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纪—流年----辰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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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回首,默然地看向习洛,开口道,"没有。"
"那么......"习洛等待着萧尘为他指出一条明路。
萧尘盯着习洛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镜池中的那整片无根雪莲,许久之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淡淡地突出两个字。
"放弃。"
简单的两个字,却深深摧毁了习洛内心最后的希冀。
"什么?"习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那几乎无所不能的师父竟然让他选择最坏的一步。
"放弃,只有放弃才能解决这一切。洛儿,你所中的诅咒太深刻,已经没有消除之法了。"
"不会的!"习洛激动地后退了两步,"只要有诅咒,就一定会有解除的方法......我能研究出来的,师父,你给我时间,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绝对能研究出来!"
萧尘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习洛,犀利地说道,"洛儿,不要逞强了。你单是反抗诅咒就用尽了精力,根本无法再做其他。"
"不要!我不要!"习洛上前拉住萧尘的衣袖,如恳求般的语气带有几丝哽咽,"是师父的话,肯定会有办法的......师父,我求求你,我不要放弃,我不能让这个诅咒吞噬我的思想,我不能......真的不能,忘记师兄......"
夜风吹起了那飘渺的白衣,萧尘抬头望了望天空,空中漂浮着淡淡的尘埃,眼神中有着和习洛一样的迷惘。
"就算解除了,又怎样?"萧尘秀口微启,"易轩并不爱你。"
习洛的身子猛地一震,原本紧紧拽住萧尘袖子的手,也渐渐松开。
"放弃吧,洛儿,你再抵抗下去,自己也会因此而丧命。"萧尘低沉的声音依旧在耳边萦回。
习洛有些呆滞地低下头,轻语道,"让我不爱师兄,我宁愿去死。"
萧尘淡淡地看着他,然后弯下腰去,轻轻抚上习洛的脸,"但是,你心里一直很清楚,易轩不爱你。而且,对你来说,易轩并不是最重要的,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地步。"
"不......不是的!师兄是最重要的。报仇什么的,与师兄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习洛闻言突然挣开萧尘的手嘶喊起来。
"那么,你为什么要可以疏远易轩?"
习洛紧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
"你很清楚自己对易轩的爱带给他多大的压力,若你执意而行只会增加两人的痛苦罢了。洛儿,放手吧,对你,对易轩,都是一种解脱。"
"我......"习洛明显比之前动摇了。
没错,他能肯定自己对师兄的爱深刻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但是师兄呢?他不只一次地对自己表示,这种爱,让他很难堪。
若是爱一个人对于对方来说是一种折磨。
那么,这种爱,还有必要持续下去么?
"师父,我爱上师兄,是错的么,是不应该的么......"习洛低下头,失意地喃喃道。
萧尘将习洛拥入怀中,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爱情,本身并没有对错,只不过,爱情,会铸就对错。"萧尘轻声地在习洛耳边说道,眼中瞬时闪过一种哀伤的神色。
习洛就这样靠在萧尘的怀里,许久许久。
萧尘伸手抚了抚习洛的银发,然后,解除了对习洛的守护之印。
习洛便在萧尘怀中渐渐闭上双眼,失去了意识。而在他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脸颊的弧度,最后掉落在地上,散无痕迹。
辉月被乌云笼罩,不见一丝银光。


