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强强帝受)----藏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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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万剑天隐约听到母亲叫唤,一声声,像一股春日暖流融进了他心里。
他睁开眼,有个蒙胧的人影在晃,但是他认得,那是给了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新生命的女人。
"娘......你没事吧......"
"没事......娘没事......"妇人见万剑天如此记挂自己,心头又暖又酸,颤音道:"孩子......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万夫人回来了。
三天后,万剑天彻底恢复时他接收了这么一个事实。
就这么回来了?以司空墨的性格会就这么放了他们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万剑天决定要去问个明白。如果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也许他还能对司空墨保留一些些情谊。
"孩子......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终究得到圣上的宽容,这真好。你要好好的辅佐圣上啊。"临进宫万夫人拉住万剑天,感恩戴德的叹道。
看着这样的母亲,万剑天犹豫了。
万夫人又道:"我老了,只想安度余生。这里,你父亲就死在这里呢......"他拉着万剑天的手来回的摩挲,眼里积了泪"我得陪着他啊,虽然他死了,但我得陪着......陪着......"
她不想逃到陌生的地方去,近来,她已有日薄西山,朝不虑夕之感了。对这样一个没有力气动作的老妇,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万剑天彻底动摇了,有那么一瞬,他想,就这样吧,陪母亲呆在这吧。
可。
万夫人又说:"圣上对我们万家一向恩泽深厚。你看,圣上怕我这几日身子受损还赐我百草丸,说对身体极好,嘱咐我一定得吃......孩子,你要好好的待圣上啊!"
"百草丸?"万剑天心下奇怪,忙要来看。

该死的司空墨,竟然让母亲吃了"蚕蚀" !那个什么百草丸分明是克制"蚕蚀"毒素的药丸。
"蚕蚀"是皇家秘制毒药,无色无味,如饮水。凡中此毒,发作时五脏俱裂,头如捣鼓,痛不欲生。然,最令人胆寒的是此毒极难发现,它如一群绵软无声的虫,一口口,一点点吞噬你的躯壳,待疼痛时,生命已尽灰飞。
并且,就是有了解药也极难根治。
孝如万剑天,他不能不愤怒。
"让开!"万剑天怒气冲天,挡在他前面的奴婢太监都吓得哆嗦,一步也迈不开了。
"陛......陛下说......说......不见......不见将军......"终于有大胆者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还险些咬舌。
不见?!司空墨,你是怕了么?!
万剑天抓过说话的太监,硬生生捏碎了那太监的腕骨,那个太监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把丢开手里的人,他冷笑,问:"现在,还有谁要阻止我?"
那些下人吓得虚脱,再无人敢阻拦。
"万将军。"
万剑天正要推门,伏公公就出来了,他谦卑的喊他,又示意众人退下。
那些太监如获大赦,慌忙退下。
"陛下体恤将军大病初愈,命将军七日不用来宫中,将军不知道么?"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
"将军,陛下体乏,请将军莫要打扰了。将军想要什么,和奴才说就是。"
"解药。"浴在清冷的月光中,万剑天手抚腰间赤天,犹如地狱邪神,只要有人敢违逆他,那人便只能死。
"陛下说,陛下已经毁了......"颈间一痛,血就流下。
"陛下已经毁了关于解药制作的一切记载,天下间只有陛下可以给你解药。"伏公公一顿,竟颇有些怨恨。"陛下说,只要将军忠心定国,辅佐左右,万夫人自是寿比南山。"
又是这样,为了爱我就不顾一切伤害我的至亲。
这是爱吗?司空墨,你告诉我。
万剑天慢慢收回刀,他似乎看到司空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可一世。
"好。如他所愿。"郑重吐字,神情却是空空。

8
一年后
七月,天干风燥,炎炎日灼。
一队人马在荒野被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拦着,停滞不前。
"怎么?"温和的询问如清风徐来,从问话人所乘坐的华贵软轿就可知此人地位不凡。
"王爷,有刁民拦轿。"轿外侍卫尽职回答。
"刁民?"
"回王爷,这群刁民想要抢夺我们携带的粮食。"
"混蛋。"轿中人似乎怒了,但这声骂也不见得凶狠。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让这群刁民安静!"侍卫一拉缰绳,就要打马上去。
"慢着,你果真混蛋!"音量微提,看来他气得不轻。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主子一向不轻易发怒,这侍卫被他这一骂,心中无措,连声请罪。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吗?"轿中人轻叹一声,又收了怒气"咱们是官家队伍,民众竟敢上来抢食,可见他们实在饿得厉害。生长于此片黄土之上,便都是将身家性命交予我司空家的子民。让子民陷于斯地,实乃我司空家的错啊......你怎能训他们为刁民呢!"
"是,是!"那侍卫听得心头一热,回答更是恭敬无比。
"你去分些食物给他们,留足口粮便可,就说我平王司空研代司空家赔罪了!"他又叹一口气,"若有哪个军官殴打驱赶百姓的便罚他们一日不许进食,好好体味何为饥饿,你也一样......去吧......"
"谢王爷赐罪!"侍卫打马,领命去了。
帷幔被缓缓掀起,纤长的素手,骨节分明。这轿中人一身单薄青衣,气质高贵。他容貌清俊,行为柔和,淡笑着,如莲清雅。
微一抿唇,司空研定定的望向蓝蓝的空,广袤无垠。
"凤涅......我司空研终于回来了......"依旧的温柔,却有让人不察的寒意。

