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了他们和叶开夫妇暂时都在扬州之后,她便来了。
叶开从到了天山起到现在对她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此时见面之后自然是大吃一惊。
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见识过的高手数不胜数,自己更有那天下第一的飞刀,自认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然而在见到练霓裳的时候,还是惊讶了半瞬。
不是因为她那满头的白发,而是他发现他这位亲家的武功,居然比他想象之中还要高上许多。
其实这也倒罢了,最令他惊讶的是练霓裳的内功,很明显是来源于天山派,但他却从不知道天山派还有这样一个绝世高手。
不过这样的疑惑在初见时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合问出口的,所以叶开惊讶过后也没说什么,只感谢了一番她这些年来对路小佳的种种帮助。
而练霓裳得知叶展颜有了身孕的消息之后,自然也十分欣喜。
虽说彼此感情淡薄,但西门吹雪对她的武功和行事作风都放心得很,在她来了之后,便放心地同叶孤城商量晚一个月再决战的事去了。
叶孤城如何能不应下,只是应下了之后,自然又少不得要好好安抚一番南王世子,再尽力拖住唐门,好叫他们不要趁这一个月对叶展颜动什么歪心思。
八月底的时候,他们几个以及俞五一道离开了扬州去往金陵。
这场决战对天下剑客来说都是不容错过的一战,所以此时的金陵城更是热闹极了,不过热闹之余,那种紧张的形势也好似彻底绷紧的弓弦一样一触即发。
路小佳出去溜了一圈后回来同她讲京城地下赌坊的盘口正瞬息万变,她一听,顿时想起自己之前在南海附近买了几注平,当即拿出几张银票道:“舅舅,那你再出去的时候帮我去多买几注平吧!”
路小佳:“……”
外甥女真是心大。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初十那日,萧飞雨也带着沈红叶和孟星魂到了京城。
同时她还带来了一个尚未传至金陵的消息。
“我们来的路上听说,绣玉谷被人给端了。”
叶展颜和西门吹雪都很惊讶,尤其是西门吹雪这个和邀月打过的人,深知邀月的内力有多深厚和她那移花接玉的厉害,当即问道:“发生什么了?”
萧飞雨摇头皱眉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绣玉谷内那些移花宫的婢女,全逃出来了,至于那两位宫主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她们死了,也有人说她们疯了,但反正也没人敢进绣玉谷一探究竟。”
毕竟有这个本事的人,此刻不是身在京城就是在往京城赶来的路上。
“以邀月的武功,这天底下能胜过她的人应当不多。”叶展颜说,“不过她脾气古怪成那样,又唯我独尊,得罪的人太多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但移花宫毕竟也是武林四大绝地之一,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是真没想到。”萧飞雨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离帝王谷也不算远,也许我爹出关后会去查看一番。”
“的确不远。”叶展颜感慨了一声,“从前义父似乎还说过,在邀月继承宫主之位前,帝王谷和移花宫勉强还算是有几分交情的。”
后来往来愈发的少,等她和萧飞雨出生之后,这两家已几乎断了交情,干脆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若是传言不假,以萧王孙的性格,估计还是会去看看情况的。
这消息真正传到京城之时已是九月十四。
不过正如叶展颜所说的那样,邀月从前得罪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聚在京城的江湖侠客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都开心得很。
“不管是谁灭了移花宫,能叫邀月这女人从此折腾不起风浪,便是值得庆祝的美事一桩了!”
“那是自然!”
……
“虽然她们是养了你,但心思恶毒也是半分不假的,你就别为她们不平了,这一路走来你也听了很多江湖人对她们的评价了吧,燕伯伯当初可是一句都没说错她们啊。”脸上有一道疤的小孩扭头对边上神情黯淡的那一个道。
而那个神情黯淡的小孩听了之后竟是将头垂得更低了,良久才低声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你明白就多笑笑啊,燕伯伯最近一直板着脸就算了,连你也苦着脸!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他话音刚落,去给他们俩买饼的男人也回来了,弯腰将手中的饼递给了他们。
“我们现在要去哪啊燕伯伯?”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开口时声音很沉:“去我一个朋友那,我今晚要去个地方,不能带你们一起,我送你们去他那住一晚。”
两个孩子都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没再说话。
这段日子金陵城里随处可见武功不错的江湖人,加上今日已是十五,故而也没有人特别注意这满脸肃杀的黑衣剑客,毕竟他手里的那把剑锈得几乎已不能用,看上去根本与破铜烂铁无异。
作者有话要说: 众生喜,我独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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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不是你
九月十五。大晴,圆月当空。
素来人烟稀少的宫门口难得人来人往,但却肃杀又安静,不见半分热闹之感,细看之下,每一个快步走进宫门之中的人,竟都无一例外全都蒙着面。
“怎么会这么多人?”陆小凤不解极了,皱着眉道。
叶展颜虽然知道为什么,却不好在这时候同他解释,只好低声开口道:“先上太和殿吧,这么多人,也不一定全上得去呢。”
这话一出口,陆小凤就慌了:“你就算了,在下面等着吧,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我会被西门追杀的!”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叶展颜抿了抿唇,看向与自己一道过来的练霓裳,“有人带我上去。”
“有人带也不行啊,这么高的地方!”陆小凤依旧试图说服她。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话音刚落,那个站在叶展颜身后的人已直接带着叶展颜飞了上去。
他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轻功,轻松写意得仿佛只是简单地扶着人去了两步远的地方一样,以至于连向来自傲轻功天下第一的司空摘星都看得呆住,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迟疑着道:“那……那是谁啊?”
