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给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干干净净来,就要干干净净去。
白简放了那笔。
君不悟,思君不见阳关路。
最后一句说的轻松惨烈,他没能往下写,朱衣就到了。
纵得荣华有几何。
白简仰头看着朱衣。
今天,只有今天。今天一过,他就看不见了。那么此刻看多少都是不够的。
他很想理清楚自己心里这种奇怪的愁绪。
若他不来,很好,因为留个念想。
若他来了,也很好,因为还能见见。
他想朱衣是不明白他这种心思的。
白简牵住朱衣的手,他明显感觉到朱衣的颤抖,微微一下,并不大的动作。
白简的唇边范上微笑,他盯着朱衣的眼睛,道:"你陪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
朱衣没有开口。
白简垫脚亲上朱衣的下颚。舌尖探出,顺着面部线条朝上游走。朱衣的肌肉绷紧,白简拽紧他的手臂。
两人手心都有汗,一个冷一个热。
白简的冷,朱衣的热。
白简拉低朱衣的头。朱衣的额抵着他的,温润的气息吹拂的在面上,叫他这样不舍。
他闭上眼睛,忽然嘴被朱衣封住。
那吻不带感情,只是单纯的掠夺,生疏有礼。
朱衣总能将情绪拿捏到位,白简的手轻轻握紧。
朱衣忽然倾身,白简被他压倒。两人翻滚着掉进草垛子,白简的头发上细絮飘扬,朱衣竟知道一般给他拿下来。
手上的动作从未如此轻柔陌生,带着讨好的意味。
白简心里更紧,朱衣已经不同。
或者,他已经开始漠视了。那种不见光的抵死缠绵消逝在记忆里,风一拂就不见。
白简伸手出去,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多想珍惜这最后一点光,让他觉得自己还很幸福。
是谁曾经在他耳边说着缠绵的情话,一次次相爱的叫他脸红。
然后很多的不得已把这一切都掩埋起来。不是别人逼你,是自己看不破,走不出去。活该困死。
白简想,他只是想朱衣过的稍微好一点,好一点,是不是这样都不可以。
真的有种感情哭都哭不出来,他的手指掐在朱衣背后,深深陷入。
嘴里的呻吟破碎,他觉得自己可笑。
药性已经开始发作,难道真想要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被人抬着去挖了眼睛?白简控制不住的笑。
而朱衣没有发觉什么不妥。他的身体僵硬,一直机械的运动,也不在乎白简到底感受到没有。
那种公式化的运动不带半点感情,他真做得出这样潇洒。
白简只想再看看他的脸,手抚上去,朱衣侧头。
白简的手无力滑落。
柳家的人说,这药物让人无痛无感,等他再次醒过来,也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白简仰着头。朱衣的声音在他耳旁安静的喘息,搅破夜色安宁。
白简抓着朱衣没有完全褪下的衣角。
朱衣将手撑在他身旁,身体抬高,却始终闭眼。白简意识朦胧间,将手上去,一遍遍抚在朱衣残破的眼睛上,十分留恋,只是说不出口。
朱衣没有过多理会他。
兀自动作,朱衣沉溺在这一场情事。人要真的不带一点感情才能活得洒脱,却也是极累的。
反正不用再珍惜,破碎多一点有什么关系。白简想夹紧朱衣的身子,却发觉自己已经没了这力气。
整个人瘫软的倒在床上。
他努力看着朱衣,朱衣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从未这样清晰的在面前碎成一片一片,白简右手抱着他的腰,左手刚上去要拉着他的颈,朱衣极其温柔的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白简一怔。
忽然身后贯穿动作猛烈,白简忍不住高叫。
朱衣伏倒在他身上,似乎说话,白简嗯了声,朱衣却不再开口。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月色彻底消隐之后,朱衣睡在床头。白简起身。
走每一步都在颤,他眼前的景象已经看不清楚到底该垮一步还是两步。
所幸还能摸到朱衣。
朱衣已经穿好了衣裳。没有抱他,侧向一边。
声音冷淡,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他道:"药拿来。"
白简很想摸着他的脸笑道:"傻子,我怎么会害你,我的毒药和解药都是清肝明目的东西。"可惜他说不出口。
白简记得自己有一日在朱衣的逼供下,不情愿的道:"听人家说,男人之间的友情止于酒,爱情止于床,我同你睡那么多次,我一定会是很爱你的。"
那时的朱衣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怀。
从怀里摸出个瓶子,倒一粒在朱衣手上,白简喘气咳嗽。
"我们两清了。"
朱衣没有说话,白简扶着墙离开。
这一辈子没有开口说过软话,唯一一次求人相信却还失败了。
那么那么......其实说不说,开不开口都是一样的。
白简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问问朱衣到底在想什么。然而一开口,却成了再见两个字。
朱衣也未上来留他。
白简终于出门,门外几步的草丛里,有人在等他。
人老的速度不需要多久,是不是有个故事说,有个男人一夜斑白了头?
白简老下去,没有用多少时间,只有一炷香。
那一炷香里,他将自己的眼睛送给了朱衣。
一个恨白简恨得想要他死的男人。
一个白简爱他爱得想要他活的男人。
这个如倒刺一样钩进白简身体里的男人,他相信要拔一定会有些痛,只是时间会抚平这些伤口。
白简坦然的坐在镜前想象自己的样子,然后轻轻带上眼罩。
SE结局
三月,朱家大喜。
朱衣迎娶柳家章氏,新郎骑着高头大马,通体赤红。
一双眼亮得吓人,却甚少有人从里面看得见喜悦。
新房之中,朱衣坐在新娘身边,仿若圣帝宣读旨意。
"你进的我朱家门,可是我朱衣一辈子是不会认你做朱夫人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朱衣忽然仰天大笑。
"我这生人,极恨与极爱均为同一人。他却这样欺瞒我。废我一生,抓住他,定叫他生不如死!"
