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夏∮雪

仇少扬挂了彩，脸颊右侧一道明显的血痕。他捂着脸，默不吭声地走进屋内。
八叶见了，不由惊诧："他这是--"
温和的向阳紧随其后，解释道："你舅舅嫌他太好看了，给他留个标记。"
八叶走到仇少扬面前，饶有兴致地端望他的脸，嘻嘻地笑："好看啊，这下真的好看了。"
"猴子！"仇少扬抬头，目光锐利。
这一昵称把八叶乐得："这回换我问了，要不要我帮你啊？"

没人知道魏局长的那个人情是怎么欠下的，八叶也是机缘巧合，在仇少扬的电脑里看到了他父亲贩毒被捕又越狱的那些照片。那天提审他老子的人正是魏局长，恐怕连杰克都不知道，身为人民刑警的仇少扬也曾经试过买通局长。长得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做得却是那么不正直的事，啧。这个世界本没有高尚与低贱之分，在八叶眼里，每个人都是为动机而行动。至于他为什么会跑来侦探社，纯粹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指挥着的日子。他不喜欢杀人。他不喜欢血腥。他也不喜欢如坐针毡的日子。
不过八叶也就此天真地得出，这大概就是仇少扬留在侦探社的最大的原因：报恩。

仇少扬接过安小六递来的纱布，随意抹了抹脸上的血痕。他低着头，看向八叶的眼神依然充满侵略性："要！"
八叶没想到他那么爽快，怔了怔，道："我舅舅爱玩游戏，我们可以这样引他一个人出来。"
仇少扬问："什么游戏，怎么玩？"
八叶意味深长地眯起眼，诡笑："成人游戏。"

既然舅舅要他的脑袋，那就把他送到他面前。八叶的思路向来简单粗暴，经过侦探社里几个人的商酌，倒也一致通过了他的方案。只是，当仇少扬随他一路赶往他舅舅约翰所在的五星级大酒店时，车窗外景色纷飞，他隐隐有些不安："如果你舅舅不上当--"
八叶放下了手里偷来的PSP，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担心我啊？"
仇少扬沉下脸："你是我同事，一起执行任务，我当然会担心你。"
八叶摸摸心口，感慨："好感动啊！"
仇少扬猛地踩了刹车，面前是刺目的红灯。
八叶被突如其来的刹车震到车底，捧着摔破了的PSP爬出来，一脸怒气冲冲："我操你仇少扬--"
仇少扬转过头，冷冷地："就凭你？"
啊，八叶语塞，他的同事最近越来越下流了，他这明明是语气词啊，他怎么能理解到行为上去。咳，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八叶抱着PSP的残骸，开始回忆他在家乡时风流潇洒的那些日子，笑容渐渐敛去：儿子，如果你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老子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保住的。
仇少扬在镜子里看到他皱眉沉思的模样，轻蔑地扯起嘴角。

两个人来到酒店。门口，八叶看到了他昔日的两个女朋友，罗斯和玛丽，一个是清丽婉约，一个是丰满性感。他歪着脑袋朝仇少扬咧嘴坏笑："看看，老子的品，如何？"
仇少扬平静地说："据说是在意大利某个红灯区里找到的这两位。"
八叶吐吐舌头："英雄不问出处，女人不问职业。"
仇少扬鄙视他："请不要糟蹋成语，谢谢。"
两人还没走进酒店大厅，罗斯和玛丽就一前一后地扑了过来，把八叶抱了个香玉满怀。
"亲爱的--"
"宝贝--"
八叶寒了一寒，强忍下回抱她们上下其手的冲动，学习仇少平时正人君子的模样，清清嗓子，规矩地道："两位小姐，你们认错人了--"心底哀鸣：呜，我的女人我不能抱不能摸。
"委托人还在楼上等我们，两位，不好意思。"仇少扬适时出声，伸出手，看似温和实则蛮横地拉开了两位美女。
八叶不忍看着两位美女失落哀伤的表情，附到仇少扬耳边，轻声地问："喂，楼上有空房间么？"
仇少扬扯着他的头发，拉开他太过逼近的鼻息，鄙视他："少废话，办正事。"
"对我来说，睡觉吃饭做爱才是正事啊......"八叶吃痛地又委屈地摸摸脑袋，不敢继续去看他的女人，快步跟着仇少扬，跑进了电梯。

part 4

翩翩公子向阳在底楼大厅等候两人已久，看到他们两个并肩走过来，以着他专业的男人欣赏男人的眼光细细打量了一番。
八叶看到向阳，欢欣雀跃地奔了过去："向阳向阳，我有事要拜托你！"
仇少扬平静地走过去，不悦地瞪着向阳别有深意的注目。
向阳呵呵笑："其实你们还蛮登对的。"转向趴到他肩口的八叶，温和地问："什么事？"
八叶还没开口，仇少扬冷冷地插嘴道："精虫上脑了他。"
向阳立即心领神会："哦--"眨着眼深情脉脉地看着八叶。
八叶给他这么一瞅，猴子似的举动马上停止，触电一般松开了向阳的肩膀，退后复退后，摆手慌张地辩解道："那啥，你别误会了，老子......还是喜欢女人的......"社里的人都知道，向阳是个彻底的GAY，但是大家也知道，除非故意招惹他，不然，向阳是不会对你有企图的。用老大的话说，什么叫绅士，大家看看向阳，啊，对，好好学着！
仇少扬一笑："向阳，我相信你的品味。"
向阳嗯了一声，摘下眼镜，浅褐色的眼镜幽幽地望着八叶。
八叶吓坏了，哇一声，转身就跑。