"昨夜三更里,嫦娥坠玉簪。
冯夷不敢受,捧出碧波心。"
即使是盛夏的夜,月光也是清冷,是沉寂了多年吧?所以,这幽光才会根深蒂固的寂寞着......
他吟着诗舞着剑。随着唇瓣吐出的一字一句,眸中的凌厉就多了一丝一点,冰君子的凶狠也就深了一分又一分。
一诗吟罢,司空墨停下,用剑挑起一旁的酒罐,仰头,一口饮尽。
"呵。"感受从喉咙至胸口再到胃那一线的火辣,迅猛的,汹涌的蔓延......
喝酒而已,怎么会这般火烧火烤......这般疼......
司空墨摇摇头,好像想甩掉什么,却望见一池的子午莲,竟然疯了似的提剑又舞,却是剑剑摧花。
不一会儿,池中大片子午莲鲜有幸免。
"呼、呼......"司空墨累极,终于喘着气停下来。他看着眼前本是如嫦娥玉簪般美好的花儿现在都残败得惨不忍睹,从心底升起一股快感。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瑶台种!好一个瑶台种!"司空墨喘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去拿桌上的酒,脚步有些虚浮。
伸出的手被拉住,司空墨疑惑的看向来人。
剑天?
"别喝了。"他低声阻止,不容抗拒。
"你来了......"整个眼眸都亮起来。然后他想起什么,脸色又黯淡下来,"你......你是来拿百草丸的吧......"
看着他微醺容颜瞬息的变化,万剑天皱眉:"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你知道么,他要回来了。"司空墨撇开头不看万剑天,只是要拿酒来喝。
"别喝了!"万剑天挥倒桌上的酒。
"一年了......我说过不强迫你更多......可是......你总要拿解药时才来......你......我对你日思夜想......你上朝就上朝,下了早朝就不再多说一个字......现在他要回来了,你更不会理我了吧......"司空墨无力的拉着万剑天的领子,声音有些嘶哑,"早知道我喝酒会让你关心,我就是喝死了也甘愿的......"
万剑天看他如此,心里不忍,轻轻握住司空墨微颤的手,柔声道:"你醉了......好好休息......我,"他一顿,"我会陪着你......"
司空墨一愣,不可抑的笑了,"恩。"
其实我没醉。真的。
但现在我醉了。醉了,你就会陪着我了。

真的醉了吧,这么快就睡熟了。
环视一片狼藉的屋子,用来定夺国事的书案上歪斜的倒了好些酒罐子。
要是被那些名家大儒看见了,又要吓得跪下直磕头,然后正气凛然的满口国家大义了吧。
万剑天想着,轻笑一声,动手整理。
这是什么?不经意的一瞟,万剑天放下手中的酒罐,拿起桌上的纸。
看罢,他重重叹口气,他走回床边。
用指腹轻轻摩挲眼前少了霸气和凌厉的安静睡颜,像个纯净的孩子。
曾经那么恨啊,一年以后,竟然也恨不起来。还是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恨过呢?
看他每次见了自己这样欢欣,虽仍无法对他和颜悦色但心里再厚的冰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他小心躺下,双手一抱,把司空墨牢牢抱紧。
"睡吧。"
夜晚归于宁静,只有风,还四处窥视着人间的喜乐哀愁。抚过水池,抚过门栏,抚过那乱糟糟的书案。
宣纸轻巧旋转,然后落地。
无声的字,是愁,是怨,是苦,是爱--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9
"大哥,大哥!父皇这次让我们比骑术和武艺,你是最有资质的,一定又会是第一吧?真好啊!"
"五弟,你是要封王爷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大惊小怪的?"
"大皇兄,你别怪五哥了。不过,我听皇叔说,父皇很看重这次比赛呢。先恭喜大皇兄了!"
一群英姿飒爽的少年围着一个高挑强壮的少年,七嘴八舌的赞扬着。被围着的少年笑着,不可一世。
人群外还站着一个少年,他神情冷漠,并不上前搭话,众人也不理他。
"墨弟,你准备得怎么样?"轻拍少年的肩,身后的人微笑着问。
"七皇兄。"原来冷漠的少年正是年少的司空墨。他看向来人,突地笑开。
"怎么样?父皇真的很看重这次的比试哦,如果你好好做,父皇一定会注意到你的。"
"七皇兄呢?父皇那么喜欢你......"
"我?"七皇子有点无奈的摇头,"我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呢。不过,我会尽力的。倒是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恩,我绝不要再受欺负了。"少年坚定的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什么,得意的笑起来:"我有追风,所以我一定会赢的!"
微微一怔,七皇子笑问:"追风?什么追风?"
"我的好马儿,绝对的宝马哦!"
"是么?虽然别人不知,但我知道墨弟的骑术一向很好!如果墨弟有追风的话,一定可以赢大皇兄的。"温和的少年信任的拍拍司空墨的肩。
"赢什么啊?"司空墨正待说话就被身后粗犷的男声打断,便是被人群围着的大皇子。
"大皇兄。"
"大皇兄。"
他又一笑,藏不住的骄傲,"七弟,十三弟,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投机?"
见司空墨不言,七皇子连忙道:"没什么,我们在说这次比试中大皇兄你稳操胜券。"
"大皇兄,我母后身体不舒服,我想先告退了。"司空墨一拱手,淡淡的道。
大皇子暼了眼司空墨,不耐烦的点头道:"好,你去吧。"
看着司空墨离去,七皇子也道:"大皇兄,我也先告退了。"
"七弟,难道你也不舒服?"大皇子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邪笑,"也是,看你这副柔弱的身子骨,真是我见犹怜哪!"
被突来的炙热气息喷在脸上,七皇子不甚舒服的皱眉,微怒:"皇兄,你自重。"
"哈哈哈!"甩手一放,大皇子压低声音冷笑道:"司空研,你一向温文尔雅,我也喜欢你这性子,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妄动......"
司空研不怒,只负手望天:"大皇兄多虑了,七弟我心不在此,生在帝王家也是莫可奈何的。"
"最好不过。"