"你何苦............"
"你懂什么!"
朱衣忽然暴怒。扯下身上绸缎绫罗,几乎赤着身子,模样癫狂。
"白简!"他对着窗外大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若我抓着你,吃了你的肉,嚼了你的骨头,把你的心烧成灰喝下去,叫你死活同我一生,你还怎么骗我!你还怎么骗我!"
窗外一群夜憩的鸟扑楞飞开,朱家偏厅柴房一人抬头。
揉揉眼,只听见隐约声音,忽然心口就开始痛。
朱衣摸摸自己的眼睛忽然喃喃:"白简......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都信你......为什么......要离开......"
"三哥三哥,外面又开始下雪,今年看来是个好年。"
"哦。"
"你还在想白简么?"
"白简是谁?"
"三哥......"
"我外甥叫你了。"
后人记,江南朱家少主朱衣,终其一生无子,朱家从此不用白色。
百家少主白简,家道中落,后与朱衣断袖。因欺瞒朱家财物,消逝于江湖,其后再无人见过。
HE结局
三月后。
朱衣眼睛复明,朱家大公子查明江南劫财一事,主事者落网,柳章不知所终。
朱衣却一直不快乐。
白简不见了,这个孩子太傻,他以为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情,却发现不是这样。
朱衣想,他不过为了保护他才要他离开,白简怎可当真。
四周豺狼虎豹,谁知道明天能怎样。白简到底单纯到什么地步,竟相信他那一两句冷语。
朱衣用足所有力气寻找白简,开始他想,找到这个人就把他揪进怀里狠狠揍一顿。到了后来,他不想打他了,只要他好好的,回来想去哪里去哪里,朱衣全部奉陪。
再后来,他什么都不想了,他的脑子空了,全部都是白简两个字。
因为自己眼睛复明,会看见更宽的天地,而现在天地却逐渐消失在面前,朱衣无比挫败,心痛的毛病夜夜发作,不知良药。
而后--就是一年。
朱衣南下,相国寺修建,皇上着他亲去监工,用最上乘的香墨纸张粉饰太平。
朱衣百般不愿,却无能为力。
南下第三天,他胸口堵得慌,一个人从山口出来,哀哀的走在山路上。
他已经看得清楚每一个石子的道路,却看不见白简,那么这种清晰就全都没有了意义。
左边的山麓上有溪水的声音,似乎还有人的脚步。
他伸伸懒腰走过去。
一个什么人挑着担子过来,朱衣刚想让道,整个身子却怔住了。
白简。
是白简。
他虽从未能真正看清楚白简的样子,但这个俊秀的少年,脸颊稍凹,眉梢高挑,一定是他的白简。
朱衣竟一时说不出话。直到白简走到他身边,他忙忙让开,一股子中药味传来,他深深吸气。
手指都激动的颤抖。
他跟着白简一路走到山上的茅草屋里。
那个茅草屋离他的房子很近,他竟三天三夜睡在这个人身边。
毫无知觉。
到底是他太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而白简的动作迟缓,根本没有发现他。朱衣跟足一路,心中疑惑太甚。
终于在白简走到门口时拍拍他的肩。
白简回头。
他的眼上戴着青色的眼罩,他的唇角轻轻抿着。
"施主?"他开口。
朱衣心口一窒,喘不上气说不了话,半晌才颤着开口道:"白简......你的眼睛呢......"
白简手里扁担落地。
整个身子颤得好像秋叶,他摸索着走两步,忽的又停住。
嘴角忍了又忍,朱衣觉得自己眼睛一阵酸,就这样流下泪来。
他走上去,白简伸出的手没来得及落下,给他握住。
朱衣一把将白简抱紧怀里。
两个人支持不住各自颤抖的身子,齐齐坐在地上。
白简忽然大哭,干涸的眼睛没有眼泪。
他哭的好像要呕出心来,朱衣咬着嘴角开不了口。
很半天,朱衣颤抖着摸上白简的眼罩,猛一拉,下面的黑洞和他自己曾经如出一撤。
手迟迟不敢上去摸,白简低头。
"我太难看了,不要看我。"
朱衣忽然声音跟着身子颤起来:"你的眼睛......说,是不是给了我?"
白简没有回答,朱衣猛地瞪大眼睛。
"难怪......每到照镜的时候,我的眼睛都忍不住流泪。是你在替我哭吗?"
朱衣的手摸到腰间的刀,笑起来风轻云淡,"白简,你看不见我,我这眼睛要来有什么用?"
手起,白简大骇,忙拖住他的动作。
"你这个疯子!"
"我把眼睛还给你,再明明白白的把你扛回去,否则你说我是为了报答你恩情!"
"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
"你根本不相信我,白简,你怎么能不信我信你,为什么?"
朱衣忽然抽泣。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哭,拿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简抱着他的肩,在他耳边道:"朱衣,那再来一次,你究竟是害怕失去我多一点,还是这双眼睛呢?"
后人记,朱家大喜三日,一月闭门不再开店。三少爷朱衣携妻白简云游江湖,朱家老店由--朱仃四少爷继承之。
终。
仓促之仓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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