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前就是如此,他们只有说「是」的份,没有否定的词句,大部分人都是顺从,为月见的魅力所蛊惑,在回答的同时,彷佛加深了烙印般的催眠,平常人没有感觉,习武的人却晓得,乐齐天是其中一个。
月见在表在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这点他也不否认,但是他质疑的是,无私奉献的遵从。在他的眼中,他所看到的是被幻象所迷惑而进而盲从的众人,更过分的是月见并没有完全将这种暗示隐瞒著,反而让稍微习过武的人都晓得这件事情。
他们的服从有一部分是因为催眠的能力。
拨弄眼前的发,现在想起这些事情让乐齐天心情欠佳,「还有四日对吧--难道真的要我们等到那时候!」
「是这样没错。」
虽然他这麽说,但是修文绝对有他们的事情在处理,而且和重生的事情相关。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认清到自己的身分究竟如何,他只是一介的下人......不再是那个可以凭著身分去执行动作的人,苦笑泛起,他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如何渺小。
握紧双拳,目光一凛,「至少,要帮助他们。」
因为听到话语而回头的修文投以困惑的目光,却只得到摇头的答案。
「你别乱来,齐天。」
「不会的。」
听他说得坚定,没有心虚的感觉修文才稍微放下提起的心,只是还是有异样的不安。
不过在修文的思考范围内,乐齐天虽然习过武,也曾在黑暗中生存,就像那拉提一样,只是这样的过往似乎也无法让他做出任何事情,思及此,他才没有继续询问。
面对他的目光,乐齐天只是微笑,「真的......不会胡来。」
被月见特能所笼罩的住宅,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残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黑暗的一隅,残留的是鲜血与黄尘,以及那丝丝由大漠带来的豪放。没有被管辖道的角落,为什麽会保有大漠风景,这一点,他们不晓得。
但是......他们的主人晓得。
是不是打从接下这个职位後就已经预设到这样的状况,重生来自於六年前,从那个时候,月见的制度也产生了大幅变化,只是下人从来没有权力得知,即便是乐齐天,也只是略知一二。
若小姐真的顾及大漠而处决重生,那代表著她是确实丧失了人性,重生所看见的,比他们想像得都还要多,被触及内心的小姐,若恼羞成怒在六年前就会杀了虫生。
现在的他们,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看著日月,就此轮替四次......
身处於黑色囚牢,时间的流逝他是感觉不到的。
七日没有进食导致身体的虚弱,加上迷幻药的影响,在他被押送至大厅已经没有感受不到事物,他垂闭著眼,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糟糕。
「重生......」
似乎有不少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他已经无法弄清楚谁是谁的声音,那些带著哭嗓的声音又是起自於谁。
长期的跪姿让他全身发麻,任何动作都会导致全身的痉挛。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踏步的声音......那是他们小姐,刻意让他听见的脚步声。
勾起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脸色的难看,也晓得冷汗冒不停。
「你明明是最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不管他的身分或是其他因素,我讨厌那里,只要是从那女人待著的大漠出来的人我都讨厌。」
他懂,因为他是对方的小厮。
「重生明白。」
「既然如此,为何明知故犯?」
