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兄弟)----青纱帐[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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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也好。
"呵呵......"我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大哥,你真的从来都不肯让我赢一次!"我扶着墙面想站起来,"你以为我真那么贱,喜欢被男人上?我也不过是在利用你!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这次算我栽了!"我不要承认爱过这个人,这是我--仅剩的尊严!"要杀要剐随你便!"
心口疼地厉害,那一掌虽不见得出力多重,但以我现在的身体也是受不住的。腥甜的味道从喉头涌起,我勉励咽下。我拼命让自己站地笔直。我不要在这个人面前示弱!我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和他站在同等的高度上,我不愿,以这样悲微的姿态匍匐在他跟前!即使我输地彻底,也不能让他看不起!
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却立刻被一双手牢牢扶住。
"不用你可怜!"我突然暴怒起来。总是这样,这个人就是以这样虚假的温柔让自己越陷越深!都到了现在了,你还要骗我吗?!
我使劲推他,可一反常态地,凌决雪却死不肯放手。这下子我愤怒地眼都红了,什么理智都没了,伸手就是朝他脸上扇过去--
"啪!"那意料之外清脆声响让我瞬间愣住了。他为什么不躲?
我一时愣住,他却突然间放手了,失去支撑的我一下子就萎顿在地上。混蛋,我刚想骂人,他却开口了,那声音却再不是刚才的云淡风轻。
那是我在那个雨夜里曾听到过的,温和而凄凉的声音,却远不及现在的绝望。
"你就那么恨我,恨到想杀我?"

第十八章
我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意料之外的,凌决雪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我复又冷笑,做戏也不做全!至少摆出点痛苦的表情给我看啊!
他半垂着眼睛,安静地站在我跟前。淡淡地神色如同往日一样俊雅,墨色的长发从脸侧垂落,像丝缎般美丽惑人。他不说话也没有在看我。不知道他又要演什么戏,我只好冷冷地盯着他。
许久,似乎是知道我不会再回应他,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只是......总是骗自己。"他挽起唇角那淡薄的笑意,抬眼--他终于抬眼瞧我。那一瞬间,我看见,有什么浓重到窒息情感,在他眼里止不住地蔓延--
他笑,满目的凄色。
"你一直都在恨我,是不是?"