陆小凤也傻了眼:“我也不清楚。”
太和殿顶。
前来观战的武林人士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立于中央闭目养神的西门吹雪,他的剑尚未出鞘,但周身的气息已肃杀得叫人却步。
他在等,观战的人也在等。
等白云城主的到来。
陆小凤在下面同几乎抑制不住怒气的大内侍卫统领解释了几句后才飞身掠上太和殿顶,司空摘星给他留了个位置,他一边挤过去一边低声开口问:“叶孤城还没来吗?”
叶展颜就在他们右侧,仰头看了看空中那轮圆月,轻声回道:“快了。”
她也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又清澈的眼睛。陆小凤原以为自己会从这双眼睛中看见担忧或慌张的情绪,没想到却是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谁会赢?”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叶展颜心想你一会儿就不会再关心这个问题了,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托人给我押了五千两的平。”
陆小凤:“……”
她回答完又接着道:“你呢?有没有去赌一把运气?”
陆小凤:“……没有。”
倒是司空摘星听了之后笑了几声,插了一句道:“我可是买了西门吹雪赢的。”
这句话刚一说完,半空中就忽然闪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踏着月色向他们这个方向飞来,宽广的衣袍与束起的长发一道迎风飞舞,直教人觉得世外谪仙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陆小凤看着这两个白衣剑客将目光投到对方身上时长呼一声道:“这么多年了,西门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叶展颜则是抿了抿唇,定神看向了“叶孤城”,片刻之后又转向司空摘星问道:“你从前见过叶孤城吗?”
司空摘星摸摸下巴,干笑了一声:“见倒是见过,但估计他不要认识我。”
也对,他这样的神偷,肯定是去过白云城的。
不过以他的个性嘛,撑死了也就远远看叶孤城一眼,绝不敢真的迎上去与他交个朋友。
他们说话的间隙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已拔出了剑。
寒芒顿现,剑光漫天,风都似乎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一派寂静之中,是西门吹雪先开了口。
“请。”
他年纪比叶孤城小,成名也比叶孤城晚,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要让叶孤城先出手,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喧哗,怕是有不少人都觉得他是疯了。
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叶孤城”居然也没有任何要让回去的意思,竟直接起手提剑攻了过去。
“为什么叶孤城的剑比我在南王府见到的那次要慢这么多?”陆小凤不解,“难道他也是故意让西门吹雪的?”
叶展颜摇摇头,轻声道:“不是。”
他不是在让,他只是的确快不了而已。
如果随便找一个人来冒充叶孤城都能冒充个八/九不离十,他那“天外飞仙”的名也不就成了个笑话么?
叶孤城是不会有那么慢的剑的,这一点所有同他交手过的人都清楚。
所以下一刻叶展颜就听到了右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白云城主怎会犯这样的错?”
他说的是“叶孤城”方才差些没能握住剑的动作。
事实上不只是那人,连许多以前没见过叶孤城的人都在疑惑这件事。
叶展颜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当即往前一步大声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叶孤城。”
她说完的时候还回头望了陆小凤一眼,那眼神里还藏着笑意,停顿片刻后又接着道:“你一直都很聪明的,难不成还没想通吗?”
“想通什么?”司空摘星凑过来问,他像以前一样习惯性把下巴搁到陆小凤肩膀上去,没想到这回居然被一把推开。
“魏子云!”陆小凤着急地大喊了一声掠下太和殿顶去,徒留一群被他这一声惊到的武林侠客们在太和殿上面面相觑。
而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西门吹雪的剑也同时刺穿了“叶孤城”的胸膛!
白衣的剑客像一片落叶一样往下倒去,叶展颜伸手拦住想追到下面去的司空摘星,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假冒的人对他道:“我要是没料错,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是唐门的,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司空摘星的眼睛一亮,像离弦箭一样冲了出去,在“叶孤城”的尸体要滚下去之前伸手一捞,动作熟练地伸手一撕!
