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pleminded----Arales[下]

丹尼尔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不知不觉照习惯前来咖啡馆，与最初那样坐在不起眼的外围，不过理由已全然不同......莱伊看不到他最好，他看不到莱伊也没关系，只是......想听听钢琴而已。
那天下午，莱伊只弹了一首。
下个礼拜也是，再下个礼拜也是，然後，下午的演奏消失了。
丹尼尔觉得遗憾，心想莱伊大概是发现了他所以不弹，毕竟前几周的音乐听起来不够快乐。
没有问原因，丹尼尔觉得自己没有问的资格，是他不该说了分手却还是来这里守候钢琴的声音。
莱伊其实完全不知道丹尼尔有来过，丹尼尔也不知道那个音色是彻底从店里消失。
等他知道已经是好几个月後，这段期间他都没有靠近店里。如今，虽然还是没办法那麽坦然的碰触莱伊、即使莱伊总是笑著说没关系，留下大片的自由与距离，但至少......他觉得至少该恢复某些习惯，他可以陪伴，而且也很想念钢琴的音色。
「嗨，丹尼尔，好久不见，」约翰抬头打招呼，「你跟莱伊和好了吗？」
「咦？...啊......」说得也是...丹尼尔苦笑，天天来的人突然消失，很容易就会发现问题。「嗯......算是。」
虽然还是决定在一起，但还没那麽快恢复......
「这样啊，那太好了。」
「约翰，现在演奏日是星期几？」丹尼尔腼腆笑著，询问问题，约翰却显得惊讶地微微一愣。
「丹尼尔......演奏日已经停办很久了，」约翰略略叹息，「从你生日的那个月後就没有演奏日，莱伊看起来还是很平常，表情、举止、言谈都毫无变化，咖啡和茶的味道也都没变，但是...」想起那段时间的画面，约翰也苦笑了。「不管怎麽说，他就是不肯弹钢琴。」
「......为什麽？」
「这个嘛......过了好久我私底下问，莱伊才笑著跟我说『他不想被人发现』。」
「那是......什麽意思？」
「连你也这样问啊，丹尼尔，我还以为你应该猜得出来......他说音乐比语言更诚实，所以他没办法弹钢琴，」约翰持续苦笑。「来这里的客人是来享受悠閒放松，看看别人或是自己；那时候，莱伊笑著跟我说他弹不出愉快的曲子，简单宁静的也没办法；他不想影响客人的情绪，也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心情，他微笑平静的说著，然後我就不问了，演奏日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目前在第268篇

Simpleminded番外--钢琴师（下）
建档时间: 6/30 2008更新时间: 06/30 2008丹尼尔怔忪的站著，呆愣的看著约翰，还有发现他到来、轻柔微笑点头的莱伊。
他一直以为莱伊很完美，然後，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其实并非真的如此完美......虽然有脆弱，但依旧强悍得让人受伤。
所以听到莱伊使用安眠药的时候，又惊讶又难过又心痛......不只是自己，莱伊虽然很坚强很温柔的笑著，却被自己逼到极限，在悬崖边不允许自己失足坠落。
当莱伊说至少梦里不想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丹尼尔很清楚自己的心情是自责与恐惧。
恐惧莱伊也许差一点就崩溃了......他没有关系，他当然知道莱伊没有疯狂也没有逃避，仍旧保持十足理性，但他还是怕......如果莱伊撑不下去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他只想著逃离......不想被讨厌也不想被憎恨，无法想像莱伊崩溃疯狂...所以忘记......即使不放弃，莱伊也是会疲倦，那是莱伊曾经让自己看过的脆弱。就像自己一样...因为在乎，所以变得坚强也变得脆弱......他并不想看到莱伊温柔的笑容变成这个模样。
美丽、坚定、可以碰触，却好像在转身的时候会化为灰烬。
在让人非常安心平静的同时又有无法忽视的不安。
但是，在这之前......莱伊就已经不弹钢琴了，如今都秋天...清晨傍晚冷得结霜，这里还是没有响起钢琴的声音。
莱伊说著不想被发现，所以无法碰触钢琴，连一个音都无法响起......一直......一直到现在。
他以为莱伊的笑容已经恢复了......还是很坚强，但比之前更圆润温柔，已经看不见让人害怕恐惧的部分，美丽的让人愧疚心疼，却更宁静的让人觉得自己可以慢慢努力。
他以为莱伊没事了、恢复了，因为莱伊露出松一口气的安心笑容，因为自己已经回来、只是需要时间，应该......莱伊应该比他更快恢复......