我看着他笑,那淡薄到几乎是支离破碎的笑成功地让我的心抽搐了下,意识到自己的退缩,我满不在乎地承认:"哟,大哥?你到现在才知道吗?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讨厌你!你什么都有,所有人最重视也是你!你有哪里比我好?平日里装得跟个圣人一样,结果还不是连自己的亲弟弟也睡!真他妈恶心--"
像疯了一样,恶毒的言语不停地从我嘴里冒出来,我知道现在惹怒他对我没有丝毫的好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恨他,真的恨!如果说爱有多深,那么恨就有多深!这个人不单是我生命里仅爱的,也是最恨的!甚至相比凌蓝生更恨--因为爱,所以更恨!
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凌决雪已经将我一把扯起来。急速的动作搅得我胸腔里一阵气血翻腾,我强忍住出口的呻吟。身体被迫着紧贴上他的,双手被他扣在身后,他伸手抬起我的下颚,那手劲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他看着我,很仔细,很仔细地端详。冰凉的手指在我的五官上划过,"是啊,你是怎么各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
"自私又贪心,想要的总是要抢到手,从不在乎会伤害到什么人......"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变了,凌决雪却好似什么都没注意到,只轻轻地拂开我覆额的发,"我不是傻子,那么多年相处,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在骗自己,那个孩子只是有些任性,只是有些小心眼,他只是怕受伤害--我一直一直这样骗自己!魔教进攻栖凤楼,我明知道只有你知道所有的部署......我只告诉过你一个!可我还是骗自己......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不是!"
"很可笑,是不是?每次都装做看不见你眼里的憎恨,只肯对着那张面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久了,连自己也相信了,你是真的关心我......像个傻子一样。"
眼对上眼,鼻对上鼻,那么近的距离,却让那个人的一切都成为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那么深切地注视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我......不!我不要相信他!
被禁锢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喘息相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热度。
我屏息。
他却笑,清澈的眼里如同荡开的了涟漪的湖水,破碎了一般的美丽。
"可是,总要醒的......"像梦呓一样在我耳边缓缓诉说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像压抑着什么感情一样,他几乎是颤抖着开口:"我可以不在乎你做任何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是谁?我看着凌决雪那样复杂的眼神,竟觉得脖子好似被什么掐住了一样,无法呼吸。这样的目光,是--为谁?
他突然凑到我耳边低语:
"父亲把你扔到千翡楼的原因,你不曾想过吗?"
他知道!他原来早就知道是凌蓝生做的!我震惊地望着他,连他松手都犹未觉察。脚下一软,我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袖子,却什么都没抓住。整个人一仰,却只跌在柔软的床面上。我爬起来看他,他却已经退远。白色的身影如浮光掠影,片袖也捉不到,只遥遥地望我。
"知道你失踪,我心急如焚地赶回来调查,却从二娘口中知道你被卖到千翡楼--当时我简直想杀了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他喃喃述说,眼睛里激烈翻滚的情绪让我不由抓紧了床幔。
"可我也知道--没有父亲的授意,二娘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栖凤楼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没有人敢这么做的,除了他!所以我去质问他,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准备好了,无论什么理由,这样的事即使是我的父亲也不可以原谅!我当时真的什么都顾不了了,可他......"
"你知道他让我看了什么?"他突然崩溃似的捂住眼睛,连指尖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决绯,你教我怎么原谅你--"凌决雪一直平稳的声音再也支持不住地破碎了--
"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有什么被撕裂开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那个人,我以为我会听不懂,可寒意却如尖锐的指甲,划开一直被我故意埋葬的记忆--
墨一样黑的夜里,少年莹白的身躯,如梨花般绽放......颤抖着,哭泣着,消魂蚀骨......
不是他......求你,求求你,放过他......
......不要,害他......
他自始至终地恳求。
那个如落花般安静的少年啊。
我不明白,那么多丑陋的恶行为什么只有那个夜晚被我牢牢掩埋,原来当时已隐隐觉察,那将是一切的开端,也......必会是一切的结束!
"他......怎么了?"我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
......
"他有了你的孩子。"
□□□自□由□自□在□□□
"哈,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漾到唇边的嘲笑无论如何也扯不开去。我僵硬地看着对面的人:"我不相信!"
"决钰的身体和一般人不同,这你早就知道的!"他的声音拔高了,"父亲带我起看他的时候,我简直认不得他了!除了肚子,浑身就瘦得剩下一把骨头,整天缩在角落里,什么人都不认得,见了我也只会怕得尖叫!他曾经自己打过一次胎,可差点连命都送掉,大夫说这孩子已经不能动了!"
他放下掩面的手,极缓地抬起头,看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里透着难以理解的疑惑与沉痛,"决绯,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偏过头,注视着那个质问我的人。冷笑了。
是--嫉妒吧,即使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未意识到对他的感情,却已经开始嫉妒了,那些情事的痕迹就像一把火,燃尽我的理智。所以做了那样幼稚可笑的行为,所以付出了如今的代价!
多么可笑--那么愚蠢的感情,就为了这个人啊!
"他才十四岁!决绯,这么一个孩子,你怎么忍心?这会毁了他的啊!"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看着他痛心的表情,只觉得好笑。这个人从来没被伤害过,那是被所有人娇宠的天之娇子,怎么会懂?!"你们只知道他受了伤害,那我呢?就因为我不会生孩子,所以就可以随意被人玩弄?"
"你知道我在千翡楼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一个不能开口的小倌,每天每天等的就是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像个垃圾一样被人玩弄!那样的滋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小时候天一黑我就害怕,因为天黑对我就意味着所有噩梦的开始!那时候我天天躲在床底哭啊,可是又有谁来救我?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又谁来替我惩罚他们?!"泪水顺着脸颊落下,那些黑暗的记忆,是我永不愿出示人前的丑陋伤痕。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
我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抑制不了一直颤抖的声音:"十岁那年被带回凌家,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再不会让人这样对待我!可是那个人,哈哈,他居然还是我的父亲!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满腔的悲愤冲上心头,我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上的血气,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前倒。
"决绯!"那个人飞掠过来,抢住我翻落的身体。
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去看。我累了,真的好累。他这样的性子,本就不应该和我有什么交集。他爱的凌决绯从来没存在过,我的世界,他永远不能明白......
昏迷前,我用仅剩的力气,朝他展开一抹笑,无限讽刺却犹带几分惨淡的笑意,我在他耳边喘息:"他......没有资格......而你,更没有!"