重生睁开双眼,直视著对方,即使明白对方失去了双眼,无法视物,他还是看著她。他们的小姐,即使面临这样的残缺,也会掌握的四周的一切。
已经顾不得自己模糊的双眼是不是真的可以准确的看出她的模样,「那是因为,您不明白。」
既然都注定死刑,他希望最後说的话可以派上用场,这是以--他为死亡为代价的直言。
「小姐只要爱过人,就会明白了。」
是真心为一个人著想,为一个人付出的爱情。
而重生知道,他说出这个字後,对方会引起多大反弹,那是在场众人都没有看过的失控,目光游走在皇室中某部分人,虽说月见和皇室只是君臣关系,但是里面担任重要帝座的护法,却和他们的小姐有强大的关联。
「爱?」
莫名的压力造就在身上,重生仍然抬头看著她,一向都坚定的目光在此刻竟显得慑人。
「我不懂没错,但是--你要我如何去说明我对此字的看法?爹和娘不是也很相爱吗?但是他们却因为那女人而分离,曾经如此相爱的人,却因为一个人的介入分隔两地甚至天人永隔,而身为他们女儿的我,存在也因此被抹杀掉。」
「娘爱著爹阿......所以每当她看到酷似爹的我,她永远只有伤心,她甚至不肯叫我的名字,她只知道训练我,然後看著我努力的背影去联想爹。而我的父亲,我曾经以自己的能力去见他,一样的阿!他内心只有娘,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女儿的存在,我是谁呢?重生,人们说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可是我不被他们认同而存在阿!」
那曲折的人生,是她的宿命,而这若要清楚明白,会是另外的故事,另外的错误。
重生已经不想犹豫,他所知道的事实,他希望在死前,可以告知在场众人。
「小姐很善良,即使方向是错误的。您的母亲之所以会死亡,是因为您吧。」
「......原来你知道阿,那麽,你也知道我母亲为什麽会死亡对吧。」她露出微笑,美丽却扭曲了。
月见上一任当家之死,都是他们无法解开的疑惑。
「娘那麽痛苦,我亲手杀了她不就解开她的痛苦了吗?」
即使众人起了骚动,但是重生也回以微笑,「所以,您的本意是出自於了断她的痛苦,这就是您爱著母亲的结果,您从没有恨过父母,那一段寻找父亲的旅程,您过得很快乐的不是吗?」
「您询问您的幸福在何方,但这样抹灭自己情感,您没有资格去询问幸福在哪。」
幸福......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就如同他,想要寻求却又逃离,终究只能徘徊在自己设下的界线,少女的悲鸣他一直听著,为她而感伤,同时也为自己而忧愁,因为在本质上,为自己寻求自己想要的那条路,他们所选择的是一样的。
「重生犯下重罪,忤逆您来增加自己的重罪。」
因为视力的模糊,听力变得特别敏锐,他察觉到那拉提的到来,也察觉到他只是身体虚弱,并没有被处以极刑,从这一点来看他就确信少女已经改变原本的态度,也代表曾经的残酷已经消减。
少女已经冷静下来,那双因为激动而释出杀气的双眸恢复了原本的漠然,控制自己的情绪,少女一向做得很好,所以才能在很多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他们的小姐......月映。
「你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了呢。」月映笑道,媚惑的脸庞依旧无法让人回神。
明明是及笄的年纪,在气质上,却可能比在场众人更要突出。
「重生在乎!」他反驳了,即使身体的状况让他无法继续顺利的维持清醒,他还是这麽说,「在乎著这个生命,可不可以为他谋取生存的权利。」
「这是我最後的请求,放过那拉提,即使要重生成为您的傀儡也甘愿。」
傀儡,不拥有自己行动的能力,也不能说话,却拥有原本的记忆,这是被烙印的诅咒,将人的灵魂转移到身躯中桎梏,无法脱逃、无法拒绝,一个人待在躯壳的内心中去看待一切,什麽事情都不能做,只能看著主人命令躯体。
那是最为深刻的咒诅。
那是西域等人都晓得的咒诅,听到重生说出的话语,在场众人随之愕然,那拉提被剥夺说话的能力,他只能看著重生凛然的身影,宣告著他的性命。