离他们远一些的那些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显然是这才信了叶展颜那句话。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被刺穿了胸膛的“叶孤城”会在司空摘星蹲在一旁研究起那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忽然抬起手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了一枚毒蒺藜。
叶展颜下意识地想用自己身上的暗器去挡,但尚未出手就听到了叮的一声。
是练霓裳轻巧地用剑鞘将它给打飞了。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谢谢,就听到练霓裳先开了口:“你不要动手,我不会让人伤到你。”
叶展颜点了点头,面纱之下的唇角也弯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带着侍卫们赶到皇帝所在之处的陆小凤也是一脸惊诧地盯着书房之内的情景。
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皇上被挟持之类的画面,毕竟叶展颜都已把话说得那样明显了,显然就是提醒他,真正的叶孤城此时就在——
真正的叶孤城的确在这里,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正对皇上不利,甚至见他带着人闯进来时还朝他勾了下唇角。
而龙椅之上的皇上则更是气定神闲,主动开口对陆小凤身后的魏子云道:“来得正好,先把这乱臣贼子带到天牢里去。”
他指的是已倒在地上的南王世子。
陆小凤低头一看,只见南王世子身上的龙袍已被一剑刺穿,人倒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他有些不解,偏头看向叶孤城,刚想问出心中疑惑,就被皇帝抬手阻止了:“叶城主还要去太和殿上与人决战。”
叶孤城收起了剑朝皇帝行了一礼便直接往外走了出去。
而在他走了之后,皇帝才又开口对魏子云吩咐道:“叶城主方才告诉朕南王父子在岭南的私兵都用上了唐门制的武器,所以南王世子的事暂时一定要压住,务必不能叫朝中之人知道。”
况且他还想把那些和南王又往来的人都揪出来呢。
魏子云躬身应是,而陆小凤则是又听得愣住,这件事居然还和唐门有关系?
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大概是觉得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很有意思,笑了一声道:“陆少侠难道不想看西门庄主和叶城主的决战吗?”
陆小凤当然想看,当即告退转身,飞似的往太和殿跑去。
月至中天,原本喧哗不已的人群在真正的叶孤城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长风猎猎,迎面而立的两个白衣剑客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仿佛这天地之间已只剩下了他二人一般。
陆小凤上到太和殿顶之时正巧听见那个因武功深不可测而叫他好奇身份的前辈对叶展颜玩笑道:“你心中真的没有一丝偏向吗?”
叶展颜难得沉默了片刻,就当陆小凤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听到她说:“我只知道他们一定都不会死。”
不管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不是眼中只有剑和决斗的人。
他们俩原就所差无多,一样是心有牵挂的情况下,又要如何去分出生死呢。
分不出生死高下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但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她握紧了自己藏在衣袖之下的拳头,没有再开口。
来之前练霓裳怕她忍不住要动手,就让她将身上常备的暗器都扔掉不要带着,而她也的确照做了,只留了一样东西在手里。
那样东西从她十岁出头的时候就陪着她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时候离过身,哪怕是今夜都不例外。
练霓裳毕竟是不知道真正的小李飞刀是如何的,只当她的确卸去了所有的暗器,没再多问了。
叶展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她听到陆小凤啧了一声,问她:“你早就知道南王的事?”
都已到了这个时候,否认也没了意义,所以她干脆点头承认道:“是,西门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话已不必再说,而陆小凤显然也不是那种会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俩仍要决战的人。
而此时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已出了第一剑。
剑光夹杂在风声之中四散而去,几乎要夺走空中那轮满月的光辉,寒气四起,银芒贯月!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这样的剑客,这样的对决。
没有人能够移开眼。
但纵使不移开眼,也几乎没有多少人看得清这两个人的动作。
叶孤城的剑走的轻灵的路数,从他那得意招式的名字上便能窥探一二,人如飞仙,剑也如飞仙,是凡尘剑客根本使不出的剑法;而西门吹雪则是反过来,他用的全是最简单的招式,谁都会,可谁都无法用出他这样的效果来。
观战的人群之中不乏懂剑的,十招过去,已有人开口慨叹:“这场决斗与其说是在比剑术高低,倒不如说是在比他们对剑的理解。”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他没说出口的是,哪怕分出了输赢,也不意味着谁的理解更高明一筹。
古往今来,江湖上最不缺的便是庸碌的剑客,那些庸碌一生的剑客为什么使不出这样的剑?
除了天赋不够之外,还因他们根本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剑。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则大概从开始练剑到现在,都没有哪怕一瞬间动过这样的念头。
这是他们和世间大部分剑客的不同。
也是他们必有一战的缘由。
随着时间的过去,叶孤城的动作越来越快,西门吹雪的应对也一样越来越快,俩人的气势已在这个瞬间涨至最高!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场决斗已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的人群在这一瞬间安静得叫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两柄剑都带着决然之势往对方的方向而去,就在剑尖离对方只差毫厘的时候,他们俩忽然一道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