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缭乱

"你也给我有出息点！"回头对着郑史文也大喊了一声，看着他缩了脖子，才又转回头看着丘风他们，"好好的铺了路，那个疯婆子非要出来挡一脚，还带着个孽种！乖乖的在乡下过一辈子就算了，就算是到这里来，只要不要在我面前晃荡我也就算了，偏偏还想找人？我怎么能让她挡在前面？这个没出息的不敢下手，我来做，有什么不好？刚安稳了两年，你们又给我冒出来了，这么想死么？"
他说得切齿，面目狰狞，一步一步的往这边逼近。他的话里虽然看起来没有条理，但是丘风他们却能听得清楚，这字字句句都是证据，他承认的罪行，没有一丝罪恶感的承认。
"你的儿子就是儿子，别人的命就什么都不是吗？！"退到不能再退，冰冷潮湿的墙壁抵满了背，伤口的疼痛都比不过听着他的话所感受的寒意，骆叶忍不住回了一句。
"怎么会呢？"听到他的话，刘老二倒是扯着嘴角笑了出来，几乎可以在他的脸上再找出点为人师表的慈祥来，"可惜我管不了那么多啊，只要不来碍我的事，那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只是要史文接门好亲事，路走的顺当点，没错吧？我有什么错呢？别人的命？他们自己保不住，非要来找我麻烦，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真可惜，还这么年轻......"说到这里，刘老二有点遗憾的看着丘风和骆叶，"大好的年华啊，为什么不在上次之后就放弃了呢？"
"混蛋......你会有报应的......"牙齿在打颤，结合了愤怒和恐惧，骆叶的声音就好象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一样，狠狠的下了诅咒，"就算我们今天出不去，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报应？报应？哈哈哈哈......哈？"刘老二仿佛听了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似的笑了起来，最后尾音一转，站起身来，斜着脖子下瞟着他们，"等你们变了鬼再来说这些话如何？你们也跟那没出息的小子一样相信有什么鬼？不如变个给我看看？"
也许是嘲讽，刘老二嘴唇蠕动着，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丘风浑身僵直，忽然间没有办法移动，连面前拿着凶器的人都几乎被他忽视。
如同要冰冻他的全身，刺骨的寒冷从背后开始蔓延，他的头没办法移动，眼珠拼命的看向旁边，想要看清楚些什么。
"啊......啊......"丘风并没有发出声音，或者是那样的寒冷让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倒在他的对面的郑史文却开始抽搐着喘息。他大张着嘴，吐不出话语，一些好象气管被切破有气漏出来一样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他的脸上已经起了青筋，似乎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他伸出一只手，拼命的指着丘风和骆叶的方向，挣扎着似乎想要对刘老二说些什么。
"史文，你别在这里碍事，先给我出去！"旁边的响动惊动了刘老二，他不耐烦的回头对着郑史文说，又看到郑史文那失常的样子，不由再回过头来看丘风这边。
丘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他的眼中是什么样子，也许是自己的表情太过僵硬，刘老二的脸上有一丝疑惑，他的目光在徘徊，似乎想在这里找什么东西。
黑色的发丝，轻巧的拂过自己的头顶，丘风无法抬头，他只能看着那一缕缕的头发交错纠缠着，发尖擦过自己的脸。
惨白的手指从耳边伸出，没有碰触丘风的脸，微微的张着，就这样直直的往前面伸去。丘风只能看到那手上补满的伤痕，指尖满是黑灰，湿润的，被血混合的，有的结成块随着那动作往下掉，露出里面几乎磨出指骨尖的模糊血肉来。
他曾经以为，这是在火灾过后的房子里找寻自己儿子的时候的那双手，如今却忽然的明白，这是在这里，拼了命的，想要出去的一双手。
冰冷从身体中穿过，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朵里面有轰鸣，郑史文开始尖叫，骆叶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鬼？哪里有什么鬼！！你们不要在这里想要吓我！"郑史文已经抓着刘老二的裤子拼命得开始往后面躲，刘老二似乎看不见他所看见的东西，急噪的大声吼着，挥舞着斧头冲了上来。
必须得躲，必须得躲才行，那斧头就要砍下来了，但是身体却无法移动，连一个指间都动弹不了。
"啪嗒"的一声。
虽然现在这里很混乱，还有人在尖叫，这一声却仿佛传到了人的心里一样的清晰。
郑史文的声音仿佛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这一声而吓到呆滞。丘风觉得浑身一轻，似乎是那冰冷的东西终于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掉到了地上，一下子缓过气来，开始大声的咳嗽喘息，身子也能动了猛得就软了下来往边上偏倒。骆叶顺着势一拉，正好把他拉出了点距离，刘老二那一斧头直接砍在墙上。
"阿风，没事吧？"连脱带扯，骆叶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拼命的把丘风拖到一边。
"你们能躲到哪里去？"用力挥起卷刃了的斧头，刘老二再次没有砍中，恼羞成怒般的转过身。
"没......没有了......"
又是一声。
四周忽然的安静，连刘老二都停下了手，惊异的四周张望。
那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
"没有了......"