"怎么会这样!"看着眼前倒在地上四肢僵硬的汗血宝马,司空墨只觉无措,看着跪在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司空墨大吼着。
"奴,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小人一直按照主子吩咐小心喂养的,小人也不知怎么......怎么就......就死......死......"
"住嘴!"怒吼一声,司空墨双眼泛红的冲了出去。
看着无波的湖面,司空墨却难以平静。
那是他的心血啊,千辛万苦的弄来追风,一直小心翼翼。他以为过了这一次就可以出头,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变得强大,直到没有人再敢进犯他。
快要比试了,他以为时机到了。
可,追风竟然死了。
独独追风死了,在这个时候死了。是有人作怪还是老天想要压着他?
不!他不可以输!
从小到大,因为母后软弱不得宠,他从来就不被眷顾。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想要的东西不能等待被恩赐,只有自己去争,去夺!
所以,老天算什么?!
老天爷不给的,他也一样可以夺来!
"喂,你是谁?在这做什么?"突然,一个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司空墨出神的想着,并未察觉身后的人,此刻被吓得心惊,慌忙转身。
入眼之人是个华衣美少年,和他年岁相差不大。司空墨生在帝王,自小见过不少倾城倾国的美人,男女都有。他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眉眼,明眸似晨星,美丽又傲气,不伤人却难近,一眼便难忘。
"这话倒要问你,你是谁?敢这样跟主子说话?"察觉所思,司空墨便觉面上微烫,强自镇定。
"主子?你是皇子?怎么一副落魄的模样?"来人不答,反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是谁?!"被刺痛伤处,司空墨怒道。
"失败的人都是这样,输了只会大呼小叫,没点担当。"来人冷哼一声,很是不屑,说完就走,不再看司空墨一眼。
"混蛋!若不是我的追风死了,我的骑术绝不会输给那些资质平庸的人!若给我一匹好马......哼......况且比赛还没开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司空墨本就气急,如今被人瞧不起,心里更气,再忍不住,对着那人的背影一通的吼。
来人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来打量司空墨。
半晌,他玩味的笑道:"哦,你善骑术?你肯和我比一场么?若赢了我,我便给你一匹好马。如何,落魄的皇子?"
司空墨不料,转念一想便答应下来:"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来人豪气的大笑两声,兴奋的道:"在下万剑天。"他本来是进宫找七皇子司空研,不想遇见这么个有趣的人。
"在下司空墨。"

睁开眼,司空墨仍觉有些困顿。迷糊的感觉到有个温暖的东西抱着自己,好不容易对准了焦距,入眼的竟是万剑天的睡颜,司空墨暗自一惊。
难怪梦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认识。
他会对着万剑天怒吼,万剑天也不会对他隐藏情绪。
最开始,他们相处得那么轻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万丞相的死开始?还是更早以前?早到,他已经很难记起的时候,他们的路已然改变了延伸的方向......
但是,他不后悔......只有拼命向上的他才是真的他,也只有这样的他才是被万剑天欣赏的他。
他看着未醒的万剑天,微笑起来,好像甜蜜又好似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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