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天音无痕

作者:天音无痕  录入:01-04

他曾想过,如果是那个人有意称皇,或许他会甘心为臣吧? 而终其一生,他也没想明白,为何那个人始终未曾想过要亲主朝政,君临天下。
正是他拒不上朝导致他父皇主政的几日,出宫数十年不曾露面的传闻之首晔王伏月破天荒地连夜进宫面见太上皇,不知说了什么,随后急急奔赴但夏萌。
祈鉴帝旨很多年后仔细玩味为何当初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却有以丞相展青霄为首的几位重臣面不改色心不跳,沉着到让他难以理解,不禁苦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可又有几人明白,海,有时并不是自愿纳那些个河川的。

晔王出征十日后,日日观星的国师惊见天盘九星的轨迹像是被人生生扯住一般诡异地变了方向,硬是断了天朝大劫的星象运转,再一算运势,当场昏倒,清醒后的第一句话--"苍龙啸天了!快,快快表奏圣上,天神莅临我天朝啊!"
是真是假已不可考,毕竟是皇宫大院禁地的占星楼内的动静。但文武百官包括京城百姓亲眼看到的却是不假。
晔王端坐镶绣金龙的战车赶赴边境那天,东方祥云十里,云端下惊现凤凰绕皇城三圈,追着伏月的方向一路鸣叫着飞去。从来只是书中偶有记载的大吉之兆一时间令官吏同百姓大惊失色,急急伏地叩首。那一刻,数百万人同时俯卧的场面,成了天朝传唱千古的佳话。

然任凭天下第一阁缔仙楼的老板颢斫再怎么形容的绘声绘色,晔王府的总管大人叶阳聆也懒得关心太阴山外他家王爷又被天下如何演绎了,整日眉头紧锁,只是因为伏月留下了句"谦煜有难,我得去边城。塞北气候恶劣且是非之地不安全,你且乖乖留在王府,好生等我回来。"便匆匆忙忙离去,令他愤懑不止。
一方面他明知吃谦煜的醋是没事找事却忍不住不痛快;另一方面他知道王爷说的没错,即使他跟着去了边城怕也只会拖后腿,于是气自己无用;更重要的是十分操心王爷的生活起居大事小事,他不在身边,怕王爷又懒得精心照料自己了吧?而王爷临行前那句"短则数月多则一年"更是火上浇油。
一年啊!!一年不见王爷,光是想想自己都快要发疯了。
想着些有的没有的就不禁烦躁起来,火气也上得快,一时间王府上下远远看到头发快倒竖的总管大人便人人自危绕道而行。
到底是晔王府的大人物,颢斫的一句话便让王府因主人不在两个月的而日渐烦躁的气氛迅速缓和了下来。
"担心王爷就去但夏盟吧,王府的事大家处理的来,你就别操心了。"某日,颢斫终于忍不住对近乎神经质的叶阳聆这般说道。
话音未落,周围的侍从婢女无一不重重点头附议。
"王爷没了你让人不放心,你没了王爷根本就快挂了。"说着捏了捏叶阳聆的脸,"不过两个月,成天一副熊猫眼不说,瘦得一把骨头,走个路摇摇晃晃,啥时候倒地上我都不奇怪。"
周围聚了更多的人,全员面色凝重,重重点头附议。
就是这一句话让叶阳聆下了决心。
一旦下定决心连草草的准备都没有,转头奔向马厮牵了匹千里马便一跃而上绝尘而去。若不是目瞪口呆的颢斫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联络各地分店提前准备好盘缠置换衣物及车马,出门一文没带连厚衣服都没穿一件的叶阳聆还没到但夏盟估计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一向心思缜密凡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叶阳聆竟然焦急到几乎不要命的程度,许多年后颢斫提及此事仍唏嘘不已。

京兆距但夏盟有近一个月的行程,不惯骑马的叶阳聆大多数是乘颢斫安排的豪华马车日以继夜地赶路,倒是没到十五天便到达了距但夏盟最近的车麸城。只是越往北风雪越大,马车的速度也因此慢了很多,耐着性子忍耐的叶阳聆在抵达车麸之后却听说夜间可能有暴风雪,管你出多少银子全城的车夫都不肯出门,于是原本想着再赶一夜就能见着王爷了,这会儿又要被风雪耽搁个三五天,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情急之下顾不得周围的劝说,执意骑马只身奔赴。硬是快马加鞭地迎着风雪奔波了数个时辰,夜晚时刻总算进了但夏盟的城门。

