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葶

第一章　
吳桐，目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四學生。
今年即將畢業，同學們都在忙碌著實習的事，他也不例外。
今天，他去應徵了第三家公司，若葉會社。
早早就起來了，細致地穿好唯一的黑色西裝，打了條斜紋的領帶，揣著薄薄的簡曆，有點不安的擠上公車，如果這次再不成功的話，必須得回老家去了。在這裏，他沒有錢，沒有房子，只有一張會計證書還有一口流利的英語，他想留在這座城市，然後把弟弟接來這邊讀高中。這是他，現在小小的夢想。
下了公車，高達百層的摩天大樓就占據了桐全部的注意力，他深吸了口氣，試著閉著眼快步走了過去。
暫時的漆黑讓他冷靜了點，是的，吳桐，深愛黑色。
就像他熱愛夜晚，仿佛深不見底的黑色能將他吞噬掉，然後忘記一切。
忘記貧窮、忘記自卑、忘記傷害、忘記背叛......
毫無防備地，撞到了一個人，桐不禁嘲笑自己的莽撞。一邊緊張地向那人陪不是，可心裏卻一點抱歉感都沒有，桐經常戲謔自己，那張尚算清秀的臉上掛著的，全是虛偽。
開朗溫柔，這個是學校裏眾多學妹對他的評價，面對著愛慕者一大堆，桐總是很耐心地陪笑著，心裏卻是止不住的是厭惡。
女人，常常是種麻煩的生物。
"你也是來應聘的？"那人理了理領子，雙眼是桐二十二年來沒有見過的明亮。
"是的。"
"祝你好運。"
"謝謝。"
那天，桐很順利的被錄取了，職務是經理助理秘書。
意想不到的職位，剛進公司就能坐上這個位子，桐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天氣出奇的好，澄空萬裏。
桐對著鏡子，展開笑容，他告訴自己，他的人生，從今天開始，會轉變軌道的。
第一天上班，經理助理給他安排好桌子之後，就不見影了，整整一個上午，沒有人來和桐說過話，於是他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打開助理發給他專屬的筆記本電腦，寫起了網志。
"公司請我來是工作的，所以我要拼命幹點成績出來！"桐從來就這麼認為，只要来上班能有錢拿，就好。
他安排給我的工作我會完成，他沒有吩咐，不正樂得清閑么。
中午快下班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傳來的是把似曾相識的聲音。
"吳秘書，下班後一起吃個飯吧。"

第二章
整整一个上午的清闲，让吴桐意外的觉得这份工作挺适合他的，不过在接到这个电话后，他大概懂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顺利的进入这家公司。
"请问您是？"
"你上司的上司。15分钟后我在停车场等你。"没有多一句的废话，电话就挂了。
吴桐利索地收拾了下随身的东西，在99楼的玻璃电梯上看着下面的世界，有种不真实感。他常常想，如果自己就这么跳了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是不是，粉身碎骨，抑或是，肝脑涂地。又或者搞笑点，砸死路过的。
出了电梯，他看了看手表，然后往停车场小步跑着，希望不会迟刻。
果然，是他。
红色的法拉利，杏色的休闲服，配上那张宛若天人的俊脸。典型的香车美男。
吴桐扬起嘴角，他知道现在的他只需要展现出温顺的微笑。然后，保持沉默。
"工作还顺利吧。不过近看吖，你更加可爱呢。"
"谢谢经理的夸奖。"
"别那么拘谨，叫我光就好。"
"嗯。"
吴桐本来以为会是很高级的店，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平常的居酒屋。
"这里的海胆盖浇饭很赞的。"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海胆，看来他把我的一切都调查过了吧，其实刚刚坐在副手座时，吴桐就发觉了，这位经理的眼神不太寻常，他的眼里明显带有一种叫做欲望的色彩。他对我有兴趣，而且不止是一点点的兴趣。
吴桐寻思着，当某日那个经理捅破了这层暧昧时，也许，自己又得重新去找工作了。
工作，钱，生活。无聊着，却又不得不屈服，然后就老了。
如果不是以后要供弟弟上学，然后让家人过上好点的生活，他真的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了。
阶级的基层，庸庸碌碌，为了金钱奔走，茫茫然然，过此一生。
理想，小时候是有的，当个画家或者作家。
靠着一支笔，寄托一颗心。