第十九章
我知道我在做梦。
长长的廊道蜿蜒曲折,我被人领着,穿过层叠的幔帐。
四周很热闹,莺声燕语。有人在痴痴地笑,看不清楚面目,只相似的,点着丹蔻,肤白似雪。空气里漂浮着甜腻的香味,浓重沉郁,是近乎腐烂的香气。
手被人牵引着,走向廊道尽头的房间。我抬头,打量牵着我的女人:一样是苍白的面色,朱唇如血,太娇艳了,像蛇信。
女人在温柔地笑,红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那笑容和记忆中的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于是,我知道--我又做梦了。
那一个梦,我已经十年没有作过了......
镂空的朱漆木门,那一天,一切的开始。
女人把我领至门前,我站住,茫然地盯着那扇门。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曾经上面每一个花纹我都牢牢记得。
我知道门里面有什么在等我,这个梦我做了无数次了,每个细节我都知晓,我需要做的只是伸手--
"绯儿,别去。"有人唤住我。
我回头,看见角落里站立的女人,她有一双很妩媚的眼睛,美丽却哀愁,像凋谢的桃花。
"别去。"她苦苦哀求。
我看着她--我的母亲。
为什么当时你不来呢?
我记得,我始终记得。
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
我朝她笑,朱门开启,我跨进去。
"绯儿!"
我回头,看着大门在我眼前闭合--黑暗,渐渐笼罩......
我,一直笑。

睁开眼再看见的,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烛光摇曳下,淡淡的瞳仁,如琉璃飞凤。
"我不想见到你。"
这是我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原本沙哑的音色此刻更是粗砺难闻,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处境这种态度无疑是太嚣张了,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再坏也不过如此。
"做噩梦了?"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凌决雪却只是如是说。
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直在哭。"像是回答我似的,他的手指拂过我的眼角......我偏头一躲。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把手拢回袖子里:"......还记得小时候每次你一生病,我就会陪你一起睡,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你大概自己也不知道,睡着后你总会无意识地哭。这个习惯从小到现在都没改掉......好像只有生病的时候你才最诚实。"
我翻过身,背对他,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决绯,我不想放弃。"
他突然把手伸过来,像是想抱我,可最终只是将我披散在脸侧的发顺到耳后。
"我其实很笨的......决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伤心了难过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就像小时候,我只会等你睡着了偷偷地帮你擦眼泪,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我发际的皮肤,"从小母亲师傅就教我做人的规矩,知道你做了那样的事,我真的接收不了......做错了事就一定要负责!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你啊。父亲的做法我真的无法接受,所以我私自派人去找你,我只知道要把你带回来......可真的见到你我又不知道怎么办了,迦叶寺里看见你那么委屈的模样,我就什么都忘记了......"
"答应了父亲要抓你回去,可我知道一旦你回去会有什么在等着你,所以我说要你跟我走,我......我很难过,决绯。我不知道怎么办,你教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温雅的声音变得哽咽,他俯下身子,抱着我,脸贴在我的颈侧。
"决绯,我不想放弃......"他那么伤心地呢喃。
我从没见到这个人如此示弱过,像一个孩子--那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凌决雪。我所认识的凌决雪是文雅沉静的,是坚强稳重的,从来不会失控也决不会动摇,可是,现在那么脆弱无助人,也是凌决雪吗?
从前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这一天,要让他动容,要让他痛苦,那么长久的想望终于实现,可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却并不如想象中雀跃。
已经等待太久了,由希望变成失望,最终绝望。
"我已经累了。大哥......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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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只是更紧地抱着我--不肯放手。
"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陈述,"就如你说的,我就是那样的人。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不在乎伤害到别人。十几年来,我就是这么过的......这一次你也许可以原谅,可第二次,第三次呢?......终有一天你会受不了而恨我的,我不想那样......大哥,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背对着他,那样的姿势让我们都看不见对方的脸。身体贴地那么近,可为什么总触摸不到对方的心?总是在不断地猜忌、欺骗和伤害......是无法企及的距离。
"你说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又何尝不是?"曾经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去研究这个人,可最终还是如此的收场。
就好像隔着一道门,锁上了锁,硬生生地将我们阻隔--我进不去他的世界,他也没办法出来,注定的僵局。
"我们都明白的,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我们都无法原谅对方。"
其实早就在那天晚上,或者在我们相遇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今天的结局--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相爱,原本已经是上天的奇迹!可是,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他的脸贴在我的颈间,还是那样半抱着我,一动都不动。温暖的体温烫贴着我的脊背,我强忍着,不准自己逃离。四周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许久许久--

推书 20234-12-30 :残照当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