终于到了将军府的门前,叶阳聆急忙跳下马,差点摔个屁股墩儿,这才发现迎着寒风的双腿早已僵硬,扶着身边的宝马缓了好半天双腿才迈得出步,每走一步脚底板都好像针扎一样又酸又疼,但比起马上就能见到伏月的喜悦,这点不适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想着,叶阳聆抖抖披风上的积雪,直直朝着大门走去。
"慢着!"冷不防地两把长刀拦下了他的去路,叶阳聆惊讶地发现守卫一脸凶狠,鬼面一般地瞪着他,方想起将军府到底不若自家王府不会受到盘问。
"什么人竟敢擅闯谨公的将军府?!"鬼面守卫的声音亦是威慑力十足。
不知是不是情绪的关系,叶阳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半晌才以喑哑的声音回道:"这位小哥,在下是晔王府的总管,想见我家王爷,烦请通报。"顺手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欲交给守卫行个方便。
鬼面守卫连看也不看叶阳聆手中的银子,只是皱着眉头问:"你可有朝廷的文书或王爷亲笔信函?"
叶阳聆呆了呆,僵硬的手指解下了腰间的官牌:"晔王府的官牌可以么?"
鬼面守卫头都不摇直接一句恶狠狠的"不行!",刚说完被身边的另一名守卫踢了一脚。
"这位公子,即便是我等守卫的也有谨王府的官牌,既然公子自称晔王府的总管,总得有个信物。您也知道,将军府不是寻常地方,且这边城闲杂人等多如牛毛,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还望公子见谅。"这名看上去稍稍面善的守卫口气也较他身边的壮汉和善不少,但那拒绝的意思却丝毫不见减轻。
叶阳聆有些傻眼,他出门匆忙,腰间的那枚府印官牌还是颢斫替他准备的,这会儿哪来的文书信函?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一眨不眨瞪着叶阳聆的鬼面守卫见此情景,嗤笑一声:"拿不出来吧?就知道你也是想着法儿的想混进将军府的。我是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探子还是想对晔王爷意图不轨,总之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王府!!"
叶阳聆急忙解释:"不,我真的是晔王府的......"
"行了行了!"鬼面守卫不耐烦地打断,"像你这样的我们见得多了,任凭你花言巧语也不会让你进的!死心吧!"
一旁的面善守卫叹了口气:"虽说你们想见王爷的心情我们也并非不理解,但凡事都得有个规矩吧?王爷不是庙里的神仙,谁举着把香都能拜几下。都像你们这样三五天就聚众闹着要觐见,那还不乱了套?看你一副书生相,我等也不审你为难你了,今儿个下那么大雪,你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真若有要事,就赶明儿趁早带着公函再来罢。"
叶阳聆越听越糊涂,但也无意追究到底是个怎样的误会,他一心一意只想见到他家王爷!
不论守卫恶言威胁还是好言相劝,叶阳聆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想了想,伸手进棉袍摘下个什么递到到了守卫的面前:"那么麻烦小哥把这个转交王爷,王爷看了就会明白的。"
俩人对视一眼,面善守卫伸手接过那物件,方一触及,便有一股暖意自指尖蔓延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九龙戏珠的佩玉,雕工精致的九龙盘旋相缠,半透明的翡翠纹路缓缓流动。二人心下吃了一吓,任谁都知道活玉价值连城,何况还是翡翠的暖玉,琢磨着活玉似乎不能让他人碰,于是面善守卫急忙扯住锦穗提着佩玉,重新打量了一下叶阳聆,面露犹豫。看样子此人来头不小。
小声嘀咕几句商议,面善守卫道:"公子且先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下,见或不见,那就是王爷说了算了。"
"有劳二位!"叶阳聆拱手道谢,掩不住疲惫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这一笑缓了几分焦躁,整个人明亮了几分,两位守卫皆忍不住怔了怔。
不多时,面善守卫回到门外,替他站岗的守卫交接一下便又进去,临行前不忘多看了叶阳聆几眼。
"公子,玉佩已经交到上面了,不过王爷们还有诸位将军尚在议事中,我等不便打扰,只能议完了才能禀报。也不知要等多久,这天寒地冻的,公子还是明日再来吧。"面善守卫忍不住劝道。且不论此人是否真是晔王府总管,即便是寻常百姓,也不忍见对方呆在风雪地里彻夜等候。
"多谢小哥,我还是再等等罢。"叶阳聆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失望,转而回到骏马身边,沉默地伫立,再无言语。
鬼面守卫见状,表情也缓了几分,望着斗篷上已然蒙上积雪的倔强文弱书生,无奈地叹口气。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自□由□自□在□□□
将军府 议事厅