那女声哽咽着，轻轻的说着，飘渺得让人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却又真实的印在耳膜。
"阿风......"骆叶吞着口水，视线紧紧得盯着刚才丘风坐过的那块地方的地板，他这叫的一声其实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确认。其实现在所有的人，除了刘老二还在四处张望，包裹郑老爹都捂着鼻子气若游丝的盯着同一个地方。
抓紧了骆叶的手，丘风当然也能看见，那地上的影子。
扭曲着身体，爬在地上的影子，穿着白色的过时套装，裙摆已经破碎的人影。那或者只能说是一个人型，看不真切更多，如同收信不好的电视，画面不断的抽搐扭曲。人影忽然的一闪，仿佛又是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地板，仿佛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两种形态，扭曲着反复着，丘风看得清楚，也知道得清楚。那是在火灾之后的赵云蝶，还有囚禁中的赵云蝶，也许她的记忆早已经混乱，只有这两段刻进了她的心。
没有了，她的爱情。
没有了，她的骨肉。
没有了，她的未来和生命。
疯癫的时间也许留不下更深的记忆，一把火，她失去所有。
再美丽的蝴蝶，又能飞多高？
"啊啊！！云蝶啊！！原谅我啊！我也没办法啊......"郑史文终于经受不住，崩溃般的扑在地上开始大哭起来，"我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为什么要出现......我也没办法啊......"
"闭嘴！你在说什么！这是他们在装神弄鬼！"刘老二气急败坏的过来踢了郑史文一脚，挥着斧头在空中乱砍，"还有哪只老鼠躲在哪里？！！给我出来！不要以为吓得到我！！"
"你看不见吗......？"忽然的，觉得有点可笑，丘风伸出手，指着刘老二的脚边。莫非真是自我催眠自己没有错？或者这理直气壮的罪恶就让他连死在自己手下的冤魂都看不见？这算是什么？他明明看到刘老二的视线几次都看到了地上的人影，甚至在那看见的瞬间面孔的扭曲，但是他却不承认，仿佛只要不承认自己看到，就完全没有了罪过。
"你在说什么！！？恩！！在说什么？？！"被他这一明确的指出位置，刘老二的瞳孔猛得缩小，他冲过来，抓住丘风的领口一下子提起来摇晃，直接把丘风的头撞上背后的墙壁。
"你给我放开！"骆叶从他扑过来就有了防备，结果竟然都没有把他完全的挡在外面，他拼命的拉扯着刘老二，甚至让自己隔在他和丘风之间，没想到刘老二竟然还能越过他死抓住丘风的衣服不放。
"我说......你看不见吗？你的报应！！"被撞得几乎要晕过去，丘风睁不开眼睛，只能拼了一口气大声的喊着。
"给我滚！！"骆叶的牙偶咬上了刘老二的手腕，好半天终于把他从丘风身上弄开，用力的往后一推，直把刘老二推倒在地上。
刘老二本来一只手上一直握着把斧头，刚才慌乱中竟然忘记了拿来用，而是直接用手去抓了。这一倒，手上没拿住，斧头脱手摔到一旁。
"没有了......"地上的人影慢慢的动了起来，一点点的挪动身体，她仿佛并没有因为刚才其他人的骚乱而有所动摇，只是慢慢得撑着，移动向门口。
而郑老爹，郑史文，包括刚才被掀翻倒地的刘老二都正好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这一看，似乎她是在往他们的方向爬去。
"别过来！！别过来啊！！！"刘老二被摔得不轻，还没缓过气来，郑史文却是看得真切，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转身就想从那小门里钻出去，甚至不管那里有个重伤倒地的人，想要越过郑老爹的身子爬出去。
"爸爸？"
刚爬到门口，还没有来得及钻，清脆的童音忽然的响起，这声音倒是实在，清清楚楚的从门口传来。
眼睛瞪大到眼珠几乎掉出眼眶，郑史文气都卡在肺里出不来，战抖着抬头看着前面，瘦小的身子堵在门口。
"晓文......晓文......啊啊！！！不要过来啊！！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原谅我啊！！！"他往后一缩，再次倒回到地上，前面后面都有他惧怕的东西，他哪里都不敢走，抱着头缩起身子大声哭喊着。
而就在他把"晓文"这两个字喊出声的时候，本来一直爬在地上的人影却是一震，猛得抬起头来。
丘风能记得的自己清醒着最后看到的，是郑史文被什么惊吓得不得不抬头看的脸，刘老二试图反抗着什么。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爬在地上的人影，晃动间就已经爬到了他们之间。
图象在闪烁切换，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晃动，尖锐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
终于，灯泡的玻璃再也承受不了，碎裂撒落。
光线忽然的消失。
眼前却是一片鲜红。
※※z※※y※※z※※z※※
最终章·交握约定

雾气迷蒙。
丘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伸出手来探向前方，希望能碰触到什么，却是一手的空。
"骆叶......小杰......？"迟疑的叫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四处张望，雾气似乎很薄，但是就是看不见前方。
脚下明明是踩得住，却看不到地面。
"骆叶！！小杰！！"丘风有点慌张了起来，迈开步子开始跑，这虚无一般的世界似乎没有尽头，怎么也跑不到边。
其他人在什么地方？他们安全吗？漫无边际的空间让人的心里都空得吓人，丘风的呼吸开始絮乱，却又在慌乱中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真的呼吸到空气的感觉，仿佛现在的呼吸不过是一个动作，却没有任何的意义。
跑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觉得累？手抚上胸口，触手的质感冰冷，让人怀疑这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身体。