可是等到16岁那年，父亲离开的那天起，家轰地就倒了。
吴桐从小就知道，父亲在外边有大把的女人。
吴桐从小就看透了，那些叔父为了钱、权是怎么互相利用互相陷害的，哪怕是手足。
所以，当家里破产的时候，他不意外，然后还是继续上学，本来以为上不了大学的，后来却意外的得到了班导的资助，然后半工读的，过了四年。
钱，他也厌恶，但他不得不为其背叛自己的意愿，他不是那个五柳先生，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
因此，现在他必须乖乖地坐在这里，陪那个对自己别有所图的男人，吃饭。
只要不出卖身体，他为他工作，哪怕是偶尔陪他吃饭再陪陪笑，拿他的工资，也是心安理的。
"明天开始，当我的私人秘书吧。"
"经理，我资历还那么浅，恐怕会做不来的吧。"吴桐淡淡的拒绝了，他没必要为自己挖个坑然后跳下去。
"我有专职秘书帮我处理事务，你需要做的事情我以后慢慢教你。当然，薪金是现在的3倍。"
吴桐承认自己，是个爱钱的命，于是很没有骨气地点头了。
饭后，光将吴桐送到了一栋高级公寓前，下了车就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然后上到了顶层的83楼。
83-2间，是深棕色的红木门，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吴桐的手掌里，"给你的。"
"曹经理，您这是金屋藏娇？"
"你还没租到房子吧，那就先住这里吧。"
虽然是征求意见，但语气却是绝对的命令。
"可是......"他不想欠，欠着欠着，要还就难了。
"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权利。"男人开了门，拉着吴桐进屋，四周都是纯白色的墙还有家俱，落地玻璃窗，淡蓝色的橱柜，还有一副毕加索的真品作装饰着那面白花花的墙。
吴桐很喜欢这种设计。所以他不自觉地笑了，然后想起了以前，自己为家人设计的房子，也是这种STYLE，只可惜，现在全部都没有了。而且，他居然还知道我喜欢这画，果然是下了功夫的。
心口有点抽痛，正想捂上那个发痛的地方，却被另一双冰凉的手先覆上了。
"住下吧。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他停了停，再补了一句，"我有未婚妻了，放心。"
吴桐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还是陌生的男人，然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老实说，他喜欢这房子，单纯的非常喜欢，好吧，再明白一点，他还是个爱美的主儿。
下午，曹光陪着吴桐回到大学的寝室里收拾些衣物，然后晚上，回到这间五室的公寓里吃饭。是吴桐亲自下厨的，厨目是甜虾意粉，味道吴桐是有自信的，而且负责吃的人还很没形象的2人份吃光了。
饭后，吴桐削好了苹果，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播的是肥皂剧，万年不变的无聊笑点，吴桐只觉得内容很无趣，倒是笑得前仰后翻的曹经理娱乐了他。
十点左右，光无赖的索求了一个晚安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副卡，然后潇潇洒洒的走了。
这两天，对吴桐来说，仿佛就像是梦一样，没有实感。
这样，算是被包养了么？吴桐不禁问自己，居然还是被一个比自己更美的男人"包养"了？

第三章
光走后，吴桐走进浴室，放了温水，随后将自己埋入了放了温泉缓压剂的浴缸之中，满室的都是薰衣草的香气。
这也是光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却盈人。
擦干了身子，发尾还滴落着水珠，男人随意在腰间围了条毛巾，然后，很享受熄掉了屋内所有的光明，剩下的，只有夜黑。重新坐回那软软的沙发上，为自己倒了杯86年的Romaré-Conti，那血红的液体透着微弱的月光，诱惑的美丽。
缓缓走出阳台，席地坐上了木板，往下看，灯红霓影，升平气象，不紧不慢地小呷了一口，香醇的酒气环绕住舌尖，不愧是名酒，那人对我真不错哪，淡然，笑过。
然后他缓缓地把杯里的酒一点一点地往下倒，楼下是公园，夜里，也是死寂一片。
然后等杯中空无一物时，吴桐收回轻握杯子的右手，重新没入了室内的黑暗当中，慢慢翻开包里的CD，宇多田的，FIRST LOVE。
一度呆滞的时间
将会继续流转
剩下的尽是难以忘怀的伤感
明天的这个时间
我一定会哭着
想起深爱过的你
......