谦煜一脸凝重地听着满脸不甘的诸将一一报告战场的怪异之处,主座的伏月面无表情,时不时在羊皮卷的地图上圈圈点点。
"......然后骑射队放箭过去之后箭统统没了踪迹,一眨眼的工夫箭雨就朝着自己飞了过来,看那箭尾分明就是我军方才射出的箭!"中军上将冯荆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射出的箭是朝着自己飞来了。
"伤亡多少?"伏月淡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
冯荆只望了一眼伏月那天人般的俊美容貌,便移开了目光。
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却也没人敢与伏月对视。
与其说是不敢与之对视,倒不如说是和不想与妖魔鬼怪扯上关系相同的那种畏惧与一点点的嫌恶。
与那双足以媲美但夏盟天气的万年寒冰眸对视的话,会一阵一阵背脊发凉,加上伏月一成不变的表情毫无情绪起伏,从上到下又都被漆黑的棉袍包得严实,一片墨色愈显沉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仿佛面对大限将至一般,因而他以及天威军中诸多将军在习惯性望向晔王之后总是下意识地别开眼。
"伤亡倒不是很大,看着有很多箭飞过来,实际上能伤到人的却少之又少,觉得刚飞到眼前就突然消失了,中间又有实实在在的箭,所以挡还是不挡,防还是不防难以判断。"冯荆的语气难掩焦躁。
伏月双臂支撑在桌案上,双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遮住半边脸,低垂的眼眸半眯着望着羊皮地图,但任谁都看得出,正在思考的伏月不过是目光恰巧落在地图上而已。
"中军的情形也是一样么?"脑袋并没有移动,伏月只是稍稍抬眼望向都骑尉颜侍。
"禀王爷,中军有所不同,此次我军只要杀入敌阵就会忽然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接着莫名其妙地就会被不知哪里砍来的刀伤到。"好在平日里训练的严且身经百战,将士们对危险本能地反应很快,能够及时补救回刀反击,即便如此,面对看不见的对手吃亏是肯定的。
伏月思忖片刻,淡淡道:"大体情形我已了解,各位且先回营吧。之前让你们准备的事记得不可马虎。"
"是,王爷!末将告退。"听得伏月赶人,将军们也识相地准备离去。
到达但夏盟虽已有月余,伏月大部分的时间在四处奔走查探地形,命将士们准备道具做些简单的机关,只在晚间议事。
因但夏盟属守地,故天威军并不急于出兵,对方来头未明,仓促对战并无好处。何况暴风雪下了有七八天,无论如何都不是交战的状态,大军也可借机整顿休养。
伏月轻轻一叹。
方才便在想,眼下未至冬至,便是阳遁一局了,为何明明是经休门却是天任星动的?
伸手向书案,什么也没摸到,这才回过神,边城的将军府是没有聆沏好的热茶等着他的。

