闲著的时候,而大人更是忙碌起来。每晚与龙君缠绵整夜後,清晨待龙君去早朝也不能好好休息,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应对这些人!真不知龙君知不知大人的辛苦,还每晚让大人那麽操劳!
瞬澄脑中想的事泠清无暇顾及,抚著额角,看著满满站了一殿的人,以及後面还赶不及过来跪安的人就让他的头更痛了。
与龙君亲热一晚,一大早就要应付龙君一大帮枕边人,每早龙君那五十女妃、七十男妃都会准时在龙君上早朝後到他这里请安,一大早啊,他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细想想,估计他这边是这样,临风的状况也应和他差不太多。据闻白西国国君虎孤傲有一百多女妃、四十几名男妃,这对贪睡又贪玩的临风而言,让他一大早就坐直了听那些人问安应是一大酷刑啊!
不过他俩人还算好,若日後谁去红南国就最惨了!听闻红南国国君雀无情的後宫,光男妃就不下千来位,更不要提那些数都数不清的女妃了,真知那日子该如何过?
相信黑北国国君武别离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依他对美色的留恋,他後宫也应有不少妃子,也就是说,谁去他那里也是苦差一件。
听瞬澄提起,临风似乎身体不大好,贪睡嗜吃也就罢了,可竟还时不时的头晕目眩、经常昏倒?这样看来,若龙君闲时,他想请龙君开恩准他去白西国看望临风。
"臣缙儇叩请龙後金安万福!"
调侃的声音拉回了泠清飘远的思绪,先是扫向殿两侧,发觉不知何时不见了那群妃子,这才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戏谑的缙儇,泠清皱眉,"连你也消遣我!"一大早有那麽多和他‘捣乱'的人他还嫌不够多,也要来凑一脚!
缙儇闻言绽露笑容,不等泠清免礼便起身踱步到他面前,掬起那水色的长发放在鼻端轻嗅,"只是怕你无聊。"看他玩头发都能玩出神,就可知他有多无聊了。
"我无聊?我没被烦死就是奇迹了!"抽回头发,倏地起身,却不想昨晚一夜激情後身体极度酸疼,两腿更是站不稳妥。摇晃片刻後,最终还是在瞬澄的扶持下侧卧回玉榻上。
"大人,"见泠清不再皱眉,瞬澄端来热茶,"有一事瞬澄想请大人明示。"
接过茶杯放於唇下轻吹片刻,抿了两口清香扑鼻的热茶,顿觉神清气爽起来。"这茶和水是水泠宫弄来的吧?"很是香甜不说,还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什麽事?"
"是。龙君不想大人有任何不适之感,知大人喜茶,便命我取回。"茶和水是玄翼取来的,本来是想亲自回水泠宫取,但玄翼说他方便些,自愿前去。而他亦知玄翼暗恋著大人,自然也就顺了他的心。
"......是吗。"听到这儿,泠清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说起来,自打他封後以来,龙君确实对他不错,日常起居无不照顾周全。但凡他说的或是想到未说出口的事龙君定会圆了他的心、顺他的意做到,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他觉得很幸福。
可是,像龙君这种似溺爱孩子般的爱让他有些担心,担心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华而不实、如泡沫般的梦。担心有一天睁开眼後,这一切都会消失,面对真实时他会不知所措而心碎。
这也正是缘何清早便有如此多的後宫妃子前来请安的原因,因为龙君宠爱他的同时也忽略了整个後宫。从他生日回来那天起已过半年有余,而龙君却每晚必到夕夜殿过夜从不失约。若算上他与龙君到地界一游的时日,那後宫妃子已近一年未与龙君同榻共枕过了。
谁也不是瞎的,从他封後至今,每个人都知道龙君每晚於何处休憩。而他也懂他们的心思。他们每天清晨打扮妥当来他这里,无非就是想见到留宿在此的龙君一面。若龙君龙心大悦,说不定会有他们的机会。可惜,他们一直未等到罢了。
他们来时龙君确还在他殿中,可却也准备妥当了。面对他们的问安龙君总是淡淡的回句‘平身'就再无多言,随後便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
面对龙君冷淡的回应,後宫妃子总是面带失落。见此景他於心不忍,可龙君似乎不愿就此论事。因他曾於与龙君一次晚膳时谈起此事,当时龙君面色一沈,草草说了些不著边际的话就转了话题,似乎龙君不愿他提起後宫妃子。
就如刚回宫时,他也曾在龙君心情大好时提出要去探望颜霆,却不想被龙君一口回绝。随後他提议放颜霆出来时,龙君竟甩袖离去?弄得他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
"嗯?"抬头,见瞬澄一脸担忧,泠清不觉有愧。不觉间自己竟想了如此多的事,竟忘了殿上还有他人在。
"有心事?"眼尖的看到泠清眉宇间的忧,心比水晶更透澈的瞬澄即刻明白他的担心之处。
"没。"摇摇头,泠清觉得这不该让瞬澄再替他担心。"你刚刚说有什麽事来著?"