泪，安静的流着，心，安静的痛着。妈妈死后，吴桐总是梦到同一个场景，总是梦到妈妈死前那一身的血还有脸上抽搐的微笑。对于母亲，他是恨的，恨她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要给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来伤害自己；可对于那个生养自己的女人，他却忘不了，忘不了她给了他快乐而纯洁的童年，忘不了她曾经给自己的无私母爱。
而只有在夜里，才有将抑郁在心里的一切宣泄出来的勇气。
"摩羯座的人经常是闷骚型的，常常会缺乏自我的安全感，表面是一副波澜不惊，经常将什么都藏在心里憋着。"
吴桐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室友曾经抱怨自己的冷淡，然后用星座书上的这段话来讽刺他。
刚开始听到的时候，吴桐是笑的，还说过"挺准的嘛。"的话，可是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装的，笑笑也就过去了，其实，那个时候，吴桐说的是真心话。
寂静的夜黑，常常可以麻木了神经，而微微的酒精，可以麻木了心。
吴桐感觉到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自己，隔了薄薄的衬衣，依然可以听得到不规律的心跳。
他，回来了。
"我忘了些东西，来拿的。"
"哦。"
然后他吻上了桐的的耳垂，轻呼出口腔内热气，指尖冰凉的触感慢慢抚上桐的锁骨，淡淡的CHANNEL 5在桐刚刚洗浴完的身子上蔓延开来。
手心冰凉的人，都是温柔的人，就像死去的妈妈那样。
"经理大人，请问您忘什么了？"
"你。"
扭头，黑暗中，光的双眸隐约闪过的美丽，低声答道。然后收紧了手臂的力度，虽然手心冰凉，可他的身体总是很温暖的。
"经理，我想辞职。"关系已经挑明了，虽然不讨厌他的味道，还有他的温暖，但，他要的他给不起，而他自己，也输不起。
何况，他还是有未婚妻的，他们，不可能开始，也不应该开始。哪怕只是逢场，作乐。
"你很像一个人呢。"那人把头抵在桐的肩头上，自顾自的说下去。
"像我弟弟，他眼睛也是像你那样大大圆圆的，但总是充满了悲伤的色彩。"
"那他现在呢？"
"死了。"
"。。。。。。。"
"七年前他为了我挡了一枪。直中心口，血流了一身，失血过多死的。"
"。。。。。。"
"今晚让我抱着睡好么。"
"嗯。"
光抱着桐进房，二人躺在KINGZISE的床上，光褪了衣服后试探性地靠了上来，体温的传递，在冰冷的夜里，总是让人安心的。
"不要辞职，好么。"
"嗯。"
"我可以住这儿么？"
"当然，这是你的房子。"
桐拍了拍光的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只是突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近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是失了心的人。这样靠着取暖，感觉挺好的。
"现在是你的房子了，房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我不是陈阿娇。"
"我也不会让你唱长门赋。"
桐笑了，"经理，您老人家还是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绕了个弯，桐不想提起那个字，他知道的，光喜欢的不过只是自己身上的影子，不是他这个人。
而他吴桐喜欢的，也只是他身上像妈妈那样的温暖还有，手心的冰凉。
不是爱，只是彼此安慰。在黑暗的夜里。
不辞就不辞吧，自己总是需要钱的。反正被抱抱也不会少块肉。
朦朦胧胧的，就睡着了。

第四章
正式上班的第二天，吴桐有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就在顶楼经理室的旁边。
那空间很大，光线也很足，整个房间可以用"气派"两个字来形容，但桐总感觉少了些东西。
"帮我泡杯咖啡。"
于是乎，桐今天的工作，从泡一杯让经理满意的咖啡开始。
光喜欢喝黑咖啡，不放糖。这是那个甜美的小秘书告诉他的。把咖啡豆磨碎后，细细地搅拌，然后冲入热水，末了，桐加了些玉桂粉。那样咖啡的口感会更滑，这个是妈妈教的。
端了进去，光正埋头处理着公文，桐轻轻的放下杯子后，转身退出去。
刚扭开门把，就飘了道声音过来，还是那么悦耳。
"中午陪我吃顿饭吧。"
"嗯。"
今天，来的是海边的情人饭馆。
沙滩很美。连天的海，望不到边。闪着砂亮的海滩，还有偶尔掠过的几只海鸥，悠闲的午后。
"下午，我帮你请了假。"
"带你去个地方。"
"嗯。"
饭后，光和桐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饭馆，往那边的灯塔走去。
然后，停在了大石上。站在那颗石头上，翼往下看，海水出奇的蓝。
"小庭，哥哥带了一个人看你来了喔。"
桐诧异地望了望对着海说话的光，浪潮拍打的声音仍在此起彼伏着，他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哥哥找到了喜欢的人了，就像喜欢你那样喜欢着他喔，所以，小庭，你放心吧。"
"咦？"桐歪着脑袋，这人不是傻了吧。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光转过头，笑靥如花。
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可他眼里的坚定让桐有点心颤了，没头没脑的就问了句："为什么？"
"不知道呢。"
"可是我好像不喜欢你。"
"我知道。"依旧是淡淡的笑，然后光又转过头，朝着湛蓝的天张开双臂。大喊："我喜欢吴桐。"
桐苦笑了一下，真是狗血的剧情啊，是不是那人昨晚从哪套偶像剧里学来的，可是眼里好像有种咸咸的液体正酝酿着。
下一秒，头发被人揉了揉，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喜欢你。"耳际再次回荡着这句，这次，是满眼的温柔。
然后又重归平静，依旧只是海潮的拍岸声。
那人轻轻地拭去桐不知何时落下的泪，依然是温柔的语调，"回去吧。"
"嗯。"
"今晚我想吃鸡翅膀。"
"哦。"
回到那间83-2之后，桐褪了外套，解了领带，只剩件纯白的衬衫，俐落地套上淡绿色的围裙，就在厨房里忙活了。
光笑笑，就开了电视。漫无目的的拿着遥控器乱按。
"今天早上，我谈成了笔大生意。明天签约。"
"恭喜。"
"然后我决定放自己几天假，要不要去温泉旅行？"
桐偷偷瞧了光一眼，那脸此时红得像只煮熟的甜虾似的，想不到这个雷厉风行的经理也有那么可爱的一面。
"哦。"然后低头继续腌制他的鸡翅膀。
吃完饭后，光帮忙收拾了碗筷，这倒让桐有点刮目相看了，真的想不到大少爷除了会赚大钱外居然还会做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