一系列的发现让不安更加的深重，脚步缓慢了下来，这样跑下去也没有用，但是又该做点什么？才能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才能从这里出去？或者，就算是让他碰到点其他什么的东西，什么都好，也至少能减少这种让人发疯的虚无感。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眼角忽然的看到一抹身影，小小的影子一晃而过。
"等等！"这一点晃动已足够丘风抓住不放，他纵身追了上去。
虽然被雾气相隔，但是隐约能看得出前面的身影娇小，似乎是个孩子，他似乎也在奔跑。唯一能让人安心点的是，丘风能明显感觉得出来对方的速度并不快，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小杰？"跑得更近了，越发觉得那孩子的背影眼熟，已经可以看到他柔顺的黑发随着跑动而摇摆着，"小杰！等等，骆叶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加快速度几步跑近，一把抓住孩子的肩膀把他扳过来，丘风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脱口问出。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转过身来的孩子看到他，似乎也很惊讶，反抓住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
"我也不知道，我......小杰？"入耳的声音比自己听习惯的要稍微低沉一点，小杰的声音一直很清脆，而这个声音虽然也是童音，却要稳重得多。
疑惑的仔细打量，面前的孩子跟小杰很像，但是却又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睛稍微细长，说话间可以看到有小小的虎牙。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样子很熟悉，但是却不是熟悉小杰的那种熟悉，应该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呢？
"啊！"丘风心里一惊，他想起来了，这张脸，他曾经从廖珍英给他的照片上看到过，虽然那张照片是后来才上过颜色的老照片，虽然那画面中笑着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你是......晓文？"手上抓得更紧，这是晓文，一直以来只有小杰可以看到。听到，与其交流的晓文？
"哥哥，你不该在这里的，快回去！"晓文点了点头，拉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开始把他往后推。
"但是要怎么回去？"看到了晓文，丘风觉得心里凉凉的，忽然间对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点隐约的概念，但是要怎么才能从这里离开？
"总之就是快回去，妈妈要来了，我听到妈妈叫我了，我得跟妈妈走，你快点回去。"晓文不由分说，把他一直往后推。
"你妈妈？"身体一抖，虽然自己深知赵云蝶的悲伤和可怜，但是她已经给他留下了太多恐怖的印象了，听到有可能跟她再次对面，也不由得觉得惧怕。
"晓文......晓文......"
正说着，丘风也听到了一个呼唤名字的女声，越来越近，抬眼看去，有人影缓慢的从雾中走出来。
要说跟以前看得的听到得有什么不同，如今的这个声音竟然完全的没有以前听到时候的诡异感，就好象是个普通的人在呼唤自己的儿子，清晰而又平稳。
"妈妈！"人影走近，晓文放开推着丘风的手，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云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感觉，本来该对她避之不及的丘风竟然还跟着晓文背后往前走了几步，也许是现在听到的声音跟印象中的差距太大，让他想要看清楚。
走过去正好看到晓文扑进女人的怀里，那女人微微弯了腰，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套装，过时的裙子显出她身处的年代。这是丘风第一次看到这件衣服完整而干净的样子，虽然样式已经老了，却依然能衬出穿着的人修长玲珑的身材。女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孩子，长长的头发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形状优美的下巴和粉色的嘴唇。
"哥哥，我跟妈妈走了，你快回去。"晓文看到他跟了过来，抱住女人的脖子对他叫着，嘴角带了点笑，小虎牙若隐若显。
听到了晓文的话，抱着他的女人抬起了头来，有点迟疑的看着丘风。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晓文，又再抬头看了看丘风。
"晓文......？"没有放开怀里抱着的孩子，她伸出一只手，迟疑的向丘风这边走过来，仿佛在疑惑，到底哪个是她的儿子。
对了，赵云蝶曾经把自己认成她长大后的儿子。丘风一惊，看着她走过来不由的往后退，难道她想把自己也一起带走？
"妈妈！晓文在这里！"晓文一下子抱紧女人，轻轻的摇了摇唤回女人的注意，"晓文在这里，那个不是晓文！！"
"对！我不是晓文！"又退几步，丘风鼓起勇气对她喊着，"你儿子就在你怀里！"
赵云蝶微笑着把晓文抱了更紧，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晓文在她怀里对丘风打着眼色，快点走。
快点走，一定得快点走，骆叶还在等他。丘风一步步后退，慢慢让雾气遮盖相拥的母子的身影，但是心里却空得发慌，他能走到哪里去？回去？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