适时,中卫侍捧着一个托盘自边门来到谦煜与伏月面前:"启禀王爷......"
谦煜急着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想向二哥问个详细,却见这不识相的家伙冒出来,没等他一句话说完就气急败坏地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中卫侍知道主子这会儿心情不佳,缩着脖子急忙转身的当儿,伏月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却在无意中看到托盘内所盛之物时脸色陡变,两步上前逼近中卫侍,一把抓起那块佩玉,带着焦急的声音高亢了几分:"哪来的?!"
这声仿佛想咬人的口气令走到门口的诸位将军惊讶地扭头望向难得失了冷静的伏月。
"禀,禀王爷,将军府门外说是有人求见王爷......"从没见过伏月这般情绪的中卫侍惊讶之余抖着声音解释。
话音未落,伏月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谦煜不解地眨眨眼,能让二哥那么大反应的......急忙问道:"何人求见?"
"王爷,来人自称是晔王府的总管。"面对跟了多年的谦煜,中卫侍明显少了几分拘礼。
"啊?!"谦煜张大了嘴,聆来了?!回想二哥的反应,突然觉得大事不妙,试探地问,"那人啥时候来的?"
虽然是大半夜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刚刚到达的哈~~
如果他为了保证二哥的清静私下特设的驱逐令挡住了聆,那可惨了!!
"那人没带公函也没文书,只带了枚府印,当班小赵和小李没敢放他进来,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中卫侍据实禀报。
谦煜眼前一黑,忍不住吼:"你们就让聆大半夜的,就那么冻在雪地里啊?!惹恼了二哥,你我都不要活了!"
惨惨惨!这回完蛋了!谦煜抱着头呻吟,紧接着认命般垂头丧气地奔向门外。
一群凑热闹的将领大眼瞪小眼,来不及幸灾乐祸只想知道个前因后果,便紧跟主公的脚步奔了出去,只留下满头冷汗的中卫侍哭丧着脸:"这能怪我么~"

雪愈发大了,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
浑身完全冻僵的聆靠着马匹半仰着头,不知是在望将军府的牌匾还是在望空中飞舞的雪片。
他的睫毛挂满了冰珠,连眨眼都有些费力。刚开始他还有些担心,不知大老远载着他飞奔至此的骏马会不会受冻。这会儿他想的却是他倘如这么等一夜的话会不会在还没见到王爷就冻死了,真是那样,王爷会生多大的气呢?暗想着倘若自己真的死了,王爷应该会大怒到山崩地裂吧?便有些窃喜自己对于王爷的重要。虽然自己还不想死,但未抵车麸城时就已多少有了风寒征兆的自己显然低估了但夏盟夜间严寒,身着衣物确实难以抵御长时间等候的寒冷,即使冻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已经冷了几分热度的鼻息靠近过来,这匹叫追月白马的扭头顶了顶叶阳聆。
他想微笑却发现脸已经僵硬,伸出几乎无知觉的手拂去马面上的积雪,喃喃道:"你是怕我冻死了么?还没见到王爷,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追月似乎听的懂一般低鸣几声,脑袋磨蹭着聆的手心。
说来这匹马还挺通人性,瞧这体貌也十分中意,日后就一直养在身边吧,就是不知道马儿是不是愿意成天被锁在太阴山里。
等待的这一个时辰,不知为何,已经很久没想起的事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两个全在脑子中冒了出来。从小到大,从幼时模糊的家宅轮廓到被流放时赛外的艰苦日子,然后清晰地忆起初次见到王爷时的那种惊艳与畏惧,即便是现在还会心跳加速。仔细算算便有些感慨,回头想想平平常常的每一天竟是这般幸福的。
听说人到将死,记忆便会复苏,莫非他真的到大限了?不过被王爷喂养了那么多年的补药,若连这点风雪都抗不住,颢斫定要被王爷安个买假药的罪名吧?叶阳聆嗤笑一声,抬高胳膊拂去马背上的雪,顺便也跺跺脚,抖抖披风上颇有重量的积雪,然后双手凑到嘴边呵口气,却无奈地发现那点热度完全不足以让手恢复感觉。

站得好好的鬼面侍卫小赵突然嘀咕一句:"郑头儿到底有没有把玉佩呈给王爷啊?"
面善侍卫小李苦笑一声:"你也担心啊?"边说边望着前面快成雪人的一人一马。
"废话!上头再不放他进去,真能冻死的!"那么冷的天哪里是闹着玩的,"这人也真倔!那么想见王爷大不了明天再来就是了。"

推书 20234-01-04 :《B.L.T》——木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