「......丹尼尔？」
凉凉的手抚上脸颊，丹尼尔瞬间惊醒，莱伊观察中带有疑惑担心的神情近在眼前。
「没事。」丹尼尔不用想都知道这麽说多拙劣。
莱伊只是柔柔一笑，收回手、并不多问。
「想喝什麽？茶还是咖啡？」
「交给你决...」丹尼尔惊醒般的一顿，这个对话就像以前一样没变......该继续维持吗？
丹尼尔因过度拘谨而显得僵硬又不知所措，莱伊轻轻的笑了。
「不用担心，我请客，老客人和老规矩对咖啡馆来说是很棒的风景，等我一下。」
莱伊的站姿仪态一直都非常漂亮，不管是伤心疲劳气馁难过，背脊总是站得笔直却不刻意，直挺的背影加上微笑傲然又优雅，拿著盘子或是拿者课本都不会改变那份气质。
那个无懈可击的背影还是没变，丹尼尔却觉得自己第一次只看著莱伊的背影就想哭，第一次觉得那看不出很多事情的身影很寂寞。
有什麽东西从莱伊身上消失了。
不是说原来的尖锐比较好，消失的不是尖锐，而是某种让人感动又感伤的东西。
莱伊很快回来，拿著食物在桌边坐下，把咖啡和三明治推到丹尼尔面前，自己则喝起红茶。
「...莱伊？」
「吃吧，吃了再喝咖啡，空腹喝对胃不好，」莱伊笑著偏偏头。「应该饿了吧？你中午吃太少了。」
与以往相比，莱伊对自己的行为多了点解释。丹尼尔默默咬著三明治......莱伊什麽都注意到了......自己却什麽都没发现......以前......以前的自己......
「丹尼尔......」
「嗯？！嗯？」
「不要急。」
丹尼尔睁大双眼，莱伊没有看他，望著室外被夕阳染色的广场，用清淡的微笑这麽说。
「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就会拥有很多很多时间。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所以，不要著急，丹尼尔，为了你自己，一点点的抓住，慢慢来，不用急。」
丹尼尔没有回话，莱伊也不是为了口头上的回答而说，所以他只是陪丹尼尔又坐了一会就回去工作，等下班了再两个人一起散步回家。
莱伊最近很少开车。
当他发现丹尼尔会用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等他回来、或是在外面游晃後，莱伊就决定在可能范围内改为步行，在可以同行的时候早点出门一起慢慢走、陪丹尼尔四处看看，或者让等待他的丹尼尔一点点地往外走、在路上接他回家。
莱伊知道对丹尼尔而言，现在任何一段远离家的距离都叫做远行，但这样其实很好......丹尼尔的生活看似自由悠閒，但他的世界很小，不论精神肉体都从未有远行的经历；而现在，他有更单纯的目的可以四处走动，看看那些被他忽略遗忘的事物，一点点的发现就很好了......让那些失去的部分宛如呼吸一般的进入灵魂与生活。
所以今天丹尼尔来咖啡馆，莱伊其实非常高兴。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那对丹尼尔来说未必是好的。
「莱伊？」
莱伊回神。
「嗯？怎麽了？」
「你......你真的不弹钢琴了吗？」
大概猜到约翰对丹尼尔说了什麽，也想起丹尼尔今天频频失神的反应，莱伊笑著摇头。
「不，我只是暂时不弹......至少不会在店里演奏。」
「是......是因为我吗？」
「为了我自己，」莱伊看著眼前的路，不看丹尼尔的表情。「丹尼尔，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你不弹钢琴了。」
「丹尼尔，」
「...什麽事？」
「我不会倒下的。」身边的声音消失、气息变得僵硬，莱伊并没有转头。「就像你害怕我倒下，我也恐惧自己崩溃的瞬间，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倒下。」感觉丹尼尔的气息很率直地变为焦躁愤怒，莱伊觉得很开心。「但是当我想休息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当我休息的时候，你会在身边。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嗯......」
「如果对自己没有信心，请相信我。」
「......好。莱伊......」
「嗯？」
「真的......最近都不弹琴了？」
「我弹钢琴的话，你会哭的。」莱伊失笑的转头，果然看见丹尼尔认真又饱含歉意的脸。
「我......」顿了顿，丹尼尔其实不懂为什麽听音乐会哭，他只是很怀念莱伊的钢琴声。「我想听。」
莱伊不太想勾动丹尼尔的情绪，不过也知道自己问错问题--而这个部分还无法解释。
......要拒绝吗？
「任何......」哭就哭吧，莱伊在心里叹息，会哭总比把自己逼上绝路好。「任何曲子都可以吗？」
听到莱伊答应丹尼尔眼睛一亮，在他看来，莱伊还可以勉强答应，那应该就是没问题。
「嗯！只要是你弹的都好。」
「......跟我来。」
那天傍晚，莱伊带著丹尼尔走进教堂，已经熟悉莱伊的神父朝对方点点头，小孩子们躲在门後往钢琴所在的地方偷看，莱伊的手指在为赞美而生的钢琴上敲响美丽的神曲。