月映冷眼的旁观著,所有人的声音、反应她都可以察觉,「既然你这麽说,那似乎是我获利了。」从当家的位子占了起来,月见守护的神剑从她的腰际间拔了出来,剑尖对准著重生的额头,四周的叫喊她从来没有放到心中。
「那麽,永别了。」
她绽放了美丽的笑容,彷佛是为重生献上最後的记忆,重生的愿望,曾经希望她开怀的笑。
所以她做了,然後,刀落下。
「重生--!」
战争的确如同重生所言,在三个月内结束。
在面对拥有强大能力的月见,大漠和草原在月映的出现後,两个周天,彻底的落败。
原本以为会被灭族,但实际上却只签订和平的契约,只要没有再次作乱,他们就还能在自己的家土,过著自己自治的生活,不是奴隶、服从,而是和平。
「现在想想真的很特别阿,小映,你竟然放过了大漠和草原。」被人称作豫的女孩,至今还没有回去她的世界。
「大家都不晓得吧,他的真实身分是什麽,就连他本人也不清楚对吧。」
月映停顿了一下,然後冷冷的看她一眼,「如果让他知道那种身分,会崩溃的。」
「到时候就如同我们所预言的,他选择毁灭。」
玩弄著手上的杯子,茶香四溢,却比不上他所泡的茶水。
「反正他本人也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嘛,我们多嘴也很奇怪,喔喔......你之後想要作什麽呢?战争既然结束了,是不是要去了结你的心愿阿?」
「星豫,你太多嘴了。」失去的视力仍然没有恢复,但是她确实的看著桌上的茶水。
看到她这副德行,星豫也露出了笑靥,「真是的,明明就在想那种事情嘛,真的是看不过你这个模样,看起来好像很弱。小映应该知道的吧,我呢和你并非同个灵魂,我只是沾染到你的一些气息罢了。」
「所以在心境上还是有些不同,至少阿......我很喜欢强者,很讨厌弱者,像你这样犹豫不决的人更让我愤怒而讨厌,当初那麽乾脆俐落,现在想起来是怎样呢?」
还想继续说些话去讽刺眼前的皇女,但是当星豫看见跑过来的人影突然止住嘴巴不继续说下去。
「豫小姐......请不要每次都惹火小姐好吗?」
「我哪有阿,修文,每次我要继续惹火她你们就跑出来啦。」
听见她的话语,修文本能的回覆。
「『因为我们是小姐的贴身护卫,从而近之,任何时候都会制止你。』」
星豫和他说著同样的话语,见到修文的错愕,她笑得顽皮,「台词该换换了,听了这麽多我也记得下来,我先走啦,反正我还算是外人嘛,要说话就去和你们家小姐说话。」
凝视著她离去的方向,月映那双无神的双眼染上了点点色彩。
「小姐现在後悔了?」
「没有。」
她从来不会去後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即使是杀了自己的母亲,她也不会後悔。
「如果会後悔,当初就不会那麽做。」
修文浅笑,为她的答案而放下揪紧的心情。「既然如此,还将豫小姐留在身边实在很危险,她一步一步的在将您导向另外一条路。」
「我有分寸,我和她的时间都快用完了。」
「倒是很难看到您有分寸,乱来的事情这阵子常做。」
「喔,是吗?」
少女泰若自如,接下修文递来的衣袍披上,「庆功宴我就不去了,反正只是一群爱喝酒的人。」
为了战争的结束而举办的庆功宴,虽然是举办在中原,但月见人想要前往根本不消多久就可以到达。
属於苍天赋予给月见的神奇力量,保护中原所有。
月见也是王,属於西域的王,统治著西域的大片疆土,但是却服从於中原。中原最大的敌人,或许就是拥有强大势力的月见,只是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妄想著月见的人终将自取灭亡,既然如此,他们乖乖的接受保护便可。
「小姐的父亲也会去,这是您自己逃避的。」
「......我没有逃避,被那个人训了一顿,我怎麽可能还会逃避。」
联想到当时的情景,他指责著月映的事情或许会成为月见不会停止的传说,会心一笑,修文不禁询问。
「那麽小姐想要到哪去呢?」
少女回头,勾起了自信的笑容,「大漠。」
受到战争所洗礼的荒土,残留著片片暗涸,那是,为国为民而洒下的热血,那些坚毅刚强的生命在此凋零,却永久存在人心中。
漫漫土沙,四周蒙一片黄浊,荒芜的北方之土,有人说是近天之畿,亦有人云濒死一线,生生死死漫步在这片荒土,在此曾有的历史也被湮没,天际在东方云烟中刹出一片白。