第三十一章
白尘居中的风铃低低地嘶鸣,撕裂着宁静的夜空。
易轩一直留在那里,轻轻抚上月白色的帘纱,那里还残留着习洛的味道。淡淡的月光洒在手中墨绿色的凤凰扣上,清晰地显现出了那一条裂痕,狰狞地嘲讽着。
这是习洛一直想得到的东西,也是被自己错送给他人的东西,事到如今,他还可以,还有资格把它送给习洛么?
更何况它......已经有了裂痕......
夜风拂过脸颊,吹起了凌乱的发,狂舞不息,易轩转身,便看到了抱着习洛的萧尘。
易轩急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师父,师弟他......怎么样?"
"洛儿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苏醒。"萧尘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一脸恬静的习洛,又看了看面容憔悴的易轩,眼中泛起一丝担忧的涟漪。
"真的么?"易轩一直愁怨的表情瞬间被笑容代替。
他已经,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完全藏不住。
萧尘被这一抹笑容惊了一下,而后马上恢复以往的平静。
"洛儿醒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易轩显然因为喜悦而忽略了萧尘担忧的眼神。
"没什么。"萧尘的眼神没有从习洛身上移开,将习洛轻轻放到床上,亲手帮他掖好被子,然后看了易轩一眼,便离开了白尘居。
易轩坐在床沿,伸手握住习洛微凉的手,温柔的眼神在习洛白皙的脸上留恋不去,菱形唇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
相信师父,果然是正确的。
当初,就是师父把还是婴孩的习洛交给了易轩。
如今,师父再次将差点失去的习洛带回了自己的身边。
原来一切都来得及补救,他和习洛,终于也可以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等到习洛醒来,他就会表明自己的心意,并将习洛一直想得到的凤凰扣亲手送给他......
一切,都会好的......
易轩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中传来了颤动。
师弟他......醒了?!
直到习洛揉着腥迷的睡眼坐起来,易轩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师弟,你终于......终于醒了......有没有哪觉得不舒服?"易轩焦急地围着他问东问西,生怕习洛再有什么闪失。
"嗯......还好,就是头有点痛......"习洛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抬头,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易轩,"那个,你......是谁啊?"
易轩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愣愣地完全忘了反应。
习洛的手渐渐摸上易轩的脸颊,眼神很是迷茫,"好怪......我明明不认识你,但觉得你的脸好熟悉,为什么会这样子?......我们以前,见过么?"
易轩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但原本炽热而又温柔的眼神却被陌生而又迷惘的表情所取代。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习洛睁着天真好奇的眼睛盯着易轩的手。
"没,没什么。"易轩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
里面握着的,是曾是习洛朝思暮想的凤凰扣。
可是如今,它已经失去了出现的价值。
送给他么?
呵,就算现在送给他了,又有什么意义?
无缘无故地送一个男人发扣,他会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吧。
更何况,还是一个有了裂痕的发扣......
"对了,你是我师兄!"习洛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兴奋地叫了起来。
易轩猛地扣住习洛的双肩,激动地问道,"你想起什么了么?你还是记得我的是么!"
"你刚刚不是有叫我师弟么?所以你应该是我师兄,对不对?"习洛用一种天真的眼神看着易轩,就像是答对了问题然后索要奖赏的小孩。
"呵呵,没错,我是你的,师兄。"易轩无神地低喃着,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心痛?
不,一点都不痛。
他早已失去了这个东西,早已失去了这种感觉。
现在的他,只感到空洞......
"这是我的房间么,还是你的?"习洛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我到外面去看看!"说着习洛便拉开被子跑出了房间。
易轩想拉住他,却没有伸手的勇气。
第一次,易轩觉得,他已经失去了留下习洛的权利。
窗外,红梅飘飞,枯叶零落,长夜未央......