不同的曲子川流不息，神父摇摇头、把孩子们带离门边，弹琴的男人一遍遍的演奏，即使黑暗也没有停止，陪伴哭泣的男人直到哭声隐没。
※※※z※※y※※z※※z※※※
那年秋天之後的十年，丹尼尔不时会想起耳边的钢琴声曾经沈寂，却回应他的要求在教堂演奏清美诗歌。而他果然如莱伊所说，哭得悉哩哗啦连天黑了都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听音乐哭出来，也从没想过听音乐真的会让人哭到无法停止。
钢琴声在咖啡馆消失一整年，才一点点的响起。然後，他们离开了那个城市。
在将近十年的时候。
莱伊默默将他的想法放在心里，替他找到失联许久的母亲。即使最後什麽都没得到，但至少是还是见到母亲最後一面。
总觉得母亲的生命就跟自己的愿望一样，只是一场空，像泡影般是迟早会消失结束。
在分别之後的第十年母亲过世，丹尼尔在感伤的同时已经完全哭不出来。
继而第一次觉得，钢琴声比拥抱更温柔也更温暖。
早在离开那个城市之前，莱伊就已不在咖啡馆打工兼职演奏。每晚被他独占的钢琴声是听得见的温柔爱情，比说出口的言语更坦率绵密；即使事情刚结束的那段期间他因恐惧而无法碰触莱伊，莱伊却在任何他能听到的地方，用琴音灌溉他的生命。
即使像在绕圈子但还是有进步，所以在很深的地方明白，那年对母亲说的『再见』可能是许许多多的诀别。
因为明白，所以哭不出来，即使结局让人意外无法理解，但也像是早已预见的结果。
人到最伤心的时候会想找可以疗伤的地方，却又害怕伤害对方而不敢靠近，因为太过安心信任对方，所以害怕自己滥用这份心意。
他跟莱伊一起处理母亲的後事，在无法流泪的时间里面对苏菲的嘲讽，每天照样工作因为世界依旧转动，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为自己的退缩感到抱歉自责。
莱伊只是笑著为他演奏钢琴。
於是钢琴的音色变得像拥抱、变得像亲吻，宛如宁静话语......用高超的琴技告诉丹尼尔想要拥抱不是非用手不可，声音未必就一定是言语的声音。
每夜不同的曲子，丹尼尔觉得自己始终不懂好坏不懂乐曲，但彷佛被拥抱的温柔是简单真实的感动，无须思考分辨。
十年前的开始与十年後的结束，曾经让多少人夸赞守候的钢琴师如今只为了拥抱他而演奏；像过去那般用音色诉说无法开口的安慰，以及淡淡的寂寞脆弱，用微笑和了然说是为了我自己。
已经不记得彼此改变了多少，莱伊无数笑脸在记忆里重叠，就和琴音一样美丽......改变了却美丽依旧......那自己呢？
在莱伊眼里的自己，十年来......是什麽样子？
灯光下的身影在钢琴前，有点距离，但不远。
丹尼尔安静小心的搬椅子靠近，音乐中断，莱伊疑惑地抬头，覆又勾起嘴角，转头接续中断的音符。
不知道能不能更好、变得能让莱伊快乐开心，但至少，丹尼尔知道自己只要敢伸手就有拥抱，无须祈求，无须等待，无须恐惧。
想要给他拥抱的人比他更害怕让自己受伤，丹尼尔开始觉得没那麽恐惧、也没那麽疼痛。
有个身影等他毫无芥蒂的伸手抓住，等了十年。
下一个十年，他希望当莱伊想要拥抱的时候自己就能抱上去让对方开心，而不用再演奏温柔拥抱的音色，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隐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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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过了多少个十年其实数得出来，但是丹尼尔已经不想数了。
莱伊为他演奏、为家人演奏、为孩子们与朋友演奏，从室内逃脱的音色每每令路人欣羡不已。
两位老人在世时，莱伊会为他们演奏可以愉快起舞的华尔滋；两位老人过世後，从此不弹华尔滋或圆舞曲的莱伊却会任由他播放音乐，被拉著在客厅里缓缓起舞。
莱伊的钢琴声不知从何时起不再是天天都有，他继承到的老钢琴仍旧经常发出美丽独特的音色，在面对不同对象时展现不同的色彩；当孩子们好奇却粗鲁的用力敲击琴键之时，笑著包容却难掩心疼。
他的钢琴师在看著钢琴时，脸上总有些淡淡寂寞，丹尼尔明白那是什麽，又在莱伊看著他微笑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不明白。
不知不觉他们也很老了，艾伦最大的儿子都生了孩子，用稚嫩模糊的声音天真烂漫地叫著他们，缠著『据说钢琴弹得最厉害』的叔公要学钢琴，艾伦的孙子们从未被莱伊板著脸的表情吓到，弄得莱伊也只能莫可奈何的奉陪到底。
於是，丹尼尔开始跟著孩子们一起学钢琴，他当然知道他的不灵巧和笨拙为上课进度带来很多难度，但同样的，每个人也都笑得很开心，是不是被孩子们嘲笑其实他不太在意。
他想再努力一点，至少哪天他的钢琴师疲倦时，他可以为不断替他演奏的人弹一曲简单快乐的歌。
莱伊很单纯很幸福的笑了，这个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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