北方轶事,终为人群回避的理由,四周涌现而选择隐匿的人,有多少选择这片荒土,黄浊终日随风而起,睁不开双眼,也无法打开那片无奈。
受到边际的界线,黄雾中探去,似有著模糊的字样。
纤纤玉手仅捻於黑纱,下颚的完美弧度映衬著嘴角上自信的微笑,俐落的下马,简洁有利的动作在此刻凸显出曼妙的美,一个少女的姿态,却永远炫目人心。
伸出双手,以指尖感受著一旁的碑石,那是中土与这片北荒的设限标志,不晓得已经在此天下落地多久。
直到现在,她才清楚的看见这片地段,这个曾经被她忽视,并且仇恨的土地。
收回手,她步入这块领地,无视漫天尘土造成的攻击,在这片可能引发诸多罹患的自然现象,她仍如凡人般行走於之间。
在各个绿洲穿梭,她本身的存在就强烈的令人屏息,隐藏住的面容,引来不少了的觊觎,能在大漠等荒地单独行走的少女,怎麽想都会让人好奇。
少女挑了家茶馆坐下,隐约察觉到少女的姿态非凡,但这里的人却不如中原的小侍表现出讨好的模样,淳朴,这一向都是北方之畿的风情。
微凛的神色变得温和,少女开口欲言又止。
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举动,一旁的小侍露出微笑,「姑娘想要知道什麽事情呢?我们和中原不同,想问什麽就问吧。」
「这阵子......不是有出现行医者吗?」
「阿,您说的是御先生阿,他们很有名,这周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
提到这个姓氏,四周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让少女不禁抬起头望向众人,「我询问他只是想找他而已,没有什麽意思,诸位也不必露出如此戒备的神色。」她轻轻的笑出声,夹带著铜铃的清脆。
没有任何的惊慌,即使看见众人的戒备、若隐若现的敌意依旧如此平静,再怎样淳朴也知道少女不是凡人。
「这位姑娘要找御先生有什麽事情吗?」
或许是因为职称关系,小侍掌握住重点,化解四周弥漫的紧张气氛。
少女又笑了,她也察觉到对方说的话代表著他们可以和这个人联络上,将桌上的杯水饮尽,她回道,「只是他以前的主人来找他罢了。」
这句话似乎让他们无法回应,「先生......以前是您的仆下?那医术......」
「我教导的。」
彷佛炸下严重的创击,少女含笑的看著众人惊愕模样,这种让人对自己而怔忡的表情她常看见,但是建筑在见到她容貌的同时。
把玩著杯子,她继续道:「不信任我也没关系,可别告诉御先生我来此地。」原本关外不该有这些词的,想必是接受了那人的「开导」,才会有这种拘束却温和的表现。
那个人......只要相处个几天就会让人学会无奈。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有些震惊而已......」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他们才会怀疑那精湛的医术是否真由眼前的少女所传承。
小侍看了看少女,踌躇了一会,才将含在口中的话语道出,「如果要找他,应该是在偏草原的土地了。」
意料之内的答案。
摘下了头上的面纱,少女,即是月映。露出了那绝世无双的容貌,她对著小侍微点了下头,「谢谢您的告知,月映在此由衷感谢。」
噙了一抹笑,不顾自己的身分站在这里有多唐突,大漠的人名都知道「月映」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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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白云,一片苍绿的原野,比起大漠,草原更增加了生气。
微风带领的是原野的清新,而不是遍地沙尘,偶发经过的苍鹰,生气勃勃的身躯夹带浓厚的威势。
这样的草原,没有理由和大漠结盟对抗中原,可在这个时代的确发生了这件事情。
战争发生在大漠,这片领地没有被染过鲜血,但是月映仍然看清楚这片地曾经发生过的血染,因为她--是在这个地方将那个人从红色渊海中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