第三十二章
依旧是千雪无尘的白尘居,依旧是妖艳似雪的红梅飘零,依旧是那个人,在花丛中折枝嬉戏,依旧是风华绝代,笑得天真烂漫。
可是,易轩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此去经年,沧海桑田。
现在的他,只能半倚着窗栏,从一个隐蔽的角度,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他,远远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屋中的画一样,明明尽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
这便是他的代价吧。
也是习洛以前的心情......
屋中的门悄然打开,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静静地走了过来。
易轩转身,恭敬地低头唤道:"师父。"
萧尘点点头,随即看向红梅中嬉戏的身影,平波无澜的琉璃目中闪过一丝涟漪,"很惊讶吧,对于洛儿醒后的反应。"
易轩身形一顿,随即苦涩地笑了笑,一丝再沙哑不过的声音自喉间飘出,"是因为......诅咒么?"
萧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许久才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黑蛟龙族与嫡仙相克,他们天生拥有杀死嫡仙的能力,但洛儿这次为何只是受到诅咒而并非死印?"
"......"
"爱么,因为爱他,所以不想让他死。"原本清澈的琉璃目中带着几丝迷茫,淡淡地看着远处,雪白的侧脸上划过不知名的忧伤。
"......也许吧。"易轩愣愣地看着萧尘,没有言语,这样的萧尘他从没见过,隐约觉得犹如无根雪莲般飘逸的他,也有着无法触及的忧伤和悲痛。
许久许久的静默无言,才听见萧尘清澈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任何事物都有两面,爱情,不是那种绝对可以得到原谅的理由。因为过于盲目,会变得难以控制。而掌权者,最忌恨的,就是无法掌控一切。"
"掌权者......谁?"
萧尘的唇角挂起一抹苦涩的笑,目光又飘了开去,"一个比谁都害怕爱情,却又比谁都渴望爱情的人。"
"师父,弟子不懂。"易轩看着萧尘,直说他的疑惑。
"不懂么,也好,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不会在一开始就感到那么绝望......"
"师......师父......"
萧尘推开刚才被易轩虚掩的窗,转身问道,"易轩,你知道洛儿的诅咒是什么么?"
"不是......忘记一切么?"易轩疑惑地望向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苦涩地问道。
萧尘摇了摇头,"他只是暂时什么都不记得,慢慢地,他会记起以前所有的事,也会记得你是他师兄,除了--他曾经爱上你的事。"
易轩苦笑。
曾经......用得好贴切。
没错,他们之间,仅仅只是曾经......
"但这个诅咒并不只是这样。"
"什么?"闻言易轩惊讶地抬起头。
"与其说它是让洛儿忘记爱上你,不如说它剥夺了洛儿的爱情。"
"剥夺......爱情?"易轩无神地低喃着。
"不明白么?"萧尘的目光看向花丛中的习洛,"也就是说,洛儿以后无论遇见谁,无论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里,也不会得到回应--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易轩的身体颤了一下,而后抚着窗拦,默默低下头。
该庆幸么?
至少,习洛不会爱上其他人......即使也不会爱上自己。
没来由地,易轩突然好想笑,好想不顾一切地张狂大笑。
可是,笑完了呢?
笑完了之后,他又想干什么?
易轩的目光停留在碧萧上,死寂死寂。
"易轩,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师父......"
萧尘直直地看着易轩,琉璃目澄清而明亮,"你,爱过洛儿么?即使只有一点点,你是否爱过他?"
易轩愣了一下,随即耳边不由自主的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你有喜欢过我么?不是师兄弟的那种喜欢......] 
[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么......]
相似的问题,再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易轩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抹青色的身影。
"没有,从来没有,我对洛师弟,除了师兄弟的情谊外,再无其他。"
同样的答案,再说一次时竟是如此地痛彻心扉。
萧尘看着易轩,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然而却什么也看不出。
"那就好。"
萧尘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屋内。
依旧是望着那个人,易轩的眼神变得柔和。
拿起碧萧,它的尾端系着一个有了裂痕的凤凰扣,然后,轻轻地,放在嘴边。
一滴水,落在了习洛脸上。
轻轻抹去水的痕迹,习洛疑惑地微微抬头,天空中竟下起了蒙蒙细雨。
伴着那悠扬的箫声,哀怨而彷徨......
碧波烟里绿拂柔,雨降花红,孤凤独栖楼。谁言碧霄暗垂眸,三千发丝八千愁。
秦楼月冷残梦空,潇湘水悠,离思经年浓。三生流水指尖残,白衫依旧弄春风。
(全文完)


后记

也许,多年之后,我们可以很坦然地来讲述这个故事,用一种,平淡地几近苍白的语气,来讲述关于错过与忘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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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想过,对易轩来讲,习洛是什么?
师弟?喜欢的人?不会爱自己的人?
无论是哪一个身份,他依旧是习洛啊,那个注定不能拥有爱情,注定为了一个人的复仇而被残酷牺牲的器皿。
易轩知道,易轩什么都知道。
在习洛抛弃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真相。
可是,却不能不爱。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
明明知道习洛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意
但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直爱着他。
一直爱,一直爱,爱到死去的那天,也依旧想继续爱下去。

也许,多年之后,在我们都为人妻为人夫的时候,我们会忘了这个故事。
这个带着悲剧,却很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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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流年和南华纪的笔风相差很大,因为我无法用那样一种戏谑的笔调去勾画他们之间的爱情。
很残忍,真的很残忍,无论是对于我来说,还是对于我笔下的人物来说,我真的不想,也不能笑着讲出这个故事。
我并不是想去歌颂什么爱情的伟大。
爱情很唯美,但不一定伟大。
有人说,爱请是自私的,有人说,爱情是博大的。
自私也好,博大也罢,对我来说,只要不心痛,就可以......

也许,多年之后,我已经老了,老到吃饭都需要卯足力气了,我却依旧放不下这个故事。
一边嘲笑着自己的幼稚,一边,还心心念念地抓着原稿不放。
本该老泪纵横,眼球,却干枯得挤不出一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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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觉得,易轩这是自作自受。
是他先伤害了习洛,才会造就这样的结局。
没错,易轩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可是,习洛更狠,就连让他恕过的机会都不给。
究竟是谁残忍?
谁该遭到报应谁又该被救赎?
又该由谁,去填补眼中那潭阴柔到心酸的情伤......
对与错,在这样的结局面前,显得没有丝毫意义。
该庆幸先看了南华么?
可我觉得,正是因为先看了南华,再回头来看流年,会有种加倍的感触。
不过,它终是完结了,以一种早已注定的结局收尾,我也可以稍歇一会,停下笔,去品味一下这黑白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擦身而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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