八叶跑开后，向阳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叠光盘，交给仇少扬。
"这个你收好，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
仇少扬接过光盘，若有所思地："真不明白杰克为什么对这个case那么费心。"
向阳笑："他心里有个五线谱，我们只能跟着他的谱子唱。"
仇少扬不屑地撇撇嘴："魏局长给了他多少好处？"人赃并获教父手下的亲信，与其说任务有难度，不如说完成任务后面临的复仇危机更可怕。聂行歌爱玩游戏，但他不是拿性命去娱乐的人。
向阳拍拍他肩，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瞥了眼酒店外满脸憔悴的两位美女，低语道："这些人，就算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还是会跑过来的。"
仇少扬看着远处，八叶正在和鱼缸里的锦鲤扮鬼脸。他抬抬下巴，指着他："把这个蠢货交出去不就好啦？何必多此一举！"
向阳摇摇头，微笑："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同事那么无情？"
仇少扬哼了声："我只对女人有情。"
向阳愣了愣，无辜又尴尬地笑，不知该接什么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性别真的起到了主导作用吗？向阳觉得，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女人或是男人，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多说无益，向阳与仇少扬告别："八叶看了这碟一定会找我算账，我先找个地方回避下。"说罢，快步离去。

仇少扬拿着光盘走到八叶身边。
有着一双蓝色大眼睛的男人正弯着腰，兴致勃勃地用着奇怪的表情逗着鱼缸里的鱼。
仇少扬看着烦，拎起他的领子，强迫他正向自己。
"玩够了没？办正事了。"
八叶眨眨眼："什么事？"
仇少扬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个白痴，当初怎么能从几千人的追杀下跑到中国来的？难道说，一个人的好运可以神奇到这个地步？他松开手，不想传染他的愚蠢："去见你舅舅，约翰。"
八叶怔忪，手不自觉地扬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咧开嘴笑。
"呀，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这个老不死活得怎么样了。"
仇少扬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确信，在八叶笑成月牙弯的眼里，捕捉了一丝嗜血的杀意。

两个人乘着电梯来到十二层，在约翰先生的总统套房外，被四个黑衣男人搜身。
八叶不住叫痒，跳起脚，扑到仇少扬的身上，哈哈傻笑。
仇少扬冷静地搂着他，扫视周遭。
而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个白发老妇抱着一个婴儿缓缓地走了出来。
酒店舒适的橘色灯光下，仇少扬看到老妇的脸上水光满面，一双苍老的眼镜又悲又喜地望着八叶。她的干瘪的嘴里徐徐地重复着："埃特少爷......埃特少爷......"
八叶只一刹那的迟疑，随机，憨憨地跟她解释道："我只是长得像那个倒霉鬼罢了，老婆婆，你认错了人啦！"
老人呆了，仇少扬同样惊诧。
第一次，听到八叶嘴里吐出那么字正腔圆的中文。
八叶扶着老人走到一边，轻柔地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婆婆，年纪大了就不要到处乱走，遇到坏人就不好了，是不是。"

"够了！"门口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
一语方落，手下的人立即停止了搜身。
仇少扬和八叶不约而同地回过身，看到了传说中的约翰先生。这个与八叶一样，长得一双蓝宝石眼的老男人，此刻正目光锐利地端详着八叶。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许是约翰常年打打杀杀枪林弹雨的关系，仇少扬在他压迫的视线下很不自然。
许久，约翰才开口打破了紧窒的气氛："听说，你给我带了个冒牌货过来？"
八叶勾起笑，松开了婆婆不放心的手，走到仇少扬身边。
这就是他的计划。反正舅舅此番来也只是要找到他，灭口以后回去应付教父。不妨他就现身，借机接近约翰，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将其绳之以法。
仇少扬拉着同事，走过去，与约翰面对面。
他的手心微微沁出汗。八叶察觉到了，一笑："好歹你以前也是人民刑警，怎么，胆子缩水了？"

约翰的目光总算移开了八叶的脸，说："他是很像我的外甥，像到--连从小把埃特养大的梅丽婆婆都认错的地步。"他轻咳了声，转眼间，几十把枪指向了八叶的脑门。
仇少扬赶忙说："我有证据证明他不是你外甥！"
约翰狐疑地："噢？什么证据？"
仇少扬说："这人是个纯粹的同性恋，我想，你的外甥只喜欢女人吧？"边说，他把向阳交给他的光盘递给了约翰。