"瞬澄想请大人明示,大人从地界带回的凝霜公子如今伤势大好,不知今後如何安排他?"见泠清有意回避,瞬澄不好再问。
凝霜公子是大人从地界带回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另一人就是眼前的缙缳。缙缳的心思他看得极清楚,虽然有些奇怪龙君为何会准许一个爱恋著大人的‘情敌'在大人身边,但他可以断定,缙缳不会伤害大人。
但那个凝霜公子就不同了,依他的眼力便可看出他的本质其实是一只有些法力的白狐。狐精做事向来乖张没有规律可言,看凝霜公子那张妖气的脸以及他看大人时眼里散发著的不明光芒就可断定他有不良居心。至於说是不是想害大人,现在也说不好,所以现在只能是万事防著为先了。
当时他重伤在身不便说什麽,如今伤好,讨大人个明示,看看是不是可以送他回地界去,以免今後出事?
"他伤好了?何时的事?"糟,竟忘了凝霜的存在了!
"您不必自责,他伤好没几日!"见泠清挣扎要起身,瞬澄使眼色给缙儇,一同将泠清扶坐起来。
"是吗?"虽然坐著时後面还是有些痛,但是现在泠清满脑子想的都是凝霜的事,到是暂时忘记了疼痛。"那他现在如何?"当时只顾著龙君的伤,其他人到是都忘了。若不是风之遥的士兵在例行检查时发现了重伤卧於纱幕後的凝霜,他们早就离开魔界了。当时他奄奄一息的,几乎没了生气。
"您别担心,"待奉大人多年不是假的,他瞬澄光看就可知大人在想什麽。大人一向仁慈,对毫不相识的人甚至是曾经加害於己的都可施救,何况凝霜曾与大人结伴同行过,那种经历让大人难以舍却也是正常的。
"御医两天前回话说凝霜公子已无大碍,休息两日便可。"之前未禀明是因那两日大人精神极不佳,为不给大人添烦恼使未回话。"如今两日已过,今晨服侍他的侍从回话说凝霜已无事,所以便想请大人决定下他的去留。"夕夜殿虽配殿众多,但他一未婚又与大人无甚血亲关系的年轻男子长住於配殿中总是不妥,尽早将他安排个身份是最好的。
"嗯......"听了瞬澄的话,泠清沈思,"扶我起来。"他心中已有答案。
"大人?"虽疑问重重,但瞬澄还是和缙儇合力扶泠清起身。
站起身,试著走了两步,发觉竟无事了?许是刚刚喝的热茶有了神效,又或是经过短暂的休息起了作用,再不就是这具身体早已习惯每晚的激烈运动,反正现在行走无碍了。
既能走动,泠清二话不说,直直出了夕夜殿向配殿走去。
瞬澄见状心知肚明,亦未多言跟了上去,只有缙儇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瞅了半天才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