向阳承诺过，这种事有一次没有第二次。不然，他迟早会给人乱刀砍死。
杰克让仇少扬去采集八叶害羞动情的模样，于是有了仇少扬在八叶家门口的那一幕系列剧。杰克又让向阳利用偷拍的片子进行移花接木，于是有了如今电视机里，八叶与数位男子厮混，上演火爆春宫的剧目。
荧幕上的八叶脸色酡红，动情时浑然忘我的迷离眼神让仇少扬略微有了些负罪感。
八叶站在约翰的沙发椅边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约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目光色情地转到八叶身上。
"身材不错。"他中肯地评价道。
八叶僵硬了嘴角，眼睛看向仇少扬："扒光看的话，这位更出色。"
仇少扬得意地扬起笑。
"怎么样，约翰先生，还满意我们为你提供的水货吗？"
约翰亲切地回以笑，扬起手，底下的人很有效率地端上了一盘盛满金币的水晶盆。
"谢谢。"他礼貌地道。

仇少扬离开那间房间时，忽然发觉一件事：自始至终，八叶从未看过他的儿子一眼。
之前车上的不好的预感又再度袭上心头，他皱眉，在酒店大厅地落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
过了一刻钟，约翰手下送来了一只黑匣子。
他打开黑匣子，看到了一张支票和一双蓝色眼珠。
"替我转谢约翰先生！"
他抱着黑匣子，连奔带跑地离开了酒店。
落地窗前，烟的灰散了一地。戴着墨镜的男人望着仇少扬落荒而逃的背影，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有些仇恨，当你付诸于行动后，你会发觉，其实当初强烈的感情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
仇少扬拿着那个黑匣子，静静地跪在母亲的墓碑前，心情比面前的大理石更沉重。
白色的菊花瓣散落在他的周围，随着风一片片卷过，粘上了他的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
这样凉薄的夜风刮伤了他的眼腺。
卖花的小女孩不懂，这个大哥哥为什么突然间痛哭流涕。

part 5
仇少扬次日下午回到侦探社。他的面容依然精致而沉静，终年不变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总有那么种整洁而纯粹的感觉。
经过杰克的书桌的时候，他顿了顿，蓦地丢下一句："老大，我辞职。"
杰克埋首魔兽副本，压根没抬眼，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为什么？"
仇少扬说："我出卖了同事。"
闻言，杰克按了鼠标左键，直接退出了游戏屏幕。他扫了眼桌上的电话，平整的话机一整夜都不曾响过。他以为他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手下的忍耐力和判断力。杰克沉声道："你一句出卖，可是把八叶的命交给了穷凶极恶的一伙人。至于么，你们有那么深的仇恨，为什么还能平安无事地共事那么久！"
仇少扬沉默。
他的眼睛瞥向窗外的平地。好胜的八叶一直挑衅他，说警察都是小白脸酒囊饭蛋。他们曾经在那块平地上打到天昏地暗，两个人吐血送了医院。可是后来呢，他明明记得，在跟踪一个地痞流氓的时候，八叶扑过来替他挡下一刀，那道伤疤至今未曾痊愈！他也没有忘记，下棋输了的八叶，是如何扭捏着穿上女式泳装，在社里排山倒海的笑声中，对他竖起中指。

杰克抬起头，看到仇少扬平静如水的眼里总算流露出那么丝愧疚的情感，叹口气："他是逃命，所以闯红灯失手撞死了伯母。仇少，八叶虽然玩世不恭行事又放浪不羁了些，但毕竟，他是不会恶意去伤害任何无关的人的。你和他坦白，或者正大光明地找他报仇，都比你现在的做法要来得男人点。"
仇少扬说："他是教父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你觉得他能善良到如何地步？我母亲罹难以后，我想过将这个肇事司机暴打一顿送进法院的，可结果呢，我还没起诉，就给调职外地。世界上真有那么巧合的事么？你信，我不信！"
杰克怔了怔："你离开警局，是因为被调职？"
仇少扬冷笑："不然你以为？"
杰克无奈地笑："我以为是你父亲的事情连累了你。说真的，同时失去双亲，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能够靠盲目的恨意来支撑生命的。"
仇少扬微微黯然："父亲是咎由自取，可是母亲......你或许不能理解一个单亲家庭成长的我。在我能够成家立业、报答她的养育之恩时，她却突然撒手人寰，这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更匪夷所思的是，凶手竟然逍遥法外，快活地流连在全城最大的几家夜总会里！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公正、疏而不漏的法律吗？在暴力面前，什么仁义道德都不堪一击！"
杰克劝不动他，拉开一边的抽屉，摸出他的员工年假作息表。
"给你半年长假吧，想清楚了再回来和我说声。至于八叶，如果他没死，你--"他斟酌了下，压低声音，"你要当心他。在我眼里，他是一只沉睡了的狮子。"

仇少扬愕然："你不打算救他？"
杰克挑眉："为什么要救他？我又不是如来佛，有什么本事去和黑手党较劲。"
瞬间，仇少扬了然。他轻蔑地望着正在品咖啡的杰克，缓缓扯动嘴角："你是不是早就想借着我的手，摆脱八叶吧？"
杰克谦谦有礼地点点头："追杀他的人让我烦不胜烦，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教父总是半夜电话骚扰我，你也知道，有些压力，如果不能承担，我只能舍弃。"
仇少扬迟疑着脚